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頂一萬句｜你和我談希望，我和你談日子

來自專欄 王小民的吐槽

《一句頂一萬句》，是一部註定不會討喜的電影。

年輕人不會喜歡。電影中最大牌的明星是范偉，還是一個戲份不多用來調節氣氛的配角，也正是因為有了他的存在才讓整部影片「喪」的氛圍有了一絲亮色。

然而這種「喪」卻又不是時下流行的「喪」，比起輕飄飄的自怨自艾和戲謔式的自我調侃，小縣城裡望不到盡頭的昏暗日子和中年時面對生活的力不從心都沉重許多，最要命的是這些話也無從表達，一出口自己也覺得矯情和老大沒意思，每個人都這麼過你咋就這麼個色？於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保持著默契的冷靜，只要還能退，就還能湊合過。

而這種生活狀態對於生活在大城市的許多同齡的中年人，可能也同樣難以理解，焦慮，絕望，大家都有，性質卻是完全不同。一個在大城市拿著幾萬月薪，一邊抱怨一邊花上6，7萬元給孩子安排一個滿滿當當的暑假，另一個在北方小城做個釘鞋的個體戶，沒有社保沒有公積金，一年拼死拼活也掙不上6，7萬元，孩子買個好看的蘋果都得找個理由擋掉。

無論怎麼自嘲為「loser」，能在大城市紮根，整天想著「階級躍升」和「階級固化」並且佔據主流話語權的中年人在整個社會的坐標系中其實都處於一個「成功人士」的位置，衣食無憂，向上有光，年富力強的時候，至少還能想著「自我實現」這種高層次的需求。

而對於困在北方小鎮的很多人來說，追求這兩個字是不存在的，他們要用一個個鞋釘，一個個火燒來解決幾口人的吃飯問題，或許某個時刻他們也曾幻想過嘗試一下所謂的夢想，但是下一秒鐘就會意識到失敗的代價承受不起，一切的可能性都意味著的不確定性，所以維持現狀，才是這些人的最優解。

北方小鎮是《一》這部電影的現實語境，個體戶，紡織工人，油膩的中年人是劇中主要人物的身份標籤，兩相組合幾乎註定了故事的無趣平凡，及與主流觀眾的距離感。

掌握流量的年輕人注重商業娛樂，電影里幾乎沒有；而掌握話語權的城市中產想看藝術價值，想看人性，想看衝突，想看哲思，電影里有，但太過乾癟，不夠他們的格。

最電影鏡頭對準的那群人，這樣的故事於他們而言，一半太過殘忍，自己生活的傷疤被揭露出來，又有什麼好看的？一半又太過戲劇化，在面對同樣的抉擇的時候，電影中的人物都沒有退路還想著反抗一把，而現實中，忍忍也就過去了。

所以，就算看電影，還是《戰狼2》吧，至少看著爽，不憋屈。

所以這樣一部完成度高，又工整的片子，卻因為太過於扁平和老舊，既在市場上討不到好，也在口碑上討不到喜。

看完電影，總忍不住再想電影的名字，一句頂一萬句，一句，是哪一句？

從一開始就排除了影片後半部分的「金句」選項，他們太過於直白和突兀，更像是在問題出現並不斷失控之後，電影為了收拾局面而為牛愛國和龐麗娜找個台階下，雖然都很有道理，可是無論是「日子是過以後」，還是「不能推敲」，都解決不了「說不著」這個根本問題。

而「說不著」，我們很容易聯想到共同語言，想到新鮮感，想到距離的拉近和日子的煎熬讓原本兩個還覺得有意思的人變得無話可說，比如姐姐和老宋這一對兒，結婚沒幾天，就已經說不著了。

但是在牛愛國和龐麗娜這裡，這個說不著，恐怕還有著另外一層意思。

承諾——現實——失望的無限循環。

在電影里，我們看到的是龐麗娜的不安和躁動，出軌，夢想著去歐洲，而牛愛國，兢兢業業，性格懦弱又暴躁，貌似在現狀面前早已心死。

然而事情真的是這樣么？

在懷疑龐麗娜和蔣九有事兒之後，牛愛國做了一桌好菜，邊吃飯邊和龐麗娜說了規劃的三件事，最後的落腳點，踩到了龐麗娜嚮往的歐洲上。

激情澎湃的演講過後，那邊龐麗娜只是自顧自的埋頭夾菜。

「你還說把我帶到蘭州呢，後來又說過好些別的，哪一條實現了？」

「你的話，我就當展望聽吧。」

這或許才是兩個人「說不著「的真正原因。

對現實更加不滿，更加心不甘的是牛愛國，他一直在做夢，一直在給出承諾，卻沒有實現夢想和承諾的勇氣和能力。

一而再，再而三的承諾，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那邊的唐麗娜也就疲了，說的話沒有一句靠譜的，還說什麼？

這恐怕就是」一句頂一萬句「中的一萬句，超出實際能力的承諾，對於改變現狀沒有絲毫作用的言語。

而電影中暗示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是在最後，老宋告訴百慧，香港太貴，去不起，但是可以去青島，香港有海，青島也有海。

看起來有點雞賊和黑色幽默的味道，但是其」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邏輯於解決問題而言再實際不過，如果沒有改變現實實現承諾的能力，那便降低承諾遷就現實。

夢想和現實之間其實有個摸得著的折衷選項，與其在等待和展望中眺望著遙遙無期的香港和歐洲，不如立刻行動起來，到看得到摸得著的青島和蘇州轉上一圈。

能實現的一句，頂的上瞎掰吹牛的一萬句。

哪有那麼多必須要實現的夙願，時不時的達成個小目標，能夠把這該死的生活稍微潤滑一下，就已經足以湊合著，把日子過下去了。

• 蔣九他老婆是個絕對是個戲精，前半部分面若冰霜，後半部分歇斯底里；
• 最近看多了歐洲電影，所以牛愛國和老同學見完面之後，總覺得下個鏡頭就是上床了……
• 牛愛國不捨得給女兒買帶福字的蘋果，去求佛時卻帶的是那種蘋果，真的像極了我見過的人……
• 小說終究還是小說，電影終究還是電影，真的現實，老宋的兒子兒媳，龐麗娜的老爸老媽……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情不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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