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長安:淺談張愛玲小說《色·戒》與李安電影《色·戒》
淺談張愛玲小說《色·戒》與李安電影《色·戒》
燈下長安
前言
這其實是舊時的文章了,忘記是大一還是大二的課程作業其實,昨天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更不用說這麼久遠的了……還好有文字留下,讓我模糊的想起當時在寢室看色戒的情形還有在圖書館看些評論或者資料時候的樣子。很奇怪,這些畫面好像清晰其實很模糊,我都記不清楚了……以前寫的東西現在看來我關注的不是它是不是寫的好或是怎樣,我關注的只是文字背後那個時候的自己。呵呵,估計某人看到這裡又會說我是以自我為中心了……好吧,舊時文章放在這裡,一是昨晚看了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今晚又看了李安的《斷背山》,不得不聯想起他的《色戒》,二是有些想念當時的自己了。不知會不會很矯情,但是我真的好想對那個在圖書館查資料的,十八九歲的自己說一句「JUSE BE YOUERSELF!」好吧,就這樣吧,還要寫語言學作業,苦逼啊……
淹沒於《色·戒》的文字和畫面
——淺談張愛玲小說《色·戒》與李安電影《色·戒》
摘要:
張愛玲用了整整25年的時間來完成短篇小說《色·戒》的創作,期間還多次修改。可以說,《色·戒》的確花去了才女張愛玲不少的心血與精力。也正因為如此,小說《色·戒》無一冗言贅句,只用區區萬言就揭示了豐富的意蘊,並留了許多空白和謎團。這就是典型的張愛玲式的曲折演繹——來源於其女性視角的獨到。而李安則是從男性視角出發,填補了張愛玲留下的空白並依次解開謎團,從而完成了對小說的再創作。
關鍵詞:《色·戒》張愛玲 李安 人性演繹
一、張愛玲小說《色·戒》
《色·戒》在1979年被張愛玲收入《惘然記》出版。同時收入集中的,還有兩個小故事,即《相見歡》和《浮花浪蕊》。事實上,這三部小說在上世紀50年代即已構思或以成篇,但之後屢經「徹底的」改寫,收入小說集後還是有所改動。張愛玲在序中說:「這三個小故事都曾經使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寫這麼些年,甚至於想起來只想到最初獲得材料的驚喜與改寫的歷程,一點都不覺得這其間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這也就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了。」(張愛玲,《<惘然記>序》,見《惘然記》,花城出版社1997年版,第2—3頁)三部小說中,《色·戒》應算是寫得最好的一部,「最見作者功力,也最引人深思」(楊澤《序:世故的少女》,見楊澤編《閱讀張愛玲》,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頁)的,同時它也是張愛玲本人最喜歡和看中的作品之一。這一點,可以從張愛玲針對域外人的評論文章而專門創作《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看出,因為張愛玲以前很少會為自己的作品如此地辯護。
那麼,小說《色·戒》究竟是憑藉什麼讓張愛玲如此喜歡和看重呢?
當年小說一經發表就有人指出其故事原型就是1939年鄭蘋如以美色刺殺漢奸頭子丁默村一案。然而筆者認為,小說畢竟是小說,它與人生不是一一對應的關係,只能說張愛玲當年創作此小說或許受到了此案的一點啟發。張愛玲是不會熱衷寫什麼報告文學,或是政治小說的。「愛玲根本沒有去想革命神聖」。(見胡蘭成《今生今世——我的情感經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55頁)
至於還有人指出《色·戒》等於她和胡蘭成的愛情故事的「情之戒」,依據是張愛玲本人和汪偽漢奸胡蘭成有過一段複雜的婚姻愛情糾纏史。筆者在此問題上基本支持的同時也存有保留意見。因為張愛玲她是個天才,更是個普通的女人。在寫作時,她難免會把對胡蘭成的感情回憶帶入小說,從而使小說頗有創作主體的自身意識。正如其遺著《小團圓》,簡直算是一部自傳體小說了。
從這個角度看,也許正因為《色·戒》夾雜著張愛玲對過去情感經歷的重新審視和冷峻思考,才頗得其喜愛和重視吧。
於是又有人站出來打著「愛國主義」的旗號,憤慨地斥責一個女人(包括小說中的王佳芝和作者張愛玲)個人愛欲的自私和衝動。王佳芝到底應不應該在最後時刻「一念之差」地放走易先生,從而「鑄成大錯」,不僅自己丟了性命,也連累了一干抗日的同學青年?
張愛玲的一支生花妙筆向來直指人性深處。《色·戒》的女主人公如此行動,自然是有合乎張愛玲對人情人性的理解部分。而張愛玲的道理顯然不是什麼革命思想,而是一個女人的邏輯:一個女人,一旦動了情(哪怕是動錯了情)就可以置一切於不顧,更何況是什麼「家國天下」這類空洞的概念。
張愛玲筆下的王佳芝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她秀麗可人,又會演戲,是學校劇團的當家花旦。可是,在她頗有好感的鄺欲民的領導下,大家竟制定了一條「美人計」,由一個女生去接近易太太。於是王佳芝不可避免地擔當了此重任,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既然要假扮成少奶奶,就不得不做出犧牲:少奶奶豈有不知男女之事的道理?!於是,王佳芝就被這幫同學「計議過一陣之後」,將童貞給了她最討厭的梁潤生。可是大家接下來又是如何反應的呢,是感激她為了革命獻出女兒身嗎?顯然不是,惜墨如金的張愛玲在這裡做了幾處明顯的刻畫:
「就連現在想起來,也還像給針扎了一下,馬上看見那些人可憎的眼光打量著她,帶著點會心的微笑,連鄺裕民在內。」
「她與梁閏生之間早就已經很僵。大家都知道她是懊悔了,也都躲著她,在一起商量的時候都不正眼看她。」
「也甚至於這次大家起鬨捧她出馬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別具用心了。」
「她不但對梁閏生要避嫌疑,跟他們這一伙人都疏遠了,總覺得他們用好奇的異樣的眼光看她。珍珠港事變後,海路一通,都轉學到上海去了。同是淪陷區,上海還有書可念。她沒跟他們一塊走,在上海也沒有來往。」
「有很久她都不確定有沒有染上什麼臟病。」(見張愛玲小說《色·戒》)
在這裡,張愛玲其實就揭示了王佳芝最後放走易先生的一個根源:王佳芝連在同學那裡都受騙,都感受不到人性的溫暖。她只能對自己說「我傻,反正就是我傻。」她認識到自己只是別人利用的一個工具,既然是工具,又何必要對他們一片忠誠呢?尤其是鄺裕民,這個初次讓佳芝動心的男人,最讓她難過。王佳芝為了他奮不顧身的捲入這場搞不好人頭落地的刺殺行動,一上路,就不可能回頭,而且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一個自己厭惡的男人。而鄺裕民卻和那些人一樣,不憐惜和理解她,反而鄙夷她。王佳芝由此產生變態心理,把愛轉移到了易先生身上。她「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很顯然,「目的「即是「沒有白犧牲了童貞」。何況,易先生並不是個醜男人,不像許多書中描寫的漢奸形象。他是矮了點,但「蒼白清秀」,有著主貴的「鼠相」。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易先生能夠讓佳芝感到一絲愛情的慰藉與心靈的觸動。他為了「紀念」,送了佳芝一個六克拉的鑽戒,這個「亮閃閃的,異星一樣」的飾品,在佳芝看來是愛情的話語,於是,王佳芝「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因為她意識到「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就是這觀念的一瞬間變化,使她最終放走了易先生。
「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儘管王佳芝還是被易先生毫不猶豫地槍殺了,但對於她而言,也許是一種解脫與安慰:她總算沒有白來人世一趟。
以上就是筆者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從文本的解構中找到的佳芝放走易先生的原因,張愛玲用冷靜內斂,不動聲色的敘述再一次透視了人性的複雜和世事的蒼涼。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會「淹沒」於小說《色·戒》的原因。
二、李安電影版《色·戒》
如果說張愛玲的小說像一幅中國傳統水墨畫,留白很多,那麼李安的電影《色·戒》就是一幅西洋油畫,穠麗精緻。
小說《色·戒》發表以後,雖然也引起過爭議,但都是小範圍的。而李安的電影《色·戒》卻備受爭議,引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討論與讚譽。
筆者認為,李安的電影《色·戒》成功的原因主要是李安以其男性視角對小說進行了深入解讀和二度創作,使其更具有故事的完整性,從而易於接近大眾。而且,由於李安比愛玲要慈悲些,所以其電影比小說更為溫暖動人。
接下來,筆者就李安的「二度創作」展開一個粗陋的解構,希冀能夠用較少的筆墨來闡釋清楚這個問題。
首先,李安插入了王佳芝的家庭背景介紹,使得人物性格更容易被理解。張愛玲在小說中沒有交待王佳芝的家庭,李安為此做出了自己的解讀:父親帶著弟弟去了英國,留下正在上大學的王佳芝!父親雖然答應也要接女兒出國,但戰爭爆發了,這就需要時間去等待!可是父親又再娶了!王佳芝的等待由此而變得漫長而渺茫。可以說,王佳芝從一開始就是個孤女,缺少親情。而一個生長在不健全家庭中的女子———就如作者張愛玲一樣———她內心的虛弱和偏執往往是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李安正是這樣沿著自己的思路來理解和演繹張愛玲作品的。這使王佳芝具有了更多的張愛玲色彩———親情的嚴重缺失:無家、寄人籬下、父親與弟弟的相隔以及父親又再娶,而母親也是已「去
世」的沉默者!因此,王佳芝一直是非常渴望得到愛與關懷的,這就為下文她放走易先生做了鋪墊。易先生的不多的真情回報,在佳芝眼裡就是愛情,她為此連命都可以不要!可以說,李安的這番解讀是極具創造性的。
其次,李安在電影里安排很多細節來刻畫王佳芝的酷愛電影,使得人物更具有一分悲涼。王佳芝與易先生在香港第一次約會時,她就談到自己喜歡一個人看電影。此外,李安還安排了王佳芝看電影的兩個場景。第一次是看《寒夜琴挑》,她泣不成聲。第二次是三年後在上海,此時的王佳芝窮困潦倒,卻堅持省下口糧錢去看好萊塢肥皂劇影片《月夜情歌》。這一點,又酷似其作者張愛玲。張愛玲本人就是個電影迷。難怪李安談到自己很多時候會把王佳芝當作張愛玲來處理。正因為王佳芝愛看電影,雖「沒怎麼演過戲」,卻成功擔綱愛國劇主演,成了當家花旦。後來在「美人計」中,王佳芝充分發揮自己的潛力,只當自己是麥太太。她勾引易先生,卻常常分不清是戲還是人生。
電影《色·戒》里有一場老吳和王佳芝關於「忠誠」的對話,極為精彩。
吳:記著,情報工作人員心裡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忠誠。你明白嗎?
王:你放心,我會照著你的意思去做的。
吳:好,很好!你現在只需要繼續地把他拴在陷阱裡面。如果有任何的需要……
王(打斷他的話):你以為這個陷阱是什麼?我的身子嗎?你當他是誰?【老吳愕然,與鄺裕民面面相覷】他比你們還懂戲假情真這一套。他不單要往我身體里鑽,還要像條蛇一樣的,往我心裏面越鑽越深。我得像奴隸一樣地讓他進來。只有「忠誠」【她特地重讀這兩個字】地呆在這個角色裡面,我才能鑽到他的心裡。每次他都要讓我痛苦得流血、哭喊,他才能夠滿意【老吳皺眉,鄺裕民茫然】,他才能夠感到他自己是活著的。在黑暗裡,只有他知道,這一切是真的。
吳:好了,不要再說了。
王【不顧老吳的阻攔】:這就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也可以把他折磨到撐不下去,我還要繼續,直到筋疲力竭,我崩潰為止……①
這哪裡是兩名革命工作者的談心,簡直就是革命話語與女性的表演話語的對決。王佳芝分不清戲與人生,亦不知自己如何「演下去」。很明顯,謀殺失敗的結局在這裡就可以看到。
「業餘的特工一不小心,連命都送掉。」(見張愛玲《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王佳芝這個會演戲的女學生,只是個業餘特工,因此最後賠了性命。
再次就是李安頗受爭議的插入的床戲部分,從而揭示了易先生這個人物內心。「易先生是李安的最大創造。如果說整部小說都是沿著王佳芝的心緒展開的,那麼整部電影就是沿著易先生的感情而鋪就的。在易先生眼中,王佳芝最初只是一個歡場女子,而與歡場女子的交往一直就是易先生的一種排遣,一種釋放。高度的壓抑中需要慰藉,需要宣洩和釋放!最直接的對身體的安慰首先來自物質,與身體需要最高度的吻合———除了暴飲暴食、毒品之外,還有瘋狂的性愛!從唇舌髮膚間的滿足,逐漸向內心傳遞,當心靈也溫熱的瞬間,冷酷的心也有了溫情!易先生與王佳芝的三場激情戲,就是表現兩人間從開始的瘋狂發泄、肉體滿足,逐步靈肉靠近,到觸動內心深情繾綣的一個進程。影片中第一場激情戲,李安就是希望通過這種狂野的激情來反襯易先生在正常生活中無法排解的壓抑。」(《廣播電視大學學報》第145期上刊登《<色·戒>:設謎與解謎———從張愛玲小說<色·戒>到李安電影<色·戒>》,謝曉踐、李平)也就是說,電影重塑了一個易先生的形象:梁朝偉貌似沉穩鎮定,卻掩不住陰鬱哀絕。在與王佳芝由淺及深的交往中,我們看到了一個黑暗幽深,充滿戰慄的靈魂:這是一個怕黑的奇怪男人;一個對他人全無依賴也無真心的封閉男人;雖高官顯貴,卻自知是「娼妓」的可憐男人;一個在與王佳芝的性中才能放下恐懼與戒備,找回自己的雙面男人;一個時感惘惘威脅,在荒腔走板唱戲的絕望男人。這個人物的複雜與張力就在於清楚地知道一切,又不得不如此的悖論之中。
至此,我們看到了一個完整而溫暖的故事,一個有別於小說的故事,也是張愛玲與李安的最大不同。「李安豐富了張愛玲只有框架的故事,注入了人物的血肉。張愛玲按下不表的東西,李安替她說了;在張愛玲戛然而止的地方,李安接著前行。」(《南京廣播電視大學學報》第52期,《從文字到畫面———淺析小說<色·戒>與電影<色·戒>》)於是,我們受眾就「只好」淹沒與文字與畫面,感悟不一樣的心得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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