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 | 哪座城市最幽默？

題圖來自《New Yorker》中的漫畫——「約翰，你是個好人，但是，我們的笑點不同……」

| 最有趣的美國大城市

《幽默密碼》一書的作者彼得·麥格勞、喬·華納同科羅拉多大學幽默研究實驗室的專家團隊一起，用了9個月時間，使用一個幽默演算法，做出了美國50個最有趣的大城市的排名，前10位依次是芝加哥、波士頓、亞特蘭大、華盛頓、波特蘭、紐約、洛杉磯、丹佛、舊金山和西雅圖。

他們制定排名的方法是，首先統計美國城市每平方英里有多少個喜劇俱樂部、每個城市出現了多少著名笑星、貢獻了多少條有趣的推特、有多少個喜劇電台等，然後訪問前10位城市的900位居民，問他們喜歡何種娛樂、是否喜歡聽朋友和愛人講笑話。受訪者還要描述本市的幽默感，講述他們最喜歡的笑話。

△ 《幽默密碼》

伊利諾伊大學教授、美國幽默研究協會主席布魯斯·邁克遜對這種排名表示懷疑：「如何計算哪個城市最有趣？看這個城市每平方英里有多少個喜劇俱樂部，還是看每年有多少篇關於這個城市政治的搞笑新聞？」

但彼得·麥格勞認為自己研究幽默的方法很科學，他概括了每個城市喜歡的幽默的類型：芝加哥是一個即興喜劇和單口喜劇之都，那裡的人們喜歡冷漠幽默和機智的幽默，許多笑話針對的都是住在芝加哥令人感到沮喪的事情，包括關於風城的笑話。代表性的笑話是：「如果你不喜歡這裡的天氣，請等待五分鐘。」

波士頓的幽默感比較分裂，這裡很多人都有高學歷，所以這個城市的幽默感比較高端，但波士頓工人階級的幽默感主要跟體育和飲酒有關。代表性的笑話：兩條魚游進一個酒吧。第一條魚說：「我要H2O（水）。」第二條魚說：「我也要H2O（H2O2，too.雙氧水）。」第二條魚卒。

紐約只排在第六位，在紐約，平日的幽默作用是給自己減壓，因為大部分人生存壓力都很大。代表性笑話：今天我去了圖書館。接待員非常粗魯。我說：「我想辦張卡。」他說：「你得證明你是紐約居民。」我就拿刀刺了他。

洛杉磯的幽默通常很憤世嫉俗，批評洛杉磯文化的虛偽。一位居民說：「洛杉磯有許多嬉皮士，他們表現得沒有幽默感，以免顯得不夠酷。但既然是洛杉磯，許多笑話跟演藝界有關。這裡到處都是演員、音樂家、演藝人士，他們成了每一個笑話的笑柄。」代表性笑話：「你聽說過《便秘》這部電影嗎？還沒上映。」你怎樣叫醒Lady GaGa？Poker face（戳臉，同時是她演唱的《無動於衷》）。

舊金山科技行業的擴張給它帶來了更有知識含量的幽默。代表性笑話：一個電子和一個正電子走進一家酒吧。正電子說：「今天我請客。」電子問：「你確定嗎？」正電子說：「我確定（我是正的）。」

| 溫和侵犯理論

△ 彼得·麥格勞（左）、喬·華納

兩位作者說，幽默是一種最令研究者感到苦惱的情緒體驗。「大部分學者都同意，當一件糟糕的事情降臨到你頭上而你責怪他人時，你感到憤怒；當一件糟糕的事情降臨到別人頭上，而你責怪自己時，你會感到罪過。對於幽默學者們則沒有形成共識。」國際幽默研究學會成立於1989年，囊括了哲學、醫學、語言學等多個學科的學者，每年開會，討論「當代單口喜劇的救世主傾向」、「希特勒有沒有幽默感」等各種論題，還創辦了《幽默研究》季刊，刊登《優秀美國律師笑話激增》等文章，編寫了1000頁的《幽默研究百科全書》，收入了「荒誕幽默」、「歇後語」等內容，但書中沒有一個公認的幽默理論。

幾百年來，學者們提出了各種理論來解釋幽默。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提出了優越論，說人們會笑話那些倒霉的人。他們的出發點好像是為了解釋嘲笑和鬧劇，但解釋不了「敲門笑話」。弗洛伊德論證了他的釋放論，認為幽默是人們釋放心理壓力、克服壓抑的一種方法。這種理論能解釋下流笑話，但是解釋不了雙關語為什麼好笑。

現在，大部分幽默專家接受的是「不一致」理論的一些變體。這種理論說，當人們期望發生的事情跟實際發生的事情不一致時，幽默隨之出現。它能解釋許多好笑的東西，如那些包袱在最後出現的笑話。

這些理論雖然都很有力，但都解釋不了為何有些東西不好笑。不小心殺死了你的岳母既不一致、獲得了優越感，還釋放了壓力，但是如果你要向你妻子解釋這起災難，那就不好笑了。

為了提出一種新的、更令人滿意的喜劇公理，彼得·麥格勞以語言學家托馬斯·維奇1998年發表的一篇文章為基礎，提出了溫和侵犯理論：當某件事是錯的，或者有威脅，但仍安全時，幽默就會出現。維奇提出了所謂的N+V理論：當一個人覺得某種情況侵犯（Violation）了主觀的道德原則但同時又覺得這種情況還算正常（Normal），幽默就會出現。維奇說，他1985年的時候聽到一個笑話：為什麼猴子從樹上掉下來了？因為它死了。這個笑話令他笑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他想搞清楚為何會覺得這個笑話好笑，1992年的一天他坐在他斯坦福大學的辦公室里，想出了這個N+V理論：死掉的猴子是一種侵犯，但是這個情形很正常，因為死掉的猴子是會從樹上掉下來。維奇的文章發表後沒有引起什麼反響。麥格勞把其中的「正常」改成了「溫和」（Benign）。

麥格勞認為，這種理論能解釋各種好笑的東西。比如，下流笑話違反道德或社會規範，但聽笑話的人要足夠開明才會覺得好笑。雙關語可以視為侵犯了語言，但在語法上仍然說得通。諷刺因為表達跟字面相反的意思而違反了對話規則。溫和侵犯理論甚至還能解釋胳肢為何會令人發笑，因為它溫和地侵犯了一個人的身體空間。人不能胳肢自己，因為那不是侵犯。陌生人胳肢你時你也不會笑，因為那一點也不溫和。

麥格勞的理論還有一個優點，就是它能解釋為何有些東西不好笑。一個笑話未能令人發笑，可能是因為它太溫和，因此很枯燥，或者侵犯得太厲害，冒犯了別人。

維克多·拉斯金認為，溫和侵犯理論只是一種很模糊的比喻，洛杉磯的喜劇老師格雷格·迪安說，他寫笑話的方法便源自維克多·拉斯金的幽默理論，認為笑話包含兩種對立的腳本或指涉框架。拉斯金在他的《幽默的句法機制》中舉的例子是，氣管有問題的病人小聲問：「醫生在家嗎？」醫生年輕漂亮的妻子小聲回答道：「不在，快進來。」第一句話的含義是，病人希望醫生在家，好給他看病。第二句的含義是，病人希望醫生不在家，這樣他才能跟醫生的妻子幽會。迪安把拉斯金的理論變成了寫笑話的步驟。第一步是寫出第一個腳本，隨便什麼都行，比如「我妻子是一個出色的管家」。其字面意思是這位妻子擅長做家務。第二部，重新解釋「管家」的意思：「我妻子是一位出色的管家（Housekeeper）。我們離婚時，這個女人拿到了房子（House）。」

書中說，最出色的喜劇演員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局外人。如學者斯蒂芬妮·克茲斯基所說，喜劇演員跟人類學家有很多共同點，他們有著同樣的觀看方式，能夠跳出自身，跟外人產生共鳴，從而更充分地理解他們的行動和信念。這大概就是為何在美國，少數族裔和文化上的局外人、那些一隻腳在主流另一隻腳在外面的人，在喜劇界那麼得勢。《時代》周刊1979年的一篇文章說，猶太人只佔美國人口的3%，卻佔了喜劇演員的80%。如今他們被非洲裔美國人、亞裔美國人取代了。

⊕ 本文版權歸《三聯生活周刊》所有，原文標題為《幽默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