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人與虎的斗獸場

虎王|人與虎的斗獸場

來自專欄 腦洞故事板

作者:楊寓程

遠處傳來轟鳴聲,一輛卡車在視野盡頭捲起塵埃,一路顛簸,駛到道路末端,停了。八個壯漢一擁而上,齊力抬下鐵箱,鐵箱里有異動,眾人好奇,撬開縫隙想看究竟。光趁機照進去,裡面頓時響起震天的怒吼,八個人都懵了,好一會兒回過神,才發現彼此全都一屁股跌坐在了泥地里。司機從車上下來,指著八人嘲笑,說就憑你們幾個愣頭青,也想瞅虎王的威容?

林子里有人走了出來,司機便上前與之交談。片刻後那人看了眼癱軟在地上的八人,轉頭沖林子吆喝,立馬又跳出五位壯漢,合起來竟比八人還強壯。個個胳膊比腿粗,事先塞了耳塞。

林子深處有座莊園,莊園後面則是個巨大的下沉式斗獸場。斗獸場里配有觀眾席,雖不豪華,看上去卻極為舒適;正中場地是自然的泥地,灌木叢不少,卻也不至於遮擋視線。只消匆匆瞟上一眼,便能發現好幾具猛獸殘骸。而這一切都隱藏在茫茫林海之中,就連斗獸場的大門也被雜草覆蓋,極為隱蔽。

到這兒血腥味就很濃了,五人經過斗獸場,卻並不停留,而是轉了個彎,往更深處行去。直到視線內出現無數囚籠似的木屋,才小心翼翼地放下鐵箱,彼此望一眼,竟然都尿了褲子。

過了大概十分鐘,有人從莊園方向走來,西裝革履,即便在泥地里皮鞋也擦得鋥亮。他敲了敲鐵箱,裡面頓時便傳出一聲怒吼,不懼,反而是放聲大笑,從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錢,隨手扔在五人面前。接著他又行至大樹跟前,樹上用繩拴了個鈴鐺,一拉就叮噹作響:「老楊,我又給你帶好東西來啦!」

話音剛落,眾木屋間最大的那個便開了門,老楊佝僂著走出來,衣著樸素,倒像是這兒土生土長的農夫。他擦了擦眼睛,打著哈欠道:「孫老闆?不早說過,新來的放門口就行,一把年紀,還能有啥沒見過啊?」

「你這老逼,倒像個主人似的,」孫老闆笑了笑,卻也不計較,「這回真不一樣,悠著點,可別被嚇壞了。」

老楊沒再廢話,而是走上前,把手撫在了鐵箱上。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而箱子里的東西居然也再無響動,一人一獸,似乎在進行著某種詭異的交流。不一會兒,老人抽回手,渾身戰慄,喃喃著吐出兩字:「虎王?」

孫老闆點燃根雪茄,豪情萬丈深吸一口,卻又極輕地吐出:「如何?」

老楊忽然魔怔了,彷彿世間萬物全化作虛無,天地只餘下這一方鐵箱。「好,甚好。」他重複念叨著,灰暗的眼睛裡精光閃爍,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蘇醒了過來,像是僧人見了佛,又像是鍾馗遇了鬼。連孫老闆都覺得詫異:他許久沒見過這樣的老楊了。

「聽著,我不管你和它有什麼仇,」老楊的狀態讓孫老闆有些擔憂,畢竟這玩意兒是他傾家蕩產才搞來的,「但如果它死了,你也——」

「死不得,死不得,」老楊愈發像個瘋子,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忽然猛地發力,雙掌狠狠拍在鐵箱上。同一時間,箱子里也發出震天的怒吼,響徹林間——

「老子要馴了它!」

這世上關於虎王的傳說,不說上萬,也有千百。有人說它曾是奪命無數的惡人,押往十八層地獄時打傷牛頭馬面,跳入畜生道,轉世為虎;也有人說它是天降煞星,嗜血成性,勢必為禍人間。

但只有老楊知道它其實是極罕見的凶獸,上萬隻大蟲里也未必能尋得一例。這畜生能活百年,通人智,只食同類。若是遇人,則如貓見老鼠,不吃,卻是活生生玩弄至死。當年武松打虎要是碰上它,就算那十五碗酒沒下肚,也得倒在景陽岡。

即便是極老道的獵人,但凡在野外嗅得半點虎王的蹤跡,也得大驚失色倉皇而逃。可這世上偏有一類人,如西藏朝聖僧人般虔誠地尋著它,虎王之於他們好似高山之於攀登者,唯有將其征服,人生才得圓滿。

這類人被稱作馴獸師,卻與動物園裡的尋常者不同,非奇珍異獸難以入其眼。對他們而言,馴化猛獸猶如代表人類向自然宣戰,每一次勝利都意義非凡。老楊的父母曾是其中的佼佼者,卻在馴化虎王時失敗,不僅丟掉性命,還向自然低了頭。

從那以後老楊就成了孤兒,一路流浪,靠著坑蒙拐騙過活。後來運氣不好,碰上以倒賣野生動物為生的孫老闆,孫老闆把他關進籠子,又叫人放了頭餓獅進去,尋了座位準備看戲。可誰知半小時過去也沒見血,進了看,才發現那獅子竟依偎在老楊腳邊,家貓似的舔著爪子。

孫老闆有些詫異,連忙又叫人牽來大蟲和灰熊,可不管再嗜血的猛獸進去,片刻後竟全成了老楊的寵物。孫老闆看得目瞪口呆,最後他放出老楊,握著那雙早已乾裂發黑的手激動道:「兄弟,你當騙子真是太屈才了,以後跟著老子干,成不?」

彼時孫老闆雖沒現在富有,卻已經有了發財的計劃:他打算如羅馬人般建起斗獸場,讓這些野獸去拼,去殺。他的許多富豪朋友對此都表有興趣,願意花大價錢買門票捧場。可孫老闆畢竟是生意人,門票那點錢顯然不值得自己鋌而走險,他想設賭局操盤,卻又摸不透這些畜生,焦頭爛額之際,老楊卻出現了。

時至今日,孫老闆依舊慶幸當時玩性大發,沒有一槍崩了老楊,親手送走財神爺。兩隻餓極的野獸,斗獸場上嗅見血腥味,就是子彈打進腦子,那牙齒都還得往脖子上咬。灰熊拍飛大蟲,欲將其一分為二,卻在這時瞥見角落裡的老楊,只一瞪,那狂暴獸性頓時偃旗息鼓,竟不知所措般站在原地。大蟲瞅見機會,飛身上前咬斷咽喉,鮮血四濺,眾看賓倒吸口涼氣,不曾料想是如此結果。片刻後有人鼓掌,感嘆廝殺精彩,就連那些輸去大筆賭資的人也認了命,說老孫啊,我雖然輸了,可看得過癮,心驚肉跳,居然還對這些野獸崇敬起來。這人啊,果然還是得對自然敬畏一點,不賭了,以後只看,不賭了。

孫老闆表面陪著笑,心裡卻不屑一顧,輸怕了就輸怕了,扯什麼敬畏自然?那些畜生再兇猛,不也一樣被自己踩在腳下?散了場,觀眾陸續離去,孫老闆叫人收拾掉屍體,隨後起身下去找老楊。

老楊沒在木屋,孫老闆搖了許久的鈴,卻始終無人應答。他想了想,又折返回斗獸場,發現老楊正獨自於高處坐著:「那玩意兒怎麼樣了?」

老楊搖了搖頭,前些日子的精光散去,眼睛又黯淡了幾分。

「再給你一個月時間,不夠就再一個月,總之在我耐心耗盡之前,希望你能搞定他。」

老楊抬頭看了孫老闆一眼,隨後嘆了口氣道;「難。」

「你記不記得你以前給我說的話?這虎王其實就和珠峰似的,要征服自然,你就得爬,咱不能說它太高太難咱就半途而廢,這是低頭,是認慫,而我不喜歡認慫,明白不?」

「不,你不懂——」孫老闆忽然極用力地拍了拍楊晨肩膀,打斷道:「別忘了它是殺你父母的仇人,恩?」

或許是仇恨,又或許是因那威脅性的一拍,老楊總算是又振作了幾分。這些天來他確實碰壁不少,而更要命的是,虎王的威壓無時無刻不在動搖他的內心。遠處太陽墜了下去,他閉上眼,努力回想自己的父母,回想每一次馴化成功的喜悅,片刻後他睜開眼,極重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要征服它,我要和它斗一輩子,不死不休。」

陰暗的房間里,一人一獸正無聲地對峙著,老楊拍了拍手,便有大蟲從屋外進來。見到虎王后,大蟲本能地要逃,可老楊卻撫住它的頭,又蒙住它的眼,低聲念叨幾句後,居然是讓它安穩了下來。隨後他揮刀砍下頭顱,作皮球似的把玩起來,抬頭一看,虎王竟是絲毫不懼,眼睛都沒眨一下。

馴服的本質是讓野獸害怕,是喚起它們內心深處本能的恐懼,然而這些天來,老楊試過熬鷹般熬,試過拔牙斷爪,甚至是殘殺其同類,可這畜生卻依舊高昂著頭,似乎世間萬物都難以令其折服。後來老楊想明白了,虎王沒有天敵,它一生都自由地馳騁於自然之中,不知恐懼為何物,當然也不會害怕。

血淌了一地,老楊忽然生出恨來,竟愈發殘忍地玩弄那可憐的頭顱:「你這畜生,當年也是這般待我爹媽吧?你等著,老子一定要馴服你,天殺的畜生,操你媽。」

虎王依舊面無表情,四肢雖被鐵鏈拴住,頭卻還在往上揚。老楊氣不過,尋了房間里所有能用的傢伙去打,去砸。厚實的皮毛被切開,碩大的身軀鮮血直流,半小時後老楊沒了力氣,癱坐到地上,一看,頭竟然還昂著。

見狀,老楊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或許是父母錯了,是孫老闆錯了,是他自己錯了。生命中那些高光時刻依次褪色,攀登者跌下懸崖,衝浪者沉沒海底。城市裡沒了人煙,種子破開水泥地,恣意生長,抹去了建築的灰。站在高處再往前看去,草原上野人們手持長矛結隊狩獵,獵物沉默著倒地,隨即有人單膝跪地,仔細看,竟然是在祈禱。

房間門開了,孫老闆走了進來,見得此情此景,立時勃然大怒,揪著老楊衣領道:「我他媽叫你馴它!不是要你殺了它!」

「放心吧,死不了,」老楊疲憊道,「馴獸的手段,本來就沒有任何人,任何獸能扛下來,更何況這是虎王,不殘忍可沒用。」

聞言,孫老闆鬆開手,調整好情緒:「可牙和爪都被你弄沒了,後天的獸怎麼斗?」

「照常斗,沒牙沒爪普通大蟲也打不過它,它一巴掌能拍死頭牛。」

孫老闆將信將疑,他幫老楊理了理衣領,緩緩道:「馴獸的事我不明白,隨你去做,但是兄弟,你跟了我十幾年,應該知道我看重的只有結果,懂?」

「懂。」老楊老實地點了頭,目送孫老闆離開。可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陣低吟,尋常人聽不懂,老楊卻聽得分外明白,他回頭望去,發現虎王竟用盡全身力氣扯動鐵鏈,一邊笑著,一邊極艱難地做了個跪伏的動作。

這畜生,竟是在嘲笑他卑躬屈膝。

虎王入場的時候,觀眾席里頓時爆發出刺耳的鬨笑,富豪們把錢全壓在了虎王對面,說老孫,這就是你說的虎王?怎麼是個老弱病殘呀!孫老闆笑了笑,沒做解釋,說既然你們都不信,那就我來當庄。幾個消息靈通的事先知道內幕,又見孫老闆如此自信,便不再猶豫,都跟著下了庄。

廝殺便在鬨笑中開始,虎王的對手是一頭雄獅,連普通大蟲都沒見過,自然不知虎王威風。只是忌憚於虎王壯碩的身軀,便收了步子,一邊繞著,一邊試探對手。

不一會兒,雄獅發現虎王沒有爪牙且傷痕纍纍,立時來了自信,作勢就要前撲。再看虎王,竟如雕塑般站在原地,目光不在雄獅,而是端詳觀眾席上的人類。有人不小心和這道凶光對上,不自覺驚叫連連雙腿發顫,片刻後又想起這是頭沒了牙的虎,便自嘲地笑起來。只是眼睛看向了別處,不再敢與之對視。

有人驚叫出聲,原來是雄獅終於發起攻勢,利齒嵌入血肉,再一拉,一大塊肌肉就這麼翻了出來,血淋淋地吊在空中。可那虎王依舊不動,只是高傲地挺立著,鄙夷地看著在場所有人。

眾人都納悶,孫老闆的臉上也是陰雲密布。雄獅又扯了幾塊肉下來,終於發現沒什麼陷阱,明白這就是塊送上門來的肥肉,於是不再畏手畏腳,猛地沖向咽喉。

「停!」一聲爆喝,那雄獅被嚇得一哆嗦,竟生生停了動作,自空中跌落。眾人循聲望去,發現有人已沖入場中,趕走雄獅,轉身和那動也不動的虎王對峙。毫無疑問,此人正是老楊。

不滿聲此起彼伏,孫老闆再鎮不住場子,便叫人判雄獅勝,匆匆停了廝殺。眾賓客陸續立場,都止不住的抱怨,尤其是那些輸了錢的。有人嘀咕說剛才那人居然能喝退雄獅,那以往的比賽莫非都有他在作祟?孫老闆聽在耳里怒在心中,輸錢是小事,但若砸了招牌,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老楊沒想到虎王竟通人智到此等地步,知道自己受人利用,便索性不鬥,只是站著,寧死也不屈。客人們走光,孫老闆陰沉著叫老楊,他卻不理,覺得孫老闆下作,自己也下作。人根本看不起你,你卻死纏著要斗,靠著點手段蹬鼻子上臉就以為自己成了主人,憑什麼?

「姓楊的,你是要造反?」孫老闆是真的怒了,老楊打了個哆嗦,他跟孫老闆十幾年,自然是知道其狠辣手段:「不敢。」

「那今天怎麼回事?」

「虎王是王,它不想斗,誰都沒辦法,我還沒能馴了他,」老楊盯著地面,不敢看孫老闆,也不敢看虎王,「可能還要一個月,不,兩——」

「我沒問你這個,我在問今天我的損失,該怎麼陪?」

老楊咽了口唾沫,雙腿也因恐懼發了軟。這時候虎王發出一聲嘲笑,他腦子裡瞬間就蹦出畫面:一男一女在林間和虎王爭鬥,最後終於敗下陣來,卻也是心服口服,虎王沒有玩弄他們,而是極嚴肅的取了性命。父母雖然錯了,可至少他們斗得光榮,反觀自己,不僅知錯不改,還跟奴隸似的唯唯諾諾,憑這還想跟虎王斗,丟不丟人吶?

內心中精神終於戰勝了意識,攀登者登上頂峰方知天高地闊,衝浪者乘風破浪才曉浩瀚無邊,老楊想明白了,想明白草原上的野人究竟該何去何從。有個瘋狂的想法在其心中逐漸成形,然後脫口而出:「再辦一場,讓它和所有的猛獸斗,斗贏了就放走它。沒人會押它贏,但我們會,要是出半點意外,你拿槍崩了我。」

孫老闆同意了,不過不是因為老楊用性命擔保,而是因為這是唯一補回虧損的辦法。於是那晚老楊做了個夢,夢到自己成為駿馬,在草原上自由馳騁,只是後來迷了路,死了,死在冰冷的岩石上,生出人類,生出城市。草原上的野人途徑此地,兀地響起一聲槍響,驚醒了睡夢。

起身看,天還黑著,有人宰了頭熊,極聒噪地喝起酒來。

斗獸場里又一次塞滿了人,虎王立於一地勢較高的土堆處,似是在思考些什麼。老楊有些緊張,雖然他告訴了虎王勝利便可獲得自由,但他沒把握它有沒有聽懂,也沒把握它會不會接受。喧鬧聲響起,廝殺開始,汗水沒來由淌濕了衣裳。

到頭來還是自己被虎王折服,或者說是幡然醒悟:就像忽然碰上雄偉奇觀,猛然覺察出自我的渺小。老楊不再為馴服野獸而沾沾自喜,他終於明白了,這世上有比征服更高貴的事,否則自己為何會活得如此可悲呢?

第一個對手入了場,還是之前的雄獅,見到虎王,立時眼泛綠光,以為肥肉又送上門來,於是開始衝鋒,不要命地向虎王撲去。觀眾們還沒來得及吶喊,卻見後者突然揮出巨掌,雄獅倒飛而出,在地上抽動了一會兒,接著便再未動彈。

觀眾驚愕,隨即又喧鬧起來,紛紛後悔下錯了注。孫老闆笑了笑,說別急,這是車輪戰,後面十幾頭猛獸等著,都說不準呢。眾人一聽還有十幾場廝殺可看,情緒便也跟著高漲起來。

於是一場接一場,饒是虎王兇猛,戰到最後卻也是精疲力竭,傷痕纍纍。才殺完黑豹,後面又跟著公牛和灰熊,老楊眉頭緊鎖,不過他擔心的不是戰鬥,而是孫老闆會不會出爾反爾。

此刻孫老闆就在他的旁邊,看得出也是情緒高漲。公牛發動衝鋒,卻被虎王躲開,反而是自己被咬斷了喉嚨。孫老闆連忙叫好,可也有些憂慮,那牛角劃破肚皮,雖不深,但也是鮮血直淌。他讓老楊最後一場斗灰熊暗中幫上一把,老楊搖了搖頭,說不用,虎王不會接受,你別出爾反爾就行。

灰熊終於上場,而觀眾們的情緒也是漲到了極點。誰也沒想到,當時動也不動的老弱病殘居然這麼硬,沒牙沒爪也能連戰十餘場車輪,心裡莫名生出敬畏之情,連那些賭了虎王輸的竟也在為它加油助威。

灰熊似乎也被氣場鎮住,明明對手已是強弩之末,卻始終不敢進攻,甚至是虎王進一步,它便退一步。

最後還是虎王打破僵局,猛地向前撲去。灰熊看準了進攻路線,高高揚起巨掌,向前方砸去。眼見著要撞上,虎王卻停了腳步,向空中一躍,竟是躲開攻擊,落在灰熊背上。觀眾們的心都往上提,以為勝負就要決出,然而虎王忘了自己是斷齒,非但沒咬斷喉嚨,還嵌入了皮肉之中。

灰熊吃痛發狂,狠狠把虎王摔自地面,後者立時便吐出一大口鮮血。孫老闆焦急,連忙叫老楊插手,老楊卻不理,眼睛望向極遠極遠的遠處,似乎在思索些很高深的東西。許久後回過神來,老楊才發現戰鬥已然結束,虎王站在灰熊屍體上,靜靜地看著他。眾人的歡呼聲他再聽不見,似乎又回到了初見鐵箱之時,只是這一次,他的眼中多了尊敬,而虎王的眼中,也再無鄙夷。

歡呼聲淹沒了一切,孫老闆拍了拍他,把麻醉槍遞給了他:「這種寶貝,不能讓它走。」老楊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孫老闆看著他,虎王也看著他,他拿著槍想了想,最後轉身朝孫老闆開了槍。足以麻痹虎王的藥劑,自然也足以奪人性命。

只可惜,槍是空的。

孫老闆搖了搖頭,說老楊,你太讓我失望了。撲通一聲,老楊跪倒在地,本能地就要求饒。偏在這時,虎王怒吼一聲,震懾全場的同時也讓老楊清醒過來,縱身一躍,從觀眾席跳入場中。隨後他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口哨。

木屋中野獸忽然間全涌了出來,發了瘋般趕往斗獸場,殺掉警衛,拉開了大門。現場亂做一片,賓客們惶恐著四散逃走,生怕死在猛獸手裡,可實際上這些猛獸並無殺心,門開了後它們便四散逃去,回歸自然。

老楊自然也趁亂逃走,他跟在虎王身後,拚命朝門口跑去,只是此時槍聲響起,他低下頭看,胸口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涌。

虎王回頭,發現老楊已倒趴在地上,一動未動。它站在那裡看了許久,最後竟然是折返了去,把屍體駝上了背。又一聲槍響,子彈打入腦門,爆裂著貫穿而出。孫老闆放下槍,揉了揉發疼的眼睛,斗獸場還混亂著,自己的動物也一跑而空,他卻無暇去顧。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剛才那槍沒打中,睜開眼,屍體還躺在那裡,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在視野的盡頭,他似乎看到虎王和老楊還在奔跑著,那虎似人,人又似虎,竟然是分不出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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