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家陳景潤成名的前前後後【引用】

2011-11-05 18:28:01|  分類： 人物 |  標籤： |字型大小大中小 訂閱

陳景潤成名的背後

● 筱 非

 陳景潤過生日照

一九七八年二月，春節前後，我在知青連隊留守。

一天，看《人民日報》的大地副刊，看到了徐遲的長篇報告文學《歌德巴赫猜想》。

那時，我尚不知徐遲是誰，更不知陳景潤何許人也，只知道有個數學家叫華羅庚。

《歌德巴赫猜想》以生動的文筆和詩的意境，記述了著名數學家陳景潤的事迹。

一時間，陳景潤的名字響徹神州，徐遲也廣為人知。

後來又看了很多有關陳景潤和徐遲的訪談、文章。在相當長的一個時間，一直以為陳景潤成名於粉碎四人幫之後，藉助於《哥德巴赫猜想》。

其實，在陳景潤出名的背後，還有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陳景潤一生的成就，主要是對「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研究在文革前已經達到了國際領先地位。論文經修改，到一九七三年達到滿意程度。這年二月，陳景潤在去醫院的路上，遇到中科院數學所業務處處長羅聲雄。陳說：「最近，我完成了對猜想的證明，論文也寫好了，你看怎麼辦？」羅問：「論證過程有問題嗎？」陳說。「絕對沒問題。但是我擔心沒法發表，即使發表了又會挨批。」羅為人仗義，就和本所喬立風共同起草了一份題為「數學所取得一項重要理論成果」的簡報，越過數學所，直接送給了中科院領導。時任中國科學院黨組副書記的武衡看到簡報，到數學所對所黨委書記說：「單是陳景潤有論文不敢拿出來的事，就應該向總理反映。」武衡隨後又在全院大會上不點名地表揚了陳景潤，說：「我國年輕的數學工作者在數學的基礎理論研究方面，做出了一項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成果。」

武衡講話時，新華社女記者顧邁南當時在場，從一位局長口中知道這項成果的創造者叫陳景潤。第二天，顧邁南來到中關村，通過中科院數學所採訪陳景潤。陳景潤因患結核病，長年發低燒，雖時已暮春，還穿著厚厚的棉褲棉襖。顧邁南用了一個星期，寫了兩篇內參：《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陳景潤作出了一項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成果》和《助理研究員陳景潤近況》，刊登在專供高層閱讀的《國內動態清樣》上。

文章對陳景潤極為艱苦的工作和生活情景有詳盡的描述：住只有６平方米的小房間，屋內光線非常暗淡，沒有桌子，連一隻矮凳子也沒有，只有４葉暖氣片的暖氣上放著一隻飯盒，一堆藥瓶，工作時把被褥翻起來當桌子用。由於房間潮濕、陰暗，空氣不流通，很污濁，陳景潤患了肺結核。喉頭炎嚴重，咳嗽不止。還經常腹脹、腹痛。

 華羅庚和陳景潤（右）

不久，身為中央政治局委員的江青看到了這份《國內動態清樣》。看完這條消息，江青立刻打鈴叫秘書進入她的辦公室，邊以一塊小毛巾抹眼淚邊用哭腔難過地說：「哥德巴赫猜想，是數學領域內最深奧的理論，不少發達國家的高級數學專家都在研究運算，陳景潤在這方面作出貢獻，這是中國人的驕傲。而他的境況竟是這樣，我們能不管嗎？」幾天後，江青跟秘書說：「你看看這份《清樣》，現在有主席和我的批示。」秘書接過一看是關於陳景潤情況的那份《清樣》，發現上邊有江青批示：「主席，是否先救活陳景潤為好？」毛主席批示：「請文元同志辦。」姚文元批示：「陳景潤的論文在哲學上有什麼意義？」江青又對秘書說：「姚文元『書獃子』，他的批示文不對題。你給遲群打個電話，告訴他趕快到我這裡來，這是他負責的領域。」

後來，遲群和武衡、顧邁南、協和醫院張孝騫一行，登門看望陳景潤，把他接到清華大學，向他傳達了毛澤東的批示，並由張孝騫等大夫給他作了體檢，讓他住進了解放軍309醫院。

隨後，陳景潤的論文，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國科學》英文版上發表。從此，陳景潤處境大變。周恩來提名他為四屆全國人大代表。胡耀邦到中科院主持工作期間，想為陳景潤調整住房。陳景潤在科學院成了風雲人物，免不了在當時的政治運動中有所表態，所以粉碎四人幫以後，一度引起爭議。需要科學界的突出代表時，上級選擇了同樣創造了一流成果的楊樂、張廣厚等人。陳景潤反倒不為外界所知。

 陳景潤在工作

粉碎四人幫後的一九七七年秋天，《人民文學》雜誌社的幾位編輯得知，來年春天要舉行全國科學大會，於是決定召開一次選題會。在選題會上，有人提出，為配合這個科學大會，應該尋找一些科學家來寫一寫。一個同志說，聽說一個外國代表團來，我們中央領導同志接見的時候，他們提出來，想見中國一位科學家，一位叫陳景潤的教授。因為他的一篇論文突破了哥德巴赫猜想這一道國際數學界難題。哥德巴赫猜想已經提出來200多年了，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真正證明它。古今中外，無數的數學家為之前赴後繼，只有陳景潤，把它證明到了最接近的地步。於是大家形成共識，說那就找找這個人，肯定有很多故事。

大家想到了老詩人徐遲。因為徐遲一九六四年曾在《人民文學》發表過一篇以敦煌學家常書鴻為背景的報告文學《祁連山下》，熟悉知識分子題材。當時負責報告文學的編輯周明把電話打到了武漢。當時徐遲去老家看了房子，正要辦退休手續，準備告老還鄉。他說十年我沒有動筆，沒有寫過東西。如果有這樣的任務，太好太高興了！徐遲風塵僕僕趕到北京。興奮之餘，老作家有些疑慮。對於《人民文學》指定的這個題材和人物，一是他覺得數學這門學科他不熟悉更不懂；二是聽說陳景潤是個「科學怪人」。此外，當時中科院對於陳景潤還有著不小的爭議，認為他是一個走「白專」道路的數學家，是個是非之人……。徐遲經過一番認真考慮，去請教了他的姐夫伍修權將軍，將軍果斷地說：「要寫！陳氏定理了不起呵！」同時，也得到了當時中國科學院副院長方毅的支持。這堅定了徐遲的決心和信心。

徐遲到了中科院數學研究所，見到了傳說中的陳景潤。時近深秋，陳景潤穿了一個棉製服，四個口袋，戴一頂帽子，就是過去那種棉帽有兩個耳塞，然後冬天把那個拿下來護住耳朵和臉蛋，陳景潤把那個帽子反著，襯衫的領子一個在外一個在裡邊，臉蛋紅撲撲的，非常不修邊幅。一見面，陳景潤馬上說，不要寫我，不要寫我，寫寫老前輩，寫寫老科學家，寫寫領導人，寫寫敬愛的鄧副主席，寫寫敬愛的葉副主席。然後徐遲就笑了，說我不是寫你，我來看看你，我來寫數學界寫科學家，目的是讓他把情緒舒緩一些。陳景潤說，國際數學聯合會主席給他發一封信，說是在芬蘭過幾個月要召開一次國際數學界的大會，要求他做45分鐘的關於攻克哥德巴赫猜想的演講。我想了好幾天，我寫了一封信，第一條根據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中國人民要與世界各國人民友好，第二條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的一部分，是中國的一個省，現在國際數委會席位，中國的席位被台灣佔據，如果你們驅逐了台灣的代表我可以考慮出席。閑聊之中，兩人發現，陳景潤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傻」，那樣「痴」，而是一個很有頭腦的科學家。面對這麼一個別具個性的科學家，老詩人徐遲的熱情被調動了起來，他渴望著更深入地了解面前這個人。

 鄧小平接見陳景潤，和他親切握手

後來，徐遲到了陳景潤住的房間。房間沒有地方坐，一張床，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底下還放著碗，沒有吃完的剩飯剩菜還在底下，拐角放兩個麻袋，桌上堆了很多手稿、書。有時候他就把床上的褥子撩起來，端個小板凳坐這兒來演算，有時候趴在辦公桌上演算，有時候在床角上演算。閑聊中，得知陳景潤大學畢業後做過幾年中學教師，由於性格內向加上體質病弱，結果被學校解聘，靠擺書攤為生。後到母校廈門大學當圖書管理員。陳景潤痴迷數學，一九五七年，發表了論文《他力問題》，主持中科院數學所工作的華羅庚看到後欣喜異常，他立即建議把陳景潤選調到數學研究所來當實習研究員。來到北京後，陳景潤更是把自己的所有心智都貢獻給了數學。他決定，向哥德巴赫猜想進軍。為了研究，冬天沒有暖氣，他連鞋都不脫，就依靠一個一百瓦大燈泡取暖。墨水都凍上了，就拿鉛筆做。吃飯用一個茶杯，裡面擱一個電熱器，把挂面條撅碎了。擱裡頭，也不加鹽，也不加醬油，就那麼吃了。文革中，把他打得有一次從樓梯一下滾到二樓，他要自殺，但跳下去以後跳到二樓陽台上沒有死，很慘。　

徐遲以一個作家的敏銳，看到了陳景潤和他的研究的巨大價值，很快完成了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　

一九九六年三月陳景潤因病去世；幾個月後的這年歲末，徐遲以自己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

兩個大家，帶著我們這個時代的烙印和無以言說的色彩在同一個年度走向天國，也許是上天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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