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後搖：金融危機中的後搖青年

來自專欄 行舟樂評Sing The Word Hope In Four-P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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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搖音樂普遍自我陶醉、綿延而形而上的空氣中，有一支後搖樂隊卻不憚以用他們的音樂來表徵後政治時代和金融危機中整個世界的困局和青年人的「蝸居」。他們是Maybeshewill（也許她會），由英國萊斯特的Robin South、John Helps等五個年輕人組成的後搖、另類搖滾樂隊。

他們並不是委屈音樂形式來進行政治演說的活動家，也不是老掉牙的歌唱社會的選手。他們的音樂精緻而時尚，吸納了電子樂、hiphop等風格中潮流的音色和節奏，在後搖沉思默想的推進感中又有著數學搖滾洗鍊的變換和新金屬整齊的躁動。後搖音樂的形式也給他們的表達釋放了更充沛的自由，讓他們可以把自己的批判性觀察編織進器樂演奏的肌理中而不必削足適履地去裁剪被曲調限制的歌詞。成立於2005年，他們一直嘗試儘可能自足地完成和經營自己的音樂，建立了Robot Needs Home（機器人需要家）廠牌。迄今樂隊已發行四張全長專輯和十多部EP或單曲類作品，可以說是生產力旺盛了。

這首《Sing the Word Hope in Four Part Harmony》是他們2009年6月——2008年從美國席捲開來的金融危機剛剛退潮——發行的第三張專輯的最後一首歌，專輯和歌曲同名，都叫做《用四部和聲唱出希望這個詞》。歌曲顯得宏闊、激越，夾雜著時髦的電子音色，帶著符合當代年輕人脾性的瀟洒悠遊的步態。在這種步態中，人聲採樣展開了被資本主義和消費主義坑害的世界面目和年輕人無所作為的精神生態，準確、犀利、格局宏大。我翻譯了全部歌詞，如下：

我們年輕、自信、富足，沒有苦難的記憶

我們成長在永無止境的金融增長的時代

期待著就這麼繼續下去

我們成長在自家的房子里

全盤接受了科技、全球變暖和恐怖主義

在過去的十五年我們的整個社會都壘築在消費主義之上

把我們變成了夢想的消費者，但我們卻不知道

信用卡和借記卡的區別，我們對一品脫牛奶的價格一無所知

平均下來我們有八百首非法下載的歌曲，而且我們中的八分之一

一個月在手機上花的錢超過一百英磅

我們從不讀報紙，從不行使自己的投票權

我們默許政府在掩蔽事實的情況下做出決策

他們派遣軍人到國外送死

為的是向其他國家的人民掠取資源

那些人民對我們本無或極少惡意

直到我們侵入了他們的國土

我們默許我們的軍隊做出可怕的暴行

而我們的領袖則更輕巧地絞死所謂的敵人

我們用了好多年頭把未來託付給了父母、政府，託付給

那些總是為自己的利益遊說著的銀行和商業集團

我們任由他們做出自私自利的決定

他們讓我們的社會在毀滅的邊緣搖搖欲墜

我們被聳人聽聞的消息所蒙蔽

被那些不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一丁點改變的性和醜聞的故事

我們因此沒有一絲慾望去做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們呆視著，當貪婪席捲了世界上億萬的股市

摧毀了工作和生活

證實了資本主義和消費主義一樣都會被人性腐化

這是艱難的時刻，但我們只是從朋友和共謀者那裡尋求安慰

我們經營著各自的小日子，卻幻想著我們能真正進步

我相信聽清歌詞的人都摸摸自己的信用卡或者想起螞蟻花唄里的賒賬嘆口氣。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我們是什麼樣的我們，Maybeshewill給出極其悲涼卻又讓我們心服口服的刻畫。消費主義對精神遠景的蠶食，民主政治的空頭支票，文化商品和虛擬世界的麻醉，金融泡沫和借貸主體的生成，人和工農業生產流程及社會總體性的隔離（馬克思主義中的Reification），資本帝國的軍事化，青年一代軟弱的接受、自我窄化和犬儒，皆在其中。人聲採樣後，歌曲有很長的留白再回到有些草草的收尾，彷彿有意它讓我們每一個人捫心自問，面對這樣的世界，年輕、自信、富足、沒有什麼沉重的歷史記憶卻又癱瘓得可怕的我們還能做些什麼，真正改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