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為何「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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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3日，襄樊市在河灘中發掘出兩具無名成人屍體以及六具死胎、三具殘肢。經調查，這些腐爛人體均來自襄樊市中心醫院太平間。醫院隨意棄屍，自是駭人聽聞的惡劣行為，然而這背後，醫院太平間與殯儀館、喪葬禮儀公司間複雜的利益糾葛，卻是一個長期為人詬病的老話題。

殯葬業，一切都和錢有關

在殯儀館高昂要價的情況下，死路一條或許是最真實的寫照。

只要家屬有要求，為先人抬骨灰盒這樣的「奢侈消費」火葬場也會提供。

高額的喪葬費用往往壓得逝者家屬喘不過氣來，「死不起」的哀嘆永久不斷。

殯葬服務已離公益性服務行業愈行愈遠。政策抑制不住暴利普通家庭與殯葬業打交道的時候不多，只有在親人大限已到的時候才發現，除了買房看病讀書，原來殯葬也是一件費用不菲的事情。殯葬費用主要分為基本殯葬服務和其他項目兩個部分，基本殯葬服務包括遺體接運、冷藏、火化、骨灰寄存等，這些實行政府定價；後者如喪葬用品、墓地等，屬於選擇性服務內容，實行政府指導價或市場調節價。但即使是政府定價部分，在實際運作中除了殯儀館絕對包辦的火化過程，其它如遺體接運、冷藏等過程也有醫院太平間或禮儀公司從殯儀館手中搶生意，至於後者，由於放開了市場，殯葬爭奪大戰更趨尖銳，「天價殯葬費」更是層出不窮。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比如運屍環節雖有政府定價，但廣州便推出「凱迪拉克運屍」的高檔服務，收費為1980元，這種暴利是屬於可選擇的，消費者自願「風光大葬」也無可厚非，但名目繁多的裝屍費、卸屍費、運輸辛苦費、消毒費、香燭費、護靈劑、骨灰袋、衛生包、遺體整理費、遺物焚燒費、休息室費……喪者家屬即使不情願，也只能一一埋單。從太平間開始的利益爭奪在政府定價之外的哀樂花圈，壽衣靈柩，墓地靈塔等其他服務，雖非絕對必要，卻佔了喪葬總費用的80%左右，是喪葬業利益的大頭。因此，喪葬服務的爭奪從醫院太平間就開始了。一些醫院自己成立了喪葬禮儀部門，一斷氣就開始提供一條弄服務，直到送進殯儀館，更普遍的情況是直接由醫院承包給禮儀公司，再由禮儀公司從利潤中回扣給醫院。由此帶來的麻煩也就一直不斷，殯儀館是事業單位，沒有財政撥款，自負盈虧。民營的喪葬禮儀公司對殯儀館的生存造成巨大衝擊。殯儀館自然不甘心只有佔據火葬等少數幾個環節，於是常常曝出禮儀公司的車到了殯儀館對方不接車，或者喪屬花幾百元在醫院買了高價骨灰盒，而殯儀館堅持必須用他們提供的骨灰盒等糾紛。在襄樊埋屍事件中，正是殯儀館和醫院太平間的關係因此惡化，醫院太平間方面不願意看殯儀館臉色，又不想長期在冷櫃保存屍體，才導致隨意埋屍。常見殯葬費用賬單費用性質費用名稱服務提供方參考數據及來源基本項目（政府定價，利潤少，但實際未必按規執行）遺體接運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5元/公里（北京市殯儀館）冷藏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30元/天（北京市殯儀館）火化殯儀館380元/具（北京市殯儀館）骨灰寄存殯儀館/禮儀公司/墓園50元/年（北京市殯儀館）附加項目服務（政府指導價，暴利）穿脫衣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10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凈身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10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禮儀隊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2600—560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美容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30元（天津市殯儀館）壽衣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1880—328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場地租用殯儀館/禮儀公司60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靈柩殯儀館（常捆綁銷售）/禮儀公司400—數千元（廣州市殯儀館）實物（市場調節價，暴利）花圈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170元/個（八寶山殯儀館）鮮花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2600元（杭州市殯儀館）800元—160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鋪蓋殯儀館/（太平間承包給）禮儀公司460—118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哀樂殯儀館/禮儀公司30元（北京市海淀區某醫院）儀式殯儀館/禮儀公司1000元（杭州市殯儀館）骨灰盒殯儀館（常捆綁銷售）/禮儀公司9580元（「綠檀」，八寶山殯儀館）其他殯葬用品殯儀館/禮儀公司墓地殯儀館/禮儀公司/墓園1萬—10萬不等（浙江安賢陵園）比商品房還貴的公墓走完一整套殯葬程序，最花錢的部分還留在最後面，至少也要拿出幾萬塊錢，死者才有「入土為安」的可能。墓地暴利早已為人詬病，據媒體在國內多個城市的調查，墓地價格高於商品房是普遍現象。高價的背後自然是暴利，墓地產業目前較為流行的做法為，開發商與當地村委會、鄉鎮或者民政局合作，由對方出地，老闆投資；即使征地，由於一般是偏遠山地，地價也不高，一般每畝土地征地費用不過數萬元，加上平整、綠化、道路等投入，每畝土地成本也不超過20萬元。但一畝土地一般可修建350個墓位，即使按照每個墓穴售價1萬元計算，每畝土地上所建墓地的銷售額可達350萬元，開發商的利潤近400%。

暴利的根源是壟斷

上海殯葬行業首次集體招聘大學生，23家殯儀館、公墓及殯葬代理服務機構嚮應屆畢業生推出395個崗位。專場受到眾多高校畢業生青睞，場面十分火爆。1997年國務院頒布的《殯葬管理條例》授予了民政部門在殯葬服務領域的行政審批權。在執行過程中，一些地方民政部門將「准入審批權」轉化為「經營獨佔權」，藉此壟斷當地殯葬業。殯儀館和民政部門長期以來職能不分，有些地方的殯儀館長由當地的民政局領導兼任，民營產業要和殯儀館爭利甚至產生鯰魚效應談何容易。2004年《行政許可法》實施後，民政部門的這些行政審批權被取消，但實際上，由於審批困難，這一行業的競爭並不充分。最常見的壟斷行為是殯儀館利用壟斷的火化權進行捆綁搭售。很難有哪一家殯儀館允許喪者家屬使用自帶的骨灰盒，因為成本百十元的骨灰盒，在這裡的售價一般是成本的幾倍甚至幾十倍。有網友曾在帖子中不滿地抱怨：「裝有老人遺體的衛生棺直接放上火化爐就火化了，何來的『消毒』？從抬上車到抬下車，我們子女都足夠了，他們也虛情假意硬往上湊，就有了『抬屍費""。最搞笑的是『護靈劑""，放在骨灰盒底下說是防腐用。」墓地方面更是如此，一方面，政府為節約土地，保護生態環境，倡導文明殯葬而設置了許多經營公墓的准入限制；另一方面；公墓經營者因為競爭對手少、老百姓選擇餘地小而不斷哄抬公墓價格，導致死人「房價」大大高於活人房價。墓地方面更是如此，一方面，政府為節約土地，保護生態環境，倡導文明殯葬而設置了許多經營公墓的准入限制；另一方面；公墓經營者因為競爭對手少、老百姓選擇餘地小而不斷哄抬公墓價格，導致死人「房價」大大高於活人房價。正是由於殯葬產業的特殊性，民政部門的壟斷性，暴利似乎是名正言順的。陵園、墓地除了手續不好辦理以外，運作成本都不高，利潤卻相當驚人。

制度漏洞不能拿「理性」來補

殯儀館成了斂財館。面對殯葬業亂象，民政部呼籲喪屬理性消費。這樣的要求無異於紙上談兵。當喪屬試圖自主選擇或談價時，便被對方扣上「不吉利」的帽子，背上「不孝」的心理負擔，然而孝子的成本，卻幾乎由對方單獨定價。在現實環境中，殯葬服務與產品的成本不透明和行業壟斷令消費者處於全面被動的弱勢地位，沒有充分的選擇權與談判權。只要中國殯葬業目前的環境不改變，理性消費就不具備談判的前提條件。政府如果真欲廓清殯葬業亂象，絕不應把希望寄托在作為弱勢一方的喪屬身上，否則死者家屬「理性」而殯儀部門瘋狂，單方面的「理性」又有何意義。殯葬不僅是個體生命終結的儀式，也是親屬表達對逝者哀悼追思的方式，在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入殮師》中，男主人公小林對每一具遺體悉心呵護，溫柔相待，給予逝者在世間最後的尊嚴——兩下比較，令人惻然。我們不能指望文化和人心的建設一蹴而就，但至少，清理高收費、亂收費現象是可以寄望的，不能讓普通公眾在承受失去親朋好友悲痛的同時，還要為自己被宰割氣憤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