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優秀陽光的年輕軍官,是怎麼患上重度抑鬱症的?
作者: 文曉武;圖片:網路;美編:解語;
昨晚和大老高視頻聊天后,我不由得心酸,蓬頭垢面、雙眼無神,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陰鬱與痛苦寫在那鬍子拉碴的臉上,這與兩個月前作為我婚禮伴郎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到底怎麼了?」在我不斷追問下,大老高還是糾結地給我看了診斷書……「重度抑鬱」……
作為睡在大老高上鋪的兄弟兼兩年同桌,大學四年我們一起摸爬滾打結下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其實大老高不是真的姓高,只是因為在寢室里塊頭最大,長得又有些著急才被親切地叫做大老高。
大老高很優秀,一入學就當了骨幹,學習成績好進了英語尖子班,籃球打得好進了院隊;大老高很有思想,別看他外表猛張飛,但大小活動都有他的身影,又寫得一手好新聞每學期稿費不少拿;大老高也很實在,早些年沒有高鐵,也沒有12306軟體,隊里百十號人寒暑假回家的車票都是靠他一張張排隊排出來的。在大家眼中,大老高確實是那種適合穿這身衣服,能幹好這份工作的好同志。
每次假期回老家,同學們都羨慕大老高不用為工作煩惱,將來當個大官什麼都不用發愁;親戚們會略帶嫉妒的教育小輩們要向他學習,也會期許將來有了能耐他別忘了這幫親戚;辛苦了半輩子的父母每次見了兒子就會念叨有出息了,好好乾一定能成事兒……大老高也和我說過,有時候就連自己也覺得他就是為這身衣服而生的,是塊當將軍的料。
剛畢業的時候,可能大家都在基層干著拔草迎檢補資料的活,所以聯繫並不多。這幾年漸漸聽說有人進了機關,有人幹上了主官,沉寂已久的微信群漸漸熱鬧起來,分享喜悅也好,吐槽抱怨也好,互要資料也好,大家也都還樂得交流。大老高算是積極的一個,每天雞湯不斷奮鬥不止,讓我一直覺得他的生活充滿了正能量。
大老高的單位名字聽起來不錯,宣布命令時讓很多人都羨慕不已。帶著「將軍夢」初到工作單位的大老高充滿了激情與幹勁兒,即便這裡條件艱苦又遠離市區,他也堅信人生將從這裡大不同。從和別人一起拔草到檢查別人拔草,大老高僅用了半年時間,雖然只是被「借」到機關,但在同批畢業生里可謂神速。領導們很認可他,因為大老高足夠優秀,寫材料、辦會議、發新聞、做視頻、打籃球樣樣拿得出手,各類競賽比武也屢獲佳績。
這一「借」就快三年,大老高尋思著該回基層接個主官,有了這經歷將來也好更進一步,於是就主動和領導彙報了思想。領導笑著點點頭「這事兒沒問題,不過今年名額用完了,要等一等」。第二年,大老高又找領導彙報了思想,領導還是笑著點點頭「這事兒沒問題,只不過改革開始了,凍結了,還是要等一等」。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年那些羨慕大老高進機關早的同學大都順利調了職,有的刷完了基層經歷進入了更高的機關,有的迎娶了白富美生了二胎走上人生巔峰,還有的已經選擇回到地方過上了早九晚五的生活。大老高不是不著急,是著急也沒用,自己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個職級上卡了這麼久。而這幾年大大小小的材料、上上下下的會議、愈演愈烈的檢查與迎檢,這一系列標準嚴苛卻與中心任務關係不大的事,讓大老高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缺少休息、缺少娛樂、缺少自由,原本積極樂觀的大老高漸漸疲了,也開始覺得日子難熬了,心中那團火似乎也隨著辦公室凌晨才關的燈一同熄滅。
打了退堂鼓的大老高在原地踏步多年後,還是等來了那一紙任命。也是從那之後,微信圈裡再也見不到那個正能量十足的大老高了。
去年我到大老高所在的城市出差,原打算在市裡聚聚,可他工作太忙,我只能去單位找他。換乘了三趟公交又打了一輛黑車,花了快四個小時我終於找到了地兒。等見到大老高已經是晚上10點,我不大敢確認眼前佝著腰、戴著厚厚眼鏡,甚至還叼起了煙的人是當年威猛幹練的優秀學員,這差別就像當初聽著大老高單位的名字如此大氣令人羨慕,但如今身臨其境卻發現實際情況可能還不如十八線小縣城的農村,這一切就像速食麵誘人的包裝上那句——「最終解釋權歸商家所有」。
大老高說單位周圍條件實在有限,沒什麼像樣的館子,只能隨便找了些吃的喝的招待我。酒過三巡,我們倆又像當年一樣,無話不談了起來。
我問大老高工作怎麼樣。
大老高說「加班太多,成績不突出,腰間盤突出了,攢下來的錢沒怎麼花呢,眼睛先花了,這煙是用來消愁的,不瞞你說,去年體檢有好幾項問題……」
大老高接著說「唉,現在工作不好乾了,攤上個後進單位,操的心太多,這天天迎檢,挨訓是少不了的,戰戰兢兢,老覺著自己手機在響,一直睡不好覺」
大老高又說「本來有個女朋友,都快訂婚了,結果休假時被突然召回,訂婚的事兒一拖再拖,拖著拖著人家不同意了……我媽的身體也不大好,我這回不去不能照顧只能幹著急……」
也許是太久沒有這麼說過心裡話,說著說著大老高竟哭了起來,我想他可能是壓力太大,作為兄弟那晚我便陪著他一醉解千愁。
年初,我邀請大老高做我婚禮的伴郎,來參加婚禮的大老高心情明顯好了許多,甚至主動擔起了現場互動遊戲的策劃,我想他的生活應該好起來了,不由為他高興。
但昨天的視頻聊天我才知道他其實並不順利。不久前的一次休息,因為管理上出了問題,安全工作出了隱患,作為主官的他受到了嚴厲批評,迎接他的是會上做檢查,立即整頓,迎接上級檢查。那段時間,大老高的失眠更嚴重了,情緒很差,經常感到莫名的恐懼、麻木甚至絕望。他告訴我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死循環,失眠困擾他很久了,越是失眠越沒精神,越沒精神情緒越差工作越無法走心,越不走心也就越容易出事,事情越多就越難入睡情緒更差,可起床哨一響就又得繼續忍耐痛苦疲於工作。
領導也不是沒關心過他,大多是詢問他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或是讓他休假放鬆一下,沒事兒的時候多運動,學會自我調節。直到有天頭疼到忍不住,大老高才去醫院看病,從內科轉到神經內科再轉到醫學心理科,若不是經過多種檢查和心理諮詢,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得了抑鬱症,而且需要配合藥物治療。藥物的副作用和抑鬱症本身的折磨令他痛苦不已,他不得不停下了工作回家養病,看著曾經優秀的大老高變成今天的樣子唏噓難過不已……
圍城內的人會嘲笑大老高的脆弱,會質疑大老高自身的能力,會說比大老高更慘的人多了去了,但沒幾個抑鬱的;圍城外的人會說年薪十幾萬吃穿不花錢,和平年代又不打仗,這麼好的條件還會抑鬱。然而畢竟誰都沒有切身經歷他所經歷的一切,也無法知曉壓倒他心中最後一棵稻草的是什麼。我想大老高一定還有很多心裡話沒有和我說,所以我也不敢說真的能能感同身受,之所以分享出他的故事是希望每一位讀者能夠避免類似的悲劇。
其實抑鬱症發病率很高,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抑鬱症已經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第四大疾病,並且患病率有不斷上升的趨勢,預計到2020年抑鬱症可能成為僅次於心臟病的人類第二大疾患,目前我國有超過5400萬人患有抑鬱症,每100個人中就有接近5個人患病。與高發病症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一些患者對於抑鬱症的認知和了解還比較有限,60%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患上了抑鬱症,而抑鬱症患者的就醫率甚至不足10%。人們對抑鬱症的誤解以及病恥感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抑鬱症患者的如此低的就診率。
抑鬱症發病的年齡高峰為20-60歲,這一年齡段的患者多為職業人群。對於職業人群而言,抑鬱症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它會導致生產率下降、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以及影響對社會的貢獻。隨著社會快速發展,工作、生活壓力的不斷加劇,職業人群逐步成為抑鬱症發病的重災區。很多人沒辦法理解抑鬱症,特別是從事特殊職業的我們,很多情況下會誤以為抑鬱症就是經歷了一點挫折感到難過,但是生而為人誰都不容易,振作起來,跑個五公里出出汗就沒事了。也有很多人認為,穿上了這身衣服,堅強才是我們的代名詞,抑鬱便是懦弱的表現,令人羞恥。
但抑鬱症真的不是這樣的,現實中的我們都有抑鬱症的遺傳體征,在受到外界環境因素刺激後,如果得不到及時宣洩排解,都有可能積少成多引發抑鬱症。大多數的人不知道早期癥狀,甚至恥於正視這些癥狀,延誤了治癒的最佳時機,旁人是無法體會到抑鬱症患者所感受到的悲觀與無助,他們不是消沉懶惰,而是正在遭受與生理傷殘一樣的病痛折磨,只有得到正確的治療,才能化解和避免更深的痛苦。
陽光總在風雨後,真心希望我的兄弟大老高能早日走出陰霾,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助他,我堅信他經過這浴火重生,方能如鳳凰般涅槃。也希望大家在重視身體健康的同時,不要忽視自己的心理健康。在疲憊之時脫去自己重重的皮囊,在煩惱之時卸下自己厚厚的偽裝,試著去傾訴,去宣洩,去調整,讓自己真正得到放鬆和釋放,找到真正快樂的自我。
記住,好好活著,就是天大的事兒,心中的詩和遠方會永遠在那裡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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