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震元《奇女子傳》
05-28
●奇女子傳目錄
卷之一 齊姜 泰山婦人 魯保母 魏乳母 聶政姊 瀬女 西施 莒婦王孫賈母
趙括母 如姬 屈原姊 巴寡婦清 虞姬 漂母 緹縈 文君 隨清娛楊敞妻
王章女 昭君 班姬 李文姬 孟光 范滂母 龎娥親 皇甫規妻 趙昂妻卷之二
荀灌 孫翊妻 李衡妻 許允婦 羊躭妻 謝道韞 澤嫗 孟昶妻 絡秀陶侃母
綠珠 劉遐妻 何無忌母 謝綜母 李誕女 朝雲婢 婁逞 冼氏夫人 紅拂妓平陽昭公主
王娃母 香丸婦人 狄仁傑姨 董氏 崔敬女 木蘭 高睿妻 李侃妻 車中女子三鬟女子
卷之三 侯四娘 張廵姊 程氏女 高彥昭女 紅線 崔寧妾 霍小玉 張紅紅竇桂娘
無雙 上清 聶隱娘 義激 崔愼思妾 謝小娥 張建封妓 李新聲 荊十三娘賈人妻
從巢者 卷之四 村婦 柴克宏母 河池婦人 鄒仆妻 劉皇后 散樂女 歌人瑞卿 韓香 曹禋妻 娼姥 溫都監女 朝雲 長沙妓 段東美 嚴蕊 梁夫人 李師師 董國用妾 申屠氏 晏氏 解洵婦 姚氏 胡氏 謝枋得妻 胡閏女 白母 高娃 王翹兒 三娘子
卷之一
長卿吳震元論次 齊姜 重耳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豎刁等為內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母去心趙衰咎犯乃於桑下謀行齊女〈愧殺重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它必死於此不能去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重耳一生醉生夢死〉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咎犯日殺臣成子偃之願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長卿曰晉公子十七而得賢士五人四十三而出亡從此五士其餘不名者數十人至狄妻狄女居十二年至齊娶齊女居五年至秦娶秦女凡十九年而始反國時年六十二所至如歸公子之亡也不亡矣公子曰人生安樂孰知其它必死於此不能去公子非直懷女德也日暮途遠其精力已消亡盡矣英雄氣少兒女情多公子之無壯志也久矣然則非齊姜卽百咎犯固不能載之走也歸國九年祗了其一生恩怨之局五霸桓文為盛吾必曰桓女而文妻雲晉公子重耳及曹僖負覊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婦人偏眼快〉其國必得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餐寘壁焉 長卿曰武臣十亂有婦人焉亡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而又得齊姜焉晉安得不昌惜哉負覊妻之見從者而不及見姜也使齊姜亡負覊妻從其烈不更偉哉 泰山婦人 夫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哭也一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聽之苛政猛於虎也 長卿曰此婦人是古今殺酷吏第一劊子手也 諺雲莫學封使君生不治民死食人夫使君自可食人何必為虎哉乃知使君化為虎未猛也虎化為使君亦未猛也惟使君自為使君則猛耳封使君歌雲封使君死食人今使君生食人封使君死而虎今使君生而虎虎使君虎而倀使君虎虎而乳寧與乳虎居莫與使君鄰使君食一家乳虎食一人食一人一家哭食一家一路哭路路有猛虎家家有使君昔使君化為虎今使君化為鼠化為鼠食棟宇昔使君化為虎今使君化為蝗化為蝗食田桑昔使君化為虎今使君化為貊化為貊食金鐵吁嗟乎封使君屍而祝之封使君何不學封使君生不治民亦不食人 魯保母 孝義保者魯孝公稱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與其二子長子括中子戲朝周宣王宣王立戲為魯太子武王(公)薨戲立是為懿公孝公時號公子稱最少義保與其子俱入宮養公子稱括之子伯御與魯人作亂攻殺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稱將殺之義保聞伯御將殺稱乃衣其子以稱之衣卧於稱之處伯御殺之義保遂抱稱以出遇稱舅魯大夫於外舅問稱死乎義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義保曰以吾子代之義保遂以逃十一年魯大夫皆知稱之在保於是請周天子殺伯御立稱是為孝公 長卿曰保之以子代未多也出入深宮之中能縱能奪能殺能活而伯御莫之何乃足多耳夫陳嬰杵臼以兩男子而活一兒猶艷稱之視保母不落第二義哉 人言儒者裒衣大帶高足緩步所為多不近人情是殆不然如殺其子以生他人婦女不讀詩書不知禮義為何物乃肯為之儒者曰此違道干譽之事吾不為也吁孰謂儒者不近人情也哉 魏乳母 魏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秦攻魏破之殺魏王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與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乳母無恙乎乳母曰嗟乎吾奈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聞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則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則昆弟無類矣乳母曰我不知公子之處故臣曰我聞公子與乳母俱逃母曰吾雖知之亦終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國已破亡族已滅子匿之尚誰為乎母吁而言曰夫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以求利吾不為也且夫凡為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為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之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擒也遂抱公子逃於深〈有此故臣自有此乳母〉澤之中故臣以吿秦軍秦軍追見爭射之乳母以身為公子蔽矢著身者數十與公子俱死秦王義之葬以卿禮賜金百鎰祀太牢寵其兄為五大夫 長卿曰乳母之抱公子以逃也欲何為乎此豈眞有陳嬰杵臼之志哉不過欲生之耳生之必不欲其自我殺之也賞千鎰罪至夷母視之蔑如矣彼魏之故臣亦可羞矣魯大夫者獨何人哉雖然魯保母殺其子可以活孝公而魏乳母卒與公子俱死固亦有幸有不幸也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其二母之謂乎 聶政姊 聶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姓名暴其屍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識人〉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屍哭極哀曰是軹深井裡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眾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棄於市敗之間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旣以天年下世妾以嫁夫嚴仲子〈亦德仙子況政乎〉乃察舉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政亦榮知己也榮安得不死〉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鄉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難必絕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 長卿曰政有姊而難為弟矣死而成弟之名又自成其名無姊而千載之下知殺韓相者誰也博浪之椎大索不得至今思其人使其時有人名之者千載之下多一快人也政之皮面決眼出腸以全姊也固姊所以驚呼市人於邑而死以名弟也政有姊而難為弟矣 瀨女 子胥行至吳疾於中道乞食溧陽適遇女子擊綿於瀬水之上筥中有飯子胥遇之謂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獨與母居三十未嫁飯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賑窮途少飯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恆人遂許之發其簟筥飯其盎漿長跪而與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子有遠誓之行何不飽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謂女子曰揜夫人之壺漿無令其露女子嘆曰嗟乎妾獨與母居三十年自守貞明不願從適何宜饋飯而與丈夫越虧禮義妾〈可以死可以無死〉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顧女子已自沒於瀨水矣 長卿曰瀨女獨居不嫁猝遇子胥子胥一言殺之沉諸江苧蘿女亦獨居不嫁猝遇少伯少伯用以破吳殺子胥亦沉諸江噫何巧合也吳破而苧蘿女且逐生鴟夷以去也意瀨女必歸死鴟夷矣 西施 越王以吳王淫而好色大夫種乃使相者國中得〈人知有西施而不知有鄭旦人知西施之歸范蠡而不知鄭旦之落阿誰乎〉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餙以羅谷敎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吳乃使相國范蠡進之越謀滅吳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以貢於吳吳處以椒華之房貫細珠為簾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當軒並坐理鏡靚妝於珠幌之內竊窺者莫不動心驚魂謂之神人矣乃嗟而目之若雙鸞之在輕霧沚水之漾芙蕖吳王妖惑怠於國政及越兵入國乃抱二女以逃吳苑越軍亂入見二女在樹下皆言神女望〈在苧蘿村時耶在山陰道時耶在館娃宮時耶〉而不敢侵西施越之美女欲見者先輸金錢一文嘉興縣南有女兒亭句踐令范蠡取西施以獻夫〈然則五湖一行翻斍蛇足〉差西施於路與范蠡潛通三年始逹於吳遂生一〈如此應名語兒亭矣〉子至此亭其子一歲能言因名女兒亭越絕書雲西施亡吳國後復歸范蠡因泛五湖而去西施山下有浣沙石 長卿雲西施之人吳宮者十年而吳亡又先歸范蠡者三年是時西施可三十許婦人矣吳亡之後范蠡乃裝其輕寳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桴海以行如越絕所云則西施亦在載中矣後居陶生少子得非西施出耶蠡曰少弟者生而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則固自西施種也又吳越春秋雲句踐令范蠡取西施以獻夫差西施於路與范蠡潛通三年逹吳生一子得非卽陶朱長子乎但不知范蠡自越適齊自齊居陶再歸相印三致千金此時西施無恙乎否也夫婦人蹤跡之怪莫過於西施王嬙而王嬙猶有黃昏青冢明滅於斷煙荒草間至西施者遂如雲中之龍令人覓其首尾不得鄙哉張麗華楊玉環之流也亦負傾國名哀哉 莒婦 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為嫠婦及老托於紀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獻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縋絕師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公懼啟西門而出七月丙子齊師入紀 長卿曰莒婦之為嫠也且老矣積而不衰卒以〈快哉快哉〉滅國張茂為吳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陸氏傾產〈卽不成亦豪況賊斯得乎〉率茂部曲為先登討充充敗遂為陸所殺婿故自急信哉 王孫賈母 齊愍王失國王孫賈從王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晩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事王不知王處汝尚何歸賈乃入市呼市人攻殺淖齒而齊亡臣相與求王子立之卒以復國 長卿曰有一言而可興邦者此母是也 趙括母 秦與趙兵相距長平時趙奢已死而藺相如病篤趙使廉頗將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廉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因以括為將代廉頗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趙王不聽遂將之趙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事以天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卽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括母不獨善知人也其論將處亦高人一籌矣〉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為何如其父父子異志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卽有時不稱妾得無隨乎王許諾趙括旣代廉頗悉更約束易置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奇兵佯敗走而絕其糧道分斷其軍為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數十萬之眾遂降秦秦悉坑之趙前後所亡凡四十五萬(明年)秦兵遂圍邯鄲歲余幾不得脫頼楚魏諸侯來救乃得解邯鄲之圍趙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誅也 長卿曰括之不可將也其父知之母知之頗相如知之趙人皆知之秦人亦知之所不知者獨趙王耳使母之言聽不獨趙氏安長平之四十五萬白骨皆肉矣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如姬 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信陵姊平原夫人亦重矣哉〉圍邯鄲信陵君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邯鄲且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耶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其計不足存也其心可憐也〉〈匹夫之勇〉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妙人〉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詩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嘉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從信陵往者何客耶〉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妙哉弄公子於股掌中也〉因問侯生乃屏人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如姬亦先識公子哉〉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卽合符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姬之竊符授公子使公子之殺晉鄙將十萬軍卻秦以存趙也不獨報公子且報國嬴亦何負於姬哉夫平原君之日夕迫公子而促其救趙也以公子姊故公子之日夕不忘救趙者亦以姊故救趙者一婦人存趙者又一婦人平原信陵我知之矣 公子之請賓客約車騎而赴秦軍以死也決侯生意侯生必有奇計能免公子於行不然且俱死侯生傲然不應聽其去知公子之無死心也去而復返乃以如姬進請而得符乃以朱亥進非侯生與朱亥公子一獨夫耳肉投餒虎尚安事客安在公子之能嘉士也然非如姬則兩人亦束手斃耳方公子為姬報仇時不過以其泣故許之豈知其安危可倚任如所以待侯生者哉一旦有急賓客莫救五伯之伐乃成於一婦人侯生恥之姬亦恥之此其所以死也 屈原姊 離騷曰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余注云女嬃屈原姊也楚人謂女曰嬃荊州圖經雲南北岸者屈原之鄉里原旣流放忽然歸責其矯世鄉人又名其北岸曰姊歸岸袁山松雲原有賢姊聞原放逐亦來歸喻令自寛全鄉人冀其見從因名曰姊歸縣縣比有原故宅宅之東北有女嬃廟搗衣石猶存 長卿曰屈原之無愧於聶政也人知之而其姊之可為聶榮也人不知之卽姊亦自知其可為而不敢為也悲哉 巴寡婦清 巴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貲清寡婦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人不敢犯始皇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築女懷清台 長卿曰石季倫之見收也曰奴輩利我財耳收者曰旣知財為患何不早散之乃巴寡婦反以財自衛人不敢犯何也以始皇之虎兒而可狎也何況餘子哉 虞姬 虞氏西楚霸王項羽美人也羽被漢圍垓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乃起飮帳中慷慨悲歌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曰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泣數行下遂自剄 長卿曰項籍喑啞咄吒排宕千古敗之日不釋一婦人曹孟德陰陽鬼蜮牢絡千古死之日亦不釋一婦人雖然千古而下謂虞美人者於銅雀台上伎何如哉 漂母 淮陰侯韓信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啇賈常從人寄食飮人多厭之者常數從其下鄉南昌亭長寄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去卽去耳何怒為〉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絕去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報卽報耳何喜為〉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 長卿曰余過淮陰拜漂母祠題壁上雲數椽依飛鳥一甌豢毒龍或問若奈何以毒龍擬淮陰侯余曰毒龍亦龍也群龍無首神龍見首不見尾毒龍則首尾俱見淮陰聲色氣熖摩頓千古英雄無用冷落水次必有一種徘徊倜倘之致見於眉目淮陰不習漂母漂母故習淮陰久矣一旦得志溢不自禁報一飯以千金易三齊以七尺吞吐晴雨翻覆冥清觸者碎犯者焦俄而滅人俄而自滅侯眞毒龍也哉故少年侮龍之失水也相國拾龍之鱗爪也齊魏趙楚攖龍之逆鱗也帝入壁而奪其軍探龍之睡也奪其齊且奪其身困龍之魚服也故曰淮陰龍也帝屠龍者也夫帝能殺之而不能馴也若母則可謂豢龍者矣 亭長妻食信數月不喜漂母飯數日輒喜何故怒亭長妻故喜母也人多厭信不怒亭長妻一日不具食輒怒是信一飮食之人耳飮食之人飯之何益孰謂亭長妻不識信也方母得重報言而復飯信如故是佣媼也且出亭長妻下卽謝絕之亦相去三十里矣 緹縈 漢齊太倉令淳于公之女名緹縈者淳于公無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時淳于公有罪當刑是時肉刑尚在詔系長安當刑會逮公罵其女曰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所益緹縈自悲泣而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治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續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繇也妾願入身為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憐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數之不明哉吾甚自愧夫訓導不純而愚民陷焉詩云豈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為善其道毋由朕甚憐之夫刑者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自是之後鑿顚者髠抽脅者笞刖足者鉗淳于公得免焉君子謂緹縈得一言發聖主之意易曰小懲而大誡漢文之謂也 長卿曰千載而下知肉刑之去為文帝仁政第一而孰知得之自緹縈一言也洛陽年少流涕痛哭何為也哉 文君 司馬相如素與臨卭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臨卭令繆〈游套〉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卭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不斍入〉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其玄中〉〈富人之尊如此〉客為具召之並召令令旣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大為遊客爭氣〉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臨卭令不敢嘗〈游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強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臨〈游套〉卭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及飮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戸窺之心說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旣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亡相如相如乃與馳歸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卭從昆弟假貸猶足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卭〈想假貸無所得矣〉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著犢鼻禈與佣保雜作滌器於市中王孫聞〈又入其玄中〉而恥之為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為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頼有此耳〉長卿長卿故倦遊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遊獵賦賦奏天子大悅以為郎數歲會卭筰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卭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南夷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王然於壼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南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卭諸公皆由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內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牁為徼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還報天子天子大悅 又 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貧居愁懣以所著鷫鸘裘就市人陽昌貰酒與文君為歡文君舉杯而笑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裘貰酒遂相與謀於成都賣酒相如親著犢鼻禈滌器以恥王孫王孫果以為病乃厚給文君文君遂為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長卿素有消渇疾及還成都悅文君之色遂以發痼疾乃作美人賦欲以自刺而終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為誄雲嗟嗟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學兮綜群書縱橫劔技兮英敏有譽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遠遊兮賦子虛畢爾壯志兮駟馬高車憶初好兮雍容孔都憐才仰德兮琴心兩娛永托為妃兮不恥當壚平生淺促兮命也難扶長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鴈鳴哀哀兮吾將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鬱不舒訴此凄惻兮疇忍聽余泉穴可從兮願捐其軀 又 〈聘亦得〉文君亡奔相如與馳歸成都後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雲皚如山中雪皎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訣絕平生共城中何嘗斗酒會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郭東亦有樵郭西亦有樵兩樵相推與無親為誰驕凄凄重凄凄嫁娶亦不啼願得〈止亦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長卿乃止 長卿曰文君之為人放誕風流也女不俠不豪俠不放誕風流亦不豪放誕風流不眉色姣好如遠山臉際如芙蓉肌膚柔滑如脂亦不豪放誕風流不奔相如亦不豪奔相如不家徒四壁亦不豪放誕風流不當壚亦不豪當壚不相如親著犢鼻褲與佣保雜作滌器於市亦不豪放誕風流不得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亦不豪不得太守郊迎縣令負弩卓王孫臨卭富人皆傴僂門下亦不豪此所以為放誕風流也且也文君以身殉相如相如亦以身殉文君一琴一誄已足千古美人賦白頭吟不蛇足乎 余有詩吊阮藉雲窮途哭罷向鄰姬不及生前作故知何似臨邛老司馬一琴換得一妻歸夫嗣宗哭兵家女何足怪鄰有美婦日向沽酒輒醉卧其側婦亦勿驚夫亦勿疑假而遇文園司馬且把臂恨晚吾不知其誰主誰賓也當文君當壚酤酒時設有一人焉調笑不已虯髯郎猶可馮子都將奈何 樊通德曰夫淫於色非慧男子不至也慧則通通則流流而不得其防則變態百出為溝為壑無所不往而張生亦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於身必妖於人向使崔氏子得遇合富貴乘嬌寵不為云為雨則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夫漢武雄才大略拓地萬里拉殺豪傑如擲孤豚而戀戀一李夫人死而不已長門一賦陳後復幸豈相如之文章能感動哉心相知也吾故曰相如而得好才之文君一知己也又得好色之武帝又一知己也士有兩知己者死不恨矣武帝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惜哉當吾世而失文君也 隨清娛 清娛姓隨氏平原人漢太史令司馬遷侍姬也年〈遷亦可人〉十七歸遷遷凡游名山必以清娛自隨後隨至華陰之同州而遷召入京師留清娛於同已而遷陷極刑發憤著書未幾病卒於京清娛聞之遂悲憤而死州人葬之於某亭子下忘其名厥後唐禇遂良刺同州清娛乃感夢於遂良具言始卒雲上帝憫其年壽未盡以死因命為此州之神廟食一方然圖籍未載世人莫有知者以公為一代文人求志其墓光揚幽懿遂良欣然命筆其銘皆四字不過數句而已 長卿曰隨清娛為龍門姬甚艶十七隨龍門游名山甚韻獨處同州悲憤而死甚冷千百年而魂現於文士之手甚香更千百年而碑出清娛再生甚奇龍門於是乎不腐矣 楊敞妻 霍光與張安世謀廢立議旣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浹背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家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豫無決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 長卿曰天下國家之事固有兒女子瞭然於胸中而丈夫處之倀倀乎莫知所之者敞之於人也木強矣大將軍何不與其婦謀而必取木強之人而問之 王章女 王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卧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戹不自激昻乃反涕泣何鄙也後章仕宦歴位及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 長卿曰妻能料生女能料死雖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昭君 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會匈奴單于來朝、求美人為閼氏、帝勑以宮女賜之、昭君入宮數歲、未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單于臨辭大會、帝召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靚餙、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重難改更、遂與匈奴、昭君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又 文穎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齊國王穰女也年十七儀容絕麗以節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會單于遣使帝令宮人裝出曰欲至單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視之大驚悔是時使者並見不得止乃賜單于 又 漢元帝宮人旣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幸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昭君姿容甚麗志不苟求工遂毀為其狀 又 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死世違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耳昭君乃吞葯自殺石季倫曰昭以觸文帝諱改為明 長卿曰夫古今美人非一而獨西施毛嬙狎習於兒婦之口兩人皆輕身去故鄉不惜惜其名之不傳與面目之不經見於天下毛嬙一去不返西施返而不知所之此必非閨合中物也人為奇人事為奇事紫台沙漠青冢黃昏生奇死亦奇耳方昭君之行也丰容靚餙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此卽昭君圖也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此卽昭君圖也延壽豈能圖昭君哉延壽而能圖昭君卽誤死昭君不請行矣使帝見而強留也昭君無行乎曰否也生不貯金屋死不入玉門去志也決矣 班姬 扶風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學高才世叔早卒兄固著漢書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詔昭就東觀藏書閣踵而成之數召入宮令皇后諸貴人師事焉號曰大家每有貢獻異物輒詔大家作賦頌時漢書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馬融伏於閣下從昭受讀昭作女誡七篇其辭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頼母師之典訓年有十四執箕箒於曹氏於今四十餘載矣戰戰競競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而今而後乃知免耳男能自謀矣吾不復以為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他門取恥宗族間作女誡七章願諸女各寫一通庻有補益禆助汝身去矣其最勉之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齊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齊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三者苟備而患名稱之不聞黜辱之在身未之見也夫婦第二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婦之不可不御威儀之不可不整故訓其男檢以書傳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但教男而不敎女不亦蔽於彼此之數乎敬愼第三鄙諺雲生男如狼猶恐其尫生女如鼠猶恐其虎故曰敬愼之道婦之大禮也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瀆媟瀆旣生語言過矣語言旣過縱恣必作縱恣旣作則侮夫之心生矣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訟爭旣施則有忿怒之事矣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旣行何義之存譴呵旣宣何恩之有恩義俱廢夫婦離矣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辨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功巧過人也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故女憲曰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也曲從第六夫物有以恩自離者亦有以義自破者也夫雖雲愛舅姑雲非此所謂以義自破者也然則姑雲不爾而是固宜從令姑云爾而非猶宜順命此則所謂曲從矣故女憲曰婦如影響焉不可賞和叔姊第七婦人之得意於夫主由舅姑之愛己也舅姑之愛己由叔姊之譽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譽毀一由叔姊知叔姊之不失而不能和之以求親其蔽也哉馬融善之令妻子習焉昭壻妹曹豐生亦有才惠為書以難之辭有可觀昭年七十餘卒皇太后素服舉哀使者監護喪事所著賦頌銘誄問注哀辭書論上疏遺令凡十六篇子婦丁氏為撰集之又作大家贊焉 長卿曰文學非婦人事也然而亦有可稱者崔篆母師氏通九經百家之言漢末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韋逞母宋氏世傳周官禮注年八十視聽無闕符堅就其家立講堂置生徒百二十人隔絳紗帳而受業賜侍婢十人號宋氏為宣文君虞韙妻趙氏作列女傳解注賦數十萬言韙沒詔入宮省號曰趙母宋廷芬女五人長若華次若昭若倫若憲若荀皆善屬文欲以學名家德宗召入禁中試文章並問經史大義悉留宮中呼學士貞元中若華總領秘禁圖籍元和末卒穆宗拜若昭嗣其秩歷穆恭文三朝皆呼先生則以文學受封號者不獨大家一人也尤可異者廷芬男獨愚不可教為民終身豈眞所謂遜抗機雲沒而扶輿清淑之氣不鍾男子而鍾婦人耶夫班大家不獨為帝後師也且為馬融師夫馬融非所稱坐高堂施綘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教飬諸生常有千數第一好為人師者哉宣文君方之蔑如矣 李文姬 李固旣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歸鄉里少子爕時年十三爕姊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賢而有智見三子歸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密與二兄謀藏匿爕託言爕還京師有頃難作下郡收固三子文姬乃告其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沒其在君矣成感其義乃將爕乘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為酒家佣而成賣卜於市各為異人陰相往來爕從受學〈酒家亦非恆人〉酒家異之意非恆人以女妻爕爕精專經學十餘年間梁冀旣誅求固後嗣爕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傢具車重遣之姊弟相見悲感旁人姊因戒爕曰先公為漢忠臣遭遇傾亂梁冀肆虐令吾宗氏將絕今幸得而濟愼毋以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爕謹從其言 長卿曰固生子三而俊乃在雌祚焉得長然使姬非女且等敗何事之能為天之以姬祚固也長矣 孟光 梁鴻字伯鸞勢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鴻並不娶同縣孟氏有女肥丑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始以裝餙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跽床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今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眞梁鴻妻也字之曰德耀名孟光居有頃妻曰常聞夫子欲隱居避患今何為默默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彈琴以自娛仰慕高士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過京作五噫歌去適吳作詩至吳依皋〈伯通亦烈士也〉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妻具食舉案齊眉伯通異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贏博之間不歸鄉里愼勿令我子持喪歸及卒伯通為求葬地於要離塜傍咸曰要離烈士伯鸞清高可令相近 長卿曰德耀非伯鸞之妻乃伯鸞之友也要離非伯鸞之友乃伯鸞之妻也皋伯通非伯鸞之生主人乃伯鸞之死主人也 夫以肥黑而丑之女衣綺縞傅粉墨設以身當之將何如乎夫有所受之也鍾離春黃頭深目長肚大節昻鼻結喉肥項少發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三十無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詣齊宣乞備後宮因說王以四殆王拜為後此醜婦求夫訣也此法一傳而為桓少君少君歸桓宣裝送甚盛宣不悅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餙而吾食貧賤不敢當禮少君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巾櫛旣奉承君子惟命是從乃悉歸侍御服餙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里拜姑禮畢提瓮出汲再傳而為袁隗妻馬倫倫是季子長女融家勢豐豪裝遣甚盛隗問曰婦奉箕箒而已何乃過珍麗乎對曰慈親垂愛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鮑宣梁鴻之高妾亦願從少君孟光之事矣此富家女降夫入門訣也楚王聘陳子仲為相仲謂妻曰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於前妻曰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先生不保命也於是夫妻遁去為人灌園王霸與同郡令狐子伯為友子伯為楚相子為郡功曹子伯遣子奉書於霸客去久卧不起妻怪問之霸曰向見令狐子容服甚光舉措有適而我兒蓬髮歴齒未知禮則見客而有慚色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節不顧榮祿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慚兒女子乎 范滂母 范滂就捕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弟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旣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 長卿曰三代而下惟恐其不好名天下無不愛子之母也婦人好名至不愛其子不愛其子之死又何怪乎吳門高士求死不得也哉 龎娥親 天地不共日月者也李壽不死娥親視息世間活復何求今雖三弟早死門戸冺絕而娥親猶在豈可假手於人哉若以卿心況我則李壽不可得殺論我之心則李壽必為我所殺明矣夜數磨礪所持刀訖扼腕切齒悲涕長嘆家人及鄰里咸共笑之娥親謂左右曰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殺壽故也要當以壽頸血污此刀刃令汝輩見之遂棄家事乘鹿車伺壽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時於都亭之前與壽相遇便下車扣馬叱之壽驚愕回馬欲走娥親奮刀斫之並傷其馬馬驚壽擠道邊溝中娥親尋復就地斫之深中樹間折所持刀壽被創未死娥親因取壽所佩刀殺壽壽護刀瞑目大呼跳梁而起娥親乃挺身奮手左抵其額右樁其喉反覆盤旋應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壽頭持詣都亭歸罪有司徐步詣獄辭顏不變時祿福長漢陽尹嘉不忍論娥親卽解印綬去官弛法縱之娥親曰讎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獄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貪生以枉官法鄉人聞之傾城奔往觀者如堵焉莫不為之悲喜慷慨嗟嘆也守尉不敢公縱陰語使去以便宜自匿娥親抗聲大言曰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讎人已雪死則妾分乞得歸法以全國體雖復萬死於娥親畢足不敢貪生為明廷負也尉固不聽所執娥親復言曰匹婦雖微猶如憲制殺人之罪法所不縱今旣犯之義無可逃乞就刑戮隕身朝市肅明王法娥親之願也辭氣愈厲面無懼色尉知其難奪強載還家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並共表上稱其烈義刋石立碑顯其門閭太常弘農張奐貴尚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禮之海內聞之者莫不改容贊善高大其義 長卿曰秦醫和曰女陽物也夫女而俠俠而殺人報仇非陽乎然俠者始多改形破貌絕蹤詭跡使人不堤防陰賊殺之殺之又逃死以去賊不得國不知姓名若是猶陰也娥親晝夜哀酸志在殺壽壽亦聞而備之夜數厲刀扼腕切齒悲涕長嘆鄰里左右聞而笑之娥親之殺壽已訟言而無誅矣白日清明都亭猝遇挺身奮手反覆盤旋如烈士之摶猛虎何異歸罪有司徐步詣獄抗詞明法百折不回直與日月爭光可也吾乃知李十一娘之徒女子也隱娘香丸婦人之徒女子也聶政荊軻之徒亦女子也娥親蓋女而陽者雲 皇甫規妻 安定皇甫規妻者規更娶之妻也善屬文能草書規卒時妻年猶盛而容色甚美董卓聘以輧輜乘馬奴婢錢帛充路妻輕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愴卓使傳奴侍者悉拔刀圍之而謂曰孤之威敎欲令四海風靡何有不行於一婦人乎妻知不免乃立罵卓曰君羗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為漢忠臣君親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禮於爾君夫人邪卓乃引車庭中以其頭懸軶鞭朴交下妻謂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盡為惠遂死車下後人圖畫其像號之曰禮宗雲 長卿曰妻之輕服詣門詭自陳請也其志豈望生還哉寂寂寞寞自經於溝瀆之中而莫之知也不若死鞭朴之下為快也至此而卓亦氣奪矣夫卓之威可以風靡海內而不能行於一婦人可以見男子之不如婦人矣 趙昂妻 馬超叛漢殺刺史太守涼州參軍楊阜出見姜敘於歷城與議討賊敘母曰韋使君遇難亦汝之負但當速發勿復顧我敘乃與趙昂合謀超取昂子月為質昂謂妻異曰當奈月何異曰雪君父之大恥喪元不足為重況一子哉超襲歷城得敘母母罵之曰汝背父殺君天地豈久容汝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月亦死 長卿曰古今無不愛其子之母也君子之愛也以德細人之愛也以姑息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不能用為尚書助魏不順於晉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勑以至今日母都無慽容語之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於闔廬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年繪之遇桓景眞之難也殷撫屍哭曰汝父昔罷豫章征書朝至夕發汝去郡已數年為物不得動遂及於難夫復何言晉卞壼拒蘇峻戰死二子隨父後亦赴敵而亡其母拊屍哭曰父為忠臣子為孝子夫何恨乎李景讓為浙西觀察因杖殺一左押衙衛軍中忿怒欲為變景讓方視事其母出坐廳事立景讓於庭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豈得妄殺萬一致一方不寧豈惟上負天子且〈此巧於護短者〉下愧先人矣命左右禠其衣坐之欲撻其背將佐皆泣拜為請至久乃釋軍中遂定劉仁瞻守壽春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仁瞻命斬之監軍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矣趣命斬之然後成喪此君子之愛也琅琊海曲有呂母者子為縣吏宰以私意論殺之呂母怨宰母家產數百萬盡以釀酒賈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賒與之乏者輒假之衣服未數年而財用盡少年方相與謀出財償母母泣告曰所以厚諸君者非以求利也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故耳諸少年咸哀而壯之遂相約至數千百人與呂母亡入海中聚眾為群盜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請宰母曰吾子不當死而為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宰以其首祭子冢此細人之愛也卷之二
長卿吳震元論次 荀灌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節崧為襄城太守為杜曾所圍力弱食盡欲求救於故吏平南將軍石覽計無從出灌時年十三乃率勇士數十人踰城突圍夜出賊追甚急灌督厲將士且戰且前得入魯陽山獲免自詣覽乞師又為崧書與南中郎將周訪請援仍結為兄弟訪卽遣子撫率三千人會石覽俱救崧賊聞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長卿曰荀灌突圍乞師結援破賊此自是鬚眉男子難事十三歲女子何處得來他日為劉遐妻為朱序母反掌也 孫翊妻 孫翊為丹陽守媯覽時為都督督兵戴貟為郡丞與左右親近邊洪等數患苦翊會翊送客洪從後斫殺翊迸走入山翊妻徐氏購募追捕得洪殺之覽遂入居軍府悉取翊嬪妾及左右侍御欲復取徐徐恐見害乃紿之曰乞須晦日設祭除服乃可覽聽之徐潛使人語翊舊將孫高傅嬰等高嬰相與涕泣共盟誓合謀到晦日徐氏設祭畢乃除服熏香沐浴更於他室安施幃帳言笑歡悅大小凄〈徐固狡矣覧亦木偶哉〉愴怪其如此覽密覘視無復疑意徐先呼高嬰與諸婢羅列戸內覽入徐出戸拜覽卽大呼高嬰俱出遂共殺覽餘人就外殺員徐乃還縗絰奉覽圓首以祭翊舉軍震駭 長卿曰申屠氏隻身孤劍斬六一之首於帳中手殱其宗黨殆盡高嬰云乎哉觀徐之部署諸將寂不聞聲覽安然若魚之游釜中也倘所稱易地皆然者耶 李衡妻 丹陽太守李衡數以事侵琅琊王其妻習氏諫之不聽及琅琊卽位衡憂懼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君宜自囚詣獄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當逆見優饒非但活也衡從之吳主詔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獄其遣衡還郡 長卿曰李衡為丹陽時每欲治家妻輒不聽後密遣十人於武陵龍陽洲上作宅種柑千樹臨死勑兒曰汝母惡吾治家故窮如是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疋絹亦足用矣觀此則妻之識度其超越寧第天壤哉然衡亦以不材終其天年矣 許允婦 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奇醜交禮竟允無復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婦雲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曰阮家旣嫁醜女與卿故當有意卿宜察之許便回入內旣見婦卽欲出婦料此出無復〈埒虎鬚矣〉入理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惟容耳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雲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 又 許允為吏部郎多用其鄉里魏明帝遣虎賁收之其婦出誡允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旣至帝核問之允對曰舉爾所知臣之鄉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為稱職與不若不稱職臣受其罪旣檢校皆官得其人於是乃釋允衣服敗壞詔賜新衣初允被收舉家號哭阮新婦自若雲勿憂尋還作粟粥待頃之允至及允為晉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中神色不變曰蚤知爾耳門生欲藏其兒婦曰無預諸兒事後徙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流及父當收兒以咨母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以狀對卒免 長卿曰許允之婦可作吏部可作佐命大臣卽退而作賊裕如也 羊躭妻 辛氏字憲英魏侍中毗之女也弟敞為大將軍曹爽參軍宣帝將誅爽因其從魏帝出而閉城門敞懼問憲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家於事可得爾乎憲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可不爾明皇帝臨崩曹爽與太傅俱受寄託而爽獨專權勢於王室不忠於人道不直此舉不過以誅爽耳敞曰然則敞無出乎憲英曰安可以不出凡人在難猶或惜之為人執鞭而棄其事不祥也且為人任為人死親昵之職也汝從眾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誅爽事定後敞嘆曰吾不謀於姊幾不獲於義其後鍾會為鎮西將軍憲英謂躭從子祜曰鍾士季何故西出祜曰將以滅蜀也憲英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會將行請其子琇為參軍憲英憂之曰他日吾為國憂今日吾家難至矣琇固請於文帝帝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則致孝於親出則致節於國在職思其所司在義思其所立不遣父母憂患而已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唯仁恕乎會至蜀果反琇果全歸 長卿曰魏晉之際士難乎其明哲保身矣憲英之策魏事何了了也不獨一時諸人歷歷若在目下且可使操縱掌握中而不覺彼為男子亦宣帝之巨敵也哉 謝道韞 王凝之妻謝氏字道韞安西將軍奕之女也聰識有才辨叔父安嘗問毛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安謂有雅人深致又嘗內集俄而雪驟下安曰何所似安兄子朗曰散鹽空中差可擬道韞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安大悅初適凝之還甚不樂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惡汝何恨也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羣從兄弟則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謂謝歆胡謂謝朗羯謂謝玄末謂謝川皆其小字也又嘗譏玄學植不進曰為塵務經心為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將屈道韞遣婢白獻之曰欲為小郎解圍乃施青綾步障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旣聞夫及諸子已為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亂兵稍至手殺數人乃被虜其外孫劉濤時年數歲賊又欲害之道韞曰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如此寧先見殺恩雖毒虐為之改容乃不害濤自爾婺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太守劉柳聞其名請與談議道韞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於帳中柳束帶整冠造於別榻道韞風韻高邁敘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漣徐酬問旨詞理無滯柳退而嘆曰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道韞亦云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同郡張玄妹亦有才質適於顧氏玄每稱之以敵道韞有濟尼者游於二家或問之濟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道韞所著詩賦誄頌並傳於世 長卿曰王夫人風韻高邁敘致清雅故自王謝子弟也及處患難之際暇以整見才矣亦不失宗風焉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令新婦不得參軍也清心玉英顧家婦則不可知王夫人排宕莫測神情散朗殆不足以目之 澤嫗 劉道眞少時嘗漁草澤善歌嘯聞者莫不留連有一老嫗識其非常人甚樂其歌嘯乃殺豚進之道〈飢亦甚矣〉眞食豚盡了不謝嫗見不飽又進一豚食半余半乃還之後為吏部郎嫗兒為小令史道眞超用之不知所由問母母告之 長卿曰老嫗樂道眞歌嘯時自不容不進食道眞食豚時自不須謝及為吏部郎自不容不超用其子此等氣度落穆悠忽直在百尺樓上坐淮陰侯於地下鄙哉淮陰侯之謝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宜母之怒而且誚也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孟昶妻 孟昶妻周氏昶弟覬妻又其從妹也二家並豐財產初桓玄常推重昶而劉邁毀之昶知深自惋失及劉裕將建義與昶定謀昶欲盡散財物以供軍糧其妻非常婦人可語以大事乃謂之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便是一生淪陷決當作賊卿幸可早爾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晩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諫事之不成當於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歸志也昶愴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雲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時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而可賣亦當不惜況資財乎遂傾資產以給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將舉周氏謂覬妻雲一昨夢殊不好門內宜浣棹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我當悉取作七日藏厭顗妻信之所有絳色者悉斂以付焉乃置帳中潛自剔綿以絳與昶遂得數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長卿曰昶旣知妻之非常婦人何不卽語之而猶徘徊顧盻若此也無識甚矣觀昶妻之言曰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其鄙昶不亦甚哉 絡秀 周浚作安東時行獵値暴雨過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絡秀聞外有貴人與一婢於內椎豬殺羊作數十人飮食事事精辨不聞有人聲密覘之獨見一女子狀貌非常浚因求為妾父兄不許絡秀曰門戸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或大益父兄從之生伯仁兄弟絡秀語伯仁等我所以屈節為汝家作妾門戸計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從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 長卿曰安東之求絡秀也父兄不許其女固請之幸而從則為絡秀不從必為文君無疑也夫絡秀之父富人也文君之父亦富人也文君何以不請哉曰安東身為貴人而司馬以貲郎罷官游且倦矣不過為令貴客耳富人且召令何客為此文君之所以走也桓溫雲人不可以無勢信矣 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第以一女子故耳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卻為門楣有好女子何必好男子哉雖然有一好女子而人人皆好男子矣 陶侃母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初侃父丹聘為妾生侃而陶氏貧賤湛每紡績資給之使交結勝已侃少為潯陽縣吏嘗監魚梁以一坩鮓遺母湛封鮓及書責侃曰爾為吏以官物遺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憂矣鄱陽孝廉范逵寓宿於侃時大雪湛乃撤所卧新薦自剉給其馬又密剪髮賣與鄰人供殽饌逵聞之嘆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 長卿曰侃之母賢矣長沙之觀望何為乎此母豈宜生此子也竹頭木屑差亦近之 侃母以剪髮供饌交結知名而王珪之母學之侃母以封鮓責子不受官物而李畬之母學之皆可雲巧於教子者矣 緑珠 緑珠者姓梁白州博白縣人也州則南昌郡古越地秦象郡漢合浦縣地唐武德初削平蕭銑於此置南州尋改為白州取白江為名州境有愽白山愽白江盤龍洞房山雙角山大荒山山上有池池中有婢妾魚緑珠生雙角山下美而艶越俗以珠為上寳生女為珠娘男為珠兒緑珠之字由此而稱晉石崇為交趾採訪使以眞珠三斛致之崇有別廬在河南金谷澗澗中有金水自太白源來崇卽川阜制園館綠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者昭君也漢元帝時匈奴單于入朝詔王牆配之卽昭君也及將去入辭光彩射人天子悔焉重難改更漢人憐其遠嫁為此作歌崇以此曲教之而自製新歌曰我本良家子將適單于庭辭別未及終前驅已抗旌仆御涕流離猨馬悲且鳴哀郁傷五內涕泣沾珠纓行行口已遠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凌辱對之慚且驚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頼積思常憤盈願假飛鳥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後世人遠嫁難〈貧士〉為情崇又制懊惱曲以贈綠珠崇之婢妾艶者千〈浪雲好色寧不酸死〉餘人擇十人妝餙一等使忽視之不相分別刻玉為蛟龍佩縈金為鳳凰釵結袖繞楹而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唯聽佩聲視釵色佩聲輕者居前釵色艶者居後以為行次而進趙王倫亂常賊類孫秀使人求緑珠崇方登涼觀臨清水婦人侍側使者以告崇出侍婢數百人以示之皆藴蘭麝而披羅谷曰在所擇使者曰君侯服御麗則麗矣然命指索緑珠未知孰是崇勃然曰吾所愛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知今察遠照邇願加三思崇不然使者已出又反崇竟不許秀因譖倫族之收兵忽至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獲罪緑珠泣曰願效死於君前崇止之遽墮樓而死崇棄東市時人名其樓曰緑珠樓在步廣里近狄泉在王城之東 長卿曰石崇廁中婢尚能識大將軍之作賊而刻玉縈金者千餘人卒不免崇於死何哉雖然崇固可以死也方收兵之至也珠固無意死也石崇曰我今為爾獲罪亦尚無意珠死也噫竟死矣崇祟珠耶珠祟崇耶天下殺英雄卿亦何為者緑珠死緑珠生矣旣知財為害何不早散之石崇生石崇死矣後涼時呂詒見弒所幸張美人年十四姿色壯麗請為沙門呂隆見而悅之欲污逼焉美人斂衽曰欽樂至道誓不改節今見逼如此豈非命也於是升樓自投而死此亦一緑珠也唐時喬知之有婢碧玉姝麗能歌舞有文章知之特幸為之不婚武承嗣暫借教姬人籹梳更不放還知之乃作緑珠怨寄之曰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憐偏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君家閨合不曾觀好將歌舞借人看意氣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干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鉛粉百年離恨在高樓一代容顏為君盡碧玉得詩飮泣三日不食投井而死承嗣於裙帶上得詩乃諷羅織人告之知之遂斬於市家破籍沒此又一緑珠也嗟嗟古今豈少緑珠哉旣無石崇又無孫秀遂使七尺閨中多少醉生夢死悲夫 劉遐妻 劉遐妻邵氏續之女驍果有父風遐為石季倫所圍邵單將數騎拔圍出遐於萬人之中 長卿曰昔人云短衣匹馬隨李將軍看射猛虎南山下為人生快事意乃不如此日看邵氏單騎拔圍一段光景更豪舉也 何無忌母 何無忌夜於屏風裡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也登櫈密窺之泣曰汝能如此吾復何憂問所與謀者曰劉裕母尤喜因為言玄必敗事必成以示之 長卿曰古今遇天下事了了於中閱天下事了了於目者大率多兒女子何也 謝綜母 范曄與甥謝綜等謀反事覺被收在獄為詩云好醜同一丘何足異枉直豈論東陵上寧辨首陽側雖無稽康琴應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復卽曄本謂入獄便死而上窮其獄遂經二旬曄便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系曄聞而喜綜與熙先笑曰詹事當昔論事攘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躍馬顧盻自為一世之雄而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邪設今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顏可以生存及將詣市曄最在前曄出獄門顧綜言曰次第當以位邪綜曰賊將當為先曄旣食又勸綜綜曰此異疾篤何事強飯乎曄家悉至市其妻先撫其子而罵曰君不為百歲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奈何枉殺兒子其母以手擊曄頸及頰曄妻吿曰此罪人也願阿家莫憶莫念及見妓妾悲泣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也綜母以子弟自陷逆亂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也 長卿曰綜之母高矣更不如綜妻之更進一步也昔兩僧渡江無船一僧休息樹下一僧踏一履凌波而行休者曰早知汝若此何不早殺之曄妻伎倆尚是踏履一僧地位也 朝雲 河間王琛有婢朝雲善吹箎能為團扇歌壟上聲琛為秦州刺史諸羗外叛屢討之不下琛令朝雲假為貧嫗吹箎而乞諸羗聞之悉流涕曰何為棄墳井在山谷為寇也卽相率來降秦民謂曰快馬徤兒不如老嫗吹箎 長卿曰劉越石為胡騎圍數重城中窘迫無計劉始夕乘月登樓清嘯胡賊聞之皆凄然長嘆中夜吹鬍笳賊皆流涕向曉又吹賊並起圍去若此人者可以朝雲婢賞之也 李誕女 東越閩中有庸嶺高數十里其下北隰中有大蛇長八丈圍一丈士裕常懼東治都尉及屬城長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福或與人夢或喻巫祝欲得噉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長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養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輒夜出吞嚙之累年如此前後已用九女一歲將祀之募索未得將樂縣李誕家有六女無男其小女名寄應募欲行父母不聽寄曰父母無相留今惟生六女無有一男雖有如無女無緹縈濟父母之功旣不能供養徒費衣食生無所益不如早死賣寄之身可得少錢以供父母豈不善耶父母慈憐不聽去終不可禁止寄乃行請好劍及除蛇犬至八月朝便詣廟中坐懷劍將犬先作數石米餈蜜麨以置穴口蛇夜便出頭大如囷目如二尺鏡聞餈香氣先噉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嚙咋寄從後斫蛇因踴出至庭而死寄入視穴得其九女髑髏悉舉出吒言曰汝曹怯弱為蛇所食甚可哀愍於是寄女緩步而歸越王聞之聘寄為後拜其父為將樂令母及姊皆有賜賞自是東治無復妖邪之法其歌謡至今存焉 長卿曰李寄不獨有膽也亦大有智方寄斬蛇時已計其身之必死又計其身之必生不然蛇不可斬也豈暴虎馮河者哉夫劉季斫殺蛇遂作帝李寄斫殺蛇遂作後李寄其優乎彼丈夫也 婁逞 南齊時東陽女子婁逞變服詐為丈夫粗會綦博解文義游公卿門仕至揚州從事而事泄明帝令東還始作婦人服嘆曰有如此伎還為老嫗豈不惜哉史臣曰此人妖也陰為陽事不可後崔惠景舉事不成應之 長卿曰古今人為丈夫事而服丈夫服者豈卽丈夫哉獨以婁逞為人妖何哉夫陰為陽且不可而況陽為陰也彭城劉頗常謂子壻進士王勝話三原縣南董店店東壁貞元末有孟嫗年一百餘而卒店人悉曰張大夫店頗自渭北入城止於媼店見有一媼年可六十已來衣黃紬大裘烏幘跨門而坐焉左衛李胃曹名士廣其嫗問廣何官廣具答之其媼曰此四衛耳大好官廣卽問媼曰何以言之媼曰吾年二十六嫁與張察為妻察為人多力善騎射郭汾陽之總朔方此皆部制之郡靈夏邠涇岐蒲是焉吾大張察為汾陽所任請重衣賜常在汾陽左右察之貌酷相類吾察卒汾陽傷之吾遂偽衣丈夫衣冠投名為察弟請事汾陽汾陽大喜令替闕如此又寡居一十五年自汾陽之薨吾已年七十二軍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煢獨遂嫁此店潘老為婦邇來複誕二子曰滔曰渠滔五十有四渠年五十二是二兒也王蜀有偽相周庠者初在卭南幕中留司府事時臨卭縣送失火人黃崇嘏纔下獄便貢詩一章曰偶離幽隱住臨卭行止堅貞比澗松何事政清如水鏡絆他野鶴向深籠周覽詩遂召見稱鄉貢進士年三十許祗對詳敏卽命釋放後數日獻謌周極奇之召於學院與諸生侄相伴善棊琴妙晝畵翌日薦攝府司戸參軍頗有二語之稱胥吏畏伏案牘麗明周旣重其英聰又美其風彩在任將逾一載遂欲以女妻之崇嘏又袖封狀謝仍貢詩一篇曰一辭舍翠碧涯湄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衫居扳椽永拋鸞鏡畵蛾眉秉心卓爾青松操挺志鏗然白璧姿幕府若容為坦腹願天速變作男兒周覽詩驚駭不已遂召見詰問乃黃使君之女幼失覆蔭唯與老妳同居元末從人周益仰貞潔郡內咸嘆異旋乞罷歸臨卭之舊隱竟莫知存亡焉夫婁逞黃崇嘏一女子而傲遊公卿將相間若狎海鷗自婦人而為男子自男子而為婦人遊戲玩弄斯亦奇矣孟嫗二十六而從夫夫死而偽為夫之弟以事汾陽汾陽死而寡居者一十五年又復嫁嫁時年已七十二又復生二子子年且五十餘而猶未死是不亦可怪可愕之甚也哉木蘭之戌平平也 冼氏夫人 隋樵國夫人冼氏者高涼人也世為南越首領部落十餘萬家夫人幼賢明在父母家已能撫循部眾行軍用師壓服諸越矣梁大同初羅州刺史馮融為其子高涼太守寳聘以為妻融本北燕苖裔大父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宋因留新會自業及融三世為守牧他鄉羈旅號令不行至夫人誡約本宗使從百姓禮每與夫寳參決辭訟首領有犯法者雖親族無所縱舍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後遇侯景反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皋口遣召寳夫人疑其反止之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率兵入灨石夫人曰平虜入灨與官兵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為也宜遣使詐之雲身未敢出欲遣婦往參彼必無防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販得至柵下賊可圖也寳從之遷仕大喜果不設備夫人因而擊之大敗遷仕遂總其兵與陳霸先會於灨石還謂寳曰陳都督極得眾心必能平賊君宜厚資給之及寳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數州宴然後廣州刺史毆陽訖謀反召其子仆至南海誘與為亂仆遣使歸告夫人夫人曰我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訖徒潰散仆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至德中仆卒陳國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為聖母隋文帝遣總管韋洸安撫領外夫人遣其孫魂帥眾迎洸未幾番禺人王仲宣反圍洸夫人遣其孫暄帥師援之時暄與逆黨陳佛智相友善故遲留不進夫人大怒遣使執暄系州獄又遣孫盎討佛智斬之進兵至南海敗仲宣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卒使裴矩廵撫諸州其蒼梧首領等皆來參謁還令統其部落嶺南悉定帝拜盎為高州刺史封冼氏樵國夫人降勑書褒美賜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餙及宴服一襲賜之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狸獠多亡叛者夫人遣長史上封事論安撫之宜並言訥罪狀上遣推訥得其贓竟致於法勑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狸獠所至皆降文帝賜夫人臨振縣湯沭邑一千五百戸仁壽初卒謚為誠敬夫人 長卿曰嗟乎誠敬夫人其可少哉使今日得一人九邊將士胥游醉夢鄉矣此忠順夫人之所以不可死也 紅拂 隋煬帝之幸江都命司空楊素守西京素驕貴又以時亂天下之權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貴自奉禮異人臣每公卿入言賓客上謁未嘗不踞床而見令美人捧出侍婢羅列頗僭於上末年愈甚無復知所負荷有扶危持顚之心一日衛公李靖以布衣上謁獻奇策素亦踞見公前揖曰天下方亂英雄競起公為帝室重臣須以收羅豪傑為心不〈素且動北紅拂女乎〉宜倨見賓客素斂容而起謝公與語大悅收其策而退當公之騁辨也一妓有殊色執紅拂立於前〈旁若無人〉獨目公公旣去而執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妓誦而去公歸逆旅其夜五更初忽聞叩門而聲低者公起問焉乃紫衣戴帽人杖一囊公問誰曰妾楊家之紅拂妓也公遽延入脫衣去帽乃十八九佳麗人也素麵畫衣而拜公驚答拜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無如公者絲羅非細唯願托喬木故來奔耳公曰楊司空權重京師如何曰彼尸居餘氣不足畏〈諸妓中亦多英雄哉〉〈彼亦可人〉也諸妓知其無成去者甚眾矣彼亦不甚逐也計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曰張問其伯仲之次曰最長觀其肌膚儀狀言辭氣語眞天人也公不窮〈窮措大豈如司空見慣耶〉自意獲之愈喜愈懼瞬息萬慮不安而窺戸者無停履數日亦聞追討之聲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馬排闥而去將歸太原行次靈右旅舍旣設床爐中亨肉且熟張氏以髮長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虯乘蹇驢而來投草囊於〈窮措大豈如司空大度耶〉驢前取枕欹卧看張梳頭公怒甚未決猶觀刷馬〈設紅拂未見李郎先遇虯髯也將奈何〉張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揺示公令勿怒急急梳頭畢斂祍前問其姓卧客答曰姓張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第幾曰第三因問妹第幾曰最長遂喜曰今多幸逢一妹張氏遙呼李郎且來見三兄公驟拜之遂環坐曰煑者何肉曰羊肉計已熟矣客曰飢公出市胡餅客抽腰間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亂切送驢前食之甚速客曰觀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得致異人曰靖雖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故不言兄之問則不隱耳具言其由曰然故非君所致也今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則酒肆也公取酒一斗旣廵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曰不敢於是開革囊取出一人首並心肝卻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負心者也衘之十年今始獲之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容氣宇眞丈夫〈虯髯以異人許紅拂而不以異人許李郎李也抑知太原有異人乎靖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眞郎之行徑也瞭然虯髯目中矣〉人其餘將相而已其人何姓曰靖之同姓年幾何曰年僅二十今何為曰州將之子曰似矣亦須見之李郎能致我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靖者與之狎因文靖見之可也兄欲何為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吾將訪之李郎何日到太原靖計之某日當到曰逹之日方曙我於汾陽橋待耳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遠靖與張氏且驚且喜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傷也但速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同詣劉氏詐謂文靖曰有善相者思見郎君文靖方與客議論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喜之遂致酒延焉旣而太宗至不衫〈向使文皇刷馬紅拂梳頭料虯髯不敢枕欹卧看也〉不履神采揚揚貌與常異虯髯默居坐末見之心死飮數廵起招靖曰眞天子也靖以告劉劉益喜自負旣出虯髯曰吾見之十得八九亦須道兄決之李郎與一妹復入京某日午時訪我於馬行東酒樓下下有此驢及一瘦驢卽我與道兄俱在其所也靖到果見二乘攬衣登樓卽虯髯與一道士方對飮見靖驚喜召坐環飮十數廵曰樓下櫃中有錢十萬擇一深隱處駐一妹畢某日復會我於汾陽橋如期至橋道士虯髯已先在矣同訪文靖時方奕期揖起而語少焉文靖飛書召文皇看棋道士對文靖奕虯髯與靖傍立而視俄而文皇來長揖就坐神清氣朗滿座風生顧盻偉如也道士一見慘然斂棋子曰此局全輸矣於此失卻局哉救無路矣罷奕請去旣出謂虯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勉圗之勿以為念因共入京虯髯路語靖曰計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小宅為李郎往複相從一妹懸然如磬欲令新婦祗謁從容無令前卻言畢吁嗟而去靖亦馳馬速征俄卽到京與張氏同往至一小板門扣之有應者出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門門益壯麗奴婢三十餘人羅列於前青衣二十人引靖入東廳廳之陳設窮極珍異巾箱籹奩冠鏡首餙之盛非人間之物巾櫛籹餙畢備請更衣衣又珍奇甫畢傳雲三郎來乃虯髯也紗帽紫衫趍走有龍虎之狀相見權然命妻出拜亦天人也遂延中堂陳設盤筵之盛雖王公亦不侔也四人對坐陳饌次出女樂二十人旅奏於庭似從天降非人間之曲度食畢行酒有蒼頭自〈李郎酸子正宜以此驕豢之〉西堂升出二十床各覆以錦帕旣列盡去其帕乃文簿匙鎻之類虯髯舉杯告請曰此皆珍寳貨帛之數吾之所有悉以充贈何者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或當龍戰二三年建少功業今旣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眞英主也三五年內卽當太平李〈虯髯之視李郎也渺郎以英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心儘力必極人臣矣〉一妹以天人之姿藴不世之藝從夫之貴榮及軒裳非一妹不能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聖賢起陸之漸際會如期虎嘯風生龍騰雲合固非偶然也將予之贈以佐眞主施功立業勉之勉之此後十餘年東南數千里外有異事是吾得意之秋也一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復回命家僮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可善事之言訖與其妻戎服乘馬一奴從後數步遂不復見靖據其宅遂為豪家得以助文皇締鞴之資遂匡大業貞觀中公以左僕射平章事適南蠻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數十萬入扶餘國殺其主自立國已定矣靖知虯髯成功也歸告張氏共瀝酒向東南拜而賀之 長卿曰紅拂一見衛公卽目成夜卽奔去再見虯髯卽拜兄妹卒藉其貲佐文皇成大業紅拂之眼冷矣紅拂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久矣無如公者又曰彼尸居餘氣不足畏也諸伎知其無成去者甚眾矣彼亦不甚逐也夫知楊之無成而又知其不甚逐也依依不去何為乎使終身不見衛公將終焉乎然則紅拂之心更冷矣夫眼不冷心不冷而能作英雄者未之有也方紅拂之紫衣戴帽而來也又雄服乘馬排闥而去目中已無楊素矣及次旅右突見一人投蹇直入欹枕卧視衛公已不堪乃熟視其面卽映身搖止之急急斂籹結以兄妹不獨虯髯入其彀中其氣宇直超出衛公萬萬何楊素之能為 紅拂之見衛公也自以為至人為不世之遇天下之人無如此者孰知又有一虯髯也見司空之奢貴矣不知天壤之間復有一洞天也見衛公之為俊傑矣不知靈右旅舍尚有一英雄也見己之為殊色矣不知小板門中亦有一天人也此時紅拂之視李郎蔑如矣方紅拂見虯髯時又自以為至人為不世之遇天下之人無更有如此者而孰知又有李公子也惜也紅拂不及見李公子也其視虯髯又蔑如矣 平陽昭公主 唐平陽昭公主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紹初高祖兵興主居長安紹曰尊公將以兵清京師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為計紹詭道走并州主奔鄠發家貲招南山亡命得數百人以應帝於是名賊何潘仁壁司竹園殺行人稱總管主遣家奴馬三寳諭降之共攻鄠別部賊李仁文向善志丘師利等各持所領會戲下因略地盩厔武功始下平之乃申法誓眾禁剽奪遠近咸附勒兵七萬威震關中帝渡河紹以數百騎並南山來主引精兵萬人與秦王會渭北紹及主對置幕府分定京師號娘子軍帝卽位以功給賚不涯武德六年薨加前後部羽葆鼓吹大路麾幢虎賁甲卒班劍太常議婦人葬古無鼓吹帝不從曰鼓吹軍樂也往者主親執金鼓參佐命於古有耶宜用之吐谷渾党項寇邊矢下如雨紹彈琵琶公主與二女對舞虜停射觀之紹從後掩擊大潰 長卿曰高帝一生主再生秦王而安得不生建成元吉也宋祖將舉事而入謀之姊也姊移杖逐之曰此事豈謀及婦人者蓋兩雄矣李昌夔在荊州打獵大修裝餙其妻獨孤氏亦出女隊二千人皆著紅紫綉襖子及錦鞍韀長卿曰木蘭之戌邵續女之單騎拔圍荀崧女之突圍請救李侃婦之効死完城崔寧妾之募兵復城朱序母之夫人城平陽昭公主之娘子軍李昌夔妻之女隊二千人漢天子曰朕獨不得廉頗李牧而用之朕何憂匈奴哉 王珪母 新唐書載王珪始隱居時與房杜善母李嘗曰兒必貴然未知所與游者何如人試與偕來會玄齡等過其家李窺大驚勑具酒食盡歡終日喜曰二客公輔才汝貴不疑杜子美送重表侄王砅詩曰我之曾老姑爾之高祖母爾祖未顯時歸為尚書婦隋朝大業未房杜俱交友長者來在門荒年自餬口家貧無供給客位但箕帚俄頃羞頗珍寂寥〈又一陶母〉人散後入怪鬢髮空吁嗟為之久自陳剪髻鬟鬻市充桮酒上雲天下亂宜與英俊厚向竊窺數公經綸亦俱有次問最少年蚪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雲風雲合龍虎一吟吼願展丈夫雄得辭兒女丑秦王時在坐眞氣驚戸牖及乎正觀初尚書踐台斗夫人常肩輿上殿稱萬壽六宮師柔順法則化妃後至尊均嫂叔盛事傳不朽 長卿曰傳所稱者珪之母而詩所稱者珪之妻是識房杜者母也識太宗者妻也婦姑之見卓矣哉潘炎子孟陽為戸部侍郎母劉夫人憂惕謂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必至也戸部解喻再三乃曰不然試會爾同列吾觀之因遍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簾視之旣罷會喜曰皆爾儔也不足憂矣問未座慘綠少年何人也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全別必是有名卿相長卿曰王之母見所游而知其有成潘之母見同列而知其無禍皆具眼也潘稍不恭矣 香丸婦人 貞觀時有書生幼時貧賤嘗為人佣作一日至二鼓歸其母以餛飩一盂食之有鄰人陳姓者乘酣嘻笑而來側目視其食食已復嘻笑而去生頗不平之又嘗有共佣作者與生不相能一夕伺於道欲歐生生覺逃去已而為人傭書其家奴誣生盜其浄巾中金又有奴匿其主緊要文書害生生不能白主怒杖之人由是多怨生無行者生悲憤歸取先人業肄之業稍就不慮貧苦矣生一日閑步經觀音里有一婦人姿甚美生心動屢回顧看之有惡少年數人於路相謂此婦有邪行語語有實據生聞賤之不復有相顧意生後與妻坐燭下偶〈吾並疑其妻〉及此事妻曰此吾異姓之從女弟也妾徒以君貧故不敢與之往來聞其獨與一侍兒居此里立身最高潔親戚俱畏敬之豈宜有此何等惡少年污衊之也生聞之大怒欲為報之翌日婦命侍兒來曰主母感郎君恩雖未行最感之卽為郎君死無恨幸與郎君有夙緣後日可一見於某所第未可嚮邇盡歡有日也生如期往果得望見各以目逆之翌日侍兒復至曰主母治杯醴屈郎君少坐及至酒饌甚盛兒筵間所陳器皆人間所無獨命生坐中堂飮半侍兒負一革囊至曰主母所命也啟視則人頭數個顏色未變乃向侮害生者也生驚欲避去侍兒曰郎君請無驚必不相累主母固預命以藥物待之矣懷中出少葯白色有光用小指甲每頭彈斷處粟米許頭漸縮小至於如李子大侍兒食之吐核亦李也侍兒又曰主母惡惡少年無須臾忘亦欲假手於郎君生愧謝弗能婦人又命侍兒進一香丸曰不勞君舉腕第掃浄室夜坐焚此香於爐香煙所至君急隨之卽得志矣有所獲須將納於革囊歸勿畏也生如指焚香隨煙而往初不覺有牆壁礙行處皆有光亦不類闇夜每至一處煙裊裊遶惡少年頸三繞而頭自落或獨宿一室或妻子共床寢或初就枕侍者執巾若麈尾如意圜繞未敢退悉不覺不知生悉以頭納革囊中若夢中殊無畏意於是煙復裊裊而旋生復隨之而返到家未三鼓也煙甫收火已寒矣探之其香變成金色圓若彈倐然飛去鏗然有聲生恐婦復須此物無以復命正惶急侍兒不由門戸忽爾在前取頭彈藥食之如前生告曰香丸飛去不可覓奈何復須否侍兒曰得之久矣主母傳語郎君此畏關也此關一過無所不可為姑了天下事共作神仙也後生與婦俱徙去不知所之 長卿曰香丸志太幻人遂疑天地間不必有是人不知天地間畢竟應有者是何等人睚眥必報古人之常特其弄劍食人侍兒又是一番播弄怯書生遂破膽耳夫香丸卽劍劍卽香丸香丸卽生生卽香丸香丸卽婦人婦人卽香丸劍可殺人香煙亦可殺人侍兒可殺人書生亦可殺人白晝可殺人夢中亦可殺人其說似幻其事甚平何必疑其無有哉夫生知婦人之為異人而不知其妻之尤異人也至人無功神人無名其妻之謂與 狄仁傑姨 狄仁傑之為相也有盧氏堂姨居於午橋南別墅姨止有一子而未嘗來都城親戚家仁傑每伏臘晦朔修禮甚謹常經雪後休假仁傑因候盧姨安〈非此母不生〉否適表弟挾弓矢攜雉兔而來歸進膳於母顧揖仁傑意甚輕簡仁傑因啟於姨曰某今為相表弟有何樂從願悉力從其旨姨曰相自貴爾姨止有一子不欲令其事女主仁傑大慚而退 長卿曰不獨此母異人也此子亦異人也其子且不置宰相於目中其母胸中安得有女王也陋哉某今為宰相之語也捋虎鬚豈能免虎口哉 董氏 則天朝太僕卿來俊臣之強盛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諫止之曰俊臣國賊也勢〈妙計〉不久一朝事壞奸黨先遭君可敬而遠之敏稍稍〈中計〉而退俊臣怒出為涪州武隆令敏欲棄官歸董氏〈妙計〉曰速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參州將錯題一張紙州將展看尾後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為〈又中計〉縣令不放上敏憂悶無已董氏曰但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賊破武隆殺舊縣令略家口並盡敏以不許上獲全後俊臣誅逐其黨流嶺南敏又獲免 長卿曰董氏可謂一步一計矣使與狄梁公比肩而事女主未知誰雄誰雌也 崔敬女 唐冀州長史吉懋欲為男頊取南宮縣丞崔敬女敬不許因有故脅以求親敬懼而許之擇日下函並花車卒至門首敬妻鄭氏初不知抱女大哭曰我家門戸底不曾有吉郎女堅卧不起其小女白其母曰父有急難殺身救解設令為婢尚不合辭〈妙人〉姓望之門何足為恥姊若不可兒自當之遂登車而去頊遷平章事賢妻逹節談者榮之頊坐與河內王武懿宗爭競出為溫州司馬而卒 長卿曰此女是逹是狡是救父是擇婿是為人是自為試勘之 木蘭 木蘭唐人也代父戍邊十二年人不知其為女歸賦戍邊詩一篇其詞雲促織何喞喞木蘭當戸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昨夜見君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耶名阿耶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耶征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馬鞭旦辭耶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耶娘喚女聲但聞河水聲濺濺旦辭黃河去暮宿黑山頭不聞耶娘喚女聲但聞胡騎聲啾啾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鐡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勲十二轉賞賜百千強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托千里足送兒歸故鄉耶娘聞女來出郭扶相將阿妹聞姨來當戸理紅籹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間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掛鏡帖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腳仆走雌兔遠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杜牧題木蘭廟詩云彎弓征戰作男兒夢裏曾經學畫眉幾度思歸還把酒拂雲堆上祝明妃 長卿曰木蘭墓在亳州北五十里墓有廟廟有像像猶女子也世以女子故疑無有是事並無是人使古人以男子在中饋而令女子桑弧蓬矢以志四方也將轉而疑男子云 高睿妻 趙州刺史高睿妻秦氏默啜賊破定州部至趙州長史已下開門納賊睿計無所出與秦氏仰藥而詐死舁至啜所良久啜以金獅子帶紫袍示之曰降我與爾官不降卽死睿視而無言顧其婦秦氏秦氏曰受國恩報在此今日受賊一官何足為榮俱合眼不語經兩日賊知不可屈乃殺之 長卿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雖然顧有死生存亡之際丈夫所不能決而兒女子瞭然於心目間矣高睿劉守光之妻不可及矣唐庄宗臨斬劉守光守光悲泣哀祈不已其二妻李氏祝氏譙之曰事已如此生復何益妾請先死卽伸頸就戮 李侃婦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謀襲陳李侃為項城令欲逃去婦曰宼至當守力不足則死焉逃之若重賞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誠若主然滿歲則去非如吏民生此士也墳墓皆在宜相與竭力死守眾皆泣乃狥曰以瓦石擊賊者賞錢千以刀矢殺賊者錢萬得數百人率以乘城婦自炊爨以享眾使報賊曰項城父老義不下賊得吾城不足為威宜亟去徒失利無益也會侃中流矢走還妻怒曰君不在人誰肯守死於外不猶愈於床乎侃乃登城賊引去縣卒免 長卿曰唐之忠臣義士幾無人矣至婦人何多奇也安史之際有婦人焉何至二十四郡無堅城也哉 車中女子 唐開元中吳郡人入京應明經舉至京因閑步坊曲忽逢二少年著大麻布衫揖舉人而過色甚卑敬然非舊識舉人謂誤識也後數日又逢之二人曰公到此境未為主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實慰我心揖舉人使行雖甚疑怪然強隨之抵數坊於東市一小曲內有臨路店數間相與直入舍宇甚整肅二人攜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與客據繩床坐定於席間更有數少年年各二十餘禮頗謹數出門若佇貴客至午後方雲來矣聞一車直入門來數少年隨後直至堂前乃一鈿車捲簾見一女子從車中出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花梳滿髻衣則紈素二人羅拜此女亦不答舉人亦拜之女乃答遂揖客入女乃升床當席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餘後生皆衣服輕新各設拜列坐於客之下陳以品味饌至精潔飮酒數廵至女子執杯顧問客聞二君奉談今喜展見承有妙技可得觀乎舉人卑遜辭讓雲自幼至長惟習儒經弦管歌聲輙未曾學女曰所習非此事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沉思良久曰某為學堂中著靴於壁上行得數步自余戲劇則未嘗為之女曰所請只然請客為之遂於壁上行得數步女曰亦大難事乃回顧座中諸後生各命呈技俱起設拜有於壁上行者有手撮椽子行者輕捷之戲各呈數般狀如飛鳥舉人拱手驚懼不知所措少頃〈大失所望〉女子起辭出舉人驚嘆恍然不樂經數日途中復見二人曰欲假盛駟可乎舉人曰唯明日聞苑中失物掩捕失賊唯收得馬是將馱物者驗問馬主遂收舉人入內侍省勘問驅入小門吏自後推之倒落深坑數丈仰望屋頂七八丈惟見一孔纔開尺余自旦至食時見一繩縋食器下舉人飢急取食之食畢繩又引去深夜舉人忿甚悲惋無訴仰望忽見一物如鳥飛下覺至身邊乃人也以手撫舉人謂曰計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聽其聲則向所遇女子也雲共君出矣以絹重系舉人胸膊訖絹頭系女人身女人聳身騰上飛出宮城去門數十里乃下雲君且便歸江淮求仕之計望俟他日舉人大喜徒步潛竄乞食寄宿得達吳地後竟不敢求名西上矣 長卿曰書生著靴於壁上行有何奇特此不堪與諸少年作奴傖父死恨晩矣此亦何與女子事而內之陷阱之中又復出之女子蓋以書生為傀儡雲 雙鬟女子 京國豪士潘將軍住光德坊本家襄漢間常乘舟射利因泊江壖有僧乞食留止累日盡心檀施僧歸去謂潘曰觀爾形質氣度與眾賈不同至於妻孥皆享厚福因以玉念珠一串留贈雲寳之不但通財後亦有官祿旣而貿遷數年遂鏹均陶鄭其後職居左廣列第於京師常寳念珠貯之以綉囊玉盒置道場內每月朔則出而拜之一旦開盒啟囊已亡珠矣然而緘封若舊他物亦無所失於是奪魄喪精以為其家將破之兆有主藏者常識京兆府停解所繇王超年且八十因密話其事超曰異哉此非攘竊之盜也某試為尋之未知果得否超他日過勝業坊北街時春雨初霽有三鬟女子年可十七八衣籹藍縷穿木屐於道側槐樹下値〈自買破綻〉軍少年蹴踘接而送之直高數丈於是觀者漸眾超獨異焉詢止於勝業坊北門短曲有母同居蓋以紉針為業超時以他事熟之遂為舅甥居室甚貧與母同卧土榻煙爨不動者往往經於累日或設殽羞時有水陸珍異吳中初進洞庭橘恩賜宰〈又買破碇〉臣輦轂外未有此物密以一枚贈超雲有人從內中攜出超意甚疑之如此往來已周歲矣超一旦持酒食與之從容謂曰舅有深誠欲告未知甥意何如答曰每感重恩恨無所報若力有可施願赴湯火超曰潘將軍失卻玉念珠不審知否微笑曰甥從何知之超揣其意不甚藏密因曰外甥倘覓得當厚備繒彩酬謝女子曰勿言於人某偶與朋儕為戲耳終卻送還因循未暇詰旦於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超如期而往頃刻至矣時寺門始開塔戸猶鏁謂超曰少頃仰觀塔上當有所見語訖而走疾如飛鳥忽於相輪上舉手示超歘然攜念珠而下曰便可將還勿以財帛為〈王超得卻玉念珠失卻無價寳矣〉意超送詣潘具道所以因以金玉繒帛密為之贈明日訪之室已空矣 長卿曰雙鬟女子與車中女子蓋皆俠而遊戲者雲澹澹漠漠自了一生彼且以為雲閑也鶴野也豈羨夫俊鶻者哉卷之三
長卿吳震元論次 侯四娘 至德元年史思明未平衛州有婦人侯四娘等三人刺血謁于軍前願入義營討賊 長卿曰安氏之亂玄宗嘆曰國家二十四郡何無一忠臣耶侯四娘等刺血謁請入營討賊蓋指公卿將相輩豈指史思明哉 張廵姊 河南節度使王巨屯彭城假張廵為先鋒俄而魯東平陷於賊濟陰太守高承義舉郡叛王引兵走臨淮廵有姊嫁陸氏遮王勸勿行不納賜百縑弗受為廵補縫行間軍中號陸家姑先廵被害 長卿曰古今有姊三人聶榮行最烈名最著尚矣原之姊婉而激有幽蘭空谷之思焉陸家姑其在季孟之間乎 程氏女 程氏女德興人盜殺其父兄掠女去女隱惡數年以計脫告之刺史顏眞卿捕盜磔於市女刳其肉以祭父兄 長卿曰此女不在小娥下也捋虎鬚免虎口入虎穴得虎子不更奇哉 高彥昭女 高彥昭不知何許人初事李正已及納納叛彥昭以濮州降都統劉玄佐納怒殺其妻子有女九歲見母兄將就害拜天女問其故答曰天神明祈之也女曰天如神明豈使吾家効順而族戮□無知何拜獨不拜而死上聞下詔謚曰愍女當時文士屬詞誄之 長卿曰此何必減孔北海女耶孔融棄市時七歲女九歲男以幼得全寄他舍二子方奕棊融被收而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遺肉汁男渇而飮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頼知肉味乎兄號泣而止或言於曹操欲盡殺之及收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戮神色不變 紅線 〈大好出場〉潞州節度使薛嵩有青衣紅線者善彈阮咸又通經史嵩召俾掌箋表號曰內記室時軍中大宴紅線謂嵩曰羯鼓之聲甚悲切其擊者必有事也嵩素曉音律曰如汝所言乃召而問焉雲某妻昨夜亡不敢求假嵩卽遣歸是時至德之後兩河未寧以塗陽為鎮命嵩固守控壓山東殺傷之餘軍府草創朝廷命嵩女嫁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男又遣嵩男娶滑台節度使令狐章女三鎮交為姻婭使蓋相接田承嗣常患肺氣遇暑益增每曰我若移鎮山東納其涼冷可以延數年之命乃募軍中武〈三千外宅男何如一個內記室〉勇十倍者得三千人號外宅男而厚其廩給常令三百人夜直宅中卜良日欲倂潞州嵩聞之日夕憂悶咄咄自語計無所出時夜漏方深轅門已閉杖策庭除惟紅線從焉紅線曰主公一月不遑寢食意有所屬豈非鄰境乎嵩曰事系安危非爾能料紅線曰某誠賤品亦能解主公之憂嵩以其言異乃曰我不知汝是異人誠暗昧也遂吿其事曰我承祖父遺業受國家厚恩一旦失其疆土則數百年功勛盡矣紅線曰此易與耳不足勞主公之憂某暫到魏境觀其形勢覘其有無今一更登途二更可復命請先定一走馬使具寒暄書其它則待某卻回也嵩曰倘或不濟反速之禍又如之何紅線曰某之此行無不濟也乃入闈房餙其行具梳烏蠻髻插金鳳釵衣紫綉短袍著青絲輕履胸前佩龍文匕首額上書太乙神名再拜而行倐忽不見嵩乃返身閉戸背燭危坐常時飮酒不過數杯是夕舉觴十餘不醉忽聞曉角吟風一葉墜露驚而起問卽紅線回矣嵩喜而慰勞詢事諧否紅線對曰幸不辱命又曰某子夜前三刻卽逹魏城凡曆數門遂及寢所聞外宅兒止於旁廊睡聲雷動見中軍士卒步於庭下傳呌風生乃發其左扉抵其寢帳田親家翁止於帳內鼓跌酣眠頭枕文犀枕前露七星劍劍前仰開一金合內書生身甲子與北斗神名復以名香美珠壓鎮其上彼則揚威正坦其心豁其腹遂熟寢蘭堂不覺命懸於手下寧勞擒縱只益傷嗟時則蠟炬煙微爐香燼委侍人四布兵杖森羅或頭觸屏風鼾而嚲者或手持巾拂寢而伸者某乃拔其簪珥褰其裳衣如病如酲皆不能窹遂持金盒以歸出魏城西門將行二百里見銅台高掲漳水東流晨鐘動野斜月在林忿往喜還頓忘於行役感知酬德聊副於咨謀夜漏三時往返七百里入危邦一道經五六城冀減主憂敢言勞苦嵩乃發使入魏遺承嗣書曰昨暮夜有客自魏中來雲從元帥床頭獲一金盒不敢留駐謹卻封納專使星馳夜半方逹正見搜捕金盒一軍驚疑使者以馬捶撾門非時請見承嗣遽出使者以金盒授之捧承之時驚怛絕倒遂留使者止於宅中狎以私宴多其賜賚明日遣使齎帛三萬疋名馬二百匹及珍異等以獻於嵩曰某之首領系在恩私便宜知過自新不復更貽伊戚專膺指使敢議親姻循當捧鼓後車來在麾鞭前馬所置紀綱外宅兒者本防他盜亦非異圖今並脫其甲裳放歸田畝矣由是兩月之內河北河南信使交至締好如初忽一日紅線辭去嵩曰汝生我家今欲安往又方頼於汝豈可議行紅線曰某前生本男子遊學江湖間讀神農藥書而救世人災患時里有孕婦患蠱症某以芫花酒下之婦人與腹中二子俱斃是某一舉殺其三人陰力見誅陷為女子使身居賤隸氣稟凡俚幸生於公家今十九年矣身猒羅綺口窮甘鮮寵待有加榮亦甚矣況國家建極慶且無疆此卽違天理當盡弭患昨往魏邦已足報恩今兩地保其城池萬人全其性命使亂臣知懼列士謀安在某一婦人功亦不小固可贖其前罪遂其本形便當遁跡塵中棲心物外澄清一氣生死長存嵩曰不然以千金為居山之所紅線曰事關來世安可預謀嵩知不可留乃廣為餞別悉集賓友夜宴中堂嵩以歌送紅線酒請座客冷朝陽為詞詞曰采菱歌怨木蘭舟送客魂銷百尺樓還似洛妃乘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大好收場〉歌竟不勝其悲紅線拜且泣因為醉離席遂亡所在 長卿曰紅線曉音律通經史居然閨合中物也及其折衝爼豆談笑偃兵全國為上破國次之伐謀為上伐兵次之有古大將風矣飄然而止飄然而去前無首後無尾獨來獨往藏姓藏名殆龍德而隱者與吾不奇其神通變幻而奇其光明磊落不墮劍俠格套中也 崔寧妾 崔寧大曆中代杜鴻漸為楊子琳乘間以精騎數千突入成都據城守之寧屢戰力屈子琳威聲頗盛寧妾任氏魁偉果乾乃出其家財十萬募勇士信宿間得千人設隊伍將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琳懼城內糧盡乃拔城自潰子琳素有妖術其夕致大雨引舟至庭除登之而遁 長卿曰李侃婦善守崔寧妾善攻 霍小玉 大曆中隴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進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試於天官夏六月至長安舍於新昌里生門族清華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先逹〈有他賣弄〉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風調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諧長安有媒鮑十一娘者故薛駙馬家青衣也折劵從良十餘年矣性便辟巧言語豪家戚里無不經過追風挾策推為渠帥當受生誠托厚賂意頗德之經數月李方閑居舍之南亭申未間忽聞扣門甚急雲是鮑十一娘至攝衣從之迎問曰鮑卿今日何故忽然而來鮑笑曰蘇姑子作好夢也未有一仙人謪在下界不邀財貨但慕風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當矣生聞之驚躍神飛體輕引鮑手且拜且謝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憚因問其名居鮑具說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愛之母曰浄持浄持卽王之寵婢也王之初薨諸兄弟以其出自賤庻不甚收錄因分與資財遣居於外易姓為鄭氏人亦不知其王女姿質穠艶一生未見高情逸態事事過人音樂詩書無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兒郎格調相稱者某具說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歡愜住在勝業坊古寺曲甫上車閉宅是也已與他作期約明日午時但至曲頭覓桂子郎得矣鮑旣去便備行計遂令家童秋鴻於從兄京兆參軍尚公處假青驪駒黃金勒其夕生澣衣沐浴修餙容儀喜躍交並通夕不寐遲明巾幘引鏡自照惟懼不諧也徘徊之間至於亭午遂命駕疾驅直抵勝業至約之所果見青衣立候迎問曰莫是李十郎否郎下馬令牽入屋底急急鎻門見鮑果從內出來遙笑曰何等兒郎造次入此生調誚未畢引入中門庭間有四櫻桃樹西北懸一鸚鵡籠見生入來卽語曰有人入來急下簾者生本性雅淡心猶疑懼忽見鳥語愕然不敢進逡廵鮑引浄持下階相迎延入對坐年可四十餘綽約多姿談笑甚媚因謂生曰素聞十郎才調風流今又見容儀雅秀名下固無虛士某有一女子雖掘教訓顏色不至醜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頻見鮑十一娘說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箒生謝曰鄙拙庸愚不意顧盻倘垂採錄生死為榮遂命酒饌卽令小玉自堂東閣子中而出生卽拜迎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轉盻精彩射人旣而遂坐母側母謂曰汝嘗愛念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卽此十郎詩也爾終日吟想何如一見玉乃低鬟微笑細語曰見面不如聞名才子豈能無貌生遂連起拜曰小娘子愛才鄙夫重色兩好相映才貌相嫌母女相顧而笑遂舉酒數廵生起請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強之發聲清亮曲度精奇酒闌及暝鮑引生就西院憇息閑庭邃宇簾幕甚華鮑令侍兒桂子浣沙與生脫靴解帶須臾玉至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昵枕極其歡愛生自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觀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思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生聞之不勝感嘆乃引臂替枕徐謂玉曰平生志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發此言請以素縑著之盟約玉因收淚命侍兒櫻桃褰幄執燭授生筆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詩書筐箱筆研皆玉家之舊物遂取綉囊出越姬烏絲欄素縑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筆成章引諭山河指誠日月句句懇切聞之動人染畢命藏於寳篋之內自爾婉孌相得若翡翠之在雲路也如此二歲日夜相從其後年春生以書判拔萃登科鄭縣主薄至四月將之官便拜慶於東洛長安親戚多就筵餞時春物尚余夏景初麗酒闌賓散離惡縈懷玉謂生曰以君才地名聲人多景慕願結婚媾固亦眾矣況堂有嚴親室無家婦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約之言徒虗語耳然妾有短願欲輒指陳永委君心復能聽否生驚怪曰有何罪過忽發此辭試說所言必當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纔二十有二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八歲一生歡愛願畢此期然後妙選高門以諧秦晉亦未為晚妾便捨棄人事剪髮披緇夙昔之願於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覺涕流因謂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與卿偕老猶恐未愜素志豈敢輒有二三固請不疑但居相待至八月必當卻到華州尋使奉迎相見非遠更數日生遂訣別東去到任旬日求假往東都覲親未至家日太夫人已與商量表妹盧氏言約已定太夫人素嚴毅生逡廵不敢辭讓遂就禮謝便有近期盧亦甲族也嫁女於他門聘財必以百萬為約不滿此數義在不行生家素貧事須求貸便托假故遠投親知渉歷江淮自秋及夏生自以孤負盟約大愆回期寂不知聞欲斷其望遙托親故不遣漏言玉自生逾期數訪音信虛詞詭說日日不同博求師巫遍詢卜筮懷憂抱恨周歲有餘羸卧空閨遂成沈疾雖生之書題竟絕而玉之想望不移賂遺親知〈可憐〉使消息尋求旣切資用屢空往往私令侍婢潛賣篋中服玩之物多托於西市寄附舗侯景先家貨賣曾令侍婢浣沙將紫玉釵一隻詣景先家貨之路逢內作老玉工見浣沙所執前來認之曰此釵吾所作也昔歲霍王小女將欲上鬟令我作此酬我萬錢我嘗不忘汝是何人從何而得浣沙日我小娘子卽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於人夫壻昨向東都更無消息挹快成疾今欲二年令我賣此賂遺於人使求音信玉工凄然下泣曰貴人男女失機落節一至於此我殘年向盡見此盛衰不勝傷感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為之悲嘆良久給錢十二萬焉時生所定盧氏女在長安生旣畢於聘財還歸鄭縣其年臘月又請假入城就親潛入靜居不令人知有明經崔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甚長厚昔歲常與生同歡於崔氏之室杯盤笑語曾不相間每得生信必誠告於玉王常以薪蒭衣服資給於崔崔頗感之生旣至崔具以誠告玉玉恨嘆曰天下豈有是事乎遍請親朋多方召致生自以愆期負約又知玉疾候沈綿慚恥忍割終不肯往晨出暮歸欲以迴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寢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冤憤益深委頓床枕自是長安中稍有知者風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俠之倫皆怒生之薄行時已三月人多春遊生與同輩五六人詣崇敬寺翫牡丹花步於西廊逓吟詩句有京兆韋夏卿者生之密友時亦同行謂生曰風光甚麗草木榮華傷哉鄭卿衘冤空室足下終能棄置寔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為思之嘆讓之際忽有一豪士衣輕黃〈天地間自多傍不肯〉紵衫挾彈丰神雋美衣服輕華唯有一剪頭胡雛從後潛行而聽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東姻連外戚雖乏文藻心嘗樂賢仰公聲華常思覯止今日幸會得覩清揚某之蔽居去此不遠亦有聲樂足以悞情妖姬八九人駿馬十數匹唯公所欲但願一過生之儕輩共聆斯語更相嘆美因語豪士策馬同行疾轉數坊遂至勝業生以近鄭之所止意不欲過便託事故欲回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棄乎乃挽挾其馬牽引而行遷止之間已及鄭麴生神情恍惚鞭馬欲回豪士遽命奴僕數人抱持而進疾走推入車門便令鎻卻報雲李十郎至也一家驚喜聲於外先此一夕玉夢黃衫丈夫抱生來至席使玉脫鞋驚窹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諧也夫婦再合脫者解也〈眞夢〉旣合而解亦當永訣由此征之必遂相見含怒凝視不復有言羸質嬌姿如不勝致時復揜袂返顧李生感物傷人坐皆欷歔頃之有酒肴數十盤自外而來一座驚視遽問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陳設相就而座玉乃側身轉面斜視生良久〈十郎原非丈夫〉遂舉杯酒酬地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飮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徵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手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母乃舉屍寘於生懷令喚之不復甦矣生為之縞素日夕哭泣甚哀將葬之夕生忽見玉繐帷之中容貌妍麗宛若平生著石榴裙紫〈衤盍〉襠紅緑帔子斜身倚帷手引綉帶顧謂生曰愧君相送尚有餘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嘆言畢遂不復有明日葬於長安御宿原生至墓所盡哀而返後月余就禮於盧氏傷情感物鬱鬱不樂夏五月與盧氏偕行歸於鄭縣至縣旬日生方與盧氏寢忽帳外叱叱作聲生驚視之則見一男子年可二十餘姿狀溫美藏身映幔連招盧氏生惶遽走遶幔數匝倐然不見生自此心懷疑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無聊生矣或有親情曲相勸喻生意稍解後旬日生復自外歸盧氏方鼓琴於床忽見自門拋一斑屏鈿花盒子方圓一寸余中有輕絹作同心結墜於盧氏懷中生開而視之見相思子二叩頭蟲一發殺觜一驢駒媚少許生當時憤怒呌吼吼聲如豺虎引琴撞擊其妻詰令實告盧氏亦終不自明後往往暴加搖楚備諸毒虐竟訟於公庭而遣之盧氏旣出生或侍婢媵妾之屬蹔同枕席便加姤忌或有因而殺之者生嘗游廣陵得名姬曰營十一娘者容態潤媚生甚悅之每相對坐嘗謂營曰我嘗於某處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殺之日日陳說欲令懼己以肅清閨門出則以浴解覆營於床周回封署歸必詳視然後乃開又蓄一短劍甚利顧謂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鐵唯斷作罪過頭大凡生所見婦人輒加猜忌至於三娶率皆如初焉 長卿曰予固悲小玉之為人而深恨李珪也玉之以憐才死以鍾情死以結恨死死而猶不忘李郎也三娶之後小玉在焉其恨之極妬之極正其愛之極也彼李娃何為者方娃之禱竹林而棄鄭生以他徙也非娃計不行矣相視而笑qnz_a_05_042以他語對相與為詐推之溝中安在其情彌篤也及生之絶食旅店且死遘癘凶肆且死遭撻曲江西杏園且死持破甌廵閭里入糞窟周遊鄽肆且死而娃乃以生死恩堅生心生亦怡氣〈鄭生自勝李十郎李生自不如小玉〉屏息而終其身也娃何為者哉夫生之為歌郎為丐人子則誠第一人也直言極諫非第一人也李十郎更不足道矣 張紅紅 大曆中有才人張紅紅者本與其父歌於衢路丐食過將軍韋青所居在昭國坊南門裡青於街牖中聞其歌者喉音嘹喨仍有媚色卽納為姬其父舍於後戸優給之乃自傳其藝穎悟絶倫嘗有樂工自撰歌卽古長命西河女也加減其節奏頗有新聲未進聞先侑歌於青青召紅紅於屏風後聽之紅紅乃以小豆數合記其拍樂工歌罷青入問紅紅如何雲已得矣青出雲有女弟子久曾歌此非新曲也卽令隔屏風歌之一聲不失樂工大驚異遂請相見欽服不已再雲此曲先有一聲不穩今已正矣尋達上聽翊日召入宜春院寵澤隆異宮中號曲娘子尋為才人一日內史奏韋青卒上告紅紅乃上前嗚咽奏雲妾本風塵丐者一旦老父死有所歸致身入內皆自韋青妾不忍忘其恩乃一慟而絕上嘉嘆之卽贈昭儀 長卿曰陳嬌如初召見玄宗涕泣稱痼疾且老予以為撒嬌故態李太白帶酒被召醉墨淋漓目眤天子手弄貴妃足踏力士一段豪舉千古生色而玄宗已冷中覷破曰眞酸子也陳嬌如獨不畏玄宗冷笑耶及閱張紅紅之事始識陳嬌如之見早焉 明皇朝有韋青本是士人嘗有詩三代主綸誥一身能唱歌官至將軍開元中內人有許和子者本吉州永新縣樂家女也開元未選入宮卽以永新名之籍於宜春院旣美且慧善歌能變新聲韓娥延年歿後千餘載曠無其人至永新始繼其能遇高秋朗站台殿清虛喉囀一聲響傳九陌明皇嘗獨召李謨吹曲逐其歌曲終管裂其妙如此又一日賜大酺於勤政樓觀者數千萬眾喧嘩聚語莫得魚龍百戲之音上怒欲罷宴中官高力士奏請命永新出樓歌一曲必可止諠上從之永新乃撩鬢舉袂直奏曼聲至是廣場寂寂若無一人喜者聞之氣勇愁者聞之膓絶洎漁陽之亂六宮星散永新為一士人所得韋青避地廣陵日夜慿闌於上河之上忽聞舟中奏水調者曰此永新歌也乃登舟與永新對泣久之青始亦晦其事後士人卒與其母之京師竟歿於風塵及卒謂其母曰阿母錢樹子倒矣長卿曰閱張紅紅許永新之事升沉離合之間可為三嘆 竇桂娘 竇桂娘父良建中初為汴州戸曹椽桂娘美顏色讀書甚有文李希烈破汴州使甲士至良門取桂〈英雄〉娘去將出門顧其父曰愼無戚戚必能滅賊使大人取富貴於天子桂娘旣以才色在希烈側復巧曲取信凡希烈之密雖妻子不知者悉皆得聞希烈歸蔡州桂娘謂希烈曰忠而勇一軍莫如陳仙奇其妻竇氏仙奇寵且信之願得相往來以姊妹敘齒因徐說之以堅仙奇之心希烈然之因以姊事仙奇妻嘗間謂曰賊兇殘不道遲晚必敗姊因〈此亦可人〉早圖遺種之地仙奇妻然之興元元年四月希烈暴死其子不發喪欲盡誅老將校俾少者代之計未決有獻含桃者桂娘白希烈子請分遺仙奇妻且以示無事於外因為蠟帛書曰前日已死殯在後堂欲誅大臣須自為計次朱染帛丸如含桃仙奇發丸見之言於薛育曰兩日稱疾但怪樂曲雜發盡夜不絕此乃有謀未定示暇於外事不疑矣明日仙奇薛育各以所部兵噪於衙門請見希烈烈子迫出拜願去偽號一如李納仙奇曰爾悖逆天子有命因斬希烈妻及子函七首以獻陳屍於市後兩月吳少誠殺仙奇知桂娘謀因亦殺之 長卿曰嗟乎竇桂娘之功豈在郭李下哉千載而後知有郭李而不知有桂娘可惜也 無雙 唐王仙客者建中中朝臣劉震之甥也初仙客父亡與母同歸外氏震有女曰無雙小仙客數歲皆幼稚戲弄相狎震妻常戲呼仙客為王郎子如是者凡數歲而震奉孀姊及撫仙客尤至一旦王氏姊疾且重召震約曰我一子念之可知也恨不見其婚室無雙端麗聰慧我深念之異日無令歸他族我以仙客為托爾誠許我瞑目無所恨也震曰姊且安靜自頤養無以他事自撓其姊竟不痊仙客護喪歸葬襄鄧服闋思念身世孤孑如此宜求婚娶以廣後嗣無雙長成矣我舅氏豈以位尊官顯而廢舊約耶於是飾裝抵京師時震為尚書租庸使門館赫奕冠蓋塡塞仙客旣覲置於學舍弟子為伍舅甥之分依然如故但寂然不聞選取之議又於窗隙間窺見無雙資質明艶若神仙中人仙客發狂惟恐姻親之事不諧也遂鬻囊櫜得錢數百萬舅氏舅母左右給使逹於廝養皆厚遺之又因復設酒饌中門之內皆得入之矣諸表同處悉敬事之遇舅母生日市新以獻雕鏤犀玉以為首餙舅母大喜又旬日仙客遣老嫗以求親之事聞於舅母舅母曰是我所願也卽當議其事又數夕有青衣告仙客曰娘子適以親情事言於阿郎阿郎雲向前亦未許之模様云云恐是參差也仙客聞之心氣俱喪逹旦不寐恐舅氏之見棄也然奉侍不敢懈怠一日震趍朝至日初出走馬入宅汗流氣促唯言鎻卻大門鎻卻大門一家惶駭不測其由良久乃言涇原兵士反姚令言領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門百官奔赴行在我以妻女為〈姚令言作媒更捷〉念略歸部署疾召仙客與我勾當家事我嫁與爾無雙仙客聞命驚喜拜謝乃裝金銀羅錦二十馱謂仙客曰汝易衣服押領此物出開遠門覓一深隙店安下我與汝舅母及無雙出啟夏門遶城續至仙客依所教至日落城外店中待久不至城門自午後局鎻南望目斷遂乘驄秉燭遶城至啟夏門門亦鎻守門者不一持白棓或立或坐仙客下馬徐問曰城中有何事如此又問今日有何人出此城門者曰朱太尉已作天子午後有一人重載領婦人四五輩欲出此門街中人皆識雲是租庸使劉尚書門司不敢放出近夜追騎至一時驅向北去矣仙客失聲慟哭卻歸店三更向盡城門忽開見火炬如晝兵士皆持兵挺刃傳呼斬斫使出城搜城外朝官仙客舍輜騎驚走歸襄鄧村居三年後知克複京師重整海內無事乃入京訪舅氏消息至新昌南街立馬彷徨之際忽有一人馬前拜熟視之乃舊使蒼頭塞鴻也鴻本王家生其舅常使得力遂留之握手垂涕仙客謂鴻曰阿舅舅母安否鴻曰並在興化宅仙客喜極雲我便過街去鴻曰某已得從良客戸有一小宅子販繒為業今日已夜郎君且就客戸一宿來早同去未晚遂引至所居飮饌甚備至昏黑乃聞報曰尚書受偽〈行到水窮處〉命官與夫人皆處極刑無雙已入掖庭矣仙客哀冤號絶感動鄰里謂鴻曰四海至廣舉目無親戚未知託身之所又問曰舊家人誰在鴻曰惟無雙所使婢采蘋者今在金吾將軍王遂中宅仙客曰無雙固無見期得見采蘋死亦足矣由是乃刺謁以從侄禮見遂中具道本末願納厚價以贖采蘋遂中深見相知感其事而許之仙客稅屋與鴻蘋居塞鴻每言郎君年漸長合求官職悒悒不樂何以遣時仙客感其言以情懇告遂中遂中薦見仙客於京兆尹李齊運齊運以仙客前銜為富平縣〈坐看雲起時〉尹知長樂驛累月忽報中使押領內家三十人往園陵以備洒掃宿長樂驛氈車子十乘下訖仙客謂塞鴻曰我聞宮嬪選在掖庭多是衣冠子女我恐無雙在焉汝為我一窺可乎鴻曰宮嬪數千豈便及無雙仙客曰汝但去人事亦未可定因令塞鴻假為驛吏烹茗於簾外仍給錢三千約曰堅守茗具無暫捨去忽有所覩卽疾報來塞鴻唯唯而去宮人悉在簾下不可得見之但夜語諠嘩而已〈無令之為仙客也〉至夜深群動皆息塞鴻滌器構火不敢輒寐忽聞雙在禁中尚知古生之在富平至富平寧不知簾下語曰塞鴻塞鴻汝爭得知我在此邪郎健否言訖嗚咽塞鴻曰郎君見知此驛今日疑娘子在此令塞鴻問候又曰我不久語我明日去後汝於東北舍合子中紫褥下取書送郎君言訖便去忽聞簾下極鬧雲內家中惡中使索湯藥甚急乃無雙也塞鴻疾告仙客仙客驚曰我何得一見塞鴻曰今方修渭橋郎君可假作理橋官車子過橋時近車子立無雙若認得必開帘子當得瞥見耳仙客如其言至第三車子果開帘子窺見眞無雙也仙客悲感怨慕不勝其情塞鴻於合子中褥下得書送仙客花箋五幅皆無雙眞跡詞理哀切敘逑周盡仙客覽之茹恨涕下自此永訣矣其書後雲常見勑使說富平縣古押衙人間有心人今能求之否仙客遂申府請解驛務歸本官遂尋訪古押衙則居於村墅仙客造謁見古生生所願必力致之繒彩寳玉之贈不可勝紀一年未開口秩滿閑居於縣古生忽來謂一武夫年且老何所用郎君〈古生至此技癢矣若尋隱娘漠如也〉於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將有求於老夫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感郎君之深恩願粉身以答效仙客泣拜以實告古生古生仰天以手拍腦數四曰此事大不易然與郎君試求不可朝夕便望仙客拜曰但生前得見豈敢以遲晚為恨耶半歲無消息一日扣門乃古生送書書雲茅山使者回且來此仙客奔馬去見古生生乃無一言又啟使者復雲殺卻也且吃茶夜深謂仙客曰宅中有女家人識無雙否仙客以采蘋對仙客立取而至古生端相且笑且喜雲借留三五日郎君且歸後累日忽傳說曰有高品過處置園陵宮人仙客心甚異之令塞鴻探所殺者乃無雙也仙客號哭乃嘆曰本望古生今死矣為之奈何流涕歔欷不能自已是夕更深聞叩門甚急及開門乃古生也領一篼子入謂仙客曰此無雙也今死矣心頭微暖後日當活微灌湯藥切須靜密言訖仙客抱入合子中獨守之至明遍體有暖氣見仙客哭一聲遂絕救療至夜方愈古生又曰暫借塞鴻於舍後掘一坑坑稍深抽刀斷塞鴻頭於坑中仙客驚怕古生曰郎君莫怕今日報郎君恩足矣比聞茅山道士有葯術其葯服之日立死三日卻活某使人專求得一丸昨令采蘋假作中使以無雙逆黨賜此葯令自盡至陵下托以親故百縑贖其屍凡道路郵傳皆厚賂矣必免漏泄茅山使者及舁篼人在野外處置訖老夫為郎君亦自刎君不得更居此門外有擔子一十人馬五匹絹二百疋五更挈無雙便發變姓名浪跡以避禍言訖舉刀仙客救之頭已落矣遂並屍蓋覆訖未明發歷四蜀下峽寓居於渚宮悄不聞京兆之耗乃挈家歸襄鄧別業與無雙偕老矣 長卿曰勑使何以知古生人間有心人無雙何以得聞古生於勑使古生何以偶居富平無雙何以得仙客仙客何以得古生此時古生之首已縣於無雙矣士為知己者死古生死無雙非死仙客也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古生之謂乎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無雙之謂乎 無雙曰古押衙人間有心人也古生亦曰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夫無雙在□庭卽不忘古生見王郎卽使之求古生意何為乎亦人間有心人也王郎謀無雙者十數年念絶矣終無一日忘無雙在閨合必欲得之於閨合在園陵必欲得之於園陵是亦人間有心人也塞鴻為王郎謀得采蘋謀得官謀得無雙消息復謀得古生亦人間有心人也天下未有如許有心人而不得成一事者也雖然母為無雙求婚輒死舅母為保婚亦死舅氏為主婚亦死塞鴻為長樂驛媒亦死采蘋為園陵媒亦死茅山使者舁輿人送親畢亦死古生了婚事亦死為無雙者不亦祟乎范蜀公雲假使丁令威化鶴歸來見城郭人民俱非卽獨存亦何足樂吾不知王郎與無雙偕老時亦復念此否也 上清 貞元壬申歲春三月丞相竇參居光福里第月夜閑步於中庭有常所寵青衣上清者乃曰今啟事須到堂前方敢言之竇亟上堂上清曰庭樹上有人恐驚郎請謹避之竇曰陸贄久欲傾奪吾權位今有人在庭樹上卽吾禍之將至矣且此事將奏與不奏皆受禍必竄死於道路汝於輩流中不可〈參□□眼〉多得吾身死家破汝定為宮婢聖君如顧問善為我辭焉上清泣曰誠如是死生以之竇下階大呼曰樹上人應是陸贄使來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報樹上人應聲而下乃衣縗麤者也曰家有大喪貧甚不辦葬禮伏知相公推誠濟物所以上夜而來幸相公無怪竇曰某罄所有堂封絹千匹而已方擬修私廟次今日輒贈可矣縗麤者拜謝竇答之如禮又曰便辭相公請左右齎所賜絹擲於牆外某先於街中俟之竇依其請命僕人偵其絕蹤且久方敢歸寢翌日執金吾先奏其事竇公得次〈先入〉又奏之德宗厲聲曰卿交通節將蓄養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竇頓首曰臣起自刀筆小才官已至貴皆陛下奬拔實不因人今不幸至此抑乃仇家所為耳陛下忽震雷霆之怒臣便合萬死中使下殿宣曰卿且歸私第待候進止越月貶柳州別駕會宣武節度劉士寧通好於柳州廉使條疏上聞德宗曰交通節將信而有徵流竇於驩州沒入家資一簪不遺竟未逹流所詔賜自盡上清果隸名掖庭且久後數年以善應對能煎茶數得在帝左右德宗謂曰宮內人數不少汝大了事從何得至此上清曰妾本故宰相竇參家女奴竇參妻早亡故妾得陪洒掃及竇參家破幸得塡宮旣奉龍顏如在天上德宗曰竇參之罪不止養俠刺兼亦甚有贓污前時納官銀器至多上清流涕而言曰竇參自御史中丞歴度支戸部鹽鐵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數十萬前後非時賞賜當亦不知紀極乃者柳州送所納官銀器皆是恩賜當部錄日妾在郴州親見州縣希陸贄恩旨盡颳去所進銀器上刻藩鎮官銜姓名誣為贓物伏乞下驗之於是宣索竇參沒官銀器覆視其刮字處皆如上清之言時貞元十二年德宗又問養俠刺事上清曰本實無此悉是陸贄陷害使人為之德宗至是大悟因怒陸贄曰老獠奴我脫卻伊緑衫便與紫著又常呼伊作陸九我任使竇參方稱意次須教我殺卻他及至權入伊手其為軟弱甚於泥團乃下詔雪竇參冤時裴延齡探知陸贄恩衰得恣行媒櫱乘間攻之贄竟受譴不回上清特勑削丹書度為女道士終嫁為金忠義妻世以陸贄門生名位多顯逹者世不可傳說故此事絕無人知 長卿曰李錡之擒也侍婢一人隨之錡夜自裂衣襟書己冤筦榷之功言為張子良所賣教侍婢曰結之於帶吾若從容賜對當為宰相楊益節度使若不從容受極刑矣我死汝必入內上必問汝汝當以是進及錡伏法京城大霧三日不解或聞鬼哭憲宗又於侍婢得帛書頗疑其冤內出黃衣數襲賜錡及子弟敕京兆府收葬之李銛錡之從父弟也為宋州刺史聞錡反狀慟哭驅妻子奴婢無老幼量頸為枷自拘於觀察使朝廷憫之因為薄貶按李錡宗屬亟居重位頗以尊豪自奉聲色之選冠絕於時及浙西之敗配掖庭者曰鄭曰杜鄭得幸於憲宗是生宣宗皇帝寳為孝明皇太后次卽杜杜名秋亦建康人也有寵於穆宗穆宗卽位以為皇子漳王傳姆太和中漳王得罪國除詔賜秋歸老故鄉或曰系帛書者卽杜秋也被棄於家朝夕不給杜牧之有杜秋詩夫杜秋以女謁而能伸李錡之冤此與上清之事何異雖然為杜秋易為上清難何也李錡以宗屬蒙誅天子思之三日霧迷一朝渙汗帛書之進不啻順風之呼也上清以破敗宰相之女奴欲從猜疑不測之天子翻數年已結之案一難也宮內人數不少欲以善應對能煎茶從玉螭錦幕中得近龍鱗雉尾而徐關其說二難也陸贄用事恩渥正深且與德宗患難相結不可以口舌動也忽使人主如酒醒夢覺反喜為嗔反德為威三難也前後對證歷歷明了使疑心開仇口塞數年之冤雪於一旦四難也且竇伸陸譴清亦特勑削丹書度為女道士終嫁為人妻視杜秋之雲泥升墜不亦善乎予故録上清之事而並錄杜秋雲 聶隱娘 隱娘者唐貞元中魏愽大將聶鋒之女也方十歲有尼乞食於鋒舍見隱娘悅之乃雲問押衙乞取此女鋒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鐵櫃中藏亦須偷去矣及夜果失隱娘所在鋒大驚駭令人搜尋曾無影響父母每思之相對啼泣而已後五年尼送隱娘歸告鋒曰教已成矣可自領取尼歘亦不見一家悲喜問其所習曰初但讀經念咒余無他也鋒不信詰隱娘曰眞說又恐不信如何鋒曰但眞說之乃曰隱娘初被尼挈去不知行幾里及明至太石穴中嵌空數十步寂無居人猨猱極多尼先有二女亦各十歲皆聰明婉麗不食能於峭壁上飛走若捷猱登木無有蹶失尼與我葯一粒兼令執寳劍一口長一二尺許鋒利吹毛可斷遂令二女教其攀縁漸覺身輕如風一年後刺猨猱百無一失二年後刺虎豹皆決其首而歸三年後能使刺鷹隼無不中劍之刃漸減五寸飛走遇之不知其來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於都市不知何處也指某人者一一數其過曰為我刺其首來無使知覺定其膽若飛鳥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首刃廣三寸遂白日刺其人於都市中人莫能見以首入囊返命則以葯一刀圭化之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無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決其首來又攜匕首入室度其門隙無有障礙伏之樑上至暝時得其首而歸尼大怒曰何太晩如是某雲見前人戲弄一人可愛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後遇此輩必先斷其所愛然後決之某拜謝尼曰吾為汝開腦後藏匕首而無所傷用卽抽之曰汝術已成可歸家遂送還雲後二十年方可一見鋒聞語甚懼後遇夜卽失蹤及明而返鋒已不敢詰之〈無眼〉〈此亦一大俠也〉因茲亦不甚憐愛忽値磨鏡少年及門女曰此人〈誰知其無他能〉可與我為夫白父父不敢不從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鏡余無他能父乃給衣食甚豐具數年後父卒魏帥知其異遂以金帛召署為左右吏如此又數年至元和間魏帥與陳節使劉悟參商不恊使隱娘賊其首隱娘辭帥之許許帥能神算已知其來召牙將令曰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各跨白黑衛至門遇有鵲來噪丈夫以弓彈之不中妻奪夫彈一丸而鵲斃乃揖之雲吾欲相見故遠相祗迎耳牙將受約束遇之隱娘夫妻曰劉僕射眞神人不然者何以動召也乃見劉公劉公勞之隱娘夫妻拜曰得罪僕射合萬死劉曰不然各親其主人之常事魏今與許何異請當留此勿相疑也隱娘謝曰僕射左右無人願舍彼而就此服公神明也蓋知魏帥之不及劉也劉問其所須曰每日得錢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請忽不見二衛所在劉使人尋之不知所向後潛於布囊中見二紙衛一黑一白後月余白劉曰彼未知信必使人繼至今宵請剪髮系之於紅綃送於魏帥枕前以表不回劉聽之至四更卻返曰送其信矣是夜必使精精兒來殺某及賊僕射之首此時亦萬計殺之乞不憂〈亦可兒〉耳劉豁達大度亦無畏色是夜明燭半宵之後果有二幡子一紅一白飄飄然如相擊於床四隅良久見一人自空而踣身首異處隱娘亦出曰精精兒已斃拽出於堂之下以葯化為水毛髮不存矣〈魏帥何以得此〉隱娘曰後來當使妙手空空兒繼至空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能躡其蹤能從空虛入冥莫無形而滅影隱娘之藝固不能造其境此卽系僕射之福耳但以于闐玉周其頸擁以衾隱娘當化為蠛蠓潛入僕射膓中聽伺其餘無逃避處劉如言至三更瞑目未熟果聞頸上鏗然有聲甚厲隱娘自劉口中躍出賀曰僕射無患矣此人如俊鶻一搏不中卽翩然遠逝恥其不中耳纔未逾一更已千里矣後視其玉果有匕首劃處痕逾數分〈亦無眼〉自此劉轉厚禮之自元和八年劉自許入覲隱娘〈孰謂少年無能者哉〉不願從焉雲自此尋山水訪至人但一一請給於其夫劉如約後漸不知所之及劉薨于軍隱娘亦鞭驢而一至京師柩前慟哭而去開成中昌裔子縱除陵州刺史至蜀棧道遇隱娘貌若當時相見甚喜依前跨白衛如故謂縱曰郎君大災不合適此出葯一粒令縱吞之雲來年火急拋官歸洛方〈更無眼〉脫此災吾藥力只保一年患縱亦不甚信遺其繒彩隱娘一無所受但沉醉而去後一年縱不休官果卒於陵州自此無復有人見隱娘矣 長卿曰聶隱娘者世所必不有也有聶隱娘傳在是隱娘日日在世間也隱娘日日在世間則世間大僚有罪無故害人者固不得一日安枕卧也是傳隱娘者更靈於隱娘矣劍俠之匕首三寸文士之匕首隻半寸劍俠之匕首藏腦後文士之匕首藏胸前劍俠殺人於白日都市重闈午夜之中文士殺人於數千百載之上數千百載之下使人斷頭穴胸不畏畏文士之生剝麵皮剖棺戮屍不畏畏文士之死照眞性則文士之任俠更靈於劍俠矣嗚呼世間大僚有罪無故害人者不可不殺也尚方之劍莫請也文士之劍不靈也安得如尼者一借聶隱娘而用之乎隱娘曰臭狸何足污吾絞付之解洵之婦而足矣 義激 長安里中多空舍有婦人佣以居者始來主人問其姓則曰生三歲長於人及長父母逢歲飢不能〈以貌取人〉育棄之塗故姓不自知視其貌常人也視其服又〈卽此便是奇人〉常人也歸主人居佣無有闕亦常佣居之婦人也旦暮多閉關雖居如無人居且久又無有稱宗族故舊來訊問者故未自道終莫有知其實者焉凡為左右前後鄰者皆疑其為他且窺見其飮食動息又與里中無有異唯是織紝緘繲婦人當工者皆不為罕有得與言語者其色庄其氣顓庄顓之聲四馳雖里中男子狂而少壯者無敢侮居一歲〈更是奇人〉懼人之大我異也遂婦於同里人其夫問所自其雲如對主人之詞觀其付夫之意似沒身不敢貳者其夫自謂得妻也所付亦如婦人付之之意旣生一子謂婦人所付愈固而不萌異慮是後則忽有所如往宵漏半而去未辨色來歸於再於三其〈憨〉夫疑有以動其心者怒願去之以其有子子又乳〈又憨〉也尚依違焉婦人前志不衰他夜旣歸色甚喜若有得者及詰之乃舉先置人首於囊者撤其囊面〈更憨〉如生其夫大恐恚且走婦人卽卑下辭氣和貌怡色言且前曰我生於蜀長於蜀父為蜀小吏有罪非死罪也法當笞遇位而酷者陰以非法繩之卒棄市當幼力不任其心未果殺今長矣果殺之力符其心者也願無駭又執其子曰爾漸長人心漸賤爾曰其母殺人其子必無狀旣生之使其賤之人為非勇也不如殺而絕遂殺其子而謝其夫曰勉仁與義也無先己而後人也異時子遇難必有以報者辭已乎與其夫決旣出戸望其疾如翼而飛去隴西李端言始異之作傳傳備博陵崔蠡又作文目其題曰義激將與端言共激諸義而感激者蜀婦人在長安凡三年來於貞元二十年嫁於二十一年去於元和初 長卿曰激之懼人之大我異也遂婦於其同里人則其視夫也不啻空舍也旣生子其視子也不啻仇也仇也猶子也故殺之夫也空舍也何德乎何怨乎浮屠不三宿桑下有繫心焉此不啻露處矣是夫也第為婦解疑耳為婦守空舍者耳為婦卻里中狂而少壯男子者耳何夫乎觀其去而謝其夫曰勉仁與義也母先己而後人也異時子有難必有以報者則其夫可知已 崔愼思妾 博陵崔愼思唐貞元中應進士舉京中無第宅常賃人隙院居止而主人別在一院都無丈夫有少婦年三十餘窺之亦有容色唯有二女奴焉愼思崔遣通意求納為妻婦人曰我非仕人女與君不敵不可為他時恨也求以為妾許之而不肯言其姓愼思遂納之二年余崔所取給婦人無倦色後產一子數月矣時夜崔寢及閉戸垂帷而已半夜忽失其婦崔驚之意其有奸頗發忿怒遂起堂前彷徨而行時月朧明忽見其婦自屋而下以白練纏身其右手持匕首左手攜一人頭言其父昔柱為郡守所殺入城求報已數年矣未得今旣克矣不可久留請從此辭遂更結束其身以灰囊盛人首攜之謂崔曰某幸得為君妾二年而已有一子宅及二婢皆自致並以奉贈養育孩子言訖而別遂踰牆越舍而去愼思驚嘆未已少頃卻至曰適去忘哺孩子少乳遂入室良久而出曰餧兒已畢便永去矣愼思久之怪不聞嬰兒啼視之已為所殺矣殺其子者以絕其念也 長卿曰張公規曰蘇子卿嚙雪啖氈蹈背出血無一語少屈可謂了生死之際矣然不免為胡婦生子窮死海上而況洞房綺疏之下乎乃知此事不易消除婦人為父報仇空居數載而豈難卻一男子哉二年生子去則殺之吾益信張公規之語也 謝小娥 小娥姓謝氏豫章人估客女也生八歲喪母嫁歷陽俠士段居貞居貞負氣重義交遊豪俊小娥父蓄巨產隱名啇賈間常與段壻同舟貨往來江湖間小娥年十四始及笄父與夫俱為盜所殺盡掠金帛段之弟兄謝之生姓與童僕輩數十悉沈於江小娥亦傷腦折足漂流水中為他船所獲經夕而活因流轉乞食至上元縣依妙果寺尼凈悟之室初父之死也小娥夢父謂曰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又數日復夢其夫謂曰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自解悟常書此語廣求智者辨之歷年不能得至元和八年春余罷江西從事扁舟東下渰泊建業登瓦官寺閣有僧齊物者重賢好學與余善因告余曰有孀婦名小娥者每來寺中示我十二字謎語某不能辨余遽請齊公書於紙乃慿檻書空凝思默慮坐客未倦了悟其義令寺童疾召小娥而至詢訪其由小娥名因良久乃曰我父及夫皆為賊所殺邇後嘗夢父告曰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又夢夫告曰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歲久無人悟之餘曰若然者吾審詳矣殺汝父是申蘭殺汝夫是申春且車中猴車字去上下各一畫是申字又申屬猴故曰車中猴草下有門門中有東乃蘭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過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畫下有日是春字也殺汝父者是申蘭殺汝夫者是申春也可明矣小娥慟哭再拜書申蘭申春四字於衣中誓將訪殺二賊以復其冤娥因問余姓氏官族垂涕而去爾後小娥便為男子服佣保於江湖間歲余至潯陽郡見竹戸上有紙榜雲召佣者小娥至應召詣門問其主乃申蘭也蘭引歸娥心憤貌順在蘭左右甚見親愛金帛出入之數無不委娥已二歲余竟不知娥之為女人也先是謝氏之金寳錦繡衣物器具悉掠在蘭家小娥每執舊物未嘗不暗泣移時蘭與春宗昆弟也時春一家住大江北獨樹浦與蘭往來密洽蘭與春同去經月多獲財帛而歸每歲娥與蘭妻同守家室酒肉衣服給娥甚豐一日春攜文鯉兼酒詣蘭娥私嘆曰李君精悟玄鑒皆符夢言此乃天啟其心志將就矣是夕蘭與春會群賊畢至酣飮曁諸兄旣去春沈醉卧於內室蘭亦露寢於庭小娥潛鎻春於內抽佩刀先斷蘭首呼號鄰人並至春擒於內蘭死於外獲賊收貨數至千萬初蘭春有黨數十暗記其名悉擒就戮時元和十二年夏娥復夫父之讎畢歸本里見親屬里中豪族爭求聘娥誓心不嫁遂剪髮被褐訪道於牛頭山師事大士尼娥志堅行苦霜舂雨薪不倦筋力十三年四月始受具戒於泗州開元寺竟以小娥為法號不忘本也某年夏五月余歸長安途經泗濱過善義寺謁大德尼令操戒新見者數十浮發鮮帔威儀雍容列侍師之左右中有一尼問師曰此郎豈非洪州李判官二十三郎者乎師曰然曰使我獲報父讎得雪冤恥是判官恩德也顧余悲泣余不之識詢訪其由尼師曰名小娥頃乞食孀婦也判官時為辨申蘭申春二賊名字豈不憶念乎余曰初不相記今卽悟也娥因泣具寫記申蘭申春復父夫之讎志願相畢經營終始難苦之狀小娥又謂余曰報判官恩當有日矣豈徒然哉嗟乎余能辨二盜之姓名小娥又能竟復父夫之讎冤神道不昧昭然可知小娥厚貌深辭聰敏端持煉指跛足誓求貞如爰自入道衣無絮帛齋無鹽酪非律儀禪理口無所言後數日告我歸牛頭山扁舟泛淮雲遊南國不復遇君子曰誓志不舍復父夫之讎節也佣保雜處不知女人貞也女子之行惟貞與節能終始全之如小娥者足以儆天下逆道亂常之心足以觀天下貞夫孝婦之節餘備詳前事發明隱文暗與冥會符於人心知善不錄非春秋之義也故作傳以旌美之 長卿曰謝小娥可謂探珠鮫宮取子虎穴者矣結念千古死生以之以此入道何道不入以此立功何功不立嗚呼古來聖賢豪傑成佛作祖不過如是而已 張建封妓 白樂天有和燕子樓詩其序雲徐州張尚書有愛妓眄眄善歌舞雅多風態余為校書郎時游淮泗間張尚書宴余酒酣出眄眄佐歡余因贈詩落句雲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一歡而去爾後絕不復知茲一紀矣昨日司勛員外郎張仲素繪之訪余因吟詩新有燕子樓詩三首其辭宛麗詰其由乃眄眄所作也繪之從事武寧累年頗知眄眄始末雲張尚書旣歿彭城有張氏舊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眄眄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於今尚在眄詩云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又雲北邙松栢鎻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銷一十年又雲適看鴻鴈岳陽回又覩玄禽逼社來瑤瑟玉簫無意緖任從蛛網任從灰余嘗愛其新作乃和之雲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燕子樓中寒月夜秋來秪為一人長又雲鈿帶羅衫簿似煙幾回欲起卽澘然自從不舞霓裳袖迭在空箱二十年又雲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忍教紅粉不成灰又贈之絕句雲黃金不借買蛾眉揀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後仲素以余詩示眄眄乃反覆讀之泣曰自公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載之後人以我公重色有從死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所以偷生爾乃和白公詩云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台不去隨眄眄得詩後往往旬日不食而卒但吟詩云兒童不識衝天物謾把青泥污雪毫 長卿曰傷哉盻盻之言曰妾非不能死恐百載之後人以我公重色有從死之妾是眞愛人以德矣眞能死公者矣文丞相之未死也其友人以文生祭之白傳詩亦活輓歌也嗚呼臨春結綺迷樓景陽鞠為茂草而綠珠樓燕子樓猶結沒煙雨間孰謂可以無死也哉 襄陽衛敬瑜妻年十六而敬瑜亡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誓而不許截耳置盤中為誓乃止所住戸有燕巢常雙來去後忽孤飛女感其偏棲乃以縷系腳為志後歳此燕復來猶帶前縷女因為詩曰昔年無偶去今春猶獨歸故人恩旣重不忍復雙飛西昌侯蕭操臨州嘉其義節乃起樓於門長卿曰此眞燕子樓也 李新聲 李新聲邯鄲李嚴女也太和中張谷納之以備歌舞及長大妍麗豐足殊不似下賤人又能傳故都聲有時涼曉哀轉歷歷雅為谷所愛及劉從諫得父封谷以窮游佐其事新聲謂谷曰妾於公直巾履間狎玩者耳除歌酒外不足以應顧問然食人之食憂人之憂理也前日天子授從諫節度使時非從諫有野戰之功拔城之績蓋以其先父挈齊還我去就間未能奪其嗣耳而公不幸為其屬則牽制之道在此不在彼也自劉氏奄有全趙更改歳時未嘗聞以一履一蹄為天子壽且章武朝數鎮覆皆以雄才傑器尚不能固天子恩況從諫擢自兒女子手中一旦襲如何家業苟以不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終是不為齊鬼所酬而死於帳者幸矣孰謂公從其事反不知其事者哉若不能早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計則宜脫旅西去大丈夫勿〈壯語〉顧一飯恩以骨肉腥健兒衣食言訖悲泣流落谷不決竟從逆死 長卿曰快哉新聲之言也曰大丈夫勿顧一飯恩以骨肉腥健兒衣食古今人之明知而故蹈也豈獨一張谷哉谷固不足道也 荊十三娘 唐進士趙中行家於溫州以豪俠為事至蘇州旅舍支山禪院僧房有一女商荊十三娘為亡夫設大祥齋因慕趙遂同載歸楊州趙以氣義耗荊之財荊殊不介意其友人李正郎弟三十九有愛妓妓之父母奪與諸葛殷李悵悵不已時諸葛殷與呂用之幻惑大尉高駢恣行威福李懼過飮泣而已偶話於荊娘荊娘亦憤惋謂李三十九郎曰此小事我能為郎仇之旦請過江於閏州北固山六月六日正午時待我李亦依之至期荊氏以囊盛妓兼致妓之父母首歸於李復與趙同入浙中不知所止 長卿曰荊十三娘之奇母論也趙中行者何如人為荊所慕同載而歸荊娘其好名者與不然吾知其故矣 賈人妻 唐余干縣尉王立調選佣居大寧里文書有誤為主司駁放資財盪盡仆馬喪失窮悴頗甚每丐食於佛祠徒行晩歸偶與美婦同路或前或後依隨因誠意與言氣甚相得立因邀至其居情款甚洽翌日謂立曰公之生涯何其困哉妾居崇仁里資用稍備倘能從居乎立旣悅其人又幸其給卽曰仆之厄塞阽於溝瀆如此勤勤所不敢望焉子又何以營生對曰妾素賈人之妻也夫亡十年旗亭之內尚有舊業朝使暮家日嬴錢三百則可支矣公授官之期尚未出遊之資且無脫不見鄙但同處以須冬集可矣立遂就焉閱其家豐儉得所至於扄鎻之具悉以付立每出則必先營辨立之一日饌焉及歸則又攜米肉錢帛以付立日木嘗缺立憫其勤勞因令佣買仆隸婦托以他事拒之立不之強周歲產一子惟日中再歸為乳耳凡與立居二載忽一日夜歸意態皇皇謂立曰妾有冤讎痛纏肌骨為日深矣伺便復讎今乃得志須臾離京公其努力此居處五百緡自置契書在屏風中室內資儲一以相奉嬰兒不能將去亦公之子也公其念之言訖收淚而別不可留止則視其所攜皮囊乃人首耳立甚驚愕婦笑曰無多疑慮事不相縈遂拏囊踰垣而去身如飛鳥立開門出送則不及矣方徘徊於庭遽聞卻至立迎門接候則曰更乳嬰兒以豁離恨就撫子俄而復去揮手而已立回燈褰幛小兒身首已離矣立皇駭達旦不寐則以財帛買仆乘游抵近邑以伺其事久之竟無所聞其年立得官卽貸鬻所居歸任爾後終莫知其音問也 長卿曰尼之教隱娘曰必先斷其所愛然後決之棄夫殺子此亦俠之自斷其愛也夫愛者人生之歡喜緣也俠者必痛割之而胸中惟有一片雪恥報仇之念則婦之與立雖款洽備至食而勿愛豢飬之耳周旋二載蓋無日而非殺機也夫無日而不可棄也子無日而不可殺也立無日而不與劊子伍也婦無日而不與木偶游也夫立周旋二載而不知婦之出何為歸何自也眞木偶人也然幸而立木偶人也若劉玄德之遇孫夫人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矣 從巢者 中和間時溥旣平黃巢獻俘於朝巢姬妾百數僖宗宣問姬妾汝等皆勛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其居首者曰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巧人〉公卿將相於何地乎僖宗不復問盡戮於市人爭與之酒居首者獨不飮不泣至於就刑神色蕭然 長卿曰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率百官出迎巢入勞問里閭晏然及自東都抵京師千里相屬金吾大將軍張直方與群臣迎灞上此猶曰公卿將相也巢乘黃金輿入春明門登太極殿宮女數千迎拜稱黃王噫此獨非女子受國恩者歟使斯人而男子且為譙周為鄭綮為胡廣之中庸為馮道之無才無德痴頑老子必也高沙榮全據城叛召官妓毛惜惜佐酒罵曰汝本健兒官家何負於汝而反吾有死耳不能為反賊行酒全命腐之罵至死不絕口閫帥以聞特封英烈夫人且賜廟潘紫岩贈以詩曰淮海艶姬毛惜惜蛾眉有此萬人英恨無匕首學秦女向〈不裹頭獨非杲卿耶〉使裹頭眞果卿玉骨花顏城下土冰魂雪魄史〈罵倒古今〉間名古今無限腰金者歌舞筵中過一生長卿曰使惜惜而為從巢女子決不肯亦不能使從巢者而為惜惜反手也卷之四 長卿吳震元論次 村婦 昭宗為梁王刼遷之後峻奉諸州各蓄兵甚眾恣其刼掠以自給成州有僻遠村墅巨有積貨主將遣二十餘騎夜掠之旣倉卒至罔敢支吾其丈夫並囚縛之罄捜其貨囊而貯之然後烹豕犬遣其婦女羞饌恣其飮噉其家嘗收莨菪子其婦女多取之熬搗一如辣末置於食味中然後飮以濁醪於時葯作竟於腰下拔劍掘地曰馬入地下去也或欲入火投淵顚而後仆於是婦女解去良人執縛徐取騎士劍一一斷其頸而瘞之其馬使人逐官路棰而遣之罔有知者後地土改易方泄其事 長卿曰村婦蓋婦而俠者也無智名無勇功不動聲色而殱賊於指顧間矣修容嘗言幼時其母好善屬里中盜大起闔門惶駭忽一老嫗至曰汝家從來多陰德盜雖亂吾能匿汝無得駭也袖中出黑綾二尺裂作條子每人令系一條於臂曰不必備飮食第隨我行耳家中一切無所損修容母子隨至一道院老嫗指一神像曰是神慈悲好行善汝等可潛其左耳於是教修容母子閉目負之而入神像亦不大母子處之如一間屋中老嫗朝夕來視神像耳孔僅容指凡飮食至耳孔輒大一日盜突入院中兵器羅列甚利修容從耳孔中窺之甚寒心一夕老嫗持一人頭示修容曰渠魁已斬余無足慮修容問何不早行之曰雖系盜亂亦天數然吾小術〈盜亦天縱耶而旣生瑜何生亮也〉耳何敢違天今天命吾斬則斬耳於是用法如前負而出歸至家修容拜以為師誓修苦行以報德老嫗曰汝仙骨尚微無徒勞也於是教修容作萬壽籹歌連遷曲後不知所往夫有村婦以斬村落之盜有俠嫗以斬渠魁之盜而又有聶隱娘以斬大寮之盜天下安得不太平哉 柴克宏母 後唐龍武都虞侯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產雖典宿衛日與賓客博奕飮酒未嘗言兵時人以為非將帥才至是請効死行陳其母亦表稱克宏有父風可為將唐主乃以為右武衛將軍使救常州時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將數千人皆羸老李征古復以鎧仗之朽蠧者給之克宏訴於徵古慢罵之眾皆憤恚克宏恬然至潤州征古遣使召克宏以朱匡業代之弘冀謂克宏君但前戰吾當論奏乃表克宏才略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將克宏引兵經趨常州征古復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計日破賊汝來召吾必奸人也命斬之使者曰受李樞密命而來克宏曰卽李樞密來吾亦斬之乃蒙船以幕匿甲士其中襲吳越營大破之斬首萬級初克宏母自表其子可為將征古抑之母又言克宏有父風苟不勝任分甘孥戮元宗始用焉 長卿曰有括之母也者則必有克用之母也矣 河池婦人 梁祖攻圍岐隴之年引兵至於鳳翔秦帥李茂貞遣戎校李繼朗統眾救之至則大捷生降七千餘人及旋軍於河池縣掠獲一少婦甚有顏色繼朗悅之寢處於兵幕之下西邁十五餘程每欲逼之卽雲我姑嚴夫妬請以死代之戎師怒脅之以威終莫能屈師笑而憫之竟不能犯使人送還其家 長卿曰夫婦人激昂死節易耳河池婦人寢處於兵幕之下西邁十五餘程日與豺狼狐狸為伍卒不可犯宛轉以完節歸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淄宋徐君寳岳州人其妻被虜來杭居韓蘄王府自岳至杭相從數千里其主者數欲犯之而終以巧計脫蓋有令姿主者不忍殺之也一日主者怒甚將卽強焉因告曰俟妾祭謝先夫然後乃為君婦不遲也君奚怒為主者喜諾乃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飮泣題滿庭芳詞一闋於壁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遺宣政風流緑窗朱戸十里爛銀鉤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長驅入歌樓舞榭風卷落花愁清平三百載典章文物掃地都休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破鑒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後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書畢投大池中而死長卿曰所謂禹稷顏子易地則皆然者也 鄒仆妻 梁末龍德壬午年襄州都軍務鄒景溫移職於徐亦綰都軍之務有勁仆自恃拳勇獨與妻筞驢以路至宋州東芒碭澤素多賊盜行旅或孤則鮮有獲免者其日與妻偕憇於陂之半雙柳樹下大吒〈仆亦可人也〉曰聞此素多豪客豈無一人與吾曹決勝負乎言〈盜亦可人也〉粗畢有五六盜自叢薄間躍出一夫自後雙手交抱搏而仆之其徒遽扼其喉抽短刃以斷之斯仆〈大堪作賊〉隨身兵刃略無所施蓋掩其不備也唯妻在側殊無惶駭但矯而大呼曰快哉今日方雪吾之恥也吾比良家之子遭其俘掠以致於此孰謂無神明也賊謂誠至而不殺與行李並二驢驅以南邁近五六十里至亳之北界逹孤庄南而息焉庄之門有器甲蓋近戌廵警之卒也其婦遂徑入村人之中堂盜亦謂其謀食不疑也乃泣拜其總首且告其夫適遭屠戮之狀總首聞之潛召其徒俱時執縛惟一盜得逸械送亳城咸棄於市其婦則返襄陽還削為尼誓終焉之志 長卿曰李卓吾雲人須具十分才十分識二十分膽如鄒仆妻者殆全之矣 劉皇后 後唐太祖州上源驛之變太祖憤恨欲回軍攻之劉皇后時隨軍行謂太祖曰公為國討賊而以杯酒私忿攻城卽曲在於我不如回師自有朝廷可以論列於是班師天復中周德威為汴軍所敗三軍潰散汴軍乘我太祖危懼與德威議出保雲州劉皇后曰妾聞王欲棄城而入外藩誰為此畫曰存信輩所言劉後曰存信本北蕃牧羊兒也焉顧成敗王常笑王行瑜棄城失勢被人屠割今復欲効之也王頃歲避難逹靼幾遭陷害頼遇朝廷多事方得復歸今一旦出城便有不測之變焉能遠及北蕃遂止居數日亡散之士復集軍城安堵劉後之力也 長卿曰李克用困上源驛左右先脫歸者以汴人為變告劉劉神色不動立斬之陰召太將約束謀保軍以還此其知勇寧克用所可及哉後卒用其言以興符堅將伐晉所幸張夫人引禹稷湯武事以諫曰朝野之人皆雲不可伐陛下獨決意行之堅不聽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當預也竇建德救王世充唐拒之於虎牢建德妻曹氏勸使乘唐國之虛西抄關中唐必還師自救建德曰非女子所知以不用婦言亡惜哉 散樂女 宋齊丘豫章人父嘗在鍾傳幕下齊丘素落魄父卒家計盪盡已在窮悴朝夕不能支時姚洞天為淮陽騎將素好士齊丘欲謁之奈囊空無以備紙筆之費計無所出但於逆旅杜門而坐如此殆數日鄰房有散樂女尚幼問齊丘曰秀才何以數日不出齊丘以實告女嘆曰此甚小事秀才何吝一言相示耶乃惠以數緡齊丘市紙墨為詩詠以投洞天其略曰某學武無成攻書失志歳華蹭蹬身事蹉跎胸中萬仞青山壓低氣宇頭上一輪紅日燒盡風雲加以天步凌遲皇綱廢弛四海淵黑中原血紅挹飛蒼走黃之辯有出鬼沒神之機洞天〈大是可人〉怒其言大不卽接見齊丘窘急乃更其啟翊日復至其略曰有生不如無生為人不若為鬼又雲其〈更自可人〉為誠懇萬端只為饑寒兩字洞天始憫之漸加以拯救徐溫聞其名召至門下及升之有江南也齊丘以佐命遂至將相乃上表以散樂女為妻以報宿惠許之 長卿曰陶淵明乞食詩云飢來驅我去不知徑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主人解余意壺漿豈虛來談笑竟日夕觴至輙傾杯情欣新知歡銜戢遂詠詩感子漂母恩愧我非韓才銜戢知何謝冥報以相貽蘇子瞻曰淵明得一食至欲以冥謝主人此大類丐者口頰也哀哉哀哉非獨余哀之舉世莫不哀之也饑寒常在生前聲名常在身後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窮也嗚呼淵明死千百年而子瞻始哀之子瞻生時誰哀之者齊丘生乃得散樂女抑可悲矣感子漂母恩愧我非韓才齊丘生之謂乎 歌人瑞卿 毆陽彬在湖南日馬氏不用因而落魄街市有歌人瑞卿者慕其才延於家一日西蜀圖綱將發瑞卿遂以家財資彬隨綱吏入蜀獻獨鯉朝天賦蜀主大悅擢居清要其後官至尚書左丞相夔州節度使 長卿曰才士潦倒浪孟時婦人女子望而厭之笑之非以為無用之物則必以為不祥之人憐而贈之如散樂女歌人瑞卿者何可得哉雖然為兒女所笑猶勝為兒女所憐為兒女所憐猶勝為丈夫所憐也 韓香 韓香南徐娼也色藝冠一時與大將葉氏子交閉門謝客將終身焉葉父恚投牒有司集鰥軍於射圃中者妻之一老卒中香欣然同歸謂曰夫婦有禮而買羊沽酒召吾親故以成禮賓至酒行香出所齎金帛高下獻之入更衣久不出自刎矣 長卿曰韓香何以死哉死恥也恥之於人大矣哉孔子論士曰有恥而論從政者曰斗筲之人斗筲之人者無恥者也夫進退榮辱之際士大夫一恥之不惜而況於死生乎從容就義香也於是乎士矣 曹禋妻 熙寧末洛中有人耕於鳳凰山下獲石碣方廣一尺余乃婦人撰夫志銘君姓曹氏名禋字禮夫世為洛陽人三十歳兩舉不第卒於長安道中朝廷卿大夫鄉閭故老聞之莫不哀其孝友睦姻篤行能文何其夭之如是邪唯兒聞之獨不然乃慰其母曰家有南畝足以養其親室有遺文足以教其子凡累乎陰陽之間者生死數不可逃夫何悲喜之有哉丙子年三月十八日卒以其年十月十五日葬於鳳凰山之原予姓周氏君妻也歸君室八載矣生子一人尚幼以其恩義之不可忘故作銘焉銘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逹此理哀哉何言其生也浮其死也休終何為哉慰母之憂 長卿曰桓宣武雲婿故自急如此婦人者又何緩也 娼姥 宋元豐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將引兵猝至保安軍順寧寨圍之數重時寨兵至少人心危懼有娼姥李氏得梁氏陰事甚詳乃掀衣登陴抗聲罵之盡發其私虜人皆揜耳并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醜虜度李終不可得恐且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解去按梁氏先中國人為羗人漫減訛龎子婦元昊納訛龎之妹生諒祚諒祚私於梁氏遂殺訛龎而以梁氏為妻主國事屢寇邊至是為李姥所辱 長卿曰夫娼姥非世所稱讓辱人賤行賢士大夫所絕口不道者耶乃其抗聲罵賊賊卒以去快馬徤兒所不如遠矣元興元年北兵攻城矢石之際忽見一女子呼於城下曰我娼女張鳳奴也許州破被俘至此彼軍不日去矣諸君努力為國堅守無為所欺也言竟投濠而死朝廷遣使馳祭於西門夫張鳳奴娼女也辱人賤行之愛國賢於賢士大夫遠矣哉 溫都監女 山谷曰東坡在黃州所作卜運算元云云詞意高妙非吃煙火食人語胡曾亦曰東坡謫居黃州作卜運算元其屬意王氏女也讀者不能解張文潛繼貶黃州訪潘邠老得其詳嘗題詩以志其事仆謂二說如此無可疑者然嘗見臨江人王說夢得謂此詞東坡在惠州白鶴觀所作非黃州也惠有溫都〈此謂文園隻眼何異〉監女頗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聞東坡至喜謂人〈一幅臨卭圖〉曰此吾婿也每夜聞坡諷詠則徘徊窗外坡覺而推窗則其女踰牆而去坡從而物色之溫具言其然坡曰吾當呼王郎與子為姻未幾坡過海此議不諧其女遂卒葬於沙灘之側坡回惠日女已死矣悵然為賦此詞坡蓋借鴻為喻非眞言鴻也揀盡寒枝不肯棲謂少擇偶不嫁寂寞沙洲冷者指其葬所也說之言如此其說得之廣人蒲仲通 長卿曰人知朝云為坡公妾而不知此女乃眞坡公妾也坡公遷謪嶺外時婆娑六十老人矣十六之女何喜乎而心許之且死之也且坡公非當時鬚眉如戟男子所極力而欲殺之者哉世皆欲殺何以我見獨憐也悲哉悲哉千載而下知惠州之有朝雲而不知有此女寂寞沙洲眞冷也李和尚曰余獨悲其能具隻眼知坡公之為神仙知坡之為異人知坡公之外舉世再無與兩是以不得親近寧死不願居人間世也然則卽呼王郎為姻彼亦必死不嫁也何者彼知有坡公不知有王郎也 朝雲 朝雲者姓王氏錢塘名妓也蘇子瞻宦錢塘絕愛幸之納為常侍朝雲初不識字旣事子瞻遂學書粗有楷法後從泗上比丘尼義沖學佛亦通大義〈貴精不貴多〉有子曰乾兒未期而夭蘇子貶惠州家妓多散去獨朝雲依依嶺外子瞻甚憐之贈之詩云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禪經卷葯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陽台雲雨仙未幾朝雲病且死誦金剛經四句偈而絕葬之惠州棲禪寺松林中東南直大聖塔子瞻悼之詩云苖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駐景恨無千歳葯贈行惟有小乘禪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年斷後緣歸卧竹根無遠近夜深勤禮塔中仙又作詠梅西江月以寓意雲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仙時過探芳叢倒掛緑毛么鳳素麵翻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子瞻又銘其墓雲東坡先生侍妾曰朝雲字子霞姓王氏錢塘人敏而好義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紹聖三年七月壬辰卒於惠州年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豐湖之上棲禪山寺之東南生子遯未期而夭蓋常從比丘尼義沖學佛法亦粗識大意且死誦金剛經四句偈以絕銘曰浮屠是瞻伽藍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歸 又 簾曝偶談東坡一帖雲王十六秀才遺拍板一串意余有歌人不知其無也然亦有用陪傳大士唱金剛經耳字畫奇逸如欲飛動魯直以小楷書其□□□板以遺朝雲使歌公滿庭芳亦不惡也然朝雲今為惠州土矣惠州志有朝雲墓守墓者百餘家至今清明奠饋如祀先祖 長卿曰朝雲三十四歳而卒已事東坡先生者二十三年是朝雲歸先生時止十一二歳耳何以便為錢塘名妓又何以便得絶愛幸於先生又何以得依依嶺外獨從先生又何以得死先生之手吾於是而更思溫都監女也□朝雲死而此女從乘桴浮海將老是鄉矣吾於是而更思先生也先生二十三年中湖山風月之勝玉堂金馬之榮賓朋妓客之樂流離顚沛之苦離合悲歡頃刻變幻旁觀者清朝雲亦可蘧然覺栩栩然寤矣孔子云吾無隱乎爾謝大傳雲我常自教兒何必從義沖學佛哉吾於是而更思春夢婆也 長沙妓 〈惜也〉義妓者長沙人也不知其姓氏家世娼籍善謳尤喜秦少遊樂府得一篇轍手筆口詠不置久之少游坐鉤黨南遷道長沙訪潭土風俗伎籍中可與言者或言妓遂徃焉少游初以潭去京數千里其俗山獠夷陋雖聞妓名意甚易之及見睹其姿容旣美而所居復瀟洒可人意以為非惟自湖外來所未有雖京洛間亦不易得坐語間顧見几上文一編就視之目曰秦學士詞因取竟閱皆已平日所作者環視無他文少游竊怪之故問曰秦學士何人也若何自得其詞之多妓不知其少游也卽具道所以少游曰能歌乎曰素所習也少游愈益怪曰樂府名家無慮數百若何獨愛此乎不惟愛之而又習之歌之似素愛秦學士者彼秦學士亦嘗遇若乎曰妾僻陋在此彼秦學士京師貴人也焉得至此藉令至此豈顧妾哉少游乃戲曰若愛〈酸子〉秦學士徒悅其詞耳若使親見容貌未必然也妓〈眞相如〉嘆曰嗟乎使得見秦學士雖為之妾御死復何恨少游察其語誠因謂曰若欲見秦學士卽我是也以朝命貶黜因道而來此耳妓大驚色若不懌者稍稍引退入謂母媼有頃媼出設位坐少游於堂妓冠帔立階下北面拜少游起且避媼掖之坐以受拜已且張筵飮虛左席示不敢抗母子左右侍觴酒一行率歌少游詞一闋以侑之卒飮甚歡比夜乃罷止少游宿衾枕席褥必躬設夜分寢定妓乃寢先平明起飾冠帔奉沃匜立帳外以待少游感其意為留數日妓不敢以燕惰見愈加敬禮將別囑曰妾不肖之身幸侍左右今學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從行恐重以為累唯誓潔身以報他日北歸幸一過妾妾願畢矣少游許之一別數年少游竟死於藤妓雖處風塵中為人婉娩有氣節旣與少游約因閉門謝客獨與媼處官府有召辭不獲然後往誓不以此身負少游也一日晝寢寤驚泣曰吾與秦學士別未嘗見夢今夢來別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順途覘之數日得報果死矣乃謂媼曰吾昔以此身許秦學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行數百里遇於旅館將入門者御焉告之故而後入臨其喪拊棺繞之三周舉聲一慟而絕左右驚救之已死矣 長卿曰虞翻雲我死之後當以青繩為弔客使天下有一人知我者雖死不恨秦少游生而得蘇子瞻為友其為知我也多矣死而得長沙妓為殉其為弔客也多矣 段東美 薛宜僚會昌中為左庶子充新羅冊贈使由青州泛海船頻阻惡風雨至登州卻漂回泊青州郵傳一年節使鄔漢貞尤加待遇有籍中飮妓段東美者薛頗屬情連帥置於驛中是春薛發日祖筵嗚咽流涕東美亦然乃於席上留詩曰阿母桃花方似錦王孫草色正如煙不須更向滄溟望惆悵歡情恰一年薛到外國未行冊禮旌節曉夕有聲旋染疾謂判官苗甲曰東美何故頻見夢中乎數日而卒苗攝大使行禮薛旋襯回及青州東美乃請告至驛素服執奠哀號撫棺一慟而卒 長卿曰宜僚之死也以夢來而少游之死也以夢往此可雲鍾情者也女為悅己者容獨不可為知己者死乎 嚴蘂 天台營妓嚴蘂字幼芳善琴奕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絕一時間作詩詞有新語頗通古今善逢迎四方聞其名有不遠千里而登門者唐與正守台日酒邊嘗命賦紅白桃花卽成如夢令雲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與正賞之雙縑又七夕郡齋開宴坐有謝元卿者豪士也夙聞其名因命之賦詞以己之姓為韻酒方行而已成鵲橋仙雲碧梧初出桂花纔吐池上水花微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月露玉盤高瀉蛛忙鵲懶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道來年期天上方纔隔夜元卿為之心醉留其家半載盡客囊櫜饋贈之而歸其後朱晦庵以使節行部至台欲摭與正之罪遂指其嘗與蘂為濫系獄月余蘂雖備極棰楚而一語不及唐然猶不免受杖移籍紹興且復就越置獄鞠之久不得其情獄吏因好言誘之曰汝何不蚤認亦不過杖罪況已經斷過罪不重科何為受此辛苦邪蘂答曰身為賤妓縱是與太守有濫科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眞偽豈可妄言以污士大夫雖死不可誣也其詞旣堅於是再痛杖之仍繫於獄兩月之間一再受杖委頓幾死然聲價愈騰至徹阜陵之聽未幾朱公改除而岳霖商卿為憲因賀朔之際憐其無辜猝命之作詞自陳蘂略不構思卽口占卜運算元雲不是受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頼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卽日判令從良繼而宗室近屬納為小婦以終身焉 長卿曰嚴蘂雲是非眞偽豈可妄言以污士大夫不意斯言出於風塵妓女之口而入於聖賢大學之耳猶不免於笞何也然聲價愈騰至撤阜陵之聽倘所稱石壓筍斜出耶祖無擇熙寧中知杭州坐與官妓薛希濤通為王安石所執希濤榜笞至死不肯承伏長卿曰嚴幼芳忤朱晦翁而生薛希濤忤王荊公而死宋之時道學猶不敵宰相耶 梁夫人 韓蘄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嘗五更入府伺候賀朔忽於廟柱下見一虎蹲卧鼻息齁齁然驚駭亟走出不敢言已而人至者眾復往視之乃一卒也因蹴之起問其姓名為韓世忠心異之密告其母謂此卒定非凡人乃邀至其傢具酒食卜夜盡歡深相結納資以金帛納為夫婦蘄王后立殊功為中興名將遂封兩國夫人蘄王嘗邀兀朮於黃天盪幾成擒矣一夕鑿河遁去夫人奏疏言世忠失機縱敵乞加罪責舉朝為之動色 又 韓世忠授鄜延路副總管屯淮楊苗傅劉正彥反部兵赴行在時世忠妻梁氏及子亮為傅所質朱勝非紿傅白太后遣慰世忠於是召梁氏入封安國夫人俾迓世忠梁氏疾驅出城一日夜會世忠於秀州世忠討正彥及追傅誅之兀朮將入侵以世忠為制置使守鎮江金兵至世忠已先屯焦山大戰將十合梁夫人親執桴鼓金兵終不得渡盡歸所掠假道不聽相持黃天盪者四十八日兀朮窮蹙祈請甚哀潛鑿渠三十里絕江遁去 長卿曰梁夫人見蘄王之卧為虎而知非凡卒未奇也卽結納之約束之卒保其令名縱敵一疏舉朝動色夫人亦太顚倒豪傑矣蘄王於中興名將中而獨以湖山老也則夫人力也 李師師 道君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彥先在焉知道君至遂〈亦韻〉匿於床下道君自攜新棖一顆雲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彥悉聞之櫽括成少年游雲並刀如水吳鹽似雪纎手破新棖後雲嚴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師師因歌此詞道君問誰作師師奏雲周邦彥詞道君大怒坐朝宣慰蔡京雲開封府有監稅周邦彥者聞課稅不登如何京尹不按發來蔡京罔知所以奏雲容臣退朝呼京尹叩問續得復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好相公〉聖旨諭知京尹雲惟周邦彥課增羨蔡雲上意如此只得遷就將上得旨周邦彥職事廢弛可日下〈妙計〉押出國門隔一二日道君復幸李師師家不見師〈好天子〉師問其家知送周監稅道君方以邦彥出國門為喜旣至不遇坐久至更初始歸愁眉涙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雲你去那裡去師師奏臣妾萬死知周邦彥得罪押出國門略致一杯相別不知得官家來道君問曾有詞否李奏雲有蘭陵王詞今柳陰直者是也道君雲唱一遍看李奏雲容臣妾奉〈更韻〉一杯歌此詞為官家壽曲終道君大喜復召為大晟樂正後官至大晟樂府待制邦彥以詞行當時皆稱美晟詞殊不知美成文筆大有可觀作汴都賦如箋奏雜著皆是傑作可惜以詞掩其它文也當時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為宰相吁君臣遇合於倡優下賤之家國之安危治亂可想而知矣 長卿曰道君以一詞而逐美成復以一詞官之好名耶好才耶曰好色耳天子與貧士爭風塵一席之歡而不敵情固有別膓耶嗚呼若李師師者可雲有情亦可雲無頼者也陳橋如之視玄宗李師師之視道君渺如矣 少年行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纎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柳陰直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惜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逓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凄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吹笛沉思前事夢裡淚偷滴 董國度妾 董國度字元卿饒州德興人宣和六年登進士第調萊州膠水縣主簿會北邊動兵留家於鄉獨處官所中原陷不得歸棄官走村落頗與逆旅主人相得憐其覊窮為買一妾不知何許人性慧解有姿色見董貧則以治生為己任罄家所有買磨驢七八頭麥數十斛每得面自騎入市鬻之至晩負錢以歸率數日一出如是三年獲利益多有田宅矣董與母妻隔別滋久消息杳不通居常戚戚意緒無聊妾叩其故董嬖愛已深不復隱為言我故南官也一家皆在鄉里身獨漂泊茫無歸期每一想念心亂欲死妾曰如是何不早告我我兄善為人謀事旦夕且至請為君籌之旬日果有估客長身虯髯騎大馬驅車十餘乘過門妾曰吾兄至矣出迎拜使董相見敘姻戚之禮留飮至夜妾始言前事以屬客是時虜令凡宋官亡命許自陳匿不言而被首者死董業已漏泄又疑兩人慾圖已大悔懼乃紿曰無之客忿然怒且笑曰以女弟托質數年相與如骨肉故冒禁慾致君南歸而見疑如此脫中道有變且累我當取君告身與我以為信不然天明執君告官矣董益懼自分必死探囊中文書悉與之終夕涕泣一聽於客客去明日控一馬來曰行矣董呼妾與俱妾曰適有故須少留明年當相尋吾手制衲袍以贈君君謹服之唯吾兄馬首所向若返國兄或舉數十萬錢相饋當勿取如不可卻則舉袍示之彼嘗受我恩今送君歸未足以報德當復護我去萬一受其獻則彼責已塞無復顧我矣善守此袍毋失也董愕然怪其語不倫且慮鄰里知覺輒揮淚上馬疾馳到海上有大舟臨解維客揮董使登楫而別舟遽而行略無資糧道路之費茫不知所為舟中奉侍甚謹具食不相問訊纔達南岸客已先在水濱邀詣旗亭相勞苦出黃金三十兩曰以是為大夫人壽董憶妾語力辭之客曰赤手還國欲與妻子餓死耶強留金而出董追挽之示以袍客強笑曰吾智果出彼下吾事殊未了明年當挈君麗人來徑去不返顧董至家母妻與二子俱無恙取袍示家人縫綻處黃色隱然拆視之滿中皆箔金也旣詣闕自理得添差宜興尉踰年客果以妾至秦丞相與董同有陷虜之舊為追敘向來歳月改京秩 長卿曰此與賈洵婦略相似然賈之婦事了矣與洵俱歸若將終焉此以身為估客者也妾之以董屬客而不與俱也曰適有故須少留明年當相尋彼事未了也賈人之妻崔愼思之妾空舍之婦人皆遇之於未了事之時暫萍水焉志願已遂蹤跡已彰不可復留揮手徑去嗟乎同一遇俠也或以殺或以去或終其身依依焉人亦有幸不幸哉 申屠氏 申屠氏宋時長樂人美而艷申屠虔之女也少名以糞旣長慕孟光之為人更名希光十歳能屬文讀書一過輒能成誦其兄漁釣海上作詩送之曰生計持竿二十年茫茫此去水連天往來酒灑臨江廟晝夜燈明過海船霧裏鳴螺分港釣浪中拋纜枕霜眠莫辭一棹風波險平地風波更可憐其父常奇此女不欲妄許人年二十侯官有董昌以秀才異等為學官弟子虔旣見之學宮遂以希光予昌希光臨行作留別詩曰女伴門前望風帆不可留岸鳴蕉葉雨江醉蓼花秋百歳身為累孤雲世共浮淚隨流水去一夜到閩州入門絕不復吟食貧作苦晏如也居久之當靖康二年郡中大豪方六一者虎而冠者也聞希光美心悅而好之乃使人誣昌陰重罪罪至族六一復陽為居間得輕比獨昌報殺妻子幸無死因使侍者通殷勤強委禽焉希光具知其謀謬許之密寄其孤於昌之友人乃求利匕首懷之以往謂六一曰妾自分身首異處矣頼君高誼生死而骨肉之妾之餘君之身也敢不奉承君命但亡人未歸淺土心竊傷之惟君哀憐旣克葬乃成禮六一大喜使人以禮葬之於是希光偽為色喜裝入室六一旣至卽以匕首刺之帳中六一立死因復殺其侍者二人至夜中詐謂六一卒病委篤以次呼其家人家人皆愕卒起不意先後犇入希光皆殺之盡滅其宗因斬六一頭置囊中馳至董昌葬所以其頭祭之明日悉召山下告之曰吾以此下告董君吾死不愧魂魄矣遂以衣帶自縊而終 長卿曰申屠希光搖筆行墨宛然詞人也猝焉絕吟作苦食貧猝焉刃仇託孤就義抑何多奇莫測也哉漢之時有申屠蟠男子之雄不愧梁鴻宋之時有申屠希光女子之雄不愧孟光超然一身笑傲以生蟠也女子眷焉六尺從容以死光也男子 晏氏 晏氏寧化人嫁福之曾氏夫死守幼子不嫁宋紹定間寇大舉晏依山為寨召田丁諭曰汝曹衣食我家可念主母各當用命不勝卽殺我因解藏槖悉散與之田丁莫不感奮晏自搥鼓令諸婢鳴金賊退敗鄉人挈家歸寨者甚眾晏助不給者以家糧拓寨為五互相援應賊弗能攻全活老幼以數萬計事聞封恭人賜冠帔補其子承信郎 長卿曰晏氏之才力偉矣功德於民大矣大略似李侃婦而時勢倍之總之皆緩急有用人也朱序鎮襄陽符堅遣將圍之序母韓氏自登城謂西北角當先受敵遂領百餘婢並城中女子於其角斜築城二十餘丈賊攻西北角果潰眾便守新築城賊旣退人以此城為夫人城長卿曰此可雲夫人城則晏氏獨不可名為恭人寨乎 解洵娶婦 解潛與其弟洵素相友愛靖康建炎之際潛積軍功帥荊南洵獨陷北境其妻歸母家又為潰兵所掠數年後洵間關得歸見潛相持悲慟潛置酒勞苦而語之曰吾弟雖不幸流落而兄蒙國恩握兵權每與虜及群盜爭戰奏功於朝必為弟竄名籍中已至正使誥命皆在此卽出舁之洵再拜謝過望因言頃自汴都過河朔孤單覊困或見憐為娶婦裝奩豐厚不暇深詳其出處正無以為活殊用自慰偶以重陽日把盞起故妻之思不覺墜淚婦惻然曰君豈非欲歸本朝乎茲事易辨也經旬日來告曰川陸之計已具唯命是從我亦俱行倘君夫人固存自當改嫁而分囊槖之半萬一捐館當為偕老遂登途水宿山行防閑營獲皆此婦力也今在舟中未敢輒謁潛嗟異遽命車招迎見其眉宇秀整言詞明惠益加敬重時荊楚為盜區潛屯枝江縣以天氣尚暑別創一廬令洵居止且贈以四妾洵始慮婦不容欲辭之婦曰此正所需得之誠大幸當撫視如兒女君何辭然洵武夫壯年獲媵妾浸與婦少疎怏怏形於詞色一夕因酒間責洵曰汝不記昔年乞食趙魏時事乎非我之力已為餓莩矣旦得志便爾忘恩大丈夫如此獨不愧於心邪洵方被酒忽發怒連奮拳毆其胸婦嘻不動又唾罵之至詆為老死魅婦翩然起燈燭陡暗冷氣襲人有聲四妾怖而僕少焉登復明洵已橫屍地上喪其首婦人並囊槖皆不見從卒走報潛潛率壯勇三千人出追捕無所獲 長卿曰婦之殺解洵也妬乎曰俠不妬妬一鄉里耳不堪乎曰俠無小不忍小不忍一匹婦耳責負恩乎曰俠不以衣食驕以衣食驕一傖父耳曷殺之殺其胸中無心也肉中無骨也眼中無睛也夫洵與婦周旋者數年而尚不知婦之為常人為奇女為神仙為老魅是非婦知己也非知己可殺乍歸故鄉驟得妾媵洶洶拳拳方喑啞咄吒之不及是明之以兄弟挾也婦之視殺潛也如孤豚也何有於洵是一妄庸子也妄庸子可殺婦人以夫為夫俠以匹為夫洵固非婦匹也匹則人盡夫也不匹則夫盡人也婦殺人耳非殺夫也第婦與洵周旋者數年而尚不知其非匹也尚不知其非知己也且護之歸且容之納妾媵而以一旦少踈怏怏形於詞色且責之且殺之是婦亦妄庸子也夫妄庸子何可以殺妄庸子哉若婦者作俠中劊子手取世間一切見色而動挾兄弟而驕者殺之可也契丹犯闕之初所在群盜蜂起戎人患之陳州有一婦人為賊帥號曰白項鴉年可四十許形質粗短髮黃體黑來詣戎王襲男子姓名衣巾拜跪皆為男子狀戎王召見賜錦袍銀帶鞍馬署為懷化將軍委之招輯山東諸盜賜與甚厚偽燕王趙延壽召問之婦人自雲能左右馳射被雙鞬日可行二百里盤矛擊劍皆所善也其屬數千男女皆役服之人問有夫否雲前後有夫數十人少不如意皆手刃之矣聞者無不嗟憤旬日在都下乘馬出入又有一男子亦乘馬從之此人妖也此戎亂中夏婦人稱雄皆陰盛之應婦人後為兗州節度使符彥卿戮之長卿曰婦人固洗氏一流人也第以粗短黃黑之婦前後數十人者甘以身殉而博一夫何哉 姚氏 姚氏元時餘杭人居山谷間夫出刈麥姚居家執爨母何氏往汲澗水久而不反俄聞覆水聲亟出視則虎銜其母姚倉卒往逐之卽以手毆虎脅鄰人執械以從虎置之而去姚負母歸卒無恙 長卿曰李廣夜見卧石以為虎也射之飮石沒羽者何哉畏也姚氏之搏虎無畏也誰謂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 胡氏 渤海劉平妻胡氏襄陽人至元間平當戌棗陽車載其家以行夜宿沙河旁有虎至銜平去胡氏拔刀追及斫殺之扶平抵季陽以傷卒事聞於朝命恤其母子仍旌異之 長卿曰生人之所欲也所欲有甚於生由是則生而有所不用也 謝枋得妻 李氏色美而慧通女訓諸書枋得逃入閩中武萬戸恐枋得扇變購捕之根及其家人李氏攜二子匿貴溪荊棘中采草木而食至元十四年信兵蹤跡至山中令苟不獲李氏屠而墟李聞之曰豈可以我故累人吾出事塞矣遂就俘明年徙囚建康或指李言曰明當沒入矣李聞之撫其二子凄然而泣曰若幸生還善事吾姑吾不得終養矣是夕解裾帶自縊獄中死枋得母桂氏尤賢自枋得逋播婦與孫幽遠方母處之泰然人問之曰遭時不幸義當然也 長卿曰為人婦姑一也幸而遇王珪則身名俱泰不幸而遇謝枋得謂之何哉雖然更不幸而遇范曄又將何如也 胡閏女 胡閏字松友江西鄱陽人少與吳存何英徐素為同志友講業長沙王吳芮祠中以忠義相砥礪太祖征陳友諒至鄱陽見祠壁題竹詩幽人無俗懷寫此蒼龍骨九天風雨來飛騰作靈物問祠中人曰此誰詩對曰里中儒生胡閏陰記其姓名以去後應辟至上曰此題詩鄱陽廟壁者耶授都督府都事進經歷建文時以直諒選為右補闕累進大理寺少卿靖難兵起舉齊黃輩日夜密謀設法防禦遜國後召方孝孺草詔繼召閏及高翔數人者衰經至哭聲徹殿廬上召閏先入諭令更服閏曰死卽死耳不可更上以族誅恐之閏不屈命力士以金瓜擊其齒齒盡聲不絕上怒縊之死以石灰水浸脫其皮草實之懸武功坊卽日籍其家子傳道論死傳慶戌邊宗族夷滅謪戌者甚眾女郡奴時四歲其母汪縛就刑郡奴自懷中墮地一卒提入功臣家付爨下婢收之郡奴昏睡夢與父母相持泣覺則抱一貓卧也稍長識大義發至寸卽自截去日以灰汗面禿垢不作人狀苟活二十餘年功臣家不以人畜之洪熙初赦諸死事者苖裔郡奴得同女輩乞丐歸鄱陽貧無所依鄉人憐之曰此忠臣女也爭饋遺不絶郡奴所受免死而已年五十六而終尚處子也鄉人謚曰忠胤貞姑嘉靖中提學副使邵銳立祠祀之萬曆二十年鄱陽守楊際會鄱陽君儲昌祚附祀郡奴於其父閏祠 長卿曰文皇帝一著戎衣泰山壓卵而獨不能結一二腐儒之舌鎔二三鐵漢之心乃當時為諸臣之婦而女者又何多奇也閏之女抑又奇焉佯狂五十六年而歸潔其身箕子之明夷也哉 白母 白母山陰葛氏女也歸白瑾瑾素弱母為善調節使讀書成化中以進士為分宜知縣母與俱往其明年公病踰時而庫所貯折銀尚數千兩鄰境有因飢作亂者聚徒百人將刼取縣固無城郭寇倉卒將及門諸簿丞與其妻孥皆棄署走匿他所母獨分命家人力拒其兩門乃遷白公別室埋其銀污池中著公之服升堂以俟賊賊至則陽為好語相勞苦益盡出其所私藏釵珥衣服諸物以與賊賊謝而去不知陰已表識其間用是後卒捕得之未幾瑾竟以病死於縣母扶襯歸縣之民哭聲溢於郊野其婦人載槖哭以送者途相次如魚鱗母都一毫無所取 長卿曰母之擒縱諸賊於反覆手中也曾孤雛腐鼠之不若何用白公為白公卽不病吾知必匿而他所也 高娃 高娃者京師娼也自幼美姿容昌平侯楊俊與之狎猶處子也昌平去備北邊者數載娃閉門謝客天順中昌平與范都督廣為石亨所構誅以正統十四年大駕陷土木昌平坐視不救為不忠二人赴市英氣不挫楊尤挺勁但云陷駕者誰今何在吾提軍救駕殺之固宜親戚故吏無一往者俄有一婦人縞而來乃娃也楊顧謂曰若來何為娃曰來事公死因大呼曰天乎忠良死矣觀者駭然楊止之曰已矣無益於我更累若耳娃曰我已辦矣公先往妾隨至楊旣喪元娃慟哭吮其頸血以針綿紐接著於頸顧楊氏家人曰去葬之卽自取練經於旁 長卿曰昌平至今不死高娃亦不死一時親戚故吏及賢士大夫無一往者今何在也噫想死矣 王翹兒 王翹兒者故臨淄民家女也自少鬻於倡家冒其姓為馬假母呼之曰翹兒攜之來江南敎之吳歈卽善吳歈敎之彈胡琵琶卽善彈胡琵琶翹兒貌不逾中色而音吐激越度曲婉轉往往傾其座人一時平康里中諸老妓皆從翹兒習新聲竟不能過之也然翹兒有至性雅不喜媚客大腹賈齎多金賂翹兒意稍不屬輙惛惛不開明或竟夕虛寢而罷明日大腹賈恚而收金去以是假母窘而數笞罵翹兒翹兒愈益厭苦之會有少年私金子翹兒者遂以計脫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稱王翠翹雲海上多文儒貴游尤好以音律相賈重今翹兒一啟齒以為絕世無雙爭艷惜之以是翹兒之名滿江南歲所得纏頭無算乃翹兒更以施諸所善貧客槖中一錢不留也久之倭入寇江南掠海上焚其邑翹兒竄走桐鄉已倭人轉掠桐鄉城陷翹兒被擄諸酋執以見其寨主徐海徐海者故越人號明山和尚者是也海初怪其姿態不類民間婦女訊之知為翹兒試之吳歈及彈胡琵琶以侍酒絶愛幸之尊之為夫人斥帳中諸姬羅拜咸呼之之為夫人翹兒旣用事凡海一切計劃惟翹兒意指使乃翹兒亦陽眤之陰實幸其敗事冀一歸國以老也會督府遣華老人檄召海肯來降與之官海怒而縛華老人將斬之翹兒諫曰今日之勢在君降不降何與來使也親解華老人縛而厚與之金勞苦之華老人者海上人也翹兒故識之而華老人亦私覷所謂王夫人者心知為翹兒不敢泄也歸告督府曰賊未可圖也第所愛幸王夫人者臣視之有外心當藉以磔賊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羅中書詣海說而益市金珠寳玉以陰賄翹兒翹兒日夜在帳中從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矣降且得官終身當共富貴海遂許羅中書約降於督府督府選日大整兵佯稱逆降比迫海寨海信翹兒言不為堤備督府急麾兵鼓躁而進斬海首而生致翹兒盡諸倭人殱焉捷至督府供帳轅門以享諸參佐令翹兒歌而遍行酒諸參佐皆起為督府壽督府酒酣心動亦握槊降階而與翹兒戲夜深席大亂明日督府頗悔夜來醉中事而以翹兒功高不忍殺之乃以賜所調永順酋長翹兒旣從永順酋長去之錢塘舟中輙悒悒不自得嘆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國事誘殺之殺一酋而更屬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 長卿曰自古以兒女子覆人家國而謀臣猛士安坐得破敵封者豈一王夫人哉傳記曰西子破吳而歸越越人妬其功高曰是殆將復破越也殺之投諸江余殆不信睹王夫人之事竊有感焉弇州曰胡少保督浙師破徐海與視師趙文華等置酒相會使所虜海營伎十餘人行酒至唱及夜分祼而淫其所屬意者正王夫人也胡能為少伯夫人獨不能為西子乎 三娘子 忠順夫人、虜酋婦三娘子也、生庚戌、年六十三歲而死、系俺答長女大啞不害所出於俺答蓋外孫女幼穎異善書番文通達諸務俺答長兄麥力艮吉囊襖兒都司者、聘以為妻、俺答以其貌美攘而寵之事無巨細咸取決焉生三子長曰不他失禮卽興克黃台吉封龍虎將軍者次沙赤星台吉封明威將軍啞不能言又次倚兒將遜封武略將軍絕嗣早故顧其尊中國尚瞿曇則天性使然紅門互市時岢嵐兵備蔡可賢者單輿絳袍馳虜帳中頗與虜相狎三娘子貽公酒公亦貽之金幣交好之顧謂將吏曰此陳平所藉以解白登者矣因為塞下曲十首有寵冠穹廬第一流自矜驕小不知愁誰知黒水陰山外別有胡姬嘆白頭之句穆文熙和一絕雲、少小胡姬學漢妝滿身貂錦壓明璫金鞭嬌踏桃花馬共逐單于入市場相與紀一時勝事蓋實錄也蔡尋以是構蜚語罷官去萬曆五年吳公兊總督宣大三娘子執禮甚殷至每絕倒懷中盤旋舞膝下以示昵或入公卧內意所欣艷者轍挾持之去故公亦最得其歡心卽虜酋而下視三娘子頗致中國錦綺奇麗靡不人人氣奪稽首黃屋者俺答封十二年物故時萬曆之九年冬也代吳兊為鄭公洛以洛序相應則繼俺答封必長子興克都隆哈黃台吉者然黃酋與父不相能久自別異又諸部脾腉三娘子未屬竊多不馴未幾、黃台吉擬欲聚麀各酋長襖兒都司等乃合詞遣使保襲王封蓋台吉生母系俺答大娘子頗與俺答失歡俺答亡之後而大娘子猶存所謂三娘子豈其第三娶者耶蔡公嘆白頭之句有以也台吉臂偏短善用兵每其父互市日市無不後期蹢躅邀索縱部卒多掠居民又刧史車二酋東往驍〈是妻其母亦正其甥女〉勇冠諸酋先配五蘭比妓後蒸三娘子三娘子尤感仰中華恩賚其智足以覊制黃酋當時議者有欲寵異三娘子統掌印務握諸部權如川貴天全六番故事後不果台吉繼立受胡僧詒納比妓一百八口比記珠百八顆之數人邀中國花粉錢歲可五百金強顧念三娘子財力豪都勢不可與暌絕而三娘子覩其衰老戀溺諸婦又未能頓與諧眤洛從中關說止聽留其中旣舉嗣者而余悉遣配帳下酋第令花粉錢給如故額於是三娘子益喜結好台吉一切貢市唯擘畫老酋受成而已其所統俺答遺部號東哨者因與把漢那吉爭板升家丁讎隙構兵不已台吉稍厭苦之移於長子扯力克之西哨牧住爵王者三載旋殞喪焉那吉業與三娘子勢漸不能下那吉死、而扯力克納其遺妻大成比妓復統其所遺部且並有恰台吉之夷眾自別為西哨與三娘子離決之象隱隱見端先是扯力克元配滿官鎮比妓父沒半祀又謀合三娘子三娘子與其子不他失禮執不從扯力克羞憤率眾赴河西循虜俗自授為乞慶哈乞慶哈者虜王子之稱也已而東歸於十四年冬令所部夷叩關乞嗣封因王印在三娘子所虛聲欲奪之三娘子亦堅握其王印兵符遣使叩關陳說其所以不從者欲自主貢市洛反覆導諭三娘子乃稍首〈是妻其祖母妻其母而表姊之稱不必言矣〉肯群夷邀番僧答頼喇麻力慫惥以三娘子耦扯力克更將扯力克所納大成比妓歸之不他失禮自此東西哨之爭始息翼歲復遣夷使合詞請於邊於是上乃准扯力克順義王封襲其子晁兔台吉龍虎將軍特勑三娘子為忠順夫人三娘子子不他失禮亦加升龍虎將軍侈恩於夷婦此異數也扯力克嗣封之後假送佛為由蹂躝甘州三娘子與不他失禮阻勸尤力方駐西安牧不他失禮夫婦並未敢東窺莾掜而大成比妓之在海徼歸巢獨先於時扯力克酗酒昏眊播弄惟人所酬應番漢間纎悉慿籍三娘子如黃台吉時凡致書中國必扯力克與忠順夫人三娘子連稱之其所繇寵異則國家貢市之久與有頼焉二十年夏賊哱承恩變起諸部夷為賊所誘將入內地陰斷我餉道制府魏公學曾力主撫賞虜佯許之獨三娘子遺其酋來不兒密告曰諸部內犯決矣軍門撫賞用備征行牛酒可也徒費無益制府不聽卒行撫賞不三日、而火眞卜失兔等八郡□我內地調兵撲剿烽炮夜十餘至又明日初更時聞固原城中號哭沸天開府沈公思孝問之則知固原標營兵敗沒也又三日而會題報捷疏至思孝署其下雲不與因有一時秦將多男子愧殺閼氏不負恩之句用記其事是時籍三娘子說行卽何至介士腦塗地而欺妄蒙禍忠爽淪於冺冺者耶三十四年四月扯力克病故子晁兔長子設喇圪炭卽所謂卜失兔黃台吉者其年五月寄猳三娘子倫序蓋王母行卜失兔尤桀鷔叵測屢肆要挾不復籍中〈不〉國封以重三娘子屢勸之勿納也其知短耶抑寵衰耶然國家四十二年中猶庻幾枕戈無恙寧非忠順始卒不貳之驗也忠順物故宰制無人虜滋蠢動而國家之虞款以此始矣四十年、三娘子死、撫臣以聞上憫其死與祭七壇彩段十二表裏布百疋詔優恤之此尤異數哉曩者九塞文武臣莫不圖三娘子形似以傳其像一中才婦人耳曲眉秀目面有一黑子耳墜大環頭戴席帽如虜王者上青錦半臂下綘裾第〈衤代〉而不鞋腰懸一刀手掛白數珠坐籍地俺答迄今多用大明律繩其下皆三娘子陰導之也 長卿曰三娘子一酋婦人耳而九邊將士頼以安寢燕食者四十年不知其功奴兒一蠕動海內驛騷九重宵旰舉朝悵悵乎莫為計集數十萬骨而殱之嗚呼忠順夫人者其可死哉吳震元(?-1642)字長卿。明太倉人。萬曆四十三年(1612)舉人,授灤州知州,補德安通判,衡州、漳州府同知。與楊漣講說經史。丁父憂歸,杜門著術。嘗刻陳繼儒集及元好問集。著作《古文記事》,《讀書隨喜錄》,《春夢庵文集》。
201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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