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與「先生」
社會時空
「小姐」與「先生」
楊海蒂 (北京) 《 光明日報 》( 2014年02月28日 16 版)
19歲那年在北京,有次被一位年屆不惑的男士追趕著叫「大姐」,儘管明白這是當地人對女性的尊稱,心底卻總難免有那麼點悻悻然。那時是「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大哥」「大姐」一統天下的時代,所以偶爾被洋氣地叫一聲「小姐」,總使我如沐春風。
數年後我南下到最大的經濟特區時,國人間互相的稱謂早已全民普及地西化,年輕女性被叫作「小姐」理所當然。然而不久,我從某些詭異的眼光、戲謔的表情和輕薄的口吻中感覺到「小姐」之謂的來者不善:一個特異群體的存在使這個稱呼變得曖昧不清。從此,我對「小姐」多了份警惕與戒備,常會請求人家直呼名字,以保持最佳心理距離:不遠,也不太近;親切,不親昵;隨和,不隨便。而對於本地人親切地稱呼我為「阿姨」或者「小妹」,我則懷著一種由衷的感激之情。
這世界,風水輪流轉,近年來,「小姐」一詞又多少恢復了其單純之意。某次,一位所謂「哲學碩士」和「投資顧問」的年輕款爺和我聊到「小姐」一詞:「比如服務員,能叫她們『小姐』嗎?不是任何年輕女人都配叫作小姐的!」「那也不見得所有的男性都配叫作先生吧?」「當然。中產階級以下都不配叫作先生。」他傲然地昂著高貴的哲學頭顱。
英語中,「先生」——gentleman同時釋義為紳士。在西方人眼裡,擔得起先生之稱的便是紳士。在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中,至今在眼前揮之不去的畫面是那個少年——納粹的叛逆者,在冒死營救了一批猶太人後,他返身走在納粹隊伍最前列,英姿勃發,他身後的納粹分子相形之下是那麼委頓卑瑣。這位頂天立地的小小少年便突然讓我想起「先生」一詞。
出於男人的慷慨,少數傑出女性被提攜為「先生」,我想女性接受這種「皇恩浩蕩」也未嘗不可,只是禮尚往來,女性應該投以男人對等的禮遇才算公平。「小姐」——女人不吝男人於此稱呼中分一杯羹,只怕男人不敢消受。《三國演義》中,司馬懿即便遭受被贈女人衣裙的羞辱,卻到底不曾被叫作司馬小姐;而太監,也還是被叫作公公的。這是男人給男人留的情面。
大千世界,成日在眼前晃動的無非是女人和男人,耳里充斥的多半是「小姐」和「先生」。其實,稱呼什麼不是關鍵所在,最重要的是每個公民都應當把自己修鍊成真正的、大寫的人。
(作者為北京某刊物文學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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