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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顥的《黃鶴樓》詩淺析

崔顥的《黃鶴樓》詩淺析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唐代詩人崔顥這首著名詩篇,已選入了初中語文課本。很多人都知道一段關於崔顥與李白有關黃鶴樓的一段詩詞佳話。

  據說詩人崔顥來黃鶴樓遊覽,看到此情此景,詩興大發,題壁於黃鶴樓,寫下了黃鶴樓的千古絕唱;後來,李白途經此地,亦登樓觀景,看浩浩長江,奔騰東去,觀龜蛇二山,浮雲莽莽,具有「詩仙」美稱的他怎能不賦詩吟唱呢?飽蘸筆墨,正待下筆,看到了題在牆上的崔顥的詩,連連嘆服,感到無從下筆。說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並就此擱筆。後人以此給李白修有「擱筆亭」,使黃鶴樓的名聲因此而大振。

  前些日子,偶得《全唐詩》,發現:《全唐詩》中對這首詩的第一句為「昔人已乘白雲去」,初以為是編者筆誤,後感到用「白雲」二字也是很好的,不免想探究一番。

  

  一、詩的第一句中的兩個字究竟是「黃鶴」還是「白雲」?

  

  《唐詩三百首》、《唐詩別裁集》、《唐詩解》、《唐詩正音》、《全唐詩》、《河嶽英靈集》、《國秀集》等都看中了此詩,《瀛奎律髓》、《滄浪詩話》、《廣陽雜記》等也對該詩作了評價和解說。

  第一句作「昔人已乘白雲去」,有《唐詩正音》、《全唐詩》、《河嶽英靈集》、《國秀集》等。

  第一句作「昔人已乘黃鶴去」,有《唐詩解》、《唐詩三百首》、《唐詩別裁集》等。

  那麼,究竟是「乘黃鶴去」還是「乘白雲去」呢?他們似乎都有一定的理由。

  一種說法是:「乘白雲去」,理由如下:

  (1)從時間和年代上來看:《河嶽英靈集》、《國秀集》為唐人選本,同一朝代,相距時間不遠,可信度應該高一些。《唐詩解》在第一句下加註:「諸本作白雲,非黃鶴。」後來的《唐詩三百首》、《唐詩別裁集》,便一律都改成「昔人已乘黃鶴去」了,有人云亦云之嫌。

  (2)從唐朝詩人常用的句法上來看:劉禹錫《三鄉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兒山詩小臣斐然有感》云:「天上忽乘白雲去,世間空有秋風詞。」後來王灼的《碧雞漫志》中云:「忽乘白雲去,空有秋風詞,譏其無成也。」由此可以看出唐朝詩人是有此句法的。

  (3)從詩的勻稱規律和古時的一些評論來看:第一句作白雲,第二句作黃鶴,第三句作黃鶴,第四句作白雲,這樣的安排是比較對稱的。劉獻廷在《廣陽雜記》中批評到這首詩,說:「……律本二對,今上四句皆不對矣……」我想劉獻廷有此評論一定是受《唐詩解》加註的影響。

  (4)《吳禮部詩話》中說:「崔顥『黃鶴樓』詩題下自注云:『黃鶴乃人名也。』」可見黃鶴是人名,第一句只能用「乘白雲去」而不是「乘黃鶴去」。

  另一種說法是「乘黃鶴去」,理由如下:

  (1)從典故和傳說方面來看:黃鶴樓在蛇山黃鶴磯頭,樓因此得名。相傳王子安乘鶴由此經過;又傳費文禕駕鶴返憩於此。並傳說辛氏在此賣酒,一道士常來飲之,辛不收酒錢,道士走時,用橘皮在壁上畫一黃鶴,說:「酒家,至此拍手,鶴即下飛舞。」辛因此致富。越十年,道士來,取笛鳴奏,黃鶴下壁道士跨鶴直上雲天,辛即建此樓。美麗的傳說使黃鶴樓帶著神奇的色彩。可見:先有傳說,再有樓,後來才有黃顥的詩,從這一角度來看:詩人有著博大的胸懷和豪放的性格,當然是用「乘黃鶴去」更為合適了。

  (2)從詩的整體氣韻和藝術角度來看:還是用「乘黃鶴去」更為酣暢些。真所謂「一氣渾成」,「天馬行空,不拘跡象」。方回在《瀛奎律髓》還說:「此詩前四句不拘對偶,氣勢雄大。」可見是「乘黃鶴去」而不是「乘白雲去」。

  筆者以為:以上這兩種說法是可以並存的。

  

  二、黃顥的這首詩是唐人七律詩中第一首好詩?這也有兩種說法。

  

  一說,是以方回、嚴羽為代表的評論。方回在《瀛奎律髓》說:「此詩前四句不拘對偶,氣勢雄大。」嚴羽《滄浪詩話》中說:「唐人七律詩當以此為第一。」這一說法是不按詩律,只重氣格、意境和藝術效果來評論的。對於這種說法,得到了很多學者的認同,暫且不表。

  二說,是以劉獻廷為代表的評論。照說律詩是應該講究對偶的,既然前四句不拘對偶又如何說成是「律詩」而且還好?劉獻廷在《廣陽雜記》批評這首詩,說:「慎庵摘崔考功黃鶴樓詩之五六雲,六之鸚鵡洲,乃現成語,漢陽樹則扭捏成對耳。且芳草萋萋,亦屬現成,而晴川歷歷,則何所本?且歷歷漢陽樹,截以成句,而萋萋鸚鵡洲,成何文理?古樂府云: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是歷歷字貫下樹字,而萋萋則邊上芳草字矣。律本二對,今上四句皆不對矣。而五六句草率如此,術白擱筆,而千古更無異辭,實不解也。若雲只取氣格耳,既雲律矣,何乃只取氣格耶?細入毛髮,吾恐考功、青蓮復起於九京,亦無以對吾慎庵矣!」這位慎庵先生論律詩「細入毛髮」,不能說他沒有道理。

  筆者於其道不精,查了不少的資料,不妨略加概括,供大家茶餘飯後品味一下。

  社會的發展具有一定的時代性,對於律詩的發展當然也不會例外,因此,在評論崔顥的這首詩前,應對他的年代關係做出較為準確的估算,對當時的詩風等作出適當評判。在崔顥的時代,雖已有律詩,但一般的詩人還是重氣格而不重對偶的。杜甫詩:「老去漸於詩律細。」足見他早年對於詩律還不十分精細。當崔顥寫這首七律的時候,詩論家論律決不會像慎庵和劉獻廷的時代論律那樣的精細。可想而知,慎庵和劉獻廷在評這首詩時,沒有對律詩發展的時代關係做出較為準確的估算。即使沈佺期、宋之問二人寫律詩也還是五律寫得多,七律便寫得極少,沈佺期的七律名作《古意》:「九月寒砧催下葉,十年征戍憶遼陽。」也對得並不工整。

  由此可見,我們是不能用後人論律的眼光去評崔顥的詩的,如用對仗工整與否為論律的唯一條件的話,那麼李白的許多詩都要因為對仗不工而落選,如《夜泊牛渚懷古》五律,是多麼好的一首詩,然而通篇都沒有對句,你能說它不是首律詩嗎?

  從來豪放詩人就絕不為詩律所拘,其所謂「一氣渾成,天馬行空,不拘跡象,偶而得之,自成絕調」,律詩本來就有這一種寫法。若以「律句不能入古體,古體詩句不容入律」的後人成法來拘泥那個時代的崔顥和李白,自然是不對的了!從前有人認為把《黃鶴樓》這首詩放在近體詩中是不對的,還是應該把它當作古體詩來讀,這才是合適的。

  這首詩的好處在於八句緊緊結合在一起,傳達出一個渾凝的詩感,這是一般的律詩做不到的。前四句敘出樓名的由來和個人的起興的道理,後四句即景生情,發出無窮的感慨,氣魄很大,境界自高。黃鶴無蹤,白雲空在,「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大有陳子昂《登幽州台》的浩然情懷。一、二兩句,看起來好似普通的敘述,實在是別有會心;接著三、四兩句,似乎又有《論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那樣千秋邈然的浩嘆。五六兩句既寫到所見漢陽之樹生於晴川,又因之而感觸到鸚鵡之洲盡為芳草。第六句最重要,鸚鵡洲是三國時黃祖殺禰衡的地方,禰衡一代才人,曾作《鸚鵡賦》,洲名鸚鵡,是為了紀念他的遇害的,現在做賦之人也是一去不復返了,跡消名留,永生芳草,這和李白《望鸚鸚洲懷禰衡》詩意相近。七八兩句是寫詩人在日暮時分,留戀現實,懷念故鄉,江上煙波,胸中塊壘,一個「愁」字了得,將通篇一齊收拾。然而精神意興,絕不頹唐,這確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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