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行吟丨身未動,心已遠
這是生活書店2017年推送的第98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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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大城市、回歸自然與田園,身邊的河水變黑變臭,霧霾困擾,癌症小鎮,濫伐樹木,土地荒漠化,殺戮野牛鯨魚,物種加速滅絕,噪音污染,溫室效應,冰川退縮……二百年來,這些問題都曾在美國發生過,或依舊存在著。今天的中國應該借鑒。2017年是偉大的大自然觀察者亨利·戴維·梭羅誕辰200周年,今天生活君和大家推薦這本《荒野行吟》,將引領中國讀者重新認識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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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與自然的對話
文丨孫重人
小島水勢較緩的那一邊,溪水一直像窗玻璃一般明澈,像一層亮光,照在砂岩形成的神秘文字上、頁岩上,以及蝸牛刻了字的黏土淤泥上。水勢較急的那一邊,溪水宴請了令人目眩的一大堆彎曲而且給拋擲出去的水面,以及點點光影和支離破碎的天空。
——安妮·迪拉德(Annie Dillard)
我很喜歡閱讀陳冠學先生的書。在台灣中部一處山間田野,他在那兒獨自生活了三十年。一幢平屋,坐北朝南,位於田園的中央,「滿屋子浸透了田園的氣息」。在這片土地上,他日日採擷,過著農夫般「含哺而熙,鼓腹而游」式的生活。陳冠學說,一個小小的家,坐落於這天地間,不由得你不心滿意足。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終日有山可看、有鳥可聽、飢來有薯、渴來有溪的地方。他為自己精心營造了這樣一個家。
而安妮·迪拉德,遠在美國。她是一位詩人,亨利·梭羅的忠實擁躉。恰好也是三十年前,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肺炎幾乎奪去她的性命之後,她來到弗吉尼亞州藍嶺山谷中的聽客溪,與森林、溪流和野生動植物相依相伴,過著與陳冠學一樣的田野生活。
《田園之秋》是陳冠學先生的日記體散文作品,而《聽客溪的朝聖》則記錄了安妮·迪拉德在山間溪畔一年的生活。《田園之秋》是華語中不多見或許還能稱得上是唯一的自然文學作品。在大自然的呵護下,陳冠學和迪拉德,他們目的性一致,懷抱著「最為廣博的生態意義去尋求人之自然與本源自然的生命共通感」,實踐著一種人與自然共同相處的生命體驗。而這種生命體驗隨之也「沿著心靈自由入侵時間的繁複邊緣」融入了他們的靈魂。
到20 世紀60 年代,美國文學逐漸擺脫「粗淺、缺乏想像力、停滯不前」的桎梏,「現實主義」思潮方興未艾,突出表現為散文體小說的寫作方式被廣泛採納。《聽客溪的朝聖》就是這樣一本書。該書的寫作,安妮·迪拉德採用了一種大膽的、天馬行空式的風格,以樸素的文字,細膩、溫暖、多視野而又充滿想像力的方式抒發自己的真情實感。於是,大自然在迪拉德的筆下變得活靈活現——孩子般的理直氣壯和詩人般的洒脫之心。在溪前觀魚,她的思緒就像一條魚,一閃而過,然後又像鹽一樣溶解,一會兒來,一會兒去。在描寫烏龜在水中游弋的情景時,她用「平滑如豆,順流而下,毫不費力,毫無重量地一連串划動著,就像人在月球上跳躍」這樣的語句來表達。在我所閱讀過的美國自然文學作品中,可以說,《聽客溪的朝聖》最能體現現代散文的寫作魅力。迪拉德將其移植於自然文學的創作之中,使自然與文學、文學與心靈相得益彰。她的作品源於自然,充滿了「自然真義」和「生態智慧」,並呈現「驅向自然的狂野恣意的氣質」。的確,優雅美文《聽客溪的朝聖》,後來榮獲普利策獎,引發文壇反響,被譽為美國「最有影響力的當代自然文學的範本」,其中的許多篇章甚至入選美國中學或大學教材。而這種美,當然也離不開在中譯本翻譯過程中台灣作家余幼姍的不遺餘力。
藍嶺山谷屬於美國東部阿巴拉契亞山脈的一部分。這個地方或許正如美國早期殖民地作家羅伯特·貝弗利在《弗吉尼亞的歷史與現實》一書中所闡釋的「驚奇地突然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座原始的花園」。安妮·迪拉德將自己在山谷中入住的房子命名為「錨屋」。所謂錨屋,文字很優雅,在這兒迪拉德泛指了古時隱士的隱居之地。她的「錨屋」被拴扣在不足六米寬的聽客溪邊的一處石床之上。周邊的環境,溪流,除聽客溪外,還有卡汶溪;山,除聽客山外,還有布拉希山、麥卡菲之丘和死人山。
聽客溪的涓涓細流,漸行漸寬,最後演變成了溪流和小河。在安妮·迪拉德的眼裡,聽客溪很美,水面平坦、寧靜,因遠近不同而呈現異樣的色彩
如果天氣好,往哪兒走都可以;看起來都很美。水色尤佳,平靜的水面映出藍天,漣漪起處則碎裂成沙礫淺灘,以及白白的溝渠和泡沫。若天色陰沉,或是迷濛,那麼一切都給洗掉,黯淡無光,除了水。水自具光澤。我出發去看火車軌道,去看鳥群飛越的山,去看那匹白色母馬居住的林子。可是我前往水邊。
……聽客溪流到了屋子的西側轉一個大圈,因此小溪不但在屋子後方,我的南邊,而且在馬路的另一邊,我的北邊。我喜歡往北走。在北邊,午後的太陽照射小溪的角度正好,既加深了倒映的藍色,又讓岸旁樹木側邊的顏色變淺。對岸牧場里的小閹牛過來喝水;我在那兒總會驚動一兩隻兔子;我坐在樹蔭里那倒塌的樹榦上,觀看陽光下的松鼠。(余幼姍譯,下同)
這是迪拉德在一月時節對聽客溪的描述。陽光、房屋、溪流、牧場,以及動物與人,構成了一幅節奏明快的田園圖畫。說的是自然景觀,其實還是作者借景抒懷,傳遞著自己心靈對自然的回應,這時,大自然就是她心目中的「教堂和大雄寶殿」。房屋不遠處,在聽客溪的中央還聳立著一個小島,溪的一邊是陡峭的懸崖。岩石之上,生長著樹榦高大、樹枝細長蒼白而又脆弱的桐葉楓;岩石之下,溪水拍打著激流里的砂岩和四處散布的岩石。在聽客溪凹字形的河道里,一塊狹長地是「溪邊的林子」,林子里長滿了常春藤、鵝掌楸、桑橘、小鬱金香和刺槐等植物。
長滿青草的小島是安妮·迪拉德常去的地方,她喜歡在那兒觀景看物,甚至還常常坐在橫過水麵的桐葉楓樹榦上看書。迪拉德選擇這個地方,顯然是運用了霍勒斯·凱普哈特在《露營和山林生存技巧》一書中所傳授的方法,仿若當年亨利·梭羅在瓦爾登湖畔建房造屋而度過的隱居生活。此時的聽客溪,對迪拉德來說更是一個「充滿刺激和美的世界」——小溪,讓她的「眼睛休息,是避風港,是懷抱」;那些山,對她來說,「我住在那兒,而山是家」。
過田園式生活,在欣賞自然景物的同時,對動物的呵護似乎更重要,迪拉德亦不例外。
9 月里,鳥皆安靜。它們在山谷里換毛,反舌鳥在雲杉上,麻雀在山梅花上,鴿子在溪邊的西洋杉上……到了10 月,大大的躁動來臨了,也就是鳥兒遷徙之前的躁動。……鳥兒很興奮,整日結結巴巴唱著新歌。花雀本來一整個夏天都躲在山上枝葉茂密的樹蔭里,現棲息在屋檐的排水槽上;山雀在刺槐上舉行秘密集會,而一隻麻雀舉止怪異,像蜂鳥般在路旁一株秋麒麟草上方几寸之處盤旋著。
安妮·迪拉德好奇並安逸於這種和諧。聽客溪中最常見的小動物,莫過於青蛙。觀察小青蛙的一舉一動,甚至嚇唬它們一下,她覺得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她坦承,自己並非一位科學家或研究者,而只是一個探索者或潛行者,對自然的認知就像「一個剛剛學會站立的嬰孩,常以一種率真而直截了當的方式困惑地注視四周」。譬如,面對溪流水面揚起的一層一層波動的光影,她有感於這種「純然被動的魅力,就像雲層下的光在原野上爭逐,又像是正在做著的美夢」。聽客溪之水源於巨大花崗岩之中深不可測的涓涓細流,細流漸行漸寬,最後演變成了溪流和小河。在迪拉德的眼裡,聽客溪很美,水面平坦、寧靜,因遠近不同呈現出異樣的色彩,並以藍調為主。溪流或小島的四周,香蒲稀疏。它們生長於泥沼,於是讓這裡的植物逐漸變得繁茂。與此同時,溪水中豐富的食物又繁殖了大量的昆蟲和魚類,昆蟲和魚類繼而又滋養了爬蟲類、鳥類和哺乳動物,組成了一個完美的生物世界。
迪拉德筆下的生物世界似乎還迎合了查爾斯·W. 韋伯的原始主義理論。這時,平和的山谷、小溪成了「質樸無華生活的新的伊甸園」——優雅的小動物被迷人幽靜的谷地與外界隔絕,它們毫不了解自從罪惡與死亡來到世界上之後,人與人之間,或人與上帝的各種動物之間的陰暗和血腥爭鬥。
此時,群鳥成了這兒的當家「花旦」。早春二月,這些鳥便在山谷里唱了起來,嘎嘎啾啾,悠揚的曲調在空中迴響。婉轉的鳥鳴聲在山丘外緣、山谷的水塘邊如火如荼地展開,穿過林子,滑向小溪。此時,反舌鳥表現出了強大的創新能力,它們像天神一般揮灑新意,不知疲憊,尤其到了6 月,反舌鳥們從清晨便開始了馬拉松式鳴唱,直至深夜。鳥兒讓山間溪谷變得靈動。
每當這個時候,迪拉德便將自己的時間盡量多地打發在大自然之中。她習慣地、一動不動地騎坐在溪畔桐葉楓的樹榦上等待。她欣賞著:溪水中的一群群銀魚,衝來衝去,在混濁的沙里覓食;大鷸鳥,尾巴一翹便飛快地扎入水中;知更鳥,在叼著蟲子的同時,仍然掌控一片田野;大樺斑蝶,費力地、直直地往空中攀升。還有,田鱉掠食,青蛙彈跳,蝌蚪沉水。她尤其喜歡房屋後院的一株西洋杉,樹上有野鴿棲息,山上長著胡桃樹、榆樹和橡樹。而在這些樹枝之上,也常常有松雞的驚惶尖叫,松鼠的奔走掩躲,蝴蝶的四處飛舞。在無風的夜晚,迪拉德甚至還習慣於沿著溪岸潛行,靜候謹慎的麝香鼠出現。她追蹤烏龜在水中的滑行,觀看鯉魚的躍動,分辨響尾蛇的聲音,或者,探索燕八哥在黑暗中的覓食與歸巢。
有一次,迪拉德悄悄地接近了一隻小青蛙。這時,青蛙慢慢地收縮,身體內陷,皮囊下垂,眼神渙散,然後,一鼓作氣,縱身起跳,逃之夭夭。她感嘆於青蛙這種高超的逃生能力。在她眼裡,自然界就是這樣一個到處充滿生命力並能夠創造出繁複的世界。她領略大自然這樣特殊的一面,忘我地將自己融入其中。
安妮·迪拉德心系這片山谷與溪流。她來到這裡,目的是要對其意義保持開放的態度,嘗試讓自己時刻感受到這種存在所具有的力量。因此,她希望在此所看到的不只是燕八哥、草地、石塊、樹林、池塘和群山,而且還能看到羽毛里的倒鉤、土壤里的彈尾蟲、石頭裡面的結晶、葉綠素的流動、輪蟲的脈動,還有松樹之間空氣的形狀。最終,看清大自然,甚至宇宙的景觀。
深入自然,思忖人與自然的關係以及彼此的價值,是迪拉德所希望的。她嘗試著與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主題——生與死,交鋒。她追求自然界所擁有的純真,傾心於這些小溪、田野和森林,然後迷失其中。她睜大眼睛,拓寬視野,在樹籬和小丘上尋覓;她充滿深情,當純然沉浸於某一種東西的時候,她在精神上便進入一種超脫狀態——心靈開放、全神貫注。
迪拉德來到溪流邊居住,原本只是想過一種隨水而流的自在生活,但此時,她感覺到,小溪非但沒有將自己托起,反而將自己拉入了水。她常常站在鵝掌楸、梣樹、楓樹和橡樹下思考,讓自己眼光散漫並飄移,為的是過濾所有非垂直移動的東西。她認識到,「自然界沒有是與非,是非乃人類的觀念」,而人類這個「具有道德觀念的生物,卻生活在無所謂不道德的世界裡」。她以為,這時,我們最需要的是冷靜,而小溪恰好提供了這樣一個場域。在她看來,生存就是變動,時間是一條活生生的小溪,它承載了不斷變化的光。她學習自然,領會休斯頓·史密斯所說的「大自然裡面,重點在於實際是什麼樣,而非應當是什麼樣」。她甚至感覺得到,越是親近自然,我們人類就越會顯得怪胎,以至於不得不將人類的價值觀帶到了溪邊來拯救自己。而此時此刻,小溪成了調停者,它用慈愛、公正,包容了齷齪的惡行,並化解之,將它們轉變成田鼠、銀魚和桐葉楓的葉片。
可以說,迪拉德的聽客溪之旅是一次追求純真之旅。她在此一心一意地接受愛之驅動。她傾心於小溪,熱愛田野和森林,並自願迷失於其中。而這種純真,對她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忘我」,心靈既開放又全然專註。這時,安妮·迪拉德的思維是跳躍的,活潑的。她看到的、感悟到的不僅僅是大自然散發出來的生機與力量,而且,上升到哲學層面,也給她帶來哲學思考——人類的困惑,以及未來面臨的困境。通過觀察,她理解到了樹木寬大為懷的精神,從植物學認知引申出對人類道德的終極關懷。她不斷尋覓「某種迥異於人性的自然物性和人類天性」,從而反思人與自然的關係。她坦誠、熱烈,為這世界野生動植物的存在而歡呼。
讀安妮·迪拉德,對我來說,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發自心底的心靈感應。就像她一樣,在溪畔,夢想自己能在廣闊的空中隨意飄浮,而且,這個世界也在一同飄浮。這時,世界在擺動,而自己就將成為一個漂泊者和尋找徵兆的徘徊者。
拉瑟福德·普拉特在《美國大森林》一書中說,秋天的色彩像一團火焰,就像死亡本身,是樹木等待冬季的一個標誌。安妮·迪拉德也喜歡秋天,她將自己喻為靈氣、秋風中的一片葉子。
丨 本文選自孫重人新書《荒野行吟》
《荒野行吟》
作 者:孫重人
出版社:生活·讀書·新知 三聯書店
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
ISBN:978-7-80768-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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