男人也有更年期

「更年期」是所有男人必經的人生階段，不過，並非所有男人都會發生「更年期綜合征」——有的人可能沒有任何不適之感，而有的人卻可能痛不欲生甚至自殺。

「更年期」這個辭彙大家並不陌生，不過在絕大多數人的認識里，這個辭彙只與女人有關。雖然有時也會聽到某個男人說：「我更年期了。」但那多半是一個自嘲式的玩笑。實際上，更年期並非女人的專利，在這個問題上男女其實是平等的：與女人一樣，每個男人也都會有「更年期」——是的，每個男人，無一例外。

眾所周知，女性到了一定年齡就會絕經，女性絕經前後的一段時期被稱為「圍絕經期」，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更年期」，意味著從中年向老年的過渡。處於「更年期」的女性，由於雌激素分泌減少，會出現一系列的不適癥狀，被稱為「圍絕經期綜合征」，或「更年期綜合征」。

「男人也有這樣的過渡期——也就是更年期。」北京協和醫院泌尿外科主任醫師、北京醫師協會男科專家委員會主任委員、《中華男科學雜誌》副主編李宏軍說，「與嬰幼兒期、青春期、成年期一樣，更年期也是生命中的一個必經階段，所以，男人有更年期毫不奇怪。」

女人「跳懸崖」，男人「下山坡」

據了解，早在70多年前，國外醫學家就提出了「男性更年期」的概念，並且認為男人也會發生「更年期綜合征」。當時，這一觀點曾受到廣泛質疑。隨著醫學研究的進展，人們逐漸發現，男人隨著年齡的增長，雄激素的分泌水平會逐漸降低，並由此導致一系列的身體變化。於是，人們用各種辭彙描述這一現象，比如「中老年男性雄激素缺乏」、「遲發性睾丸功能減退」、「中老年部分雄激素缺乏綜合征」等，現在，學界普遍認可的叫法是「遲發性性腺功能減退症」（為了方便閱讀，下文仍然使用「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的概念）。

「更年期和更年期綜合征是兩個概念，更年期是生命中的一個階段、一個過程，而更年期綜合征則是這個階段出現的一些健康方面的問題。每個男人都要經歷更年期，但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會發生更年期綜合征。」李宏軍告訴記者，「只有30%~40%的更年期男性會發生更年期綜合征。」

女性更年期綜合征的根本原因是卵巢功能減退，而男性更年期綜合征則與睾丸功能減退有很大關係——兩者都是性腺功能降低。不過，李宏軍告訴《身體地理》記者，上述兩者雖然原因和癥狀十分相似，但也存在一些明顯的差異。

首先，男女更年期的年齡範圍不同。女性平均的絕經年齡為49歲，到了這個年齡，卵巢功能會在短時間內急劇下降，就像跳懸崖一樣，並隨之出現一系列的身體癥狀。因此，女性更年期的年齡範圍相對集中，一般介於45~55歲之間。而男性睾丸功能的減退則十分緩慢，就像沿著一個平緩的山坡往下走，因而男性更年期的年齡跨度很大，一般認為是40~70歲。

其次，男性發生更年期綜合征的概率與女性不同。更年期女性出現更年期綜合征的比例較高，而更年期男性大概只有30%~40%的人有癥狀，其餘的人基本沒有什麼感覺。

第三，女性具有「絕經」這樣一個標誌性的事件，或者說是一個轉折點，而男性不會經歷這樣的事件，但也會有一些類似的現象，比如精液量減少、性交頻率降低等。

北京醫院泌尿外科副主任醫師、中華醫學會北京市男科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性學會性醫學專業委員會委員鄧庶民說，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的癥狀與女性更年期綜合征十分相似，主要包括四個方面：體能方面，主要有容易疲乏、食慾降低、入睡困難、關節疼痛等；血管舒縮方面，主要有潮熱、出汗、心悸、心慌等；精神心理方面，主要有記憶力減退、注意力難以集中、無緣無故地恐慌、煩躁易怒、對以前喜歡的事物失去興趣等；性功能方面，主要有性慾下降、夜間及晨間的自然勃起減少等，嚴重者甚至性活動時都不能勃起。

「雄激素實際上是我們身體動能的源泉，所以雄激素分泌減少以後，人的活力和主動性就會減弱。比如說體力下降了，走路的速度沒有以前快了，等等。」鄧庶民說，「此外，雄激素降低還會引起骨質疏鬆，雖然具體機制目前尚不完全清楚，但大量的研究已經證實，雄激素水平低下的人骨質相對疏鬆。國外醫學家研究發現，在髖骨骨折的老年男性患者中，一半以上的人性腺功能低下。」

鄧庶民強調，上述各種癥狀不一定全部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有的人可能表現為無精打采，有的人可能表現為脾氣變壞，有的人可能表現為性能力下降，等等，個體差異較大。

危害可能超出想像

不要以為男性更年期綜合征只是一些小問題，扛一扛就過去了。實際上，這一問題也可能達到危及生命的程度——當然，這個威脅是間接而不是直接的——李宏軍告訴記者，更年期綜合征往往伴有情緒障礙，在他診治的重症男性更年期患者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有心理方面的癥狀，有的人已經達到了抑鬱症的診斷標準，甚至還有近10%的人存在自殺傾向。

「我們醫院骨科曾收治過一名頸椎疾病患者，住院期間，骨科大夫經檢查發現該患者雄激素水平極低，於是建議他到泌尿外科來就診。那天，患者是被愛人和孩子扶著來的，他給我的感覺簡直就像殭屍一樣，一言不發，沒有一絲生氣。他愛人說，他渾身疼痛，徹夜難眠，痛苦不堪，連遺囑都寫好了。母子二人怕他自殺，因而晝夜看著他，寸步不離。」李宏軍說，「經過檢查和評估，我認為這位患者屬於嚴重的更年期綜合征，於是給他開了雄激素，並配合促進睡眠、緩解疼痛等藥物，大約兩周之後，他就感覺明顯好多了。一個月後，他來找到我說：『李大夫，你救了我一條命！』」

鄧庶民遇到過更加極端的病例。北京醫院急診科曾搶救過一名50多歲的男性自殺者，救活以後，急診科醫生髮現該患者有更年期綜合征的傾向，於是建議他來泌尿外科就診。經過檢查和評估，鄧庶民發現他確實患有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經了解得知，該患者剛剛退休不久，十分失落，脾氣逐漸發生變化，並出現各種不適癥狀。雖然多次到各醫院神內、心內等科室就診，但始終未查出問題的根源，而患者卻感覺渾身上下越來越不舒服，因而逐漸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最終絕望而自殺。

鄧庶民對該患者給予雄激素補充治療，並請相關科室對他進行心理疏導。幾個星期後，該患者的情緒及身體癥狀明顯好轉，並逐漸恢復正常。

由此可見，男性更年期綜合征（尤其是重症患者）的及時診治是何等重要。但是，由於很多人不了解這一疾病，甚至一些醫務人員對此也缺乏足夠的認識，因而導致很多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在各個科室間往返奔波，關節疼的去骨科就診，心慌的去心血管科就診……有的人可能查來查去沒有任何問題，於是換一家醫院繼續查；有的人可能一檢查恰好發現血管不太通暢，被當做心血管病治療，甚至還有的人最終被轉到精神科，當做精神病治療。李宏軍說，這樣的例子很多。

鄧庶民說，還有一些人被診斷為更年期綜合征以後，不相信醫生的診斷，堅持認為自己一定有器質性疾病，因而繼續四處求醫。

雄激素缺乏不是惟一病因

在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研究領域，有一個令人感到困惑的問題——並不是所有的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都缺乏雄激素。這一點，已被國內外的眾多研究所證實，不過，關於雄激素缺乏者在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中所佔的比例，不同研究者所報告的數字並不一致。「這可能是大家所使用的研究方法、判定標準不同導致的。」李宏軍說，他承擔的一項研究表明，癥狀較重的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中，大概有一半的人缺乏雄激素，也就是說，另一半人病因不明。

另外，什麼叫「缺乏」，也是一個不太容易界定的問題。鄧庶民告訴記者，關於雄激素水平，儘管不同年齡段都有一個所謂的正常範圍，但這個範圍也比較寬，雄激素水平不像血糖、血壓等指標那樣，具有一個精確的標準和界限，而是存在較大的個體差異，有的人高些，有的人低些，但他們都是健康的。因此，進入更年期以後，相同的檢測結果，對不同的人可能具有不同的意義。比如，假設甲乙二人現在的睾酮水平都是12nml/L，其中，甲過去一直是12nml/L，也就是說，他沒有降低；而乙過去的基礎是20nml/L，那麼他現在就已經下降得很嚴重了。因此，雖然數值相同，但是甲可能沒有什麼異常，而乙則可能會出現嚴重的癥狀。

鄧庶民強調，正是由於上述原因，醫生不可以單純依據雄激素水平對男性更年期綜合征進行診斷。實踐中，首先要測定患者的雄激素水平，看是否低於正常值。同時，必須結合患者的臨床癥狀進行綜合評估。此外，還要做好鑒別診斷，排除其他有可能導致上述問題的疾病。比如，患者如果有心血管方面的癥狀，就要先查明是否患有心血管疾病。另外，雄激素水平降低也不一定就是因為性腺功能衰退，也可能是大腦出了問題，比如腦垂體長了腫瘤。諸如此類的問題還有很多，醫生必須仔細甄別，必要時應對患者進行相關檢查，排除上述各種疾病，以免誤診誤治。

綜合治療多管齊下

對於雄激素缺乏的患者，主要採用雄激素補充療法進行對因治療，同時還可針對不同癥狀進行對症治療。李宏軍承擔的一項研究表明，對雄激素水平偏低的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進行雄激素補充及綜合治療，臨床癥狀改善有效率為86.2%。而對於雄激素水平正常的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則應採取綜合治療，尤其是調整其飲食、睡眠、精神心理狀態，可取得顯著療效。

李宏軍強調，雄激素補充療法是有禁忌症的，以下四類人群不可服用雄激素，否則可能導致不良後果：嚴重前列腺增生伴有明顯排尿障礙（膀胱出口梗阻）者；乳腺癌患者，已確診或懷疑存在前列腺癌者；睡眠呼吸障礙或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患者；類固醇激素過敏者。對於這樣的患者，應使用雄激素以外的中西藥物，並結合心理疏導等方法進行綜合治療。

雄激素降低是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的一個始動原因，而男性更年期綜合征又可能成為其他一些疾病的誘發因素。比如，有的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患者可能因情緒波動而導致失眠、高血壓等問題。此時，補充雄激素就不一定能解決失眠和血壓的問題了，而應分別進行治療。就像多米諾骨牌，第一張牌倒下去以後，一連串的骨牌隨之傾倒，而此時即便把第一張牌扶起來，其他骨牌也不可能隨之而起，而要一張一張去扶。

男性更年期綜合征可以導致其他疾病，而一些疾病或特殊因素也可能使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提前或加重。比如，高血壓、糖尿病、靜脈曲張、睾丸發育不良、睾丸炎症等疾病，以及一些降血壓葯，還有睾丸穿刺活檢，都可能導致睾丸功能受損，從而使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提前發生或加重。

另外，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的治療，有時會對其他疾病的治療產生協同和促進作用。比如，補充雄激素可能對糖尿病、心血管病的治療有一定好處，而對於骨質疏鬆的治療更是有明顯的幫助。

李宏軍說：「有一位80多歲的患者，骨質疏鬆已經十幾年了，關節疼痛，吃了很多藥效果也不理想。經檢測，我發現他的雄激素水平極低，於是給他補充了雄激素。半年後，他又找到我，說服用雄激素以後關節不疼了。」

正是由於男性更年期綜合征與其他疾病具有錯綜複雜的關係，因此對該病應該講究綜合治療、對證治療、聯合治療。要合理運用西藥、中藥、心理疏導等各種手段，並結合家庭及社會的關愛，為患者提供全方位的治療和支持，不能單純依靠藥物。其中，家人的理解十分重要，患者個人也應努力進行自我調整，進行一些適當的運動，多交些朋友，不要酗酒，不要吸煙。

北京大學第一醫院泌尿外科主任醫師、中國工程院院士郭應祿教授告訴《身體地理》記者，國內有關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的研究始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是由我國著名泌尿外科專家吳階平院士率先開展的。經過30年的發展，目前國內醫學界對於男性更年期綜合征的研究和診治水平已經與國際醫學界基本同步。但是，郭應祿強調，國內男科學的發展水平並不均衡，能達到國際水平的，僅限於大城市、大醫院的「大專家」，而更多的普通醫院的醫生們對於包括男性更年期綜合征在內的各種男科疾病的認識水平和診治水平仍然有待提高。因此，郭應祿認為，應大力開展中小城市醫療機構男科醫務人員的培訓，提高我國男科學的總體水平，提高相關醫學服務的可及性，讓更多患者可以方便、及時地得到科學的診治。

郭應祿指出，應不斷深化男性更年期綜合征治療技術的研究。比如，對於雄激素補充治療的患者，如何進行科學監測，預防可能發生的健康風險，就是一個需要重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