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川端康成，我家貓都安靜了下來

「女兒的臉生平第一次化妝，

真像是一位出嫁的新娘。」

川端康成寫的一位母親望著死去女兒的感受，

我印象極深刻。

這位著有《伊豆的舞女》、《雪國》、《千隻鶴》、《古都》的日本作家，曾撰文稱讚高濱虛子的短篇小說《虹》，後來這位老先生專程來拜訪他。

川端康成在自殺前的一次演講提到此事，「我實在不敢當。他當然是身穿和服、裙褲，腳登高齒木屐。最顯眼的，卻是他在頸項後的衣領上斜插著一束詩箋，這詩箋是送給我的。」

選編了幾段川端康成的講稿，即使如此，

閱讀這些內容，內心會變得平靜，

連我家的貓都會安靜下來。

1.

每逢年終歲始，鎌倉車站內都掛上當地文人墨客書寫的和歌或俳句。記得有一年年底，我在車站裡看見虛子一首「去歲今朝」的俳句，不禁一驚。我對「去歲今朝似箭逝」一句，很是驚異，感佩不已。「去歲今朝似箭逝」與「年華默默流逝中」有相通之處，這是絕妙之句。我恍如坐禪時遭到大喝一聲。 虛子的「年華默默流逝中」，使我聯想起《枕草子》中的「往昔徒然空消逝」。清少納言和高濱虛子把「徒然」、「默默」這個詞兒用活了。他們之間相隔九百五十餘年，語感、語意也有些許不同，但我認為差異是很細微的。

2.

「嘆息終做棲身地， 故鄉歸來雪五尺" 是小林一茶親筆書寫在掛軸上的，我在鎌倉的古美術商店裡發現這掛軸，所以記住了。小林一茶的故鄉，位於信濃柏原和雪鄉越後交界處的野尾湖畔。可以想像冬天的夜空像凝凍了似的，顯得高闊而清寒，繁星閃耀，彷彿就要隕落下來。

3.

日本物語文學到了《源氏物語》，達到了登峰造極。戰記文學到了《平家物語》達到了巔峰狀態。從浮世草紙到了井原西鶴，從俳諧到了松尾芭蕉都達到了各自的頂峰。還有水墨畫，到了雪舟、宗達、光琳的畫到了表屋宗達、尾形光琳，或者說宗達一人，也達到了最高的水平。 少年時代，我對《源氏物語》和《枕草子》雖不甚了解其意，順手撿起來就讀，可我把《源氏物語》放下，去讀《枕草子》時，頓覺栩栩如生，賞心悅目。《枕草子》優雅、艷美、光燦、明快而生動。它潛流著一股美感，給人新鮮而敏銳的感覺，讓我的聯想馳騁。 本居宣長在《源氏物語玉小櫛》一文上這樣寫道：在物語書類中，《源氏物語》是最優秀之作了，可以說，是無以類比的。首先，先前的古物語的任何故事，都沒有寫得如此深深地滲入人心的。任何的「物哀」 都沒有如此纖細、深沉。此後的物語大都專意模仿這部物語，都非常拙劣，惟有這部物語含義特別深邃，是傾盡心力寫就的。所有文詞都無比優雅，自不待言，連春夏秋冬的四季景色、草木的千姿百態等，都描寫得淋漓盡致。男男女女的神態、心理，都刻畫得各具個性，栩栩如生。其演繹的手法，朦朧的筆致，也是他人所不及的。我相信這樣一部富有人情味的巨著，無論在日本、中國，在古昔、後世大概都是無以類比的。

4.

近江的春天，展現了一片豐茂的金黃色的菜花田圃，綿綿的優美的淡紫色的紫雲英圃。還有春霞迤邐的琵琶湖，近江有許多菜花圃和紫雲英圃。但是，列車快到近江時，透過車窗望見外面的風光，更使我感動，不禁讚歎一聲「啊！」這裡就是我的故鄉，山巒的丰姿，林木的郁蔥，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所有景物都顯得纖細、優雅。一到達京都境界，京都城便展現在眼前。這裡是平安王朝、藤原時代的文學、藝術、《古今和歌集》、《源氏物語》、《枕草子》的故鄉。我的故鄉是《伊勢物語》中提到的芥川一帶，那裡是貧瘠的農村，沒有什麼值得觀賞的景緻，所以我把只需半小時或一小時就可到達的京都，看做是自己的故鄉了。

5.

風雅，就是發現存在的美，感受已經發現的美，創造有所感受的美。誠然，至關重要的是「存在於自然環境之中」的這個「環境」，可以說是天的恩賜。倘使能夠如實地「了解」自然環境的真實面貌，也許這就是美神的賞賜吧。 　　

一提到「自然環境」和靜岡的茶圃，我的腦子裡就浮現出《源氏物語》中的「宇治十回」來。宇治同靜岡齊名，是日本兩大著名茶產地。一提到靜岡的茶圃，就當然聯想起宇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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