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男性才是弱勢群體?還是他們厭女而不自知?

大部分的女權運動者都會把目標設定在男女平等及兩性尊重,堅持「解放女性也是在解放男性」,讓男女兩性和跨性別者都能從大一統的父權、夫權思維中擺脫,獲得一個更寬容的生活環境,英國女演員艾瑪沃森發起的「他為她」(He For She)活動就是很典型的個案。

而在和男性朋友的相處中,也往往能得到「他視角」的啟益。某位自詡為「婦女之友」的男性友人曾經說:「你們覺不覺得作為一個生長在大都市裡、生活水平在小康之上的現代女權主義者,已經被這個社會寵壞了?」

「聲討公共交通咸豬手是很正確的事,但是那個『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標題是不是太過激了?我們好心提醒女孩不要穿得太招搖,要懂得保護自己,還被你們罵成猥瑣男!還有,三八婦女節那次,那麼多的姑娘在網上罵百度,說他們歧視女性,嘿,可我看著那幅圖還挺好看的,把你們都畫成花叢中的小公主,你們還不樂意!還有,現在我是真的不敢夸人,指不定怎麼樣就犯了眾怒:說你們女孩子嬌滴滴的別乾重體力活吧,你們不高興,可是要真的把你們當男人使,你們也不高興,還有呢,現在誇女人有母性都是錯的,讚美媽媽最偉大就成了直男癌了,提倡生二胎就變成壓迫女性了……」

他哀怨地做出了總結:「你們這些女人其實一點都不弱,我們這些男的現在才是弱勢群體。」

先按下想要評理的衝動,讓我們換位思考。我一點兒都不驚訝於這樣的思想言論,相反,我非常能理解產生這種誤解的根源。如果一個人對於男女平等的所有意見都只在於讓女人能活下來、有口飯吃、有份活兒干(同時也對家庭付出她們的經濟貢獻),養兒育女(承擔大部分育兒責任)……那他必然會驚詫於新時代都市女性的狂飆。

這些女人在爭取的是不被刻板性別觀念束縛的人性權益(讓女孩不必「像一個女孩」而是「像一個人」那樣生活),是打破職場壁壘和玻璃天花板的工作權益(聯合國婦女峰會報告的調查顯示,全球政經領域的女性參與度不足百分之三十),是女性作為一個獨立個人而非優美小寵物被社會認可尊重的人格權益(打破女人通過控制男人來控制世界的舊觀念)。她們爭取的是一個是健達繽紛樂玩具不會分兩性版的平等社會,也是一個女性司機不會身負原罪的平等社會,還是一個女性可以合理地放棄自己的婚戀價值,去追求一些看起來不那麼女性化的人生目標的平等社會。

經濟學人信息庫(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數據顯示,中國大陸女性對家庭收入的平均貢獻從1980年的20%躍升至如今的50%。而在2014年版的《全球性別差距報告》(Global Gender Gap)中,除卻「健康程度」因為基數原因而有所滑落,其他幾項指標「經濟參與度」、「教育程度」、「政治參與度」均比2006年該報告書的第一次調查有明顯提高。中國性別差異在全球一體化的浪潮裹挾中,有數據明確的彌合,這是不爭的事實。

而作為中國人口福利、地域福利甚至是計劃生育這項爭議性國策的直接受益者,北上廣等一線城市中出生的七八九零後女性,確然是女性地位發展的當事人: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女性生存權、教育權和工作權的保障,作為有完全繼承權的獨生女兒,被精心地照養,靠自己的能力上大學,跟男人一樣進入國企外企工作,經濟獨立,人格自主,還能自由戀愛,主動挑選伴侶……

「中國女權還不夠發展嗎?你們還想要什麼呢?」這句來自很多同階層以及低階層男性的心聲,潛台詞其實是:「你們這些女人得到的還不夠多嗎?」 固然可以嚴苛地指責他們是「沙文豬」,是「直男癌患者」,是這個男權社會的既得利益者,但是其中很多人的偏見不過來源於無知,尤其是相對處於社會階層底部的男性。囿於生存環境和教育因素,他們對城市中產女性的隔膜和敵意相當符合其邏輯心境——卻無法明白,自己所受的壓力並非來自於女性,而更多的來自於不平衡的地域政治經濟制度。

用大白話來形容:在這個男權社會中,男性精英站在金字塔尖,男女中產則居於中堅,其中又以男性地位更高,底層男性的各項權利比中產女性要低,但是又高於底層女性,底層女性是階級性別雙重壓迫的直接領受人。即便是相對更有話事權的中產女性,她們身上明顯也帶著雙重壓迫的痕迹:一面要秉持著男女平等的大觀念,同男人一起站上職場打拚,並在生理特徵上被目為弱勢,更適合從事行政類、教育類的工作,另一面,她們又被告知必須參與到家庭勞動中去,如果為了工作而忽視了家庭,那她很可能遭受到一種社會性的攻擊——許多人都會告訴她,她不是一個「好妻子」「好媽媽」,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美國前國務院高官安瑪麗斯勞特(Anne Marie Slaughter)在《大西洋月刊》上的訪問表示,認為「女人可以同時擁有家庭和事業」的觀念並不現實。「為什麼所有的雜誌都在告訴女人,她們必須平衡家庭和事業,不然就會成為失敗者。而她們的高管丈夫卻理所當然地可以為事業放棄陪伴家庭的時間?」

這當然是極不公平的。

來自《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以及2015年聯合國婦女峰會報告的調查男女出生性別比的差距雖然有所縮小,但卻遠未平衡——我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的千萬男光棍問題便可見一斑。而在進一步消除出生性別比失衡的同時,女性在政治賦權上受到壓迫的問題也同樣嚴峻。

報告指出,經濟參與與機會項目(薪酬、參與度和高技能就業),中國女性的世界排名為76;教育成果考察(獲取基本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機會)此項排名為89;政治賦權考察(在政治機制中的參與度)此項排名為72,在數據提高的基礎上,這些排名與前年相比均有不同程度的降低。這是相當令人憂慮的現實,它意味著在全球社會共同推行男女平等的時代潮流中,中國社會卻有逆潮流的趨勢。

結合近兩年整個社會悄然興起(也不乏官方喉舌主動起舞)的「剩女論」「偉大母親論」和依舊層出不窮的各種歧視事件來看,我國女性受歧視的主要方向產生了一個微妙的轉變:從公開轉向私密,從剛性轉向軟性。

在當今的中國社會,再荒唐的人也不敢公然支持剝奪女性的生存權,但是「男孩偏好」依舊分散橫亘於整篇大地,教育權、工作權也遠未實現兩性平等;為了增強人口紅利而鼓吹的二胎論,雖然對於某些人群來說喜聞樂見,但是對於女性地位的總體發展並無多大好處;婚育政策的不健全、婚育成本的轉嫁,讓有能力生育二胎的中產女性也要面對「要麼生要麼滾」的窘境,企業和國家不為她們承擔成本,她們要轉向家庭的結果就是放棄自己在公共領域中的競爭力,與此同時,她們的丈夫承擔的犧牲要小得多;而社會對於女性「顏值」和「婚戀能力」的極高強調,同樣也是驅使她們轉向更窄小的環境,放棄自己在政治領域、公領域的競爭力,代價則是話語權的被剝奪。唯一能爭長短的發聲通道幾乎只剩下網路,而發聲主體也多是已經開始不滿足於僅僅活著、吃飽、歸化家庭的中產女性。

而在包含著女性身體權、性隱私權內容的優衣庫事件熱議背後,深圳的優衣庫某代工工廠中卻有九百多名員工(其中九成為女性)正在進行一場寂寞而無望的罷工:為了要求資方補足繳納養老金,這些女工們寸步不離地守在工廠內,防止廠房轉移設備去新的勞動地點……

有媒體認為,前者的熱度導致了後者的冷遇。而我卻完全不這麼想。即便民眾並沒有湊趣關注優衣庫的裸女,難道他們就一定會關心優衣庫的女工嗎?而前者在追求自己的性隱私權不被侵害的過程里,難道就必然會侵害後者爭取自己更基礎生存權利嗎?很明顯,這是沒有邏輯因果的社會問題扁平化的心態。

無視女性身上遭受到的雖內容不同卻廣泛存在的社會壓迫,以打太平拳的姿態指責其中的一方伸張權益的行為是「獅子大開口」——只因為她們的姊妹還在凍餓而死,她們卻在跟男人爭取更廣闊的政治經濟權益——這種推卸責任的說法,不過也只是厭女症的可見病灶罷了。在一個遠還不平等的環境里,如果有人還認為女性已經逆襲,那恰恰體現出我們處在何等糟糕的環境——弱勢群體邁向公平正義的每一個腳步,都能令他們產生對方要求過多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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