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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四十的煩惱女人

(《消失的愛人》劇照。生活中沒有消失的愛人,倒有不少消失的愛與激情。)

「現在好多女性的更年期都提前了,我這也算正常範圍。醫生說。」與我同齡的閨蜜已經兩月不見潮汛,惶惑地跑去醫院。結果,醫生說,算正常,不必恐慌。可這「正常」倒比不正常更讓人沮喪,這意味著女人,花朵一般的女人就此凋謝了。

「沒了這個,女人一下子就老了。」她說這話的時候,手輕輕地按著我的手背,像告別,跟我,跟她身為女人的花季告別,彷彿立馬就要被發配到荒漠,再也回不來似的。可想,身體內起伏的浪潮聲永遠消失了,一切倏地寧靜下來,多可怕,不知不覺間已經滑到了生命的另一頭。

現在的中年女性壓力多大,並不輕鬆的工作、學習繁重的孩子、心不在焉的老公,時不時還得應付下婆家娘家的事,沒有一樣省心的。丈夫關切的目光早已轉移到別處,心煩的事只得另尋吐槽對象。所以,閨蜜一見我,就像成熟的豆莢,輕輕一碰,心裡的話咕嚕咕嚕地滾滾而出。

閨蜜與老公的關係是典型的婚姻半成品,既沒有升華成親人,也沒有成為敵人,倒是成了一對木偶,整天玩著不許說話,不許動的遊戲。誰也不主動碰誰——好久沒做了,這是她說的。除了必要的家事,誰也不找誰說話,沒有共鳴,沒興趣說,也不想聽。但是為了孩子,畢竟男人愛孩子,兩人也沒有過不去的仇,日子就這麼過著。

就這樣,突然一天,身為女人的信號熄滅了,停經了。這時她才像猛然醒來,回顧自己的前半生,竟然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既不能說失敗,也談不上成功。女人呀,成全,你用多少年在成全一個形式上的婚姻,成全一個孩子的幸福,成全穩定而乏味的生活和可預見的未來。可是誰來成全女人本該絢麗多姿的人生呢?歲月毫不留情地給了她當頭一棍,痛感,潛伏於身體里突然暴發的陳舊的痛楚,驚醒了她,她目光灼灼,在追問又在堅決地自我否定。她一把握住我的手,「我還能怎麼辦?已經到了這個歲數,我再也無力改變什麼,什麼也不敢去改變。」於是,她說出了一系列的不敢。

不敢離婚。真想跟他離了。偶爾也說說氣話。其實她已經喪失了離婚的勇氣。不是為錢,她有好工作,倒是這尷尬的年齡。離了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反而傷了孩子。年輕時情投意合的老公都會形如陌路,四十多歲了,哪還有信心找個更好的。與其自己孤獨地過著單身生活,不如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孩子剛上高中,離婚一定對孩子產生不良影響。所以她就這麼在暗淡的婚姻生活里穿行著,孩子是她唯一的安慰。

不敢出軌。唉,這是個良家婦女的心聲,出軌被發現太丟臉。再說她也不信外遇就會遇到真愛。萬一遇人不淑,被恐嚇敲詐,不是弄巧成拙?

不敢瀟洒花錢買開心。孩子大學以後打算出國,他們都是工薪階層,那錢為孩子一點點攢著呢。哪敢任性。

不敢沒工作。工作壓力再大也只得扛著,不像年輕氣盛時,不如意就辭職。如今沒工作就像沒老公一樣,可能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所以,工作也好,老公也罷,不如意也且留著。

「以前不敢要二胎,好了,現在停經了,不擔心意外懷孕卻不敢上床了。興味索然。」她補充道。「我現在跟女兒睡了,免得兩人躺在一張床面對什麼也不做的尷尬。」

「哈哈,沒準就是你不愛做才停經的。」我故意輕鬆氣氛。

「哪裡,我們對不做這事倒是有一種老戰友的默契。厭倦了,做起來費勁。」她也無奈地笑了。

可我無法笑得自然。對她的困惑,我也無解。我不能魯莽慫恿她衝出圍欄,踐踏那些自我設定的條條框框。她的每一個「不敢」,都是真實沉重的,不是她膽怯,而是她已經把最好的時光、精力都獻給了家,如今,她既不捨得放棄,也無力再做其它選擇。

「我是那慘遭殺害的連雀的陰影

兇手是窗玻璃那片虛假的碧空」——《微暗的火》

對婚姻,對愛情,我們年輕時也翹首放飛過連雀般的夢想,可惜撞在自家的窗玻璃上,倒斃於廚櫃之下。只留下一片陰影。

(好消息,昨晚她打電話說,暑假帶孩子去澳大利亞玩,聲音爽朗。這也許是她為自己跨出的第一步。老公改變不了,婚姻已經定型,總可以為自己的生活作出小小調整,哪怕一點點,都可以給生活帶來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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