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遠離一切帶有自毀程序的人

                               1

《水滸傳》楊志賣刀這個故事中，有一個非常令人難以理解的潑皮牛二。

楊志是楊家將的後代，從小學武藝，長大後成了一名軍官。因為臉上有塊青色的胎記，就有了個綽號叫「青面獸楊志」。以這種經歷和長相，看起來肯定是不怒自威，不好相處。

可牛二偏不信這個邪。當楊志落魄後在街頭羞答答地售賣自己的家傳寶刀，被喝得半醉的牛二發現了，他上前抽出楊志的刀，百般找茬，「甚麼鳥刀，要賣許多錢！我三十文買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鳥刀有甚好處，叫做寶刀！」

楊志耐心解釋，說我這刀削鐵如泥，刀口不卷，吹毛得過，齊齊都斷。牛二就非讓楊志演示，楊志都演示了一遍之後，牛二還不甘心，一定要求楊志再證實一遍這寶刀「殺人不見血」的功能，而且一定要在人身上表演，殺狗都不行。「你說殺人，不曾說殺狗！」

楊志知道牛二根本不想買刀，不想再和他糾纏，「你不買便罷，只管纏人做甚麼？」牛二繼續挑釁，「你敢殺我？」楊志道：「和你往日無冤，昔日無仇，一物不成兩物，現在沒來由殺你做甚麼？」

牛二揪住楊志，沒錢還要拿刀，楊志當然不肯，推了牛二一個跟頭，牛二爬起來，像個潑婦一樣一頭扎在楊志懷裡，「你好男子，剁我一刀。」一邊搶楊志手裡的刀，一邊對楊志拳打腳踢，楊志終於忍不住了，連捅三刀，殺了牛二。

小時候看《水滸傳》，只覺得那裡的人動不動就殺人，還滅人全家，好殘暴。大了再看，看出很多別的疑問來：像牛二這樣的人，為什麼以一種近乎於尋死的方式去糾纏一個拿著刀的人，甚至會主動挑釁，「你來殺我呀，殺我呀」，他難道真的以為人家就不敢對自己動手嗎？還是因為橫行霸道慣了，所以不把任何威脅看到眼裡？

                              2

4月6日，在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又發生了一起女記者紅梅被老公家暴致死的案件。

在這場不幸的事件中，幾乎聚齊了所有女性長期遭受家暴的元素：

紅梅賢惠能幹，賢惠公婆，一個人撐起了家庭中的所有家務，但愛面子，害怕離婚被議論，擔心孩子成長在單親家庭中不好，一次次縱容丈夫金柱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一次次逃離，又一次次原諒。

而金柱施暴的借口也非常典型：懷疑老婆不忠。即使是正常的同事朋友聚會，他都無法容忍，最後這次致命的施暴，就是因為紅梅前一天參加了孩子學校組織的家長活動，他打斷了紅梅的七根肋骨，腦部全是淤血。

紅梅的同事和親人對她的評價非常高，她負責、敬業，待人誠懇，與之相反的是，沒有人看好金桂這個人，他從來不管家，包括自己腦血栓的父親也棄之不顧，好賭，欠了很多錢，愛喝酒，但酒品不好，沒人願意和他喝酒：「這個人心眼太小，喝完酒就罵罵咧咧的，不地道。」紅梅的母親是金柱的小學老師，很了解他，認為他不行，一開始並不同意兩人結婚。

金柱是公務員，在安監局工作，他的工作表現也欠佳。據單位的領導說，因為他的工作問題，單位曾經對他進行過嚴格的教育，去年還想把他返退給人事局進行重新分配。金柱為此親筆寫了檢討，承認自己有遲到、早退和曠工等不認真問題，並立志改正。

結婚第一年，紅梅就受到了5次家暴，其中還有一次是金柱的父親攔住了兒子，才幫助她得以逃走。第二年，金柱把懷孕三個月的紅梅毆打至流產。暴力始終伴隨著這個婚姻的進程，2013年，金柱喝醉了把正在熟睡的紅梅打成了枕骨粉碎性骨折，後腦勺凹進去雞蛋大小，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

還原紅梅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下午，金柱來到離自己家1公里左右的「久久宏」小賣部。坐在桌子邊，直接就喝了半瓶，然後又買了一瓶酒帶走了。

紅梅提過幾次離婚，都被各種原因打消。紅梅曾經和朋友說過自己的憂慮，「我遲早有一天會死在這個男人手上。」如今一語成讖，叫人不由得會產生這樣的疑問：為什麼金柱好好的日子不去過，老婆已經擔起了生活的一切重擔，他卻還要一次次的傷害這個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女人呢？

你說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3      

我有一個朋友，她父親是遠近聞名的酒鬼，每天必須喝一斤白酒以上。口袋裡隨時揣著酒瓶子，每天半夜起來都要來一口。

他身上每天都散發著酒氣。不喝酒的時候，他還算是一個正常的人，喝完酒的他，就變成了魔鬼。他倒是不動手打老婆和孩子，只是各種出醜作怪，比如尋死覓活，表演跳樓鬧自殺。有一次，她放學回家，發現好多人圍在自己家樓下看熱鬧，樓上一會飛下來個鍋，一會又掉下來一床被，鄰居看到她，紛紛給她讓路，「快回去看看吧，你爸要跳樓呢。」

她含著眼淚，羞辱地走完這條路。

每次和別人有了衝突，即使對方比自己身強力壯很多，她父親也絕不含糊，說動手就動手，但體格不過關，每次都被人打得頭破血流。數次住院，有一次甚至發現自己在離家幾百公里的城市中醒過來，身上遍體鱗傷，他卻不知道是誰幹的，自己怎麼來的。

有這樣一個父親，令她非常痛苦。

如果不這麼折騰，他們其實是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媽媽非常能幹，孩子們學習也好，也知道上進。只有這樣一個父親，成了他們生活中最大的難以癒合的瘡疤。

後來，她談戀愛，結婚，她對男人沒什麼要求，只要別像自己父親就行。她可不想像自己的媽媽那樣，跟著一個爛酒鬼過一輩子。

沒想到，她還是遇到了一個更糟糕的男人——家暴男。他喝完酒控制不住的動手，酒醒了就懺悔道歉，冰與火的交錯，地獄到人間的輪迴。

她有一度真的絕望了，甚至認為問題在自己身上，否則，為什麼她身邊的男人都會如此糟糕。

經過幾年痛苦的婚姻生活，她終於鼓足勇氣離婚了。離婚前，她對我說：「我終於想明白了，我沒有錯，錯在他們都是帶有自毀程序的人。」

                       4

我朋友父親性格的扭曲來自於青年時代的懷才不遇，長期感覺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和提拔，只好選擇用酒精麻醉自己。而她的丈夫，是家庭不幸福，自己遭受過家暴，結果也變成了家暴的傳承者。

以前一旦出現這樣的家庭悲劇，我們總是習慣分析男人暴力生成的原因，女人懦弱的根源等等，但其實，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了他們的這種性格，一言以蔽之，有的人，就是身上帶了自毀程序的人。他們自己不想好好生活，想要毀滅自己的人生，在毀滅自己的人生之前，他們順便毀滅了別人的人生。

將老婆毆打致死的金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loser，他在社會沒地位，喝酒打麻將混日子，在工作中懶惰散漫，人人看不起，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他混在最底層，深知自己的局限卻無力自拔，只能靠不斷的麻醉自己混過一天又一天。

他這樣的爛命一條，即使給他美好的東西，他也無法承受。紅梅越是抱著一顆聖母心，越原諒他，拯救他，他越是無法面對自己的無能和狼狽。他只能通過誣陷她出軌，暴打她，才能排解自己的失敗感。

牛二又何嘗不是如此。潑皮無賴從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他們被老百姓所懼怕的狠、橫、蠻，不過都是認為自己不值得更好的活著，然後自暴自棄的一種表現。他們總會死在某些人手裡，不是楊志，也會是武松、魯智深，或者別的狠人。

甚至連紅梅的一次次無法理解的退讓和縱容，認為自己是這個男人的救世主——「如果我也離開了金柱，他會喝酒喝死的。」也是一種自毀的情結，區別就在於金柱更主動，而紅梅更被動。

相比男人的暴力，有些女人，用另外的一種方式毀滅自己的人生。比如毫無安全感，像看賊一樣的看守著自己的男人，遇到矛盾就不管不顧的發泄，歇斯底里，甚至自殺、自殘，靠傷害自己來博取道德制高點，利用對方的愧疚達到牽制對方的目的。她們內心有創傷，人生觀灰暗消極，潛意識中就有一種不讓自己過好日子的衝動。

帶有自毀程序的人，他們的自毀程序，也許在某一年的某一刻，因為某種遭遇，被無聲啟動，然後在今後的生活中，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奔著摧毀自己的生活而去。他們不在乎生死，看不到美好，無法被拯救。

遇到這樣的人，沒有什麼好辦法，也別抱任何天真的幻想，唯一有效的措施是離他們遠點，不要成為他們奔向地獄過程中的犧牲品。就像我朋友那樣，直到若干年後，依然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因為她的前夫，第二次結婚之後，依然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