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痴本事-愛新覺羅福臨(順治皇帝)的故事-緣滅

遺詔與繼承人的疑問

 

    福臨在臨死前留下了一份過千言的遺詔,由於其內容與他平生致力推行的政策有不小差距,所以很引人注目。早在清初,福臨同時代的詩人吳偉業便以「遽下輪台悔(1)」來形容這份遺詔,將它比作漢武帝臨終所下輪台詔書。在那份詔書中,漢武帝檢討了自己窮兵黷武,終於導致大漢國力衰弱的政策,改而強調修養生息。可見當時的人就已經注意到了福臨遺詔在政策上的大轉變。上世紀初,孟森先生通過論證分析各種史料中所載遺詔的擬寫過程,包括當事人王熙的記述,以及遺詔具體內容,認為這份遺詔雖然是根據福臨的意思草擬初稿,但最後公布時已經過孝庄及滿洲王公的修改,並非全出自福臨原意(2),這個結論是很有道理的。

 

    福臨的性格有任性一面,也有自省自責的一面。他在親政時期曾經多次公開向群臣自責,檢討自己政策的失誤。例如,在去世前不久的順治十七年五月,福臨又下諭檢討說,從前自己屢次下詔自責,現在看來,其中有不少還是表面文章,對政事沒有確實的補益,而對指責自己過失的言官,有的時候馬上給予處分,有的時候雖然容納了諫言,但心裡卻耿耿於懷;如果事情做錯了,還有改正的機會,但如果自己居心未凈,政事之流弊就必然會很多,所以他要從現在開始對自己痛加刻責,實行省改,要糾正以前處分言官當中的過當之舉(3)。不能不說這個檢討是相當誠懇的,金成基先生以為福臨的這種自省性格可能來自湯若望和佛教高僧們的影響,因為這兩種宗教都很講究自省(4)。一個可以作出這種誠懇檢討的人,在他的遺詔中有自責之言應是可以想見的,因此遺詔中有部分內容可能確實出自福臨自己的意思。例如對於董鄂氏的葬禮過奢,從他在《董後行狀》中透露的董鄂氏臨死儉樸辦喪事的囑託和他的反映中,可以看出他內心知道自己的行為有悖於董鄂氏的願望,也有悖於禮法,只不過難以禮止情而已。又例如對建立十三衙門一事,他的初衷是探索新的結合滿漢特色的內廷管理方式,將之官僚化,並可能兼有權力鬥爭的影響(5),但是在看到其中的弊病後,他曾鑄內監不得干政的鐵牌,置於宮中自警也警示子孫後代,在順治十五年發生了涉及吳良輔、陳之遴等人的內監外官勾結案之後(6),他更有可能在臨終再次檢討有關措施的得失。

    問題是他是否會象遺詔里表現的那樣對自己一直致力推行的漢化政策一概抹殺?從起於順治十七年七月,一直延續到福臨去世前一個多月的御史巡方爭執中(6),可以看出福臨一直到最後也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也不大可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在思想上有那麼大的轉彎。結合康熙初年,在四輔臣的主持下,一反順治朝的許多政策來看,這部分內容應該是出自孝庄和滿洲親貴的意思。遺詔的起草人之一王熙在福臨病逝前幾天曾三次被召見,其中後兩次兩人都密談了很久,密談的內容王熙終身諱莫如深,只說關係重大,不敢記載,但他接著卻說,身為漢臣能得到皇帝如此深厚的信任,舉家生生世世不能報答,表示要不惜身家性命,力持正論,並囑咐自己子孫應世世代代力圖報效(7)。福臨臨終和死後,王熙作為遺詔起草人,還曾經與諸大臣再三密議,對此密議的內容,王熙也是「終身不以語人,雖子弟莫得而傳也(8)」,其中顯有難言之隱。

 

    遺詔當中牽涉的另一個問題是繼承人的問題。據湯若望的記載,福臨最初考慮的繼位人選是一位從兄弟(9)。福臨選擇一位年長繼承人的想法是以他自己的親身經歷為教訓的。他六歲登基,因為年紀幼小無法執政,致使大權旁落,造成清初政治鬥爭不斷,不利於統治的穩固。尤其隨著永曆王朝的覆滅,國家剛剛結束了多年的戰亂,開始逐步穩定下來,一個年長的君主有利於政局穩定和國家發展,但他的幾個兒子都太小,不符合上述需要,於是他把眼光轉向了從兄弟。也有專家認為(10),他作出這一決定的另一個原因是清初滿人父死子繼的觀念還不象漢人那麼牢固,所以福臨能有這種考慮。不過在孝庄的堅持下,福臨同意從自己幾個年幼的兒子中選擇一個來繼位,這個決定實際上也符合父死子繼觀念根深蒂固的漢臣們的願望,這隻要看張宸在他的筆記中說「至太和殿西閣門,遇同官魏思齊,訊主器,曰:『吾君之子也。』心乃安」,就一目了然(11)。在兩個最長皇子中,皇三子因為出過天花而被選中,福臨在臨終才為他命名為玄燁,就是後來著名的康熙皇帝。據說董鄂氏寧妃所出皇二子福全落選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眇目(12)。此外,如果正白旗出身的孝獻皇后所生榮親王被立為太子,曾經引起過兩黃旗的不安的話,福全母親的旗籍也值得研究,尤其是如果了解到,在玄燁的妃嬪中,可考旗籍的以兩黃旗佔壓倒多數,兩白旗一個都沒有的情況,這個問題就更值得三思(13)。

 

    鑒於福臨幼年的經歷,在為八歲的玄燁選擇輔政人選時,宗室王公被排除在外,而是選擇了索尼等三位兩黃旗重臣和正白旗的蘇克薩哈。其中的兩個核心人物索尼與鰲拜是從皇太極時代開始就效忠皇室的老臣,他們也是孝庄的心腹和得力臂膀。蘇克薩哈得以躋身末行,除了他為人機巧,善於逢迎外,作為上三旗中正白旗的代表的平衡作用也很大。據《聖祖實錄》,康熙六年,蘇克薩哈曾提到,世祖崩前,他曾自請殉死,但福臨沒有同意,而對他說:「爾不知死事易,守主事重」。據此,蘇克薩哈入輔臣應該是出自福臨的本意,這符合他生前努力提高正白旗在上三旗中地位的一貫作法。但蘇克薩哈在輔政四臣中仍然始終受到排擠,他最後的悲慘結局從兩黃旗與兩白旗長久對立的歷史來看,一點都不意外。意外的是四輔臣挾孝庄之命以自重,不但撤消了福臨生前的許多改革措施,而且似乎完全不把死去的皇帝放在眼裡,例如他們不顧福臨生前對湯若望的信任和寵遇,利用天算案打擊湯若望,且砸毀了福臨欽賜湯若望的牌匾(14)。更有甚者,四輔臣後來竟發展到對孝庄的意思也敢陽奉陰違的程度,不但執意判處湯若望死刑,甚至要求凌遲。他們輔政時期的種種措施並非全無是處,對清朝統治的鞏固和發展也有一定的貢獻。不過作為旗下家臣,索尼等人的地位實際等於皇室家奴,孝庄與福臨當初選擇他們輔政也是鑒於多爾袞的教訓,意在防止君權再次旁落,但事情最後的發展恐怕是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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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順治皇帝出家前的"遺詔"-罪己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八年於茲矣。自親政以來,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謨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漸習漢俗,於淳樸舊制日有更張,以致國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第一條,順治檢討說,自己並無高厚的德行,卻繼承了祖宗大業,但卻沒有治理好國家,沒有致福於百姓,這是自己的一條罪過。)  

    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聖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極,高厚莫酬,惟朝夕趨承,冀盡孝養,今不幸子道不終,誠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第二條,說自己先母親去世,不能孝養母親,是自己的罪過。)  

    皇考賓天時,朕止六歲,不能衰經行三年喪,終天抱恨,帷事奉皇太后,順志承顏,且冀萬年之後,庶盡子職,少抒前憾,今永違膝下,反上廑聖母哀痛,是朕之罪一也。(第三條,再強調父親去世時,自己因尚年幼,未盡孝儀,本應在母親去世時給予彌補,但今不能承歡母后,反給母親帶來痛苦,是自己的罪過。)  

    宗皇諸王貝勒等,皆系太祖、太宗子孫,為國藩翰,理應優遇,以示展親。朕於諸王貝勒等,晉接既正東,恩惠復鮮,以致情誼睽隔,友愛之道未周,是朕之罪一也。(第四條說,對宗室諸王貝勒等滿洲親貴未能照應周全,是自己的罪過。)  

    滿洲諸臣,或歷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宣加倚托,盡厥猷為,朕不能信任,有才莫展。且明季失國,多由偏用文臣,朕不以為戒,反委任漢官,即部院印信,間亦令漢官掌管,以致滿臣無心任事,精力懈弛,是朕之罪一也。(第五條說,在施政之中偏向任用漢族大臣,疏遠了滿洲官員,是自己的罪過。)  

    朕夙性好高,不能虛己延納,於用人之際,務求其德於己相侔,未能隨材器使,以致每嘆乏人。若舍短錄長,則人有微技,亦獲見用,豈遂至於舉世無材,是朕之罪一也。(第六條說,自己用人所持標準過高,沒能很好地發現人才、使用人才,是自己的罪過。)  

    設官分職,惟德是用,進退黜陟不可忽視,朕於廷臣中,有明知其不肖,刀不即行罷斥,仍復優容姑息,如劉正宗者,偏私躁忌,朕已洞悉於心,乃容其久任政地,誠可謂見賢而不能舉,見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一也。(第七條說,對不稱職的官員未能及時撤換,說自己過分信用太監,致使其營私舞弊,是自己的罪過。)  

    國用浩繁,兵餉不足,然金花錢糧,盡給宮中之費,未常節省發施,及度支告匱,每令會議,即諸王大臣會議,豈能別有奇策,只得議及裁減俸祿,以贍軍需,厚己薄人,益上損下,是朕之罪一也。(第八條說,自己在宮中花費過多,影響了官員的俸祿,是自己的罪過。)  

    經營殿宇,造作器具,務極精工,求為前代後人所不及,無益之地,糜費甚多,乃不自省察,罔體民艱,是朕之罪一也。(第九條說,自己在宮殿建造和器具使用上花錢太多,未能體諒百姓生活的艱辛,是自己的罪過。)  

    端敬皇后於皇太后克盡孝道,輔佐朕躬,內政聿修,朕仰奉慈綸,追念賢淑,喪祭典禮概從優厚,然不能以禮止情,諸事太過,豈濫不經,是朕之罪一也。(第十條說,寵愛的董鄂妃去世時,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喪葬之禮違反定製,過於鋪張,是自己的罪過。)  

    朕性閑靜,常圖安逸,燕處深宮,御朝絕少,以致與廷臣接見稀疏,上下情誼否塞,是朕之罪一也。(第十一條,說自己圖清閑,很少上朝,致使與大臣們缺少聯繫,是自己的罪過。)  

    人之們事,孰能無過,在朕日御萬幾,自然多有違錯,惟肯聽言納諫,則有過必知。朕每自恃聰明,不能聽言納諫。古雲,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朕於斯言,大相違背,以致臣士緘然,不肯進言,是朕之罪一也。(第十二條,說自己自以為聰明,聽不得不同意見,以致大臣們不肯進言,是自己的罪過。)  

    朕既知過,每自尅責生悔,乃徒尚虛文,未能者改,以致過端日積,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第十三條,說自己知錯而未能改錯,以致過錯越來越多,是自己的罪過。)  

    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燁,佟氏妃所生也,年八歲,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為輔臣,伊等皆勛舊重臣,朕以腹心寄託,其勉天忠盡,保翊沖主,佐理政務,而告中外,咸使聞知。(第十四條,立嗣。)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 

(他才活了24年,在位17年,就犯了這許多「罪」,如此全面否定自己的工作與政績。德是涼德,才是薄才,這什麼意思嘛!可疑!董鄂氏是死於八月十七。這個中秋節,她正病危,順治過得凄涼。霜重露涼,在陰沉沉的紫禁城中,這位青年皇帝何堪於情?能不要的,他都棄了,連結髮妻子也打發到冷宮裡去;能給董鄂氏的,他都給了,只有造物命運他無法左右。人在無奈時常常會想起一個字: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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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的葬禮

 

    不過對這些死後的是非與鬥爭福臨已經無能為力了。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八,福臨的葬禮拉開了序幕。這是清朝入主中原以後的第一個皇帝葬禮,僅僅四個多月以前,京城的臣民們剛剛目睹了董鄂氏的奢華葬禮,還沒有來得及淡忘,就迎來了為清朝開國之君,不滿二十三周歲的少年天子舉行的國葬。

 

    王熙的父親王崇簡時為禮部尚書,他參與主持了福臨的喪儀和玄燁的登基儀式(15)。福臨的靈堂設在乾清宮(16)。正月初八,首先公布了福臨的遺詔,並頒行全國。初九,八歲的玄燁登基,大赦天下。初十日,四輔臣帶領文武百官設誓,旗下每旗一誓詞,各官每衙門一誓詞。誓詞一式三份,一份在福臨的梓宮前宣讀後焚燒,一份在正大光明殿上帝之前宣讀後焚燒,一份藏於宮中。哭臨時,只有一二品大員可以上殿哭,一般官員只能在乾清門外哭臨。僧道的道場也都設在乾清門外。正月十四日,是「小丟紙」,即焚燒福臨生前穿過的衣服,用過的器物和珍玩,因為有金玉珍珠等在內,焚燒時,火焰呈五色,聲如爆豆,每焚一顆珍珠就會爆一聲,據說當時響了有幾萬聲。據當時在場的張宸回憶,百官哭臨未散時,忽然傳來後宮震天的哭聲,隨後就看見皇太后穿著黑袍,站在乾清門的台階上,面向南,扶著石欄痛哭,「極哀」。二月初二,福臨的梓宮被移往景山壽皇殿。前一天,先陳列鹵簿和象輦。當天下著小雪,黎明時,百官就已按等級在從東華門到景山的路上跪好了。皇帝的全付鹵簿排列開來,洋洋大觀(17),靠近梓宮的是由數十匹駱馱載著的綾羅錦繡和帳房什器,都是福臨曾經用過的東西,還有他用過的金壺、金瓶、金椅,甚至床、幾等物品,預備焚燒。貞妃的棺柩跟在後面,再後面就是皇太后,身穿黑緞素服,舉哀送喪。由於福臨的梓宮太大,景山的門太小,於是「啟東牆入」。在景山內壽皇殿外的「大丟紙」中,那些福臨生前用過的東西全都付之一炬

 

    順治十七年十二月底,福臨去世前十多天,從小撫育福臨、對他呵護有加的乳母李氏去世,福臨深為哀悼,特遣大臣到杭州請行森和尚進京,主持乳母的火化儀式,沒想到福臨自己也緊接著去世了。

    順治九年,順治定下親貴喪葬禮儀,規定和碩親王喪後一年火化,多羅郡王、貝勒、貝子喪後三個月火化。而福臨以皇帝的身份,卻停靈百日即火化,有點不可思議。

    等行森和尚匆匆趕到京師,正好是福臨喪後百日。福臨留有遺命,請行森和尚也為自己秉炬。於是行森和尚在為董鄂氏秉火後四個多月,再為福臨主持了火化儀式,時間是在順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地點應該是在景山壽皇殿前,因為行森和尚曾有偈道:「釋迦涅槃,人天齊悟,先帝火化,更進一步,大眾會么?壽皇殿前,官馬大路。」

 

    福臨最終與董鄂氏同化飛灰。二年以後,孝陵建成,兩人的骨灰同日葬於孝陵地宮。

 

議謚的插曲

 

    謚號是對一個人的蓋棺論定,皇帝也不例外。皇帝的謚號反映的是繼任者對去世皇帝的態度和看法。福臨去世的時候,他的繼任者玄燁還小,所以他的謚號實際上是由輔臣和孝庄定的,也應該反映的是他們當時對福臨的蓋棺論定。在大臣們為福臨議謚的時候,吏部尚書孫廷銓認為:「大行皇帝龍興中土,混一六合,功業同於開創,宜謚為『高』皇帝。」史書上說當時的輿論一般都是贊同孫廷銓的(19),估計這裡所指的主要是漢臣們的意見,可能也包括一部分滿洲王公大臣,但不包括掌權的四輔臣。根據記載,出頭反對的是並不善於咬文嚼字的鰲拜,這個說法最早應該是出自同時代人王士禛的記述。作為康熙朝的部院大臣,王士禛不便於點索尼的名字,既然鰲拜已經事敗,不免眾惡歸之。事實應該是輔臣們都反對孫廷銓的提議,福臨最後被改謚為「章」皇帝。孫廷銓在輔臣們的眼中無疑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物,王士禛說,福臨死後,在議定國是的會議上,孫廷銓「侃侃無所鯁避,輔政大臣不悅,公弗顧也」,他的建議雖然沒有被採納,但是「物論歸焉(20)」。當時領銜議政王大臣會議的和碩安親王岳樂是這麼向太皇太后和新皇帝解釋福臨的謚號的:「自古有天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凡勛高大定,功垂弈葉者,類皆稱祖以尊之,其廟祀百世弗祧,此世所由稱也。又,按謚法,法度大明,敬慎高明曰章。洪惟大行皇帝神武止戈,崇文勸學,恩澤覃敷於庶物,孝治立極於人倫。德固懋昭,功尤隆著。是以化行教洽,遠至邇安......(21)」

 

不悟的痴者

 

    這些話不知如果福臨聽了會有什麼感想。他短短的一生,孜孜圖治,常常為此中夜不寐,但是卻就在收復滇黔、圖治有望的時候中道夭折,沒有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他會不會因此逾覺人生渺茫,從前的自己太痴迷不悟呢?在對崇禎的命運發出惋惜之聲時,他想到了同樣在位十七年的自己,「有君無臣,孤立於上」的感慨(3),說出了他親政十年來許多無法向人道的甘苦。聽慣了《萬古愁》、鬧過了出家的福臨更應該體會滄桑變化、朝代更替的無奈與荒謬,但他卻沒有能放下凡心,也不曾真正看破。

 

    在他去世前四十天處理了鳳陽巡撫林起龍疏言懲貪立法太嚴一事。順治親政後期的懲貪法規定官員犯贓十兩以上、衙役犯贓一兩以上者流徙,贓重者斬絞,林起龍認為立法太嚴,犯人因為怕懲罰而死不認罪,這樣既沒辦法結案,又失去了讓犯人交出贓款充實國庫的機會,建議放寬立法。福臨的回復是,「貪官蠹吏害民,屢懲弗悛。不得不特立嚴法,冀人人畏懼,省改貪心,始不負朕懲貪救民之意。今林起龍疏稱,只緣法重,以致人犯抵死不招,追贓甚少......夫與其畏法不招,何若使其畏法不貪?與其饜足貪腹,以贓濟餉,何若使其不貪,民得豐裕,國賦亦充。朕明知立法既嚴,於貪官蠹吏有所不便,必懷怨心,但軫念民生,即為貪蠹所怨,亦不遑恤。若不如此,貪風何由止息?小民何日安生?(3)」拒絕了林起龍的建議,並予嚴斥。這不是一個看破紅塵、一心修行的人會說出來的話。而在病倒前十一天,他還在敦促滿漢大臣共同戮力王室,針對吏部都察院議覆御史陸光旭條奏一疏出現滿漢兩議的情況,他再次指出:「會議不許滿漢互異,久經降旨。今復分滿漢兩議,殊屬不合,著嚴飭行。」

 

    都說福臨固執,他至死固執於作為一個君主的責任,執著於效法唐宗明祖,開創盛世的理想。參禪悟道或許曾經帶給他一些安慰,卻無法讓他真正自拔解脫。他不但在感情上是個看不透生死的痴兒,在政事上也是個始終參不透無常、不肯放棄的執迷不悟者。他深知「痴」是自己一生弊病,卻無法改變,性情過於剛烈倔強,缺乏韌性與妥協,更是造成他生命悲劇的重要原因。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對他有相當了解的行森老和尚才會通過偈語嘆息他難以解悟,同時也對他的艱難處境表示同情:「弱川無力不勝航,進前也,騎龍難到白雲鄉,退後也,玉棺琢成已三載,總不恁么也,欲葬神仙歸北邙,畢竟作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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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吳偉業《清涼山贊佛詩》。

(2) 《孟森學術論著》、孟森《明清史論著集刊正續編》之《清世祖出家事考實》。

(3) 《世祖實錄》。

(4) 金成基《論順治》。

(5) 李鴻彬《簡論清初十三衙門》、魏斐德《洪業》。

(6) 參見本專題政事篇「順治朝諸要案」一節。

(7) 《清碑傳合集》附錄《王文靖公自撰年譜》。

(8) 《清碑傳合集》之韓菼《文靖王公熙行狀》、張玉書《文靖王公墓志銘》。

(9) 《清史編年》引魏特《湯若望傳》。

(10) 楊珍《清朝皇位繼承製度》。

(11) 《清史編年》引張宸《張宸雜記》。

(12) 楊珍《康熙皇帝一家》引蕭奭《永憲錄》。

(13) 參見楊珍《康熙皇帝一家》附錄,除兩位蒙古藩部妃和一位漢軍正藍旗的李氏以外,其餘可考旗籍的后妃全部來自兩黃旗。

(14) 李蘭琴《湯若望傳》。

(15) 《碑傳合集》之毛際可《王文貞公傳》。

(16) 以下內容根據《清宮述聞》引張宸《青琱瑣記》、《聖祖實錄》和《清史編年順治卷》。

(17) 張宸在《青琱瑣記》詳細描述了鹵簿的情況,可參看《清宮述聞》或孟森《明清史論著集刊正續編》之《清世祖出家事考實》。

(18) 《陳垣史學論著選》之《湯若望與木陳忞》和《語錄與順治朝廷》。

(19) 柯紹忞等《清史稿》。

(20) 《清碑傳合集》之王士禛《文定孫公廷銓傳》。

(21)《聖祖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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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避痘

   

從關外來到中原的滿族,對中原地區流行的死亡率相當高的天花非常缺乏免疫力,豫親王多鐸就是因為出花在順治六年去世,享年僅36歲。《湯若望傳》記載:「順治對於痘症有一種極大的恐懼……或許是因他對於這種病症的恐懼,而竟使他真正傳染上了這種病症。在這個消息傳出宮外之後,湯若望立即親赴宮中,流著眼淚,請求容許他覲見萬歲……順治病倒三日之後,於一六六一年二月五日到六日之夜間崩駕,享壽還未滿二十三歲。」 

因對成年人出花的恐懼,每年的冬春之交順治都要去南苑行宮「避痘」,但順治十七年的冬季卻是個例外,順治不僅未去避痘,反而被董鄂妃的葬禮弄得疲憊不堪。

順治體質本來就不是很好,親政後的刻苦攻讀竟累得吐血,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得了肺結核,而按照當時的說法就是得了「癆病」,在抗生素尚未發明的情況下癆病不可能痊癒,得了癆病的人也不可能長壽。在癆病的陰影下,孝庄皇太后實在不敢奢望順治能活到他父親的年紀,說句心裡話能有他叔叔多爾袞的陽壽她就很知足了。其實就連順治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曾對木陳和尚說道:「老和尚許朕30歲來為祝壽,庶或可待,報恩和尚來祝40,朕絕候他不得矣,」並指著面頰說「老和尚相朕面孔略好看…此骨已瘦如柴」,當木陳勸順治當「早睡安神」「撥置諸緣」時,順治則說道:「朕若早睡,則終宵反側,愈覺不安,必譙樓四鼓,倦極而眠,始得安枕耳。」20多歲的人,已經虛弱到宛若一盞將盡的殘燈。

     順治十七年九月初十,在火化董鄂妃遺體時,隆安和尚曾低聲問主持火化儀式的溪森:「上來,也請師接?」了解內情的人都很清楚:下一個隆重的火化儀式就該輪到順治了。

 

在順治看來,只有立一位年長的繼承人才可能避免幼主臨朝所產生的種種危機;而當時他的兒子最大的也只有八九歲,所以他排除了傳子而決定傳賢;但他的兄弟中也沒有一個可以委之重任的人,因此便考慮到一個能幹的堂兄弟——安親王岳樂。順治的安排,遭到孝庄皇太后的斷然否決,在孝庄看來,帝系的轉移所引發的問題比幼主臨朝還要錯綜複雜。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母子之間依舊不能溝通。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進行爭論了,孝庄皇太后立即派人把傳教士湯若望請進紫禁城進行磋商。湯若望建議:冊立已經生過天花的皇三子為繼承人;而為了避免親王輔政所造成的大權旁落,孝庄皇太后也打算建議順治撇開宗室親王、起用異姓臣子輔政……

在有生之年順治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違心的,他的傳賢不傳子的主張不僅遭到皇太后的反對,也遭到兩黃旗大臣以及漢族官員的反對,就連他一向尊重、信賴的「瑪法」(滿語老爺爺)湯若望也站在太后一邊。順治所頒布的最後一道命令就是:冊立八歲的皇三子為皇太子,賜名玄燁,同時挑選最為忠誠的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作為輔政四大臣,以明年(1662年)為康熙元年。

正月初六,孝庄已經 「傳諭民間:毋炒豆、毋燃燈、毋潑水,始知上疾為出痘」,然而上述一切禁忌的公布,不過反映出只要有一線希望母親都不會放棄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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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同洋人的關係

 

    順治在明清兩代28位皇帝中,是一位尊崇耶穌會士、篤信佛教的皇帝。大體說來,順治親政後,前7年間湯若望耶

 

順治

 

穌會士勢力影響較大些,後4年間佛教和尚勢力影響較大些。順治帝尊崇耶穌會士,是受湯若望的影響。湯若望(Joannes Adam Schall vonBell),耶穌會士,德國人,明崇禎年間被征參與天文推算,設館於現在的北京宣武門內南堂。明亡清興,北京內城原居住民要遷往外城。湯若望以館內藏經、像為由,上書請求緩遷。他意外地得到諭準的滿文諭告,貼在堂門,得以免遷。順治元年(1644年),受命修正曆法。新曆法稱《時憲歷》,修成頒行。他因此得了太常寺少卿銜,成了清朝的命官,開創了西洋傳教士掌管欽天監的先例。

    順治帝親政後,湯若望不僅給皇太后治好了病,還給順治的未婚皇后博爾濟吉特氏治好了病。孝庄皇太后非常感謝他,請他參加順治皇帝的大婚典禮。皇太后尊湯若望為義父,順治尊稱他為「瑪法」(滿語「爺爺」的意思)。皇太后還將湯若望贈給她的十字聖牌掛在胸前。此後,順治一方面向湯若望請教天文、曆法、宗教等學問,另一方面向他請教治國之策。在順治十三、十四年間,順治曾24次親訪湯若望的館舍,長時間晤談。湯若望也沒有辜負太后和皇帝的信任,「睹時政之得失,必手疏以秘陳」,先後向順治呈遞了300多件奏帖,陳述自己的建議和見解,其中許多諫言被順治帝採納。順治很喜歡湯若望平易近人的作風,語言慈祥的奏疏。他對朝廷大臣說,湯若望對國君的愛是真誠的,不像有的大臣討好國君是為了得到功名利祿。

  順治同湯若望的交往日益密切,以至超出君臣關係。順治允許湯若望隨時進入內廷,他也常到宣武門內湯若望的住所研討學問,參觀書房,遊覽花園,共進便餐。順治19歲的生日,是在湯若望的家裡度過的。他們歡洽之情,如同家人父子。順治因為寵信湯若望,給他封了許多職爵:先加太僕寺卿,不久改太常寺卿。順治十一年(1654年)賜號「通玄教師」。後又加封通政使,晉光祿大夫,升正一品。

  湯若望想使順治皈依天主教,但因他已信佛教,而沒有受洗。順治帝病危時,議立嗣君。順治因皇子年齡太小(長子牛鈕已殤、次子福全9歲、三子玄燁8歲),想立皇弟;皇太后想立皇三子玄燁,徵詢湯若望的意見。湯若望以玄燁出過天花(可終生免疫),支持皇太后的意見。順治帝便一言而定玄燁繼承皇位。史書說湯若望「直陳萬世之大計」。陳垣先生評價說:「吾嘗謂湯若望之於清世祖,猶魏徵之於唐太宗。」

  但在順治帝死後,湯若望被楊光先誣告而下獄。康熙帝親政後,給湯若望平反。因原封號「通玄教師」的「玄」字為康熙帝名諱,而改封為「通微教師」。湯若望的墓在今北京市車公庄大街6號院內。

 

 

順治-同僧人的關係

 

    順治成為一位篤信佛教的皇帝,有他生活環境的影響。早在他的祖父努爾哈赤時,藏傳佛教已傳到赫圖阿拉。努爾哈赤常手持念珠,並在赫圖阿拉建立佛寺。到皇太極時,盛京(瀋陽)興建實勝寺,藏傳佛教在後金已產生很大影響。順治的生母是蒙古族人,自幼受到佛教的熏陶,又年輕寡居,以信佛解脫內心的孤獨與苦悶。再加上太監們的慫恿,順治帝稍長便信奉起佛教來。

    順治曾說,一開始我雖然尊崇佛教,卻並不知道有教法派別的區分,也不知道各個教派中的高僧,知道這些,是從憨璞聰開始。憨璞性聰是第一位被順治帝召見的著名和尚。

    憨璞聰,福建延平人,18歲為僧,是臨濟宗的高僧。他在順治十三年(1656)的五月,被位於京師城南的海會寺請來做主持,從而使臨濟宗的宗風在京師大振。臨濟宗的教法,重在通過師生問答的方法衡量雙方悟境的深淺,並針對不同的悟境程度,對參學者進行說教,提倡通過交流使人省悟。這種重在交流而不是自省的方法,很適合順治了解佛教。十四年(1657年)初,20歲的順治帝駕幸南海子,途經海會寺,召見憨璞性聰,兩人相談甚歡。十月初四日,又召憨璞性聰進入大內,後在西苑(今中南海)萬善殿與憨璞性聰對話。順治帝問:「從古治天下,皆以祖祖相傳,日對萬機,不得閑暇,如今好學佛法,從誰而學?」憨璞性聰答:「皇上即是金輪王轉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種性,故信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學而自明,所以天下至尊也!」憨璞性聰的巧言阿諛,讓順治帝覺得很歡心。憨璞性聰是一位政治和尚。因為他會逢迎皇上,所以受到順治帝寵信,多次被召到宮裡,向皇帝講授佛法,被賜以「明覺禪師」封號。

     在幾次長談後,順治就對佛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請憨璞聰奏列了江南各大名剎的高僧姓名和情況,開始延請臨濟宗的高僧入宮闡釋佛法。其中對順治影響很大的僧人,是浙江湖州報恩寺主持玉林琇,浙江寧波天童寺主持木陳忞(mín)以及玉林琇引薦的弟子茆(áng)溪森,木陳忞薦的弟子旅庵、山曉等人。在這些僧人的包圍闡釋下,順治從佛教中得到了深深的精神寄慰,並轉變成自身的思想信仰。他認玉林琇為師,請其為自己起法名,「要用丑些字樣」,他自己選擇了「痴」字,於是取法名「行痴」、法號「痴道人」。玉林琇稱讚順治是「佛心天子」,順治在這些和尚面前則自稱弟子。西苑萬善殿就成了他參禪拜佛和與這些僧人討論佛法的處所。玉林琇的大弟子茆溪森,不僅成了他的師兄,更因為自身學識和修行的高深而得到順治的深深信賴。隨著與佛教高僧木陳忞等人的交往,他產生了遁入空門的思想。有關順治帝與這些僧人在一起的活動和交談,都可以從這些人的著作中找到記載。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順治帝在思想上,已經完全接受了佛教關於生命輪迴、個人承擔著自身一世的善惡報應、如想脫離輪迴只能依靠悟修佛法的教義。

    順治帝曾經把讀過的一些書拿給高僧木陳忞看,說:朕極不幸,五歲時先太宗早已宴駕,皇太后生朕一人,又極嬌養,無人教訓,坐此失學。年至十四,九王薨,方始親政,閱諸臣章奏,茫然不解。由是發憤讀書,每晨牌至午,理軍國大事外,即讀至晚,然頑心尚在,多不能記。逮五更起讀,天宇空明,始能背誦。計前後諸書,讀了九年,曾經嘔血。從老和尚來後,始不苦讀,今唯廣覽而已。 

    可見,在14歲以前,福臨沒有受過系統良好的汗文化教育,親政後連奏章也看不懂,但他以苦讀以至嘔血,終至後來學有所成,廣泛涉獵經史子集,通略儒釋真諦,文化水平遠遠超過他的父親皇太極和祖父努爾哈赤,而且詩、書、畫、文都好。

  順治就對佛法的興趣也影響了董鄂妃,順治在《御制董鄂後行狀》中說:「後素不信佛,朕時以內典禪宗諭之,且為解《心經》奧義。由是崇敬之寶。專心禪學。參究「一口氣不來,向何處安身立命」語,每見朕,即舉之:朕笑而不答。後以久抱疾,參究未能純一,後又舉前語,朕一語答之,遂有省。自嬰疾後,但憑几倚遢,未曾偃卧。及疾漸危,猶究前說,不廢提持。故崩時言動不亂,端坐呼佛號,噓氣而化,顏貌安整,儼如平時。嗚呼!足見後信佛法究心禪教之誠也。」

    順治總有剃度出家的念頭。有一次他對木陳忞說,朕想前身一定是僧人,所以一到佛寺,見僧家窗明几淨,就不願意再回到宮裡。要不是怕皇太后罣(guà)念,那我就要出家了!順治曾經作過一首自嘲詩:「朕本西方一衲子,緣何錯生帝王家。只因當時一念差,黃袍換卻紫袈裟。」

    順治十四年十月初七日,愛妃董鄂氏生下一位皇子。但小皇子出生3個月便夭折。順治帝追封這位早夭的兒子為和碩榮親王,並在薊州黃花山下修建「榮親王園寢」。墓碑刻:「和碩榮親王,朕第一子也。」本來是皇四子,卻被稱為第一子,說明他在順治帝心目中的重要地位。順治十七年(1660年)八月十九日,22歲的董鄂妃因承受不住失去幼子之痛,在承乾宮病死。順治帝悲不欲生,「尋死覓活,不顧一切,人們不得不晝夜看守著他,使他不得自殺」。順治帝輟朝五日,追謚董鄂妃為端敬皇后;在景山建水陸道場,大辦喪事;將宮中太監與宮女30人賜死,讓他們在陰間侍候端敬皇后董鄂氏;命全國服喪,官員一月,百姓三日。溪森和尚在景山壽椿殿主持董鄂後火化儀式,順治帝為董鄂氏收取靈骨(骨灰)。 

    順治帝失去董鄂妃後,萬念俱灰,決心遁入空門。從該年九月到十月兩個月中,順治帝曾先後訪問溪森的館舍38次,相訪論禪,徹夜交談,完全沉迷於佛的世界。最後命溪森為他剃度。溪森起初勸阻,順治帝不聽,最後只好幫順治帝剃光了頭髮。皇太后著急了,火速叫人把溪森的師傅玉林琇召回京城。玉林琇到北京後大怒,下令叫徒弟們架起柴堆,要燒死溪森。順治帝無奈,只好答應蓄髮,溪森才得免一死。後來溪森臨終時作偈語說:「大清國里度天子,金鑾殿上說禪道!」就是說他同順治帝的特殊關係。

    這件事過去不久,順治又聽從玉林琇的建議,命選僧1500人,在阜成門外八里庄慈壽寺從玉林琇受菩薩戒,並加封他為「大覺普濟能仁國師」。有一次,順治和玉林琇在萬善殿見面時,因為一個是光頭皇帝(新發尚未長出),另一個是光頭和尚,所以相視而笑。

    順治是個既任性又脆弱、既多情又哀愁的人。他接連受到情感上的打擊——愛子夭折、寵妃死亡、出家不成,他極度憂傷的精神垮了,他骨瘦如柴的身體也垮了!董鄂妃死後剛過百天,「痴情天子」順治,因患天花,終因醫治無效,崩於養心殿。《玉林國師年譜》記載:「……初四,李近侍言:『聖躬不安之甚。』初七亥刻,駕崩。初八日,皇太后慈旨,請師率眾即刻入宮,大行皇帝前說法……二月初二,奉旨到景山,為世祖安位。」玉林琇和尚親臨順治帝的大殯。按照他的遺願,順治帝死後被火化,由溪森和尚主持。溪森和尚親自為順治帝遺體秉炬火化。 

  天柱山藏經閣前門樓中的清順治帝的出世遺詩(臨終時所作的偈詩),筆調充滿對人世間的生死離別的絕望,看破紅塵的大徹大悟,雖談不上佳作,但是卻字字發於肺腑,叫人感慨,能出自一位封建帝王之手實在是難得。古代的帝王都脫不了長生不老、千秋萬代的干係,而順治帝卻能從中頓悟令人敬佩。

 

  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黃金白玉非為貴,惟有袈裟披肩難,

  朕為大地山河主,憂國憂民事轉煩,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閑。

  來時糊塗去時迷,空在人間走這回,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長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朧又是誰?不如不來又不去,來時歡喜去時悲。

  悲歡離合多勞慮,何日清閑誰得知?若能了達僧家事,從此回頭不算遲。

  世間難比出家人,無憂無慮得安宜,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

  五湖四海為上客,皆因夙世種菩提,個個都是真羅漢,披搭如來三等衣。

  金烏玉兔東復西,為人切莫用心機,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乾坤一局棋。

  禹開九州湯放桀,秦吞六國漢登基,古來多少英雄漢,南北山頭卧土泥。

  黃袍換得紫袈裟,只為當年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為何生在帝王家?

  十八年來不自由,南征北討幾時休?我今撒手西方去,不管千秋與萬秋。

 

    在二百多年過後,清東陵遭到了以孫殿英為首的軍閥與土匪加地痞流氓們一次次慘不忍睹的洗劫,入葬的五位皇帝中的康熙、乾隆、咸豐、同治等四位皇帝陵寢地宮連同皇后妃嬪的陵園全部遭到盜掘和毀壞,順治皇帝的孝陵成為所有陵寢中唯一沒有遭到盜掘的陵墓。因為據說裡面只有順治出家後用過的一把扇子和一雙鞋子,順治死後康熙帝從五台山取回來放在地宮中。這實在是順治皇帝不幸之中的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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