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43-44)

借光(43-44)

來自專欄 一朵小花

43.

金豪並沒有因為型號對不上而特彆氣餒,每天跟著游牧歌,打著哥們的名義勾肩搭背捏屁股,往游牧歌身邊湊,有時候湊得游牧歌煩了,罵道:金豪,你他媽跟老子起開,再過來一厘米,信不信我揍死你。

金豪就一臉興奮,「來啊來啊,揍死我吧。」

游牧歌瞭他兩眼,「滾,我揍不過你。」

「你可以綁著我揍。拿根繩綁著我的手,要是怕我跑,綁腳也可以,綁椅子上也行,或者五花大綁扔床上,再拿根鞭子抽。」金豪說這話時十分不要臉地兩眼放光。

游牧歌沒好氣地乜他一眼,「你真是病得不輕。」

游牧歌很想知道別人這麼緊張的日子,自己為什麼這麼無聊,難道說高中生除了學習,生活里再沒有更多東西了嗎?陳年似乎很忙,自己不能總去打擾他。越無聊的日子,就越容易想蘇閱。蘇閱高考沒上本科線,只能讀大專,唐傳碧讓他復讀。但蘇閱不想再讀,他想去學遊戲設計。唐傳碧一聽跟遊戲有關,不分青紅皂白先是一頓臭罵,最後聽從了她的決定,選了機械維修。蘇閱現在已經沒在C市了,一年只有寒暑假能回來。游牧歌剛國慶才去看了他,可是思念並沒有因此減輕,反而愈加沉重,那一通通的電話並不能望梅止渴,反而讓人更加悵然若失。

還好,身邊還有一個同樣無聊的人,金豪。金豪在對抗無聊這件事上很有經驗,有時把游牧歌拉去打球。游牧歌不喜歡打球,他不喜歡自己身上有汗味兒,但是他願意看其他男生打球,金豪就打得不錯,出汗了撩起T恤往臉上一抹,露出八塊腹肌和黝黑而緊緻的皮膚。游牧歌總是自我催眠金豪其實人不錯,可惜這哥們實在太下流了,比如看到游牧歌正眯著眼看他,他立馬做了一個頂胯的動作。

打球難免肢體衝撞,十七八的青少年正是火氣旺盛的時候,打球打到後面很容易變成打架。而金豪似乎特別喜歡搞事,儘管別人是無意的並已經道歉了,他卻從來得理不饒人,嗯,不得理也不饒人,反正有他在場,場場都會由打球變成打架。經常和他搭檔打球的幾個人也不拉,單挑就看著,如果對面來人,這幾個也一起上。多數時候是對方被揍得更慘,但金豪也不可能毫髮無傷。游牧歌對他這種愛找事兒的行為十分不能理解。而金豪給出的解釋是,打一架,放鬆下心情。

沒過多久,學校就沒人跟他打球了。

除了打球,金豪還帶著游牧歌去遊戲廳打遊戲,銅景鎮上的遊戲廳還是九十年代的街機,很無聊。但金豪一個人依然玩得很起勁,偶爾會有外面的小混混來玩,一言不合,金豪就又打上了。也帶游牧歌去打撞球、溜旱冰,這些都是容易遇到小混混的地方,最後總是會打上一架。所以,游牧歌懷疑金豪去這些地方根本不是為了玩,不管是打發時間還是放鬆心情,最後的目的都是為了打架。

沒有架打的時候,兩人就找個地方蹲著瞎扯。經常去的是操場邊上的黃桷樹那裡,金豪倒掛在鐵欄杆上,腦袋朝下,看得游牧歌快覺得自己腦充血了,他還能抽煙。一邊抽煙一邊把煙灰往下面過路的學生頭上彈,有人抬頭他就朝人笑一通,或者罵人是傻逼。把下面的人激怒了,金豪就特別開心,但並沒有什麼人衝上來揍他一頓的,這種神經病的舉動本身就夠嚇人了。

游牧歌很無語,「豪哥,你能不能偶爾像個正常人,別那麼傻逼行么。」

「無聊啊。」金豪突然眼睛一亮,「我們去開房吧?辦事的時候,我挺正常的。」

游牧歌看著他似笑非笑,「你什麼時候想通當0了再來找我。」

「操。」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游牧歌問:「你不覺得壓力很大嗎?」

「不知道,我沒被人壓過。」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就你這兩百多分的學渣有啥壓力?」

「誰告訴你學渣就沒有學習壓力了?你看周圍的同學都奮發圖強,你還整天弔兒郎當的,你不著急么?你壓力不大么?」游牧歌說完,嘆了口氣,「就是沒有未來的感覺,好像高中結束了,我們的人生就結束了似的,未來在哪裡啊。」

「未來在哪裡啊,未來在哪裡,未來在那小朋友的褲兜里。」金豪邊唱著從褲兜里摸出一包煙,「每當我想發這種神經的時候,我就抽根煙。」

「是嗎?」游牧歌從裡面拿了一根出來點上了,吸了一口,沒往裡吞,在口腔里轉了一圈就吐出來了,當他吐出這口煙的時候,好像心中的鬱結也化為有型,隨之吐出來了。

冬天就快到了,蘇麗人給游牧歌寄了好幾個箱子的衣服,順手給陳年也買了幾件,還給陳年買了個卡西歐的電子詞典。當游牧歌抱著一箱子東西上到新樓七樓的時候,吸引了一大波目光,其中一大半分給了跟在他後面的金豪身上。就金豪這幅尊容,是個小混混無疑了,七樓一般不會出現這樣的人。

游牧歌在一班門口絲毫沒做停留,徑直走到了陳年座位前面,陳年正在聚精會神地讀一篇英語短文,有個長句難住了他。游牧歌敲了敲他桌前能把人埋起來的書,把箱子擱在了旁邊的窗台上。陳年抬頭看見了游牧歌,沖他一笑。游牧歌指了指紙箱子,「我媽給你的。」又問道:「齊妍呢?」

陳年看了一眼第二排角落的位置,「應該去辦公室補課了吧。」下一節是美術,但是所有的副科都已經變成自習課了。齊妍數學挺差,勉強都及不了格,自習課恰好碰上數學老師有空,班主任就安排數學很差的學生去補習。

「哦,她回來你把這袋吃的給她。」現在齊妍跟陳年還比較自然,經常交流學習,應該心裡那點小九九完全打開了。即使這樣,宋寬的挑戰難度也並沒有減小。齊研到了理科實驗班,一個班總共十幾個女生,齊妍妥妥的班花,主動獻殷勤的男生還真不少。

陳年看見了游牧歌后邊還站在一個男生,這打扮,嘖嘖,難怪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這裡。要是呆會班主任看見了,該把自己拉去辦公室批鬥了。別說,陳年心裡還真有點怵滅絕師太。他趕緊說:「我們出去聊。」

三人剛走出教學樓,上課鈴響了,游牧歌看了眼陳年,說:「上課了。」

陳年:「你們要去上課嗎?」

游牧歌:「隨便。」

陳年:「那我們找個地方逛逛吧。」

金豪從游牧歌另一側把腦袋支楞過來,「逃課啊,學霸也逃課?」

陳年不以為然地順口回了一句,「原來學霸也會逃課,這多稀奇。」

金豪有點吃驚,但也聽出陳年語氣里的不友好,「嘿,脾氣還挺沖。」

游牧歌:「介紹一下,這我鐵哥們,陳年。這我現在的同桌,金豪。」

金豪:「我不是鐵哥們嗎?游牧歌,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啊。」游牧歌懶得搭理他,金豪打量了陳年好幾眼,說道:「你就是那個年級第一,每學期上台戴大紅花那人?」

銅景這傻逼學校,每學期前三名上台領個獎就算了,還非得給每個人帶朵大紅花,弄得跟新郎官似的,傻出國際水平了。

陳年:「你就是所謂的二年級扛把子,每學期上台念檢討那人?」

難怪陳年一開始就覺得金豪挺眼熟,這不到一年半里,在周一晨會的批評大會上看他不下十次了,只是隔得遠沒看清過,但是這個名字,簡直如雷貫耳。後來聽說他之所以沒被開除,是因為他爸是銅景中學的傑出校友,四十周年校慶的時候,給學校捐了不少錢。現在仔細一看,挺痞,這打扮很社會,還很二。游牧歌怎麼跟這麼個人扯上關係的?

金豪:「什麼所謂的二年級的扛把子。我們一般不那麼叫。」

「那怎麼叫?級霸?」

「級霸個幾把。咱倆頭回見面,我是踩著你尾巴了么?」

陳年想說差不多,你就是踩我尾巴了。游牧歌跟你才認識幾天,就學會抽煙了。我還沒法說他,帶個兒子都沒有比這糟心的。

44.

他們走到黃桷樹下,陳年跟游牧歌站著聊天。聊齊妍跟宋寬還沒什麼進展。而張少傑跟汪琳已經分手了,汪琳提的,嫌張少傑實在爛泥扶不上牆。張少傑也沒什麼影響,回頭就去找了個一年級。聊范雲已經不當班主任了,就教三個班的地理。碰到以前六班的同學,劈頭一句話就問:你以前從我這兒借錢沒有?嚇得六班的看到他扭頭就跑。聊現在班上的同學和班主任。游牧歌現在的班主任很討厭,教化學的,沒事喜歡把人拎到辦公室站著,他要一上午都沒事,就能讓你站一上午,還動手。陳年說他們現在班主任是學校著名的滅絕師太,讓游牧歌以後找他看到教室有這個女人,趕緊躲一邊去,不要大搖大擺往裡走。

金豪百無聊奈地蹲在旁邊抽煙,欄杆下一隊黑螞蟻往黃桷樹根處爬去,也許是因為才下過雨。金豪把集得長長的煙灰小心翼翼地抖在那隊螞蟻身上,蟻群一陣驚慌,開始四下亂串,不過繞過了煙灰大山,它們又排成一隊了,金豪又弄了根樹枝擋在它們前面,這次連隊形都沒亂,按原路越過去了。金豪把煙蒂往領頭那隻螞蟻身上輕輕一觸,『嗞』冒出一股青煙,同時一股燒焦的味兒。金豪又往第二隻身上一觸,稍微用了點力,燒焦的螞蟻沾在了煙頭上,金豪拿起煙吸了一口,有股焦臭味兒。

游牧歌蹭了蹭鼻翼,低頭看著金豪:「你他媽在幹嘛啊,臭死了。」

「咦,為什麼螞蟻的路線沒辦法打斷呢?」

陳年低頭看了金豪一眼,再看了看地上遭受無妄之災的蟻群,「你用腳把前面的地方蹭蹭,他們就找不著路了。螞蟻是用氣味認路的,有螞蟻在這條路上提前留了味。」

金豪叼著煙抬頭看著陳年,「真的?」

「假的。逗傻,小孩兒的。」陳年看著金豪,兩眼一彎,笑得很爽朗,絲毫看不出他剛打算罵人傻逼。

傻小孩兒么。

三人在樹下逗留了一節課,下課時,陳年急匆匆地回去了,下一節是師太的數學課。剛進到樓里,正拐角上樓梯,突然從上面衝下來一個女生,直直撞到了陳年身上,陳年沒動,女孩受力往後退了兩步,一屁墩坐到了地上,抬起頭怒目一瞪,正要罵。陳年趕緊上前,伸出手,問道:「不好意思,我走太急了,你沒事吧。」女生看了他兩眼,神情有所緩和,把手給了他。陳年扶她起來,女生手很冰,陳年快速看了一眼,這都十一月的天了,女生還穿著絲襪短裙,長得挺漂亮,就是妝有點太濃了。女生看了他兩眼,走了。走了幾步回過頭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陳年。」陳年有點莫名其妙。

前腳剛踏進教室,上課鈴聲就響了,他趕緊掏出手機趁師太來之前跟游牧歌發了條簡訊:「你跟什麼人交朋友都無所謂,但是我提醒你,別跟社會上的人混。」跟學校里混無非就是逃課打架,一旦跟社會上的混混流氓扯上關係,那就很容易往違法犯罪的路上走。陳年拿不準游牧歌到底有沒有這點分寸。

游牧歌收到簡訊,看了一眼金豪。金豪搶過手機來一看。勾起一邊嘴角,「看來你這哥們不太喜歡我啊。」

游牧歌乜了金豪一眼:「他幹嘛要喜歡你。」

「不過我挺喜歡他的。」游牧歌對金豪這種見一個喜歡一個的舉動十分無語,不打算理他。金豪接著問:「陳年是gay不是?」

「不是,但他知道我是。」

金豪眯了眯眼,「你確定他不是?」

游牧歌突然轉回頭看著金豪,「豪哥,你要幹嘛?我跟你說,別打陳年的主意,他跟我們不一樣,你別去打擾他。」

金豪笑了,「這麼緊張幹嘛。你跟他是不是有點什麼?」

「你以為我是你嗎?他現在一門心思全在學習上,我至少不能給他添堵。」

「那你管那麼寬。我真挺喜歡他的,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很可能是,我打算去追他。」金豪自信滿滿地說。

游牧歌對這被慾望蒙蔽了雙眼的金豪徹底無語了,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肯定沒戲。「呵呵,你要說你想發奮圖強,超過他成為年級第一,我覺得還有可能。追他,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有這麼難?」游牧歌不想再理他這茬。金豪自顧自地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試試。游牧歌,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游牧歌有點惱火,「你他媽別侮辱了一見鍾情這個詞。你看見哪個長得周正點的都上去一見鍾情一把,無不無聊。」

「你是想說我也說過喜歡你吧。那不一樣,我對你的喜歡純粹是對小帥哥的喜歡,就想約個炮什麼的,不願意就算了。對陳年,嗯,那感覺很像我前男友。」

「前男友?」怎麼又扯到前男友身上去了。

「我前男友學習也很好,老師安排優生輔導差生,他就被安排給我了,第一眼我就覺得他是我的。就跟我剛看到陳年的感覺一樣。」

「豪哥,省省吧。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金豪沒在意游牧歌潑的冷水,自顧自地回憶著,「我們好了三年,後來他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他就說我們都來銅景高中,遠離過去,重新開始。結果我就來了,過了一個星期他還沒來,我打電話,他說他生病了還在醫院。過了一個月,我他媽才知道他從最開始就去了六中,把老子一個人騙這兒來了。」

游牧歌聽到這兒,樂了,「你前男友真夠損的。」陳小賤兒有時候也挺損,不過他應該不會幹這種事。

「是啊。那混蛋缺德缺大發了。氣得我,當時就一車打到他們學校,把他拉出來揍了一頓,真就讓他去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他為什麼這麼坑你?」

「當時學校有個小受,長挺可愛的,追了我很長時間,我就睡了幾次,被他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對不對?」

對不對你個鬼,游牧歌對金豪簡直無話可說,「我只能說你他媽活該。」

金豪還一個人在那兒絮叨:「你以前跟陳年一個寢室的嘛,你見過他沒穿衣服的樣子嗎?身材好不?穿著衣服看起來挺好的,不知道脫了衣服怎麼樣。我發現他笑起來還有酒窩,挺可愛的。他沒談過戀愛對不對?你說他樂意在下邊不?他要不樂意咋辦?他打架厲害嗎?能不能打得過我?要是打不過,我就直接硬上了。我操,想想還讓人挺激動。」

「金豪,你他媽有完沒?就你這樣,整一個行走的大幾把,你能追到陳年,我把你腳上這雙耐克吃下去。」

「那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都沒轍,別說陳年是不是彎的還不確定,就是是,游牧歌憑自己對陳年的了解,他也不可能喜歡金豪這樣的。不過嘛,倒是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拾掇下他身上的土社氣息,好讓自己走他旁邊不顯得那麼跌份。「怎麼辦?從最簡單的開始,把你這頭屎黃毛染回黑色,手腕上的鏈子擼掉,耳朵上的東西摘了,還有胸前那塊牌子。」

「其他都行,牌子不行,牌子是我媽給我求得護身符,大師開過光的。」

「好吧,那你繩子系長點,把它放在衣服裡面,別露出來。另外,換換你那一堆的耐克好么。我就奇了怪,為什麼你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耐克的,你家開耐克專賣店的嗎?」

「不是。你看到這個標了嗎?是個啥?」金豪扯著自己的衣服。

「是個啥?」游牧歌疑惑地問。

「是個勾啊。我媽說我卷子上都是叉,多穿點勾,沾點好運。」

游牧歌無語凝噎,金豪他媽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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