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閑寫宋詞之醉落魄〔棲烏飛絕〕

來自專欄 文史有趣味

作者：史遇春

太陽早已收起了灼人的輝光，天色在夜幕的包裹中變得深沉。在紛擾與繁雜之後，這一天又歸入了慣常的寧靜。

各種鳥兒，在這個時候，大約都已經還巢休息。清晨間那種歡快的鳴唱，在這個時候，也很難聽到了。就連歸家最晚的烏鵲，在這個時候，也找不到它們的影蹤。想來，它們也已經在美美地休眠了。

夜空清朗，那長長的銀河，眾星閃耀，連成一片，在夜幕的襯托下，明明的銀河稍呈深紅色。天宇中遊絲般的雲氣在銀河中飄蕩，被銀河中明暗交替的星光映照，泛出淡淡的綠光，就猶如綠霧在銀河之中繚繞。銀河，被這薄薄的綠霧輕籠，其間，那一閃一閃的一顆顆明星，如同調皮孩子清澈的眼睛。

點一爐沉香，讓心神在幽香的熏染中更加平和寧靜。

鋪一張涼席，讓身體在清涼的撫慰中更得快意舒暢。

濃濃樹蔭，清清涼意，這麼好的天，這麼美的夜，正是安枕高卧的最佳境地。

月照花林，在這夜色之中，重重疊疊的花影又是一番景緻：沒有白日的靚妝，夜光之中，其姣好的花顏，曼妙的身形更加動人。明輝映照，清風徐來，花枝擺動，花影隨之搖曳，這又是月貌花容的別樣風韻。遠處，一陣清越的笙調響起，這聲音，和夜月、綠樹、花影融為一體，成為一幅精美的夏夜聽笙的捲軸。

月光灑遍大地，與大地交接，成了朦朦的黃色，似給這大地鋪了一層柔柔的淡黃絹。這絹，輕若纖塵，薄似蟬翼。

習習涼風攜著陣陣和氣穿過那片翠翠的竹林，簌簌響動，就如同冬日落雪時，碎瓊亂玉發出的細碎聲音一樣清冽。

靜卧溫良如玉的竹簟，沉香清幽，花影婆娑，高枕無眠，細細品讀這夏日月夜之中悠揚的笙響。這笙的音律，響了一過，又向一過，曲調重疊之中，又翻出不同的變化，一曲三弄，一章數疊。這笙響，在風中斷斷續續，如同俏麗的佳人，因思念長久不歸的遠人，而輕聲嗚咽。

如此清天良夜，如此動人笙響，不用正襟危坐，不用冠冕堂皇，一個人默默地品味，一個人靜靜地享受，哪怕是霜華浸染的鬢絲被風吹得繚亂，哪怕是青絲織就的頭巾被揉出褶子，這又怎樣么能阻隔我的清興呢？這又如何能妨礙我的雅趣呢？

涼爽的風兒吹過北窗，滿滿的儘是可人的意趣。不禁讓人想起羲皇上人北窗高卧的瀟洒：樹木的枝葉互相牽攀交叉在一起，形成了茂密的樹蔭；隨著節候的變化，各個時節流行的鳥聲婉轉起伏，嚶嚶成韻，悅心寧神；眼前的一切，無不讓人欣欣然心緒妥帖；農曆五六月，天氣酷熱的當兒，敞開北窗，安然長卧；這個時候，時不時有徐徐涼風吹過；這種情景，真可以比擬伏羲氏以前的人們所過的愜意放達的生活啊！

隱居生活，隱的不只是身，最根本的，還是要能夠隱得住這活潑潑的一顆心。隱居，就如同身處孤峰頂上，這其間的悠閑自得，舒心愜意，是做不到心隱的人永遠也無法體會的。想想紅塵浪里，還有多少人，為了功名在汲汲進取？還有多少人，為了利祿在熙熙攘攘？孤峰頂上的人生態度與生活方式，還是不要對紅塵浪里摸爬滾打的人說了吧。

附原詞：

醉落魄〔棲烏飛絕〕范成大

棲烏飛絕，絳河綠霧星明滅，燒香曳簟眠清樾。花影吹笙，滿地淡黃月。

好風碎竹聲如雪，昭華三弄臨風咽，鬢絲撩亂綸巾折。涼滿北窗，休共軟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