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戲時只有30﹪的精力是放在創作上,這是年輕導演最累的」《幕後玩家》導演專訪

電影《幕後玩家》票房累計突破3.06億,值得一提的是,這部非IP改編的懸疑片,也正式突破了國產原創懸疑類型片的票房天花板。

這是導演任鵬遠真正意義上第一部商業片,所以拍攝過程不容易。比如找錢,比如如何為整部電影的走向、氣質做下判斷。在電影上映之後,影視工業網也有機會和導演任鵬遠聊了聊如何拍攝這部電影的。

這篇採訪主要圍繞兩個方面:其一,定位之後,導演如何從故事、節奏、影像等各方面去決定電影的品質,如何把電影從文字轉成影像。其二就是,在創作過程中,年輕導演如何處理內部和外部的關係,如何去面對信任問題,管理團隊,又如何為自己找到自信。

任鵬遠導演

「其實年輕導演最累的就是,拍戲的時候可能只有30%的精力是放在純創作上,然後70%都是在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當然,我覺得導演就是解決問題的。包括在籌備期,我已經沒有精力去做創作上的更改,這時候所有的人都要來找我解決問題。因為你是導演,就得面對這件事。」這是任鵬遠導演在採訪中發出的感慨,想要了解更多,請閱讀以下文章。

《幕後玩家》劇照

影視工業網:《幕後玩家》在最初都經歷了哪些狀態,以及定位是什麼?

任鵬遠:我一直想拍商業電影,所以也是一直為這個做準備。最初這個故事是小人物找大人物復仇的故事。但寫著就發現大人物的心路歷程特別好玩,從他的角度來寫這個故事會更有趣。所以故事就變成了一個「大人物」被人設局,然後這個人怎麼從局裡出來,再完成一個內心成長的故事。

其實,之前有想過走庫斯圖裡卡的那種感覺,讓觀眾看完之後分不清真假,但後來感覺還是不太合適,然後就往懸疑類型靠近。從寫故事梗概開始,就決定這部電影是懸疑類型,沒有再動搖過。其實對於我來說,做什麼類型不是最重要的,關鍵還是想表達什麼情感,要結合情感去套類型。像《幕後玩家》對我來講,講的男人的回歸和自我救贖,只是套上了懸疑的類型。

這個故事是2015年開始落筆寫,也是經過了無數次的更改,才慢慢成了現在的樣子,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對於我來說重要的節點就是海潤接受我這個項目,經過他們促成了我和徐崢老師的接觸。在這之前,其實是特別痛苦的一個階段,我花了很長時間找投資,一次一次被拒,但是到了這一步,速度一下變得特別快。徐崢老師看完劇本之後也提了好多意見,當第二次遞給他修改後劇本的時候,我們見了一面,見面前我有一個預感,這個事差不多了。果然就一見面,他就答應了做主演,然後同時做監製,整個事情才開始了正常的流程推進。

《幕後玩家》劇照

影視工業網:在更改的過程中,《幕後玩家》的定位有沒有搖擺過?

任鵬遠:定位沒有搖擺,其實劇本定稿之前有兩次搖擺,但並不是類型的搖擺,而是懸疑度和情感度怎麼去衡量。

我和徐崢老師都想讓懸疑點和情感點在同一個點爆發,所以這個糾結了挺長時間。上映後,很多評論也在說電影推理不夠,或者說反轉力度不夠。其實在做劇本的時候,我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從劇作上來說,如果要加強推理或者反轉,最後需要一個大的回溯,這個回溯的視角必須是田雨,那就勢必會減弱情感。所以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在天台上讓田雨適可而止,還是把觀眾的視角放到鍾小年這個男人怎麼去自我救贖。

包括後期剪輯的時候,怎麼去藏田雨這個人物,我們也下了很多功夫,現在版本是我們是有意讓觀眾能猜出一些。有一版本剪輯版本是觀眾完全猜不出田雨這個任務的身份,但是我認為這樣觀眾最後也不一定很爽。觀眾在看電影的時候,給他的刺激是類型元素,比如《速度與激情》里是追車戲,但是觀眾在潛意識裡希望能感受到的是兄弟情誼。你像《華爾街》,這部電影骨子裡講的是父子和解。

聊剪輯,推薦剪輯用戶圈

片子拍的再花哨,如果內在這條線走不好,觀眾看完一樣不爽。所以我跟徐老師一致堅持把情感線做足,讓觀眾感受到一個男人回歸的感情線和他的心理成長。像有一場鍾小年給他老婆夾香菜那場戲,之前有拿掉過,但後面又把它拿回來了。這樣做可能會讓一些抱著純懸疑片的觀眾特別不爽,因為沒有把懸疑和推理做到極致,所以給到差評我都是能接受的。

《幕後玩家》劇照

影視工業網:怎麼會想到選擇這個命題?以及密室戲是如何定下的?

任鵬遠:其實選擇跟救贖我覺得是一個東西,現在有兩種理論,一種叫宿命論,還有一種是決定論,今天你做了一個決定就會影響你下一個決定。所以這個選擇這個事,我認為很有意思。正是當年鍾小年的每一個選擇,才導致他現在成為一個有錢人,但是他成了所謂的壞人。所以在他救贖的過程中,他其實也在不停的選擇。所以我也是想力求能把這些選擇、情感包括懸疑三合一往下走。做劇本的時候,最難的其實是這一點。

密室戲一開始就想好了,在寫劇本時有幾版是整個故事都發生在密室,但是我擔心普通觀眾接受不了。然後鍾小年和幕後人在一塊,其實也會讓這個故事更好玩,加上我也想做一個稍微商業一點的電影,所以做了這個決定。因為我自己是編劇,在做劇本的時候,整個影片的節奏在我心裡都過了幾遍。甚至包括整個的密室的建築結構,我也想的很仔細。密室戲怎麼拍有很多選擇,但我不想讓觀眾感覺單調,所以想了很久密室里應該怎麼去調度。我覺得一定得讓這個人物動起來,這樣才可能在視角上更豐富一些,讓觀眾在視角上不疲勞。

《幕後玩家》工作照

影視工業網:《幕後玩家》的故事背景為什麼是架空的?如何給觀眾更真實的感覺?

 

任鵬遠:架空可以讓故事更安全一些,當然,這會涉及到接地氣這件事。接地氣並不是說拍身邊人的故事就接地氣了,像美國的科幻片都是架空的,觀眾為什麼不覺得假?還是因為人物關係和人物情感是對的,在這樣的前提下架空就完全沒問題。所以在做劇作的時候,我就是努力就是讓夫妻關係、兄弟、商業之間的人物關係和人物接地氣。整個電影我們沒有拍攝空境,還是希望這個人進入到這個城市。包括這個人所處的環境就構建了一個真實,比如鍾小年逃出來之後回到了老房子,這裡的美術部分就做的很生活化,貼近於生活。

 

影視工業網:演員是如何選擇的?

 

任鵬遠:王硯輝老師是我看了他的文章,認為他氣場就是特對。王老師這人也挺神的,給人固有的印象是又狠又黑,但是他本人是特別善良的一個藝術家。包括朱珠也是,就一北京姑娘特實在。麗坤是選角導演推薦的,我看過《前任攻略》,她在裡面有大段哭戲非常棒,而且感覺這個女人骨子裡有股勁,也是挺順的。所以就是徐老師就是福星嘛,他來了以後好多事都特別順,大家都願意沖著他來。

 

《幕後玩家》工作照

影視工業網:影像上是怎麼設定的?密室戲拍了多久?

 

任鵬遠:這會涉及到內部節奏和外部節奏相匹配的問題,《幕後玩家》所有的影調都是根據劇本去設定的。舉例來說,在影調上我們分成了三塊,一塊是鍾小年被關之前過著浮華的生活,這裡色彩多一點,色調也明亮一些。到了密室以後,主要是純灰色調,去給觀眾一種壓抑感,也去表達鍾小年內心的壓抑。當鍾小年逃出來之後,是根據他的內心在設定。點擊我查看《幕後玩家》攝影師訪談

 

這部電影其實棚里的戲特別多,像密室、老房子、天台、桑拿房都在棚里搭出來的。電影里密室戲是三天,但是我們想讓鍾小年的鬍子有明顯的變化,加上很多景搭建的原因,這裡的戲份需要順拍,所以比較耽誤時間。所以密室里第一天我拍了三、四天,然後讓徐老師歇了一兩天,然後又拍了第二天,最終大概拍了十五、六天。

 

影視工業網:拍攝方式有特效製作、搭建或者實拍,你們是如何定的?

 

任鵬遠:電影全程都是在北京拍的,別墅是做的特效,因為我們的製作成本不是很高,但是做了四百多個鏡頭。《幕後玩家》的首映是在4月15號,我們在12號才做好全部的工作,看起來沒什麼大場面,其實做的還挺費勁。

 

比如說別墅,現在信息化的時代,這棟別墅如果想要讓人有記憶點,就必須出一個新的東西。最初有想過搭一個別墅,但這部分也會涉及到防空洞的戲份。加上我們能給美術部門的經費以及拍攝便捷度的問題,所以最後做了取捨。別墅我們只搭了一層,在棚里拍,防空洞的戲份也是棚拍完成的。所以是特效的錢加美術的錢綜合成現在這樣。在製作上,我也不想超期和超預算,還是想能在大家賺錢的情況下,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這個是我的訴求。

別墅氣氛圖

影視工業網:項目的管理上是怎麼定下的?

 

任鵬遠:根據預算,製片主任定出的拍攝計劃是60天,但是我知道,只有把計劃按照50讓來做才不會超期,所以我就逼自己按照50天的計划去拍攝。其實我自己心裡也有股勁,盡量的不想去超期。所以我這次我感覺運氣特別好,碰到了專業的製片團隊,他們把製片的工作計劃做的滴水不漏。雖然每天大家都在趕進度,但是製片組保證了大家在一個正常的齒輪下運轉。

影視工業網:整個電影的製作班底是怎麼搭建的?為什麼不選擇和一些資歷更深的攝影師、美術合作?

 

任鵬遠:其實找那些成熟的攝影師或者美術師,他能做成什麼樣是能想像到的。當然,和年輕的製作人合作肯定是有風險的。我們的美術師李佳寧、攝影師劉懿增都是朋友介紹的。和他們聊的時候就是感覺他們懂我想要的。你像我和攝影師劉懿增第二次見面時,他就給我提供了很多參考片,所以我就力薦。當時監製徐老師可能也不太放心,促成了我們第一次劇本圍讀,當時從下午六點聊到夜裡兩點。從劇作到表演、美術、攝影我們全部有了一次徹底的溝通。

 

影視工業網:所以,對你來說和監製還是有一個信任的問題?對於你來說,監製帶給了你什麼?整個團隊之間的信任問題又是如何解決的?

 

任鵬遠: 徐老師帶給我的更多是經驗吧,就是在現場、後期剪輯上的一些經驗。然後包括他自己是一個很成功的演員,在戲這方面其實也幫了我不少。其實徐老師對我是一個全方位的幫助,因為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很難說出什麼細節。

 

說到信任,其實兩個人剛認識,大家都會有一個信任問題。《幕後玩家》我們先拍攝的戲份是醫院,拍攝的時候徐老師第一天是盯全程,但他基本不說話。然後,第二天盯了三分之二,第三天盯的了半天,第四天就不來了。其實你完全能感覺到,他是放心的,也是通過這些,慢慢的去建立的信任感。

 

其實年輕導演最累的就是拍戲的時候可能只有30%的精力是放在純創作上,然後70%都是在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當然,我覺得導演就是解決問題的。包括在籌備期,我已經沒有精力去做創作上的更改,這時候所有的人都要來找我解決問題。因為你是導演,就得面對這件事。其實在工作方式上,我是希望能把更多的權利放給大家,去獲得他們的想法。因為他們才是最專業的。當然,如果他們的想法和大的氣質如果偏差,我可以去引導一下。包括我們劇組大家年齡、喜好都差不多,所以平常也挺歡樂的,沒有吵架或者鬧情緒,真的是一個特別好的團隊。

 

《幕後玩家》工作照

影視工業網:那你是否會對自己有過懷疑?這些階段是怎麼過來的?

 

任鵬遠:天天都有,寫劇本的時候會得到一些反饋說不好,包括拍攝、粗剪的時候都會自我懷疑。到現在,電影上映之後看到差評也會自我懷疑。我們第一版粗剪完是190分鐘,這個時間比我預估的多了很多,當時對我來說打擊挺大的。後來我就慢慢開始摘一些,也是因為這個事,給我打開了新思路。我發現文字的表達和影像上的有效表達特別不一樣。有時候文字上感覺這個東西是必要的,然後也認為必須要拍,但當把影像連起來看的時候,才知道哪一場戲可能真的沒用。剪輯階段我們花了三個月,從190分鐘剪到140分鐘,從140分鐘剪到120分鐘,然後又從120分鐘剪到107分鐘,最後上映版是114分鐘。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中間有過幾度懷疑。但是懷疑也沒用,電影拍出來就是讓大家說的。所以我現在心態就放得稍微好一些,把心放寬,堅持做自己的東西就好了。

 

在2017年的8月初我們就已經定下今年五一檔上映,所以剪不下去也要剪,並且還有後期工作等著定剪之後處理。但我這次運氣特別好,團隊里大家都有一股勁,就是要做好這件事。在後期剪輯的時候,有一天我需要早走,第二天來的時候,我們剪輯師就特別沮喪,他說他昨天九點多才離開剪輯房,然後走的時候才發現一天下來只剪下了3分鐘的戲,所以他情緒特別低落。後來我們檢查其實是出現了一個小的誤會,這一下他的心情立馬就好了。你看,他們把自己和項目關聯的很深,也就是因為我身邊都是這幫人在這樣工作,都是拚命的往前努,這給了我很大的信心,所以也就這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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