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蝶道
來自專欄 魚魚魚三條魚
四年前我去南方的一個小鎮遊玩,在火車上遇到一個姑娘。
一般我們把姑娘粗暴的分成漂亮的、普通的和丑的,而這個姑娘是第一眼看上去挺普通,越看越漂亮那種。
她畫著淡淡的妝,右手拿著一本遊記看得很入迷,我湊過去看了一眼,她正在看的一篇文章叫做南方蝶道,配圖是成千上萬的蝴蝶往一個方向飛去,天空被五顏六色所點綴,頗為漂亮的場景。
出於好奇,我問了句:這個地方真的存在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樣,大概是覺得我長得還算順眼,回答:我這次就是為了去這裡的。
我問在哪裡,她答了地名,我感到十分激動,因為就在我去的那個小鎮上,我們開始攀談起來,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陳蝶,我說話有一個習慣,總是愛把段子摻和在主題里,講出來的時候又不顯尷尬,她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快下車的時候都開始用拳頭捶我肩膀罵我討厭了。
下車後陳蝶問我:你住哪裡?
我說:不知道,這地方我第一次來啊。
她嘟起小嘴:我也是第一次來,都不知道有沒有旅店。
我熱情的說:要不咱們結個伴吧,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是怕你遇到壞人。
她說:我怎麼感覺你就是個壞人呢?
說歸說,陳蝶還是背上書包跟在我後面,她的身材高挑小腿修長,走起路來速度很快,我為了測試她到底有多快,一股勁兒的往前沖,結果走了幾步發現她停在後面瞪著我。
我笑:怎麼了?
她說: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一點都不憐香惜玉,走那麼快我跟得上嗎?
我說:正因為我是個男人,才害怕被你一個女生邁著步子甩在身後,那場面多丟人啊。
她說:你看你背了多少東西,而我背了多少東西?
我說:我的背包看起來乾癟,其實不一定重量比你的輕,不信咱們換著試試。
她迫不及待的卸下背包甩給我:試試就試試。
結果一背上我的包她就大叫:天吶,你包里裝的是磚頭嗎?
打打鬧鬧中,我們終於找到了一家小旅店,老闆是個尖酸刻薄的中年婦女,問我們要幾間房,陳蝶看了看價格表,一間單間都要兩百八,拉了拉我的肩膀:好貴啊,要不我們換個地兒吧?
那中年婦女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周圍三公里只有我一家旅店,隨便你們。
陳蝶憂心忡忡的看了我一眼,我掏出錢包:開兩間。
陳蝶制住我掏錢的動作,問那婦女:能便宜點嗎?
那婦女極不耐煩:愛住住不住走,你當這菜市場呢?
看著她那態度我都有點不想住了,這他媽不會是個黑店吧?
陳蝶卻很快妥協了:那我們只要一間,一間就好。
進房間後陳蝶迫不及待的和我約法三章,睡覺的時候必須穿衣服,床屬於她的地板屬於我,當然為了補償我她把棉被可以讓給我打地鋪,還有就是開房的錢我們一人一半,她不想欠別人任何東西。
這種約法三章純屬閑的,因為這地方白天雖然炎熱,到了晚上氣溫下降的幅度很大,而房間里又沒有空調,沒有被子的她被凍得睡不著。到了十一點,她頗為無奈的靠著枕頭對我說:你拿上杯子到床上來吧。
我說:別,我還想著守身如玉呢。
她瞪了我一眼:都要被凍死了還守個屁,快上來。
就這樣我們睡在了一起,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讓我有點魂不守舍,我盡量不靠近她的身體,她卻用手摟住我的腰整個人貼過來,細不可聞的聲音從被子傳出:我冷。
就這樣,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我脫掉褲子蓄勢待發的時候,陳蝶的臉紅透了,她用手抵住我的腦袋說:安全套呢?你包里有沒有安全套?
我急不可耐:我出來玩帶那玩意幹什麼?
她用力把我推開:那不行,要麼你下樓去買套,要麼你還是穿上衣服吧。
我覺得無比苦惱,就像大熱天突然被冰水淋了一窟窿似的,整個人都有點木,穿上衣服跑下樓,才發現周圍荒無人煙,唯一的一家小賣部都關了門。我只得求助於那個凶神惡煞的婦女,她正趴在桌子上睡覺呢,被我吵醒憋著一肚子火,在我說明來意後用高音炮的嗓門吼著:什麼他媽的安全套,你當我這兒是窯子嗎?
我說:不是,一般旅店都有賣啊。
她繼續嚎:我們這兒不賣,別他媽煩我了。
我含恨而走,心想你他媽的不會是個老處女吧,聽到套子這麼敏感?
回到房間,陳蝶已經睡著了,呼吸緩慢而平穩,我興緻全無倒在床上蒙上被子,在煩躁的情緒中入了眠。
第二天一早,我被陳蝶用手搖醒,她頗為可愛的扎了個小辮子,拍著我的臉說:起床啦,我們去看蝴蝶。
我無精打採的說:你自個去吧,我得再躺一會。
她用力甩我的胳膊:不行不行,那地方偏著呢,我自己不敢去。
沒有辦法,我只能耷拉著腦袋去刷牙,然後陪她去找那所謂的南方蝶道。我們問了好多路人,都沒問清那地方在哪,只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指了指一個山峰,說那地方蝴蝶挺多的。陳蝶一下子勁就來了,拉著我往山的方向狂奔。
這是一個錯誤,因為我們馬上就迷路了。
我們越走越偏,連個人影都瞧不見,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大樹草叢,我和陳蝶都有些慌亂,在山裡迷路可不是說著玩的。我們試圖從一個方向往前走,卻發現走到後來滿是荊棘,陳蝶的胳膊都被劃傷了,她被嚇得眼淚汪汪:怎麼辦呀?
我連忙安慰她:沒事沒事,我們找個地方打電話。
叢林里信號太差了,更關鍵的是,我的手機沒電了,而陳蝶的手機放在旅店裡充電呢,我們必須找個有信號的地兒求助外人。
我看陳蝶越來越累,說:你還能動嗎,要不你在這等我,我找個高處去打電話?
陳蝶連忙帶著哭音拉著我:別,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我只能把她背上,好在這姑娘不重,往上走也不算吃力。這時候天空下起細雨,陳蝶脫下外套遮在我頭上,我在心裡吐槽,媽的本來是言情劇的開頭,為什麼現在成了求生片的情節呢?
就這樣走了半個小時,我的手機發出沒電的提示音,我把陳蝶放了下來,忐忑地打開手機,上帝保佑還有兩格信號,在大腦飛速的運轉下,我給旅店老闆打了電話,其實記她號碼純屬好玩,打算回去後天天晚上給她打騷擾電話,來報昨晚的羞辱之仇,但現在沒辦法了,這地方只認識她一個熟人,報警的話我也不知道那些人趕過來要多久。
那婦女聽到我的聲音後說:你們還住不住,現在都下午了不續房的話搬東西走人啊,別耽誤我做生意。
我的語氣急切又誠懇:大嬸,我們迷路了,我們現在走不回去。
她愣了幾秒鐘,罵了幾句髒話,問:你們現在在哪?
我儘力回想了一下過來的路線,用最簡潔的語言描述了一番,可是還沒等我說完,手機就黑屏了,我的心猛地一沉,陳蝶臉色慘白的哭了出來。雨越下越大,我們縮在一塊石頭後面,陳蝶的身體有點發抖,我把她摟在懷裡,笑著說:沒事兒,等明天太陽出來了我們就往下走,一定可以出去。
陳蝶消極的搖搖頭:我走不動了。
我想起很久都沒吃東西了,就從包里拿出半塊麵包,突然慶幸自己沒有亂丟東西的習慣,這麵包還是火車上買的每吃完剩下的。我把麵包遞給她:吃點東西吧,你放心,算命的說我可以活到八十歲,這點事不算什麼。
陳蝶紅著眼睛:還是你吃吧。
我說:這時候就別玩孔融讓梨那一套了,快吃。
她說:還是你吃吧,到時候我走不到了你還有體力背我。
我喉頭一梗,心想你他娘的還真幽默,就把麵包分成兩半,遞給她一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自己的一半。
夜色終於降臨了,周圍靜的可怕,好在雨勢漸小,過了一會居然能看見星空,我們心情都回復了很多,說了很多互相安慰的話,陳蝶拉著我的手說:其實根本沒有南方蝶道。
我說:怎麼會沒有,書上不是寫了嗎?
陳蝶噗嗤一聲笑出來:那篇文章是我寫的,南方蝶道是我虛構的,也不能算是虛構,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做過一個夢,夢見在一個山澗,成群結隊的蝴蝶往一個出口飛去,不知道是在逃離還是追尋,我沉迷於那番漂亮的景色,久久不願醒來。長大後我一直在尋找,我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來這兒也是聽一個朋友提及,說這裡的蝴蝶很多,好像真的有蝶道。
說完她滿懷愧疚的看了我一眼,怕我生氣的樣子。
我無奈的嘆一口氣,覺得文藝女青年真的是腦殼有包,為了一個破夢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玩命。
她搖搖我的手:你怎麼不生氣?要不是因為我騙你,你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呀。
我說:我生什麼氣,又不是你拿槍逼我過來的。
她越湊越近,星空下她的臉白皙而美麗,我正想認真欣賞時,她吻了過來。
她的嘴巴有點甜,我看著星空,幻想著那並不存在的南方蝶道。
正在我們昏昏欲睡的時候,依稀聽到有人喊叫的聲音,還有刺耳的敲鑼聲,後來才知道在大山裡找人,敲鑼聲可以傳得更遠,讓走丟的人可以辨別方向。
我和陳蝶激動的站起來,用可以發出的最大聲音求救,我還用打火機燒燃了自己的外套,希望他們能看見。
那大嬸帶著一些村民順著山路找上來,她滿臉怒氣的看著我,我覺得她的樣子也不可惡了,啞著嗓子說:謝謝你,大嬸。
她給了我腦袋一下,然後從背包里拿出幾個饅頭和一瓶水,遞給我們後大罵:你們這些小年輕真是不知死活,每年這個地方都走丟多少人,幸好你們走的不深,不然死了屍體都找不回來。
我和陳蝶相望一眼,都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回到旅店後我和陳蝶洗完澡就昏昏睡去,好像從來都沒那麼累過,第二天清晨陳蝶吻醒了我,我發現她沒有穿衣服,皮膚光滑而冰冷,她吻的無比熱情,然後帶著哀傷的語氣說:今天我就要回去了。
說完她開始解我襯衣扣子,我說:沒套呢。
她的身體貼了過來:不要緊,我知道該怎麼做。
我對陳蝶的了解並不深,只知道她是個二十歲的重慶女孩,有著一個不幸福的家庭,還有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具體住哪裡在哪裡讀書都不清楚,相信她對我的認知也不會太多,我只是個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但什麼都會在意的人啊。
中午我醒過來,房間空了一半,陳蝶帶著行李已經離開,枕邊還有她的淡淡香味,這讓我頗為失落。
退房的時候那大嬸滿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遞給我一張紙,是陳蝶寫的那篇文章,那張蝴蝶點綴天空的圖片讓我有點沉迷。
四年過去了,本以為我已經徹底忘記這些事情,可是上個月在尼泊爾的某個小村莊里,我跟著本地人去山裡採風,真的看見了漂亮的蝶道。數以萬計的蝴蝶在空中飛舞,它們爭先恐後的往一個地方飛去,有好多都因為同伴的擠壓墜落在地,天上地面都是絢麗的色彩。
原諒我的詞窮,無法描述當時的震驚之情。
我像個瘋子似的揮動著雙手,叫著一個陌生女孩的名字,那些當地人面帶笑意的看著我,覺得我大驚小怪。
終於找到了南方蝶道,我卻突然感到難過,因為我一直覺得,站在蝴蝶中央的應該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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