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億資本湧入,美式脫口秀在中國離春天還有多遠?
財經決策第一號:ENNweekly(?長按可複製)
來源: 財經天下周刊 作者:葉麗麗
4月20日,喜劇文化公司上海笑果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下稱「笑果文化」)宣布完成A輪融資,融資金額1.2億,黎瑞剛領導的華人文化領投,南山資本和上輪投資機構游素資本、普思資本等跟投。
笑果文化近來最火爆的產品當屬網綜《吐槽大會》。數據顯示,該節目第一季收官播放量總和超過14.5億次,其中單期播放量最高達2.1億,微博同名話題#吐槽大會#閱讀量近11.5億。
脫口秀進入中國至今,一直是小眾的存在,以笑果文化為代表的行業公司,試圖打造脫口秀爆款來推動行業發展,過億資本湧入,美式脫口秀在中國離春天還有多遠?
破舊的椅子,狹窄的過道,門的邊緣有腐朽的痕迹,房間里除了椅子外,一塊大幕布蓋住了雜物。張紹剛、李誕和池子正大口吃著蛋撻和奶茶。他們的經紀人一邊催著他們吃這些點心,一邊跟他們對著當晚見面會的流程。
▲李誕
這裡是上海一所大學的禮堂後台。三個人很快將和大學生觀眾見面。池子的臉上還冒著幾顆青春痘,主持人張紹剛剛從北京飛來上海,上身穿著棉衣外套,下裝是一條鮮綠色的褲子。一切看上去很接地氣。直到他們上了台。
來自大學生的歡呼聲和舞台的燈光,給他們加上了光環。他們開口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得到台下熱烈的回應。這一切,是《吐槽大會》給他們的。
《吐槽大會》是目前當紅的喜劇脫口秀節目,它為人熟知的版本是美國喜劇中心《吐槽大會》,這檔美國喜劇中心有線電視網路2003年推出的吐槽系列節目,平均每年一場,每場100分鐘左右。形式是一個主咖和一群吐槽嘉賓,先由嘉賓團對主咖進行吐槽,最後主咖上台反擊。由笑果文化公司出品、製作的國內版《吐槽大會》自今年1月正式開播至今,已經成為一個網綜爆款,同時也讓李誕、池子兩位常駐的脫口秀表演者,短短几個月內收穫大量粉絲。
生於1995年的池子,是從2015年3月開始上台說脫口秀的。2015年他第一次在網路上看到北京脫口秀俱樂部(以下簡稱北脫)創始人西江月的演出視頻,形式與他在電視上看到的美國脫口秀節目相似。他第一次知道,國內有這麼一群人在進行脫口秀表演,看到當時北脫正在招募新演員,他就去參加了北脫的「開放麥」——一個鼓勵觀眾上台進行脫口秀表演的環節。
▲池子
此時,脫口秀表演這種形式,在中國生根發芽,已經將近6年。
值得注意的是,這裡的脫口秀表演,是指一個演員拿著一個麥克風,站在舞台上以講段子的形式進行表演,源於歐美的「Stand-up comedy」 (單口喜劇),與主持人和嘉賓訪談的脫口秀形式有所區別。
池子的第一次表演全憑感覺,並無技巧和章法。他太過緊張以至於語速很快,看上去「暴躁」,但這卻成了他的表演風格,《吐槽大會》上用「暴躁95後」來介紹他。
池子是幸運的,第一次上台就收穫了笑聲,這讓他很快愛上了「脫口秀」這種表演形式,每個星期兩場開放麥,他連續去了一個月。每次回家路上還在想著自己下一次的段子怎麼寫。
池子很快嶄露頭角。2015年5月,距離他在北脫第一次表演兩月有餘,北脫舉辦了首屆中國脫口秀藝術節。池子在最後一場演出中上台表演,他發揮了自己「炸」的風格,收穫了很多掌聲。
那天,當時《今晚80後脫口秀》的總策劃李誕和幽默小區創始人Tony Chou都注意到了他。
Tony Chou本名周廣超,但他更願意用Tony Chou這個「更國際化」的名字出現在媒體上。他創辦的幽默小區是一個在北京的脫口秀表演俱樂部,沒有固定成員。Tony Chou很快邀請池子來幽默小區演出;李誕則邀請池子加入電視節目《今晚80後脫口秀》。
▲Tony Chou
池子選擇加入《今晚80後脫口秀》。之後,在《吐槽大會》籌備階段,他被選為常駐嘉賓。從線下劇場到脫口秀節目,池子走得很順,而這條路,他的先行者們,則花費了數倍的時間。
觀眾期待的是郭德綱和趙本山
2007年,台灣出現了卡米地喜劇俱樂部,香港出現了Take-Out Comedy 俱樂部。2009年,深圳「外賣脫口秀俱樂部」成立,成為大陸最早的脫口秀俱樂部。
程璐是早期「外賣」的成員之一,他和一些脫口秀愛好者憑藉著自己對脫口秀的理解,模仿著外國的脫口秀節目,進行了「中國山寨版」演出。
▲程璐
程璐的太太王思文向《財經天下》周刊回憶,她第一次去看先生的演出時,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他們實在說得太差了,我當時就在嘉賓環節把每個人吐槽了一遍,結果我成了講得最好笑的人。」
當時的「外賣」實行會員制,不斷有人給王思文打電話問她願不願意入會,半年500元左右的會費,聽上去就像健身會所拉會員。這讓王思文覺得這個地方有些「LOW」。
但程璐交了會費,結果大半年也去不了一次,原因就在於表演沒有吸引力。
2010年在北京建立北京脫口秀俱樂部的西江月,也對吸引不到觀眾這件事感觸頗深。最開始,他選擇和美國同行一樣,在酒吧演出。但不同的是,美國幾十年的脫口秀文化催生了很多單口喜劇俱樂部,俱樂部演員到酒吧去表演是有酬勞的。而在當時的中國,脫口秀是一個新生事物,酒吧管理者並不認為這能帶來客人,西江月需要交場地費,以獲得登台表演的機會。
「觀眾看你覺得很奇怪,不像相聲,也不是評書,一個人站在上面,不穿大褂也不拿快板,說的段子也不好笑。」西江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台,預先準備了2小時的草稿,結果太緊張45分鐘就說完了。雖然台下只有5位觀眾。
一開始,中國脫口秀在內容上的摸索是一個艱難的過程。當西江月對觀眾表示自己將演出一出喜劇時,觀眾對他的期待是郭德綱和趙本山。
而西江月還想靠自己看美國脫口秀節目學到的東西來表演。他講的內容很雜,從時事到日常生活,段子之間並沒有關聯。一個段子講完了,觀眾沒反應,他又急著拋出下一個,缺乏技巧和節奏。
實際上,脫口秀與相聲小品等國內傳統的喜劇形式截然不同,它的節奏更快,段子更短,平均15秒左右就有一個包袱,同時要求演員和觀眾互動。西江月記得,早期這種互動常常是失敗的,觀眾總是沒反應。
尷尬持續到第三個月,西江月開始摸到門道,他發現觀眾開始對他的表演有反應了,有人開始常來看他的表演。為了吸引更多觀眾,北脫的幾名成員開始做推廣,方式是上街發傳單,以及在社交網路上發布活動信息。漸漸地吸引了一些脫口秀愛好者加入,也擁有了觀眾群,但依然是極其小眾的存在。
▲西江月
轉機出現在2013年黃西回國。
這一年,也被Tony Chou稱為脫口秀在中國成氣候的一年。
2013年,留學美國的黃西回國,這是一個通過努力,最終在美國白宮記者會進行脫口秀表演的中國演員。黃西在白宮的表演視頻2010年在國內網路上廣泛傳播,很多人通過這段視頻了解脫口秀的概念。因此黃西對於國內脫口秀圈子來說,是一個標杆般的存在,也給了不少國內脫口秀表演者繼續站在舞台上的動力。
「很多演員是受到黃西的影響才加入這個行業。」TonyChou說。
程璐也記得,這一年,他和幾位同伴,離開了「外賣」,重新組建了「逗伴脫口秀俱樂部」,想要認認真真將脫口秀作為事業來經營。
黃西的回國對於北脫產生了更為直觀的影響,一方面,體現在知名度的上升和團隊的壯大。黃西偶爾出現在北脫的演出現場,總能給觀眾帶來驚喜,一定程度上,他成為北脫為人所知的媒介。
另一方面,微博的興起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脫口秀的流行。2011年開始,深夜脫口秀粉絲谷大白話開始在微博上聽譯美國深夜脫口秀節目,並在微博上發布,成為很多人接觸脫口秀節目的窗口。加上黃西在微博上的宣傳,脫口秀這個概念開始普及。
2013年10月,西江月覺得,無論是作品,還是演員的水平,都達到了可以開始商演的程度。
北脫開始在北京宣武門的繁星戲劇村嘗試第一次商業演出。連續三天的商演,效果比在酒吧火爆。
西江月覺得,這是因為,買票來看商演的觀眾,是熱愛脫口秀表演的核心觀眾,與酒吧的觀眾群體不同,他們對於這種表演的回應更投入和熱烈。而2013年7月在深圳成立的「逗伴」脫口秀俱樂部,也開始每月舉行一場脫口秀的劇場表演。
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好兆頭——脫口秀表演者能夠走進劇場,而不再局限於酒吧和咖啡館。但它離成熟還很遠。比如,表演者的收入水平。
收入和渠道
北脫的成員宋啟瑜記得,一次演出後,西江月給團隊的每個人包了紅包,一人幾百元。這種情況至今也沒有很大的改善。
深圳「逗伴」的情形也沒有太好。程璐記得,剛開始商演時,票房時好時壞,賣不出票的時候他們就自己貼錢請朋友來看。商演的收入杯水車薪,僅能覆蓋場地費。
雖然北上廣三地的脫口秀俱樂部每周都有固定的商演,但這類演出一直局限於小俱樂部,沒有能力走進大劇場,票價也一直在百元左右徘徊。
線下脫口秀有了相對固定的團隊和觀眾,但它依然小眾。
《吐槽大會》的出品、製作方笑果文化CEO賀曉曦對《財經天下》周刊表示,線下的劇場模式,之所以從誕生至今依然沒有大眾化,是因為缺少大眾化的通路,這條路,從美國的發展來看,應該是脫口秀節目。而線下的脫口秀愛好者們無法自己搭建這樣的通路。
▲賀曉曦
「我們將線下表演比喻成根,而線上節目則是開花,只生根不開花是無法令人注意到這個行業的,長期的劇場演出並不是解決大眾化的方案。線下演出一定要跟線上相通才能得到關注和資源。」賀曉曦說。
《今晚80後脫口秀》算是通路之一。這檔節目在2012年開播後很快火了,其主持人王自健也因此走紅。節目被證明是有市場的。
它給了脫口秀演員們參與節目製作的機會。《今晚80後脫口秀》以幾百元的價格收集段子。「逗伴」的成員從一開始就給這個節目投稿,由於段子被選中的概率越來越高,他們成為節目的核心寫手。
這檔節目令程璐感到驚喜,這是在中國電視上出現的最接近美式脫口秀的節目。「我們當時覺得挺神奇,我們十幾個人在玩的東西,突然電視上出現了一個節目和我們幾乎是一樣的,段子和我們感覺也很像。」程璐說。
但更多的人參與的是各種冠以「脫口秀」名號但實則與單口喜劇相差甚遠的節目。
西江月回憶,2014年左右,北脫的成員開始參與到脫口秀節目的幕後製作中。「那時候很多節目稱自己是脫口秀,但其實做得不太像。就算我們當編劇寫稿子,也沒有什麼用。」西江月記得自己參與過一個節目,當他看到女主持穿著套裝端莊地坐在台上的時候,他就知道節目組對脫口秀的理解完全偏差了。 「整個電視節目製作產業,也沒多少人懂脫口秀節目怎麼做,出來的效果非常擰巴,所以很多節目都消失了。」
雖然以幕後形式參與形態各異的脫口秀節目,並不是西江月們熱衷的事,但它卻能讓俱樂部生存下來。
西江月發現,靠著參與脫口秀節目的幕後製作,北脫可以實現盈利。目前他一手創立的北脫傳媒,50%以上的收入來自於參與幕後節目製作。
近兩年電視上出現的各式喜劇節目,讓更多的脫口秀表演者,從兼職的愛好者,開始成為全職的脫口秀演員和編劇。
上海「茄子脫口秀俱樂部」的成員,一部分加入了恆頓傳媒,他們製作了綜藝節目《食在囧途》。而2014年成立的笑果文化,則簽下了《今晚80後脫口秀》的核心寫手,程璐等人都加入了。
從愛好者到全職演員和編劇,脫口秀演員終於能夠以此為生,這種身份的轉變,也意味著美式脫口秀節目這塊藍海,開始有專業的製作公司進入掘金。行業急需一個引爆點。
爆款的誕生
《吐槽大會》的出品、製作方笑果文化,是《今晚80後脫口秀》的原班策劃編劇班底組成的,它在成立之初創建了「噗哧脫口秀」—— 一個致力於線下的脫口秀俱樂部。目的是創建一個喜劇脫口秀平台,孵化脫口秀演員和編劇,同時在線下對不同的脫口秀形式進行嘗試。
利用《今晚80後脫口秀》的影響進行導流,「噗哧脫口秀」的微信公號有過百萬的粉絲,這些人中有很多人將會成為線下脫口秀表演的觀眾。
「我們在線下做脫口秀表演,對這個行業研究了一年多,我們覺得這個行業需要有一個頭部的爆品,才能夠推動行業的發展,才有機會反哺到線下做更好的表演。而不能像美國那樣發展一百年等待行業自然開花結果,我們反過來。」賀曉曦說。
在線下演出了大概一百場後,笑果文化選擇了最適合的脫口秀形式和上電視節目的人選——最後的選擇是《吐槽大會》,上台的演員選擇了李誕和池子。
「我們為什麼敢在《吐槽大會》里這麼捧池子,是因為我們在線下做了很多演出,看了很多他的演出數據,他的表演穩定性,受觀眾的歡迎程度,都是被驗證過的。」賀曉曦對《財經天下》周刊說。
「吐槽大會」這種形式,早在2013年6月,在「逗伴脫口秀俱樂部」就已經有人嘗試。當時程璐王思文夫婦結婚,作為結婚禮物, 「逗伴」俱樂部決定舉辦一場「吐槽大會」。
脫口秀表演者梁海源是這場大會的組織者和主持人,他製作的海報,名字叫做《致我們終將失去的節操》。剛開始他有些擔心。 「我們互相之間不知道吐槽的內容,怕有些刻薄重口的內容會激怒別人。因此我們一直互相強調,都是玩笑不能生氣。」梁海源說。
於是,這個吐槽大會上演了段子式的吐槽大戰。肥胖、土氣、屌絲、戴綠帽……槽點除了外貌的調侃,還有不少無中生有的段子。 「有些段子就是硬編出來的,我除了身高以外沒有什麼槽點,所以所有上台的男演員都說和我有曖昧關係。」當晚的女主角王思文說。
擔心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每個人看上去都很歡樂。這次吐槽大會的視頻被梁海源配上字幕放到了網上。而這段視頻成為了笑果文化決定製作喜劇節目《吐槽大會》的導線。
和梁海源一樣,笑果文化也有過擔心。擔心惹惱圈內人,更何況,這個節目要請的是明星互相吐槽。
笑果文化先做了一期樣片,吐槽的主角是王自健,吐槽的嘉賓是自己公司的編劇和一些節目主持人。最終樣片得到了一些行內人的肯定。
賀曉曦覺得,選擇這個時機製作《吐槽大會》,是因為娛樂文化大環境也已經開始改變。明星不再被包裝成完人,自黑自嘲,有時候反而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但節目的邊界探索依然經歷了一些波折。線下的吐槽大會的內容,很難直接搬上熒幕。如何讓節目搞笑又安全,這是笑果文化擔心的問題。 「線下小範圍開玩笑怎麼說都可以,但是既然我們想做一個爆款,就要考慮到廣泛傳播後各個年齡層的適應度,這是一個大眾化節目必然要探索的一個過程。」賀曉曦說。
最終,正式上線的節目,與美國版本的《吐槽大會》在內容上相差甚遠,重口味的段子全部消失——比程璐他們在線下玩的段子「純潔」很多。
節目組對內容控制得很嚴格,比如第二期曹雲金即興發揮,開沙寶亮的玩笑,「沙寶亮以前練雜技的,他參加比賽獲獎,獎品是一輛自行車,寶哥站著好奇,自行車不會騎啊,最後拆成兩個獨輪車騎回去了。他喜歡騎那種一根棍的東西。」他還調侃演員周傑鼻子大, 「我知道大家是誇我們倆人,大鼻子是好詞。」
「一根棍」 「大鼻子」,這兩個詞,在給曹雲金的劇本中是不存在的,這種帶點「污」的內容,節目組在考慮了很久後,才沒有將其剪掉。
用詞被不斷調整。前期出現在節目中一些詞語,在後面的節目中消失不見,或者換了一種表達方式。 「比如我們想吐槽一個嘉賓不夠『man』,我們不會直接這樣說,我們會說『這是一個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的事情,他看到後會在沉默中流淚。』」梁海源說。
「節目首先要存活下來,才有發展的可能性。在安全範圍內也能夠創作出搞笑的段子。」程璐說。
這很考驗編劇功力。王思文是編劇團隊少有的女編劇,《吐槽大會》的女嘉賓幾乎都由她來對接。她根據女星的性格來寫台詞, 「見面前我們對明星有判斷,但是見面後發現性格並不是原來理解的那樣,需要重新調整段子,這樣他們說起來才會舒服。」王思文說。
為了保證上台的效果,除了為明星量身定做段子外,更重要的是教這些沒有說過脫口秀的明星們,如何說好脫口秀。
負責女嘉賓表演指導的王思文覺得這個「速成培訓輔導員」並不好當。 「一個脫口秀演員要經過多次訓練,才能掌握好抖包袱的節奏,而明星來上節目只有一次,所以需要前期多次訓練。」王思文說。
《吐槽大會》所有的內容、表演方式,都有限定的台本,很少有明星即興發揮的空間。明星上台後會發現,他們要一個人站在麥克風面前講段子。一些輕視前期練習的演員會在節目中表演僵硬,不斷看提詞器。
「我發現,越是對這個舞台有自信,覺得自己不用練習也能夠說好的,上台效果越不好。」王思文說。
像曹雲金這樣什麼都願意被吐槽的嘉賓,段子花樣百出,還會頻繁提到他和郭德綱的往事,犀利的吐槽和回擊聽上去也很過癮。這個舞台上除了曹雲金,王剛、唐國強等人的表現也堪稱驚艷。
《吐槽大會》如笑果文化期待的那樣,成為了一個爆款,無論是播放量還是關注度,在國內綜藝節目中都創下新高。「按照美國的發展規律,應該是愛好者在酒吧練習……脫口秀節目做了幾十年最後再做出吐槽大會來。這太慢了,我們一開始就要做個爆款,線上節目先出,帶動線下演出市場,推進脫口秀產業的發展。」李誕說。
戴著「鐐銬」的產業
在《吐槽大會》製片人佐伊看來,中國的脫口秀產業,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都處於剛剛起步的狀況。 「我們和美國相比,就像業餘球員和職業球員一樣,美國的脫口秀表演者,在線下講了十多年,再寫幾年劇本才可能上節目。而中國的脫口秀演員四五年就算資深了。」佐伊說。
脫口秀進入中國五六年,真正堅持做脫口秀的演員,仍不過百人左右。幾個脫口秀俱樂部的演員數量,也沒有明顯的增加,甚至還有不少人選擇了離開。
《財經天下》周刊採訪了數位脫口秀演員,他們給出了一些解釋。
收入是原因之一。到目前為止,很多脫口秀愛好者僅通過商演無法取得體面的薪資,這讓他們大多選擇兼職,而無法成為專職的脫口秀演員。
另一原因在於,脫口秀本身的門檻。它並不只是上台講段子逗笑觀眾而已,國內的培養機制幾近於無。怎麼抖包袱,怎麼鋪墊,都沒有系統的課程。即使是一個私下很會講笑話的人,第一次上台多數時候也會遭遇冷場,從而打消自己成為一個脫口秀演員的想法。
這也是國內脫口秀產業與美國的差異之一。在黃西的自傳里,他寫道,他冒出想講脫口秀想法時,參加了布魯克林高中的一個單口喜劇成人業餘學習班,每周一次課,維持6周,課程結束後會到俱樂部進行演出驗證學習效果。
但目前國內能夠看到的單口喜劇培訓班,只有北脫成員宋啟瑜開的一家喜劇培訓中心,定期組織為期兩天的脫口秀培訓班,教授喜劇理論,收費980元/人。
而那些不在意錢,也有天賦自學成才的人,同樣可能離開。原因在於,很多人夢想成為西方脫口秀明星,而在中國,這種通往脫口秀節目的通道太少。
西方脫口秀節目遍地開花,給了不少演員露臉的機會,而國內真正能夠讓脫口秀演員上台表演的節目,比較出名的只有《今晚80後脫口秀》及《吐槽大會》,大多數人還只能作為幕後工作者存在。
即使是黃西,也想過放棄。好在他一路走來,向上的空間對他的推動很重要。
黃西也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酒吧表演生涯,他的才華逐漸被人注意到,最終登上了一些知名的脫口秀節目,也參與了不少喜劇電影的演出,甚至還接到了廣告。正是由於這樣一個上升機制的激勵,令他一直留在這個行業。
而國內這個機制並不完善。在2015年《今晚80後脫口秀》增設「卡司」環節前,國內脫口秀演員幾乎沒有出現在節目上,更別談參與電影拍攝或是接廣告。
Tony Chou認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脫口秀進入中國的時間還很短,面臨著大眾化的困難,產業的完善也需要時間。目前脫口秀演員參與到喜劇節目的幕後製作,不失為一條職業化的道路。但他也擔心,這對於演員來說是一種消耗,繁忙的編劇工作會減少他們的線下表演。
「中國的脫口秀產業和美國的一個區別在於,美國是金字塔結構,線下的脫口秀演員人數是很多的,往上是編劇和上節目的脫口秀演員,多數人是經過長時間鍛煉再上節目的。但中國是倒金字塔結構,人才儲備很少,而現在需求很大。文化創意產業人才是最稀缺的,很多人可能才講了沒多久就開始參與節目了。」Tony Chou說。
作為「逗伴」最早的成員,相比於節目,梁海源還是更願意在線下表演。因為節目受到的限制較多,而在線下,演員們能夠表達的空間較大。
在他看來,表達自己真實的觀點和情感,是脫口秀演員的樂趣所在。
「西方的脫口秀節目,沒有什麼是不能調侃的,今天誰發生了什麼事情,明天在節目中就能夠拿來調侃,很多是當下發生的一些社會時事。但是在中國,更多的是在節目中聊聊,誰和誰分手了這樣八卦的內容。儘管可能很好笑,但是失去了評論和諷刺的感覺。」梁海源說。
失去了諷刺感的脫口秀,在西江月眼裡失去了脫口秀的功能性。只講笑話會讓演員感到疲倦。脫口秀演員需要獲得更高層次的成就感,而不僅僅只是讓觀眾笑起來。
「別人通過唱歌畫畫來表達觀點,我們通過講笑話。但我們是最有挫折感的,因為很多人只是想笑笑而已。」西江月說。
Tony Chou認為,關鍵並不在於表達的內容,而在於表達的自由度。中國和西方,由於文化的差異,觀眾喜歡聽的內容也不同。西方也有一些不能夠拿來調侃的段子。
在小劇場,演員們依然有空間表達觀點,畢竟只是單純地說段子,不是很多演員的追求。但在線下的劇場里,想要將美國單口喜劇的一些做法移植過來,仍然水土不服。最直觀的就是與觀眾的互動。
在中國的文化環境中,幾乎沒有要與觀眾互動的喜劇形式,無論小品或者是相聲,觀眾都只要負責坐著笑或鼓掌。但脫口秀常常將觀眾作為調侃對象,很多脫口秀演員還會將「調侃」升級為「冒犯」。
在西方,冒犯觀眾是脫口秀演員很愛做的事情,西方觀眾多數也默認,去聽脫口秀難免被調侃和冒犯。在BBC關於單口喜劇藝術的紀錄片中,喜劇演員Scott Capurro表示,「我覺得觀眾應該覺得被冒犯,或者覺得不舒服。喜劇演員的任務,就是讓觀眾重新考慮一些事情。如果一場表演結束了,你沒覺得被冒犯的話,那麼你的錢白花了。」
Tony Chou曾經做了一次演講,主題是「如果脫口秀演員在台上冒犯了你,別著急,這可能是個好笑話」,他認為在這種調侃和冒犯中,會激發出不少精彩的笑話,讓現場氣氛更活躍。但在中國,觀眾常常不適應,曾經有觀眾因為覺得被冒犯而憤怒地想要揮拳上台。
西江月覺得很多觀眾是迷茫的,他們不知道怎麼欣賞這種形式的表演,也不知道怎麼做出反應。 「他們更想安靜地坐著看,不想參與,一、二線城市的觀眾稍微好一點,三、四線城市的觀眾幾乎不給反應。」Tony Chou則覺得,這與城市無關,關鍵在於時間, 「不是說中國的觀眾就不接受這種方式,而是需要給他們時間來適應,慢慢地他們會開始欣賞。」他說。
「國內的觀眾對脫口秀演員說什麼(內容)期待不大,他們只關注你能不能把他們逗笑,這導致很多演員上台就想迎合觀眾。」Tony Chou說。他不喜歡這種迎合。在他看來,用技巧,或者說一些觀眾喜歡聽的,這些既不能夠讓演員們享受自己的表演,也無法讓觀眾真正感受脫口秀的樂趣。
Tony Chou有段時間在美國講了一個月的脫口秀,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令他印象深刻。而當他回國表演時,他覺得「好像倒退了幾十年」——台下觀眾坐等被「逗樂」。
看上去這些脫口秀表演者,總是希望能夠將美國脫口秀的一些特點帶到自己的表演中。
但博採眾長看上去更容易被接受。一個例子是曾經的周立波,雖然他從來不承認自己說的是脫口秀,而稱之為「海派清口」,但其形式同樣是一個人在舞台上,以語言笑話為主。周立波當年的劇場演出頗為成功,他從680人的蘭心劇院到9000人的上海大舞台,其「笑侃三十年」系列演出創造了票房奇蹟。雖然「海派清口」幾乎消失了,但它的火爆依然有其可借鑒之處。
令Tony Chou感到驚訝的是,當年周立波的觀眾群以中老年居多。 「如果說脫口秀的本土化,我覺得周立波算做得好的,他抓住了老上海的共同回憶,另外,他不追求快節奏高頻率的笑話,而是有唱有演,也有笑話,很對上海觀眾的胃口。」Tony Chou說。
目前在中國落地的脫口秀節目,也在尋找更合適的本土化路徑。
西江月覺得,一個行業大眾化的標誌在於出現一個家喻戶曉的人,如郭德綱之於相聲,趙本山之於小品。脫口秀演員中尚未有這樣的人出現。
現在池子已經有了知名度,更多的演員還在等待機會。他們什麼時候能夠站到台前,取決於產業的發展速度。在採訪中,一位脫口秀演員感慨,等脫口秀產業繁榮的時候,也許他已經老了,已經失去了成名的機會,真希望這一天可以快點來臨。
賀曉曦覺得,節目和演員,都有很大的商業價值,從美國的脫口秀產業看,這是一個很大的商業市場。在中國,這還是一片藍海。
向原創作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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