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可是她自己從來聞不到」

這就是我承諾的有味道的文章——聞「香」識人

陳小伊，非典型理科女。

我在這篇文章里：老鼠怕貓是鼻子決定的？！ - 知乎專欄承諾如果大家感興趣就寫寫人類之間「信息素」研究的文章。底下評論還是不少人問起，那麼我們就看看這些純行為學的研究吧。

最著名的就是「經期同步」實驗，科學家們從一組女性腋下提取她們的汗液，然後貼在另一組女性上唇讓她們聞。下圖是教你如何用創可貼製作實驗道具：

對，就是這樣簡單粗暴……實驗發現，汗液如果來自一個處在卵泡期（維基）的女性，那麼聞到這個味道的女性會加快排卵；汗液如果來自一個排卵期的女性，那麼聞到這個味道的女性就會推遲排卵（文獻 1, 2）。而如果給他們聞男性的腋下氣味，則可以穩定女性的生理周期（文獻 3）。我們挑第三篇具體講講，為啥我覺得這是扯淡。第三篇講的是：因為之前人們就發現每周都啪啪啪的女性似乎經期更穩定（普遍認為 29.5 + 3 天為正常經期），並且似乎男人必須在場，同時要有生殖器要被直接刺激；如果只是女性自慰則沒有用。（一不小心感覺變成小黃文了。話說 1980 年的文章語言怎麼這麼奇怪。）他們找來了 15 名自認為周期不正常的未婚女性，並且為了雙盲，沒有告訴他們這個實驗的真實目的，只是跟她們說裡面含有「自然提取物」（我就說嘛，否則怎麼會有人願意做被試）……然後還考慮了季節啊滿月啊等等一系列因素……然後 15 個人隨機分成兩組，一組聞的是男人腋下的味道 + 酒精，一組就是酒精。大概酒精味會遮蓋可能的其他味道？反正一般人分不出來兩組差別，所以被試根本不知道自己聞的是啥。然後他們一直跟蹤進行了 12.5-14.5 個星期，取每個人最後一個周期的時間畫圖：

然後他們說你看你看，聞了男人腋下味道組的人姨媽周期都更加正常了。但是！！！1.這個結果統計上不顯著! 用 one-tail 的 Ttest 都不顯著(p <0.10)。為了讓這個結果顯著，他們又去掉每周啪啪啪的人，又試著別的統計方法，最最後面勉強給出了 p 他們沒有報道測試前這些女性的平均周期啊！這麼明顯的硬傷居然沒有人指出來？我懷疑我文章可能沒看全？很有可能對照組女性周期最開始偏離的就超厲害？3. 氣味組只有 7 個人，人類行為差異這麼大的，7 個人的數據就敢拿來髮結果？這在現在根本不敢想……4. 什麼飲食啊，睡眠啊，壓力啊等等等等影響周期的實驗都沒有控制，只是控制了兩組年齡差不多。太粗糙了。當然這個文章也不是啥頂級期刊的文章，但是還是引用了 168 次呢。新聞媒體如果只看個大概肯定要寫這樣的 UC 體文章了：「震驚！男人和女人一起睡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除了姨媽周期，還有人給男人 / 女人看搞笑片 / 恐怖片，然後收集他們腋下氣味，拿去給別人聞，問他們你覺得這個人是「開心」還是「恐懼」。然後發現女性能夠「正確判斷」（比瞎猜稍好點）男女的快樂和男人的恐懼。而男性可以「正確判斷」女人的快樂和男人的恐懼（文獻 4）。我就不具體吐槽了，你們可以自己去找茬。

無獨有偶，有些科學家可能覺得腋下氣味的確還是噁心，於是改為收集人眼淚（真是惡趣味……），就像這樣：

然後發現聞了眼淚的男人們性慾大減，連唾液中的睾酮（維基）水平都下降了，並且用功能性核磁共振看了看大腦，發現男人們跟性喚起有關的大腦活動都會降低（文獻 5）。這個工作發在 Science 上；有了核磁，被試數量有 114 人，而且實驗設計上讓我覺得還是比較嚴謹，所以我覺得結果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這個實驗的控制明顯做的好多了，其實文章還挺有趣的，可以一讀）。但是作為一個分子生物學家，除非你給我找出氣味的受體否則我還是不能徹底信服啊！

有這樣想法的人當然不止我一個，因為像老鼠啊貓啊，犁鼻器這樣用來檢測「信息素」的器官在人身上已經完全退化了。所以科學家們就想著從基因里找。那麼咱們 6 號染色體上有一個叫人類白細胞抗原的基因區，這在器官移植中是非常重要的：

人類白細胞抗原（英語：human leukocyte antigen，縮寫為 HLA）是人類的主要組織相容性複合體（MHC），位於 6 號染色體上（6p21.31），包括一系列緊密連鎖的基因座，與人類的免疫系統功能密切相關。其中部分基因編碼細胞表面抗原，成為每個人的細胞不可混淆的「特徵」，是免疫系統區分本身和異體物質的基礎。

HLA 複合體位於 6 號染色體短臂上的 21.31 區（6p21.31），由 360 萬個鹼基對組成，是目前已知的人類染色體中基因密度最高，也是多態性最為豐富的區域。

在進行移植手術時人類白細胞抗原決定組織相容性。貢獻者和接受者的人類白細胞抗原越相似，排異反應就越小。只有同卵雙胞胎或者克隆(Clone，複製)的人類白細胞抗原是完全一樣的

——維基詞條

其實這段基因不只是和免疫系統有關，還和氣味受體有關。於是很多科學家們做了實驗，結論五花八門。有人發現：女性喜歡 HLA 序列跟她們不一樣但又不是太不一樣的男性氣味（事咋這麼多）；而且這個喜好還會根據各種因素改變：單身女性更喜歡 HLA 序列和自己相似的男性的氣味，而戀愛 / 結婚的女性更喜歡 HLA 序列和自己不一樣的男性的氣味；同時女人的喜好還受姨媽周期和荷爾蒙水平的影響（文獻 6-10）。所以結論就是女人們隨心所欲在不同時候不同情況下喜歡不同 HLA 男性的氣味？當然似乎男性對於 HLA 也有氣味偏好，他們喜歡常見的，和自己更相似的 HLA 的人（不論男女）的氣味 （文獻 11）。嗯，還是男人們更加簡單粗暴。

這個 HLA 和氣味的研究似乎都不是啥主流的科學話題，畢竟 HLA 的免疫作用太過顯著，而人類之間到底能不能靠嗅覺去感知某些「化學信號」，在科學界還是一個非常有爭議的問題。底下估計很多人又要說「我的一個朋友」，「我聽過一個故事」，「我就是這樣，就特別愛聞我男朋友 / 女朋友身上的味道。他 / 她自己聞不到別人也聞不到」。之類的 ？ 比起這個，不如趕緊帶著男 / 女朋友去測 HLA 序列吧，給這些科學家們彙報下你到底喜歡咋樣的 HL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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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 Stern K, McClintock MK (1998) Regulation of ovulation by human pheromones. Nature 392(6672):177–179. doi: 10.1038/32408

2. Russell MJ, Switz GM, Thompson K (1980) Olfactory influences on the human menstrual cycle. Pharmacol Biochem Behav 13(5):737–738

3. Cutler WB, Preti G, Krieger A, Huggins GR, Garcia CR, Lawley HJ (1986) Human axillary secretions influence women"s menstrual cycles: the role of donor extract from men. Horm Behav 20(4):463–473

4. Chen D, Haviland-Jones J (2000) Human olfactory communication of emotion. Percept Mot Skills 91(3 Pt 1):77

5. Gelstein S, Yeshurun Y, Rozenkrantz L, Shushan S, Frumin I, Roth Y, Sobel N (2011) Human tears contain a chemosignal. Science 331(6014):226–230, doi:science.1198331[pii] 10.1126/science.1198331

6. Wedekind C, Seebeck T, Bettens F, Paepke AJ (1995) MHC-dependent mate preferences in humans. Proc Biol Sci 260(1359):245–249.

7. Jacob S, McClintock MK, Zelano B, Ober C (2002) Paternally inherited HLA alleles are associated with women』s choice of male odor. Nat Genet 30(2):175–179, doi:10.1038/ng830 ng830 [pii]

8. Roberts T, Roiser JP (2010) In the nose of the beholder: are olfactory infl uences on human mate choice driven by variation in immune system genes or sex hormone levels? Exp Biol Med (Maywood) 235(11):1277–1281, doi:ebm.2010.010112 [pii] 10.1258/ebm.2010.010112

9. Roberts SC, Little AC (2008) Good genes, complementary genes and human mate preferences. Genetica 132(3):309–321.

10. Gangestad SW, Cousins AJ (2001) Adaptive design, female mate preferences, and shifts across the menstrual cycle. Annu Rev Sex Res 12:145–185

11. Thornhill R, Gangestad SW, Miller R, Scheyd G, McCollough JK, Franklin M (2003) 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genes, symmetry, and body scent attractiveness in men and women. Behav Ecol 14(5):668–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