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那穆提)心靈自由之路
奧修談到克里須那姆提的兩本書最初與最後的自由還有論生活,找了好久就是沒見到最初與最後的自由這書,找到這本心靈自由之路,不確定是不是翻譯的問題,最初與最後的自由被翻譯成心靈自由之路。不過這書確實很值得一看。第一章自由第七章恐懼第二章支離破碎第八章超越第三章沉思第九章論暴力第四章人可能改變嗎?第十章論根本的改變第五章我們生活為什麼不平靜第十一章看的藝術第六章生命的完整第十二章看穿未知
心靈自由之路第一章 自由思想、快樂、痛苦。對我們大部分人而言,自由只是概念,而非真實的東西。講到自由,我們要的是外在的自由。我們要的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想就怎麼想,自由地走動,以種種方式表現自己。自由的外在表現好像非常重要——暴君在位,獨裁當道的國家尤其如此。有些國家人民有外在的自由,他們有的一直在追求快樂與財富。自由的外在表現對他們似乎也很重要。但是,我們如果深入的探索自由的意義——內在的、完全的、全體的自由,並從而表現在外在的社會和種種關係之上,那麼對我而言,我不禁要問,人的心既然受到這樣重重的制約,還可能自由嗎?人的心是否只能在它所受的種種制約之內存在、運作,因此絕不可能自由?其實我們已經看到,人的心,說起來是認為這個人世不論內在或外在都無自由可言,所以已經開始發明另一個世界的自由,發明未來的解脫、天堂等等。但是,且讓我們把一切理論的、意識形態的,概念上的自由擺在一邊。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探索自己的心——你的心、我的心——是否能夠真正地自由?是否在意識和潛意識深層之上都能夠不依賴、不恐懼、不焦慮,也沒有那些數不清的問題?人的心是否可能有一種完全的心理的自由,由此而獲致一種非關時間的東西,不是思想拼湊出來的,而又不逃避日常生活的現實?人的心如果不在內在上、心理上完全地自由,就看不到真實;看不到有一種現實—它並非由恐懼發明,並非由我們生存的社會或文化塑造;並不是逃避單調的日常生活以及其中的沉悶、孤獨、絕望、焦慮。我們如果想要知道是否真有這種自由,就必須先明白我們所受的種種制約、種種問題,日常生活千篇一律的膚淺、空洞、貧乏。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先明白自己的恐懼。我們不是要從內省上、分析上明白自己,而是要明白自己是怎樣就怎樣;要明白是否能夠完全沒有這些問題來妨礙我們的心。我們即將開始我們的探索。但是,開始探索之前,我們必須先要自由。要一開始就自由,而非最後才自由。因為,我們必須先自由,才能夠探索、研究、檢視。要看得深,不但先要自由,而且還要有規律。自由和規律是在一起的(不是先要有規律才能夠自由)。我們這裡所說的「規律」不是一般的、傳統的規律。一般的、傳統的規律是求證、模仿、剋制、符合模式。我們這裡所說的規律是指「規律」最根本的意義。「規律」最根本的意義是「學習」。學習和自由是在一起的。自由有它自己的規律。這種規律不是由心加之於我們,好讓我們完成某種結果。自由和學習的行動——這兩者是根本的東西。人除非自由了,自由到不落入任何形態、公式、概念地觀察自己,否則無從學習自己。這種觀察,這種認知,這種看有它自己的規律和學習活動,其中沒有雷同、模仿、壓制或任何控制。其中還有非凡的美。我們的心是受制約的,這是明顯的事實。我們的心總是受某種文化或社會的制約,受各種感受、種種關係的緊張與壓力、經濟、氣候、教育等因素、宗教的強制性等等的影響。我們的心所受的訓練一直是要它接受恐懼,然後,如果可能,再試行逃避。我們從來無法完整而全盤瞭解恐懼的本質與結構。所以,這裡我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的心既然有這麼沉重的負擔,那麼它是否能夠解除它的制約;不但如此,是否還能解除它的恐懼?我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使我們接受種種制約的,就是恐懼。不要只是聽很多話、很多概念,這些東西事實上毫無價值。我們要藉由聽的行動,不但口頭上,而且在言談之外,觀察自己心的狀態;探索我們的心是否能夠自由——不接受恐懼,不逃避,不說「我必須鼓起勇氣來抵抗」,而是真正明白我們深陷其中的恐懼。我們如果不能免去這種恐懼,就看不清楚,看不深。顯然,有恐懼,就無法有愛。所以,到底心是否能夠免於恐懼?在我看來,這個問題對於每一個認真的人都是最根本的問題。這個問題必須問,必須解決。恐懼有生理的恐懼和心理的恐懼。生理上有可怕的疼痛;心理上則有以往痛苦的記憶,並且害怕這痛苦以後還會發生。除此之外,還有老、死的恐懼;身體不健康的恐懼;害怕明天不知道會怎樣;擔心無法成大功、立大業;害怕沒有成就——無法在這個醜惡的世界出頭;害怕毀滅,害怕孤獨,不能愛或沒有人愛,等等。這一切恐懼有意識層面的,也有潛意識層面的。那麼,我們的心是否能夠免除這一切恐懼?對於這個問題,如果我們的心說它「不能」,它從此就扭曲自己,使自己無能;無能於認知、瞭解;無能於完全沈默、安靜。這種情形就好比心在黑暗中找光,因為找不到,所以就自己發明「光」這一個字、概念、理論。一顆深深背負著恐懼,連帶其所受的種種制約的心,到底如何才能免除恐懼?我們是否不得不接受恐懼,當它是生命無可避免的事物?我們大部分人真的都在接受恐懼、忍受恐。我們要怎麼辦?我這個人、你這個人要如何驅逐恐懼?不但驅逐一種恐懼,而且驅逐所有的恐懼,驅逐恐懼全部的本質與結構?恐懼是什麼東西?(如果我有說恐懼是什麼東西,請不必接受。我沒有任何一種權威。我不是老師,不是上師。如果我是老師,你就是學生。如果你是學生,你就毀了自己,不再是老師。)這個恐懼的問題,我們努力尋找其中的真相。由於我們的努力這麼徹底,所以我們的心就絕不害怕,從而心理和內在都不再依賴別人。自由的美,在於不留痕跡。老鷹飛行的時候不留痕跡,可是科學家會。想探索自由的問題,不但需要科學的觀察,而且還要像老鷹飛行,完全不留痕跡。兩者都需要。口頭的說明和言談之外的認知都需要——因為事物的描述絕不是事物本身。事物的說明,顯然不是事物本身。文字,絕非事物。以上這些如果已經清楚,那麼我們就可以開始了。我們可以——不經過我,不經過我的話,不經過我的概念或思想——自己解答心是否能夠完全免除恐懼的問題。以上這些如果你沒有聽清楚,不瞭解,那麼你就無法走下一步。探索問題,必須自由地看。必須沒有成見、沒有預設結論,沒有概念、理想、偏見。要這樣,你才能夠真正自己觀察恐懼是什麼東西。如果你觀察得很仔細,是否還會有恐懼?這意思是說,只有觀察者非常的「觀察」,他才能夠看得很仔細。我們將深入其中。那麼,恐懼是什麼東西?恐懼如何產生?生理的恐懼很明顯,容易瞭解。我們對生理的危害能夠馬上有反應。因為輕易可以瞭解,所以不必深入。但是,說到心理的恐懼,心理的恐懼是如何起來的?起頭何在?——這才是問題所在。有時候我們恐懼的是昨天發生的事,有時候是恐懼今天或明天要發生的事。有時候我們害怕已知的事,有時候害怕未知的事——明天。我們自己看得很清楚,恐懼是由思想結構產生——是因為想到昨天發生的事害怕,想到明天而害怕產生的,對不對?思想滋長恐懼,不是嗎?讓我們非常肯定。不要光是接受我的話,思想是不是恐懼的源頭,這個問題你要自己絕對肯定。想到痛苦,想到不久前有過的精神痛苦,我們不要它再發生,不願再想起。這一切,想起來就滋生恐懼。若還想走下去,我們就必須看清楚。想到意外事故、經驗,想到一種困擾、危險、悲傷、痛苦的情況,都會帶來恐懼。思想,由於已經從心理上建立了某種安全感,所以就不想再受打擾。任何一種打擾都是危險,這一想就有了恐懼。思想背負了恐懼。同理,思想也背負了快樂。我們如果有過快樂的經驗,一想到它,我們就要它永遠存在。一旦不可能,我們就開始抗拒、生氣、絕望、恐懼。所以,思想不但背負恐懼,也背負快樂,不是嗎?這個結論可不是說說而已。這也不是逃避恐懼的公式。事情是,有快樂,思想就衍生出痛苦與恐懼。快樂與痛苦同在,兩者不可分。思想背負了兩者,如果沒有明天、沒有下一刻讓我們想到恐懼或快樂,那麼兩者都不會存在。講到這裡,我們是否還要繼續?你是否已經發現一件事?這件事不是概念,而是真實的事物。因為是真的,所以你從此可以說,「我發現思想滋長了快樂與恐懼」?你有性的歡愉和快樂。你後來在想像中想到這種快樂。一想到它,你就給這種想像中的快樂增加了力道。所以,這種快樂一旦受阻,你就痛苦、焦慮、恐懼、嫉妒、苦惱、生氣、殘暴。但是,我們並不是說你絕對不能有快樂。福佑不是快樂,喜悅也不是思想帶來的。這完全不一樣。只有瞭解思想——既滋長快樂,也滋長痛苦——的本質,才能夠有福佑和喜悅。所以,問題來了:我們能夠不思想嗎?如果思想既滋長恐懼,也滋長快樂——因為有快樂就有痛苦,很明顯——我們就會問,思想能夠停止嗎?這停止不是指不再感受美、享受美。看見一朵雲、一棵樹的美而充分地、完整地享受這種美;但是,由於思想想要明天再體驗相同的美,體驗看見那雲、那樹、那花、那美麗的容顏的快樂,於是便招來失望、痛苦、恐懼、快樂。所以,思想到底能不能夠停止?也許這個問題是一個全然錯誤的問題?喜悅與福佑不是快樂;而由於我們想體驗喜悅和福佑,所以這問題其實是錯誤的問題。我們如果停止思想,為的就是希望遇見一種廣大的事物,一種非恐懼與快樂之產物的東西。不是思想如何停止,而是思想在生活中有什麼地位?思想與行動和不行動的關係如何?如果行動是必要的,那麼思想與行動的關係如何?我們既然能夠享受完整的美,為什麼還會有思想存在的餘地?因為,畢竟,如果思想不存在,也就帶不到明天去。我很想知道,既然山的美、容顏的美、水的美,我們都能完整地享受,那麼為什麼思想還要來扭曲這種美,說什麼「我明天一定還要這麼快樂」?我很想知道思想與行動的關係如何。我很想知道,如果我們完全不需要思想,思想是否還須要來干涉?我看見一棵樹,一片樹葉都沒有,在天空中襯托得很美麗。這就夠了。但是,為什麼思想還要來說,「我明天一定還要這麼快樂」?除此之外,我知道思想還必須在行動中才能運作。行動方法即思想方法。所以,思想和行動真正的關係到底如何?事情是這樣的——行動依據概念,依據觀察。我有一個概念或觀念,認為應該做什麼事;認為事情怎麼做才接近這個概念、觀念、理想。所以,行動和概念、理想、「應該」之間是有區別的。有了區別,就有衝突。我問我自己說,「思想對行動的關係如何?」如果行動和觀念有別,那麼行動就不完整。那麼,是不是有一種行動是思想看見了事物而行動瞬間隨之,所以就沒有另外有觀念、意識形態成為行動的依據?是不是有一種行動是「看見」即是行動——想就是行動?我看見思想滋長恐懼和快樂;我看見快樂在痛苦就在,所以就會抗拒痛苦。這些我看得很清楚。看見這一點是當下的行動。看見這一點顯然涉及思想、邏輯、思考。然而,看見這一點卻是瞬息,行動就是瞬息——所以也就得以免除恐懼。我們講這些,我們彼此之間是否有溝通?這很難,慢慢來。請不要輕易地說「有」。因為,如果你說「有」,那麼,等一下你走出講堂,你必定免除了恐懼。但是,你說的「有」,其實只是表示你的瞭解是口頭上、理智上的——根本不算什麼。你我今天上午在這裡討論恐懼的問題,那麼,你一離開這裡,就應該完全免除恐懼才對。所謂「完全免除恐懼」,意思是說,你已經成為自由的人,換了一個人,完全轉變——不是明天轉變,而是現在轉變。你清楚地看見思想滋長恐懼與快樂。你看見我們所有一切的價值觀——道德、倫理、社會、宗教、精神——全部都是依恐懼與快樂而定。你如果認知了這個真相——看見這個真相,你一定非常清楚,很邏輯、很健康地觀察了思想的每一個動作——那麼這個認知便是完整的行動,所以,等一下你走的時候,你必然完全沒有恐懼——如若不然,你就會說:「明天,我要如何才能夠免於恐懼?」思想必須在行動中才能運作。你要回家,你就會想,是坐公車呢?還是火車?上班,你就會想,工作要有效率、客觀、對事不對人、不論情面。這種思想很重要。但是,如果思想是要推戴你的經驗,是要借著記憶將經驗帶向未來,那麼,這個行動就是不完整的,所以就有抗拒。講到這裡,我們可以談下一個問題了。這麼說吧,「思想的起源是什麼?想的人是什麼人?」我們知道思想是由知識、經驗作為一種記憶的累積而產生的反應。思想對於任何刺激即是以此為背景而生反應。如果有人問你住在哪裡,你立刻就會有反應。記憶、經驗、知識即是一種背景,思想由這個背景而生。所以,思想從來就不是新的,思想永遠都是舊的。由於思想系於過去,並因此而看不見任何新事物,所以思想永遠不得自由。我只要明白這一點,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我的心就安靜了。生活是一種運動,在關係中不斷地運動;而思想總是將這運動掌握為「過去」——譬如記憶——所以永遠喜歡生活。明白這一切:明白若要檢視,須有自由(而且若要仔細地檢視,需要的不是克制和模仿,而是學習);明白我們的心是如何地受社會、過去的制約;明白一切由腦源生的思想都是舊的,無法瞭解新事物——明白了這一切,我的心將完全安靜下來,這安靜不是控制下來、塑造出來的安靜。要讓心安靜下來,沒有什麼方法或系統——不管是日本的禪學、印度的某一系統都是這樣。用戒律使心安靜下來——讓心做這種事最笨不過了。明白這一切——真正的看見,不光是理論上知道——就會產生一種行動。這種明白是解除恐懼的行動。所以,只要有恐懼產生,就立刻會有這種認知,也就立刻結束恐懼。愛是什麼東西?對大部分人而言,愛是快樂,所以就是恐懼。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愛。我們一旦明白恐懼和快樂,那麼,愛是什麼?誰來回答這個問題——我、某個僧侶、這本書?是不是要有一個外在的機關來告訴我們說我們做得很好,繼續下去?或者,那是完整的檢視、觀察,看見快樂、恐懼、痛苦整個的結構與本質以後,我們才發現這個「觀察的人」、「想的人」即是思想的一部分。不然,就沒有「想的人」,兩者不可分;想的人就是思想本身。明白這一點,此中有美和巧妙。這樣說來,探索恐懼的這個心又在哪裡?你們知道嗎?心既然已經通過這一切,那麼現在心的狀態如何?現在的心跟以前的心狀態一樣嗎?心已經密切地看見這所謂思想、恐懼、快樂的東西,已經看見這東西的本質,已經看見了這一切,那麼它目前是什麼狀態?顯然的,這個問題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夠回答。但是,你只要深入其中,你就知道它已經完全轉變。問:(沈默)克:問問題最簡單不過了。我講話的時候,可能有的人一直在想我們的問題是什麼。我們關心的是問題而不是「聽」。我們必須問自己的問題,不只是現在,什麼時候都一樣。問「對」問題比得到答案重要多了。解答問題,在於瞭解問題。答案不在問題之外,在於問題之內。如果我們關心的是答案,是解答,我們就無法仔細地檢視問題。我們大部分人都急切解決問題,所以看不到問題裡面。要看到問題裡面,必須要有力、勇猛、熱情,而非怠惰、懶散——但我們大部分人是如此。我們若想解決問題,必須變成另外一個人。不論是政治、宗教、心理,我們的問題不是由誰來解答。我們必須先擁有極大的熱情和生命力,精進地看待問題,觀察問題,然後你會發現答案其實清楚地顯現在那裏。但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們絕對不要問問題。你們要問問題。你們必須懷疑每一個人說的每一件事——其中包括我在內。問:檢討個人的問題會不會有太過內省的危險?克:為什麼不要有危險?十字路口就有危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因為「看」有危險,所以就不要「看」?記得有一次——容我敘述一件事——有一個有錢人跑來找我們。他說:「我對你們談的事情很認真,很關心。我要解決我所有的"這個和那個』。」——你們知道,就是一般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說:「好,先生,讓我們來解決吧!」於是我們開始談。他總共來了幾次。第二個星期,他對我說:「我一直在做噩夢,很嚇人的夢。我看身邊的事物好像都在消失;所有的東西都走了。」然後他說,「這可能是我探索自己的結果。我看這很危險。」從此再也沒有來過。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安全,都希望自己的小世界是「秩序井然」的世界,其中平安無事。但這個世界就是沒有秩序。我們的世界是某種關係的世界,我們都不希望這種關係受干擾——先生和妻子的關係使他們緊密結合;但這一層關係裏有悲傷、疑慮、恐懼、危險、嫉妒、憤怒、支配。但是,的確有一種方法可以看待我們自己而無恐懼,無危險。這種方法就是不要有任何怨恨,任何道理。你就是看,不要解釋,不要判斷,不要評價。要做到這一點,我們的心必須渴望看到「實然」。那麼,觀察這些實然,根除這種恐懼會有什麼危險——是因為我們帶來另一種社會、另一種價值觀嗎?觀察實然,心理上、內在地看見事物的實然,有一種高度的美。這並不是說事情是怎樣我們就怎樣接受,這也不是說我們對實然應該怎樣或不該怎樣。因為,光是認知實然,就會產生突變。但是我們必須先懂得「看」的藝術,而「看」的藝術絕非內省的藝術、分析的藝術,而是不作選擇地觀察。問:難道沒有一種自發性的恐懼嗎?克:你說這是恐懼?你看見火燒起來,你看見懸崖,你就跳開,那是恐懼嗎?你看見野獸,看見蛇,你就逃走,那是恐懼嗎?——那是不是知識?這種知識是制約的結果,因為你一直受制約要避開危險的懸崖;因為如果你不避開,你就會掉下去,那麼一切都完了。你的知識告訴你要小心,這種知識是恐懼嗎?但是,我們大家分別彼此的國籍、宗教的時候,那是知識在運作嗎?我們在分別我和你、我們和他們的時候,那是知識嗎?這種分別,這種造成危險、區分人的分別,這種造成戰爭的分別,其中運作的是知識還是恐懼?那是恐懼,不是知識。換句話說,我們分裂了自己。我們自己的一部分,必要的時候會依照知識行動——譬如避開懸崖、汽車等。但是,我們卻沒有明智到懂得民族主義的危險,人與人之間有所分別的危險。所以,我們身上有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很明智,其餘的則不然。分裂的所在,即有衝突,即有悲慘之事。分裂、我們心中的矛盾,即是衝突的本質。這種矛盾無法整合。我們要整合的是自己心中的某種「毛病」。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怎麼說。將兩種分裂的,對立的質素整合起來的,會是誰?這個整合者難道不是分裂的一部分?我們只要看見全體、認知全體,不做任何選擇——就沒有分裂了。問:正確的思想和正確的行為之間有什麼差別?克:你只要在思想和行為之間用到「正確」這個字眼,「正確」的行為就成了「不正確」的行為——不是嗎?你用「正確」這個字眼時,你心中已經有了何謂正確的概念。你有了所謂「正確」的概念,這個概念就「不正確」了。因為,這個「正確」是依據你的成見、制約、恐懼、文化、社會、癖好、宗教等成立的。你有標準,有模式。這個模式本身就是不正確、不道德的。社會的道德觀並不道德。你同意嗎?如果你同意,那麼你就排除了社會道德——這社會道德指的是貪婪、嫉妒、野心、國籍分別、階級崇拜等一切。但是,你說你同意時,你真的已經排除了社會道德嗎?社會道德是不道德的——你真的同意嗎?或者你只是說說而已?先生,真正的道德、真正的德性是生命最不凡的一件事。這樣的德性與社會的、環境的行為完全無關。真正的德性必須完全的自由。但是,只要你遵循的還是社會的道德——貪婪、嫉妒、競爭、崇拜成功——你就不自由。你所知道的這一切道德都是教會和社會推崇的、認為是道德的。問:但是,我們只能等待這種「明白」自然發生嗎?或者我們可以利用什麼規律使它發生?克:我們須要利用什麼規律才會知道「明白」是一種行動嗎?我們須要嗎?問:請你談一談安靜的心——心靜是規律的結果,或者不是?克:先生,你看:士兵在訓練場上,他很安靜,腰背挺直,槍抓得筆直。他每天操練,每天操練。他身上的自由毀了。他很安靜,可是他是安靜的本身嗎?你看小孩子,全神貫注玩玩具,這就是靜嗎?——一拿走他的玩具,他就原形畢露了。所以,規律(先生,請你務必瞭解規律,永遠的瞭解,這不難),規律會帶來安靜嗎?規律會造成呆滯,造成停頓,但是會帶來安靜——非常積極,而又安靜的安靜嗎?問:先生,你希望我們這些人在世界上做什麼事情?克:很簡單,先生。我什麼都不希望,這是第一點。第二,生活,活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美得神奇。這個世界是我們的,這是我們依恃而活的世界。可是,我們不會生活,我們很狹隘,我們相互隔離。我們焦慮。我們是驚嚇的人。所以我們不生活,我們與他人沒有關係,我們是孤立、絕望的人,我們不知道所謂活在喜悅、福佑中是什麼意思。我說,我們只有免除生活中的種種愚昧,才能夠這樣活。要明白我們的種種關係——不只是人與人的關係,還有人與觀念、與自然界、與一件事物的關係——唯一的可能就是免除生活中的一切愚昧。我們在這種關係中發現自己的實然,自己的恐懼、焦慮、絕望、孤獨,發現自己極度缺乏愛。我們腦子裏都是理論、語言、知識。那都是別人說的。我們對自己一無所知,所以我們不知道如何生活。問:你如何用人腦解釋意識的各個層次?人腦似乎是自然之物,心似乎不是自然之物。除此之外,心好像還有意識的部分,有潛意識的部分。我們如何才能夠多少看清楚這些?克:心和腦之間有什麼差別,先生,你是問這個嗎?實際的、自然的腦是過去的結果,是幾千億個昨天,連帶記憶、知識、經驗的產物。這個自然的腦,不是整個心——有意識層,又有潛意識層的心——的腦的部分嗎?自然與非自然——心理——不是一個整體的全部嗎?將心分為意識和潛意識,分為腦和非腦的,不正是我們自己嗎?我們難道就不能看整體是整體,不分裂嗎?潛意識和意識差別很大嗎?或者潛意識並非整體的一部分,而是我們的分別?這裡產生了一個問題:意識的心如何知道潛意識的心?偶然的運作——那些日常生活的事物——能夠觀察潛意識嗎?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時間討論這些。你們累不累?各位,請不要將這看成消遣——坐在溫暖的室內,聽人講話。我們討論的是嚴肅的事情,如果你們今天有工作——應該的——那麼你們一定累了。人腦超過一個量就無法再接受事物。然而討論意識和潛意識卻需要一顆敏銳、清楚的心。我很懷疑經過了一個半小時後,你們還能夠這樣。所以,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一九六九年三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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