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學的一代宗師:王家衛

電影美學的一代宗師:王家衛

吳瀟怡 《 光明日報 》( 2013年01月18日   15 版)

    王家衛執導的影片《一代宗師》終於在1月8日上映了。久別了的王家衛帶著他的作品又一次出現在觀眾面前。他還是那麼神秘,那麼我行我素,沉醉於藝術探索之中,讓我們看到了一段別樣的電影人生……

 

    在拍攝過程中我意識到,越是想要遠離我的初衷,就越是靠近它。 

——王家衛

 

    花了9年籌備,3年拍攝,因多次定檔又多次改期,被業內戲稱為「一代失蹤」的《一代宗師》終於上映。正如影片中的台詞所說,「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的重逢」,帶著其王氏電影一貫的唯美鏡頭和雋永台詞,王家衛又一次出現在觀眾面前。上映前夕,一個相關的段子在微博上傳為笑談——演員張震為了拍攝這部武俠巨作專門去學習了八極拳。結果3年過去,影片還沒有上映,張震卻成了八極拳比賽的全國冠軍。

 

    王家衛堪稱中國最為風格化的導演,也是最能折磨人的導演。3年在王家衛的「磨洋工」史上只是個小數字,他拍攝《2046》足足花了6年。信奉慢工出細活的王家衛為了影片的質量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梁朝偉曾經被他騙去布宜諾斯艾利斯,演員關淑怡的戲份則被剪得乾乾淨淨一刀不剩。可正是這種極致,造就了主題更為簡化、風格更加鮮明的傑出作品《春光乍泄》。

 

    梁朝偉不願意遠赴阿根廷的原因,是因為了解王家衛拍片的習慣——從來沒有劇本,只是耐心地花時間醞釀、捕捉和觀察,在拍攝當日才給演員台詞。對於王家衛的這種習慣,演員少不了抱怨,卻仍然願意花上數年的時間被他折磨,因為他們知道,即使是天天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閑逛,到了王家衛手裡最終也會產生神奇的效果。張曼玉、章子怡及梁朝偉都表示拍過王家衛的電影后,演技得到了長足的進步。雖然有時候連王家衛自己都不知道影片會走到哪裡,但這也是他成功的原因——做任何事情都要摸索,沒有成功能在一夜之間煉成。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一直飛,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 

——王家衛電影《阿飛正傳》台詞

 

    「我是上海製造,香港加工出來的。」——《家衛森林》一書中,王家衛對自己這樣戲謔。的確,他出生於上海,五歲移居香港,在上海人的家庭中長大。

 

    少時這段遷移的經歷在他成年後的作品裡打上了深刻的烙印,他電影的主角大多身份遊離,屬於無根一族。街頭小混混阿飛一生以「無腳鳥」自喻,最後更因為隻身遠赴菲律賓尋母而客死異鄉;香港人何寶榮和黎耀輝迷失在阿根廷,「同是天涯淪落人」使兩人產生了感情;佛山拳師葉問在家鄉淪陷後流落香港,只能躋身小武館以教拳換取一席容身之地。

 

    這些身居異鄉為異客的華人,是王家衛電影中一向令人神往的主題。從第二部作品《阿飛正傳》起,王家衛所有的電影都以「離去」、「到達」和「等待」等主旨為中心,表達這些理念對王家衛來說甚至遠比講故事重要。雖然抽象,卻是旅居中最實際和平凡的過程,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相比,往往更能抓住人的心靈。

 

    這顯然和王家衛的成長背景有很深的關係,如果說侯孝賢的背後是帶著厚重泥土味的台灣百姓,王家衛的背後卻是心如玻璃般森冷隔絕而又脆弱的香港人。所以王家衛不拍家國情懷,對於生長在有百年殖民地歷史都會的他,「家」總是一個已經失卻的或者永遠在找尋中的概念,而「客居」,才是繁華的大都市每一個寂寞靈魂真實的生活狀態。

 

    旗未動,風也未動,是人的心自己在動。 

——王家衛電影《東邪西毒》宣傳語

 

    不像別的導演關注人性議題,王家衛的電影,無論武俠片或科幻故事,主題都是情感和回憶,卻亦步亦趨地把情感和回憶寫到極致。從《東邪西毒》中陷在個人感情里不能自拔的江湖兒女到《2046》中無力逃脫過去的現代人,從《阿飛正傳》里街頭小混混的頹廢之愛到《花樣年華》里中年男女的曖昧之情,甚至《一代宗師》中一戰生情後的惺惺相惜——王家衛在作品裡描繪的各種情感看似具有私人氣質,卻被賦予了都市情感代言的公共性。

 

    而這也正是他為影迷喜愛的原因,在王家衛斷章一般支離破碎的故事和御用攝影師杜可風晃動的手提鏡頭中,都市人看到的是自己的寂寞——頹廢和疏離、孤島一般的內心、自言自語的旁白,以及對感情的極度渴求和對回憶的無力自拔。

 

    豆瓣網和時光網這兩個自媒體影評網站,對不同導演的作品幾乎都能給出相對客觀的評論,唯獨對王家衛不行。在對他的影片評論里,我們看到的是各種私人情感故事的彙集。而幾乎每一個故事的講述方式,都和王家衛電影中的獨白一脈相承。這種精彩到讓人想拿筆抄下的獨白已經成為其電影的一個標誌,和時間概念、戀物情結一起,共同構成了影片的風格。

 

    幕後

 

宗師之路

 

王家衛(香港)

 

    《一代宗師》緣起於1996年,我在拍《春光乍泄》時,一次在阿根廷火車站報攤上看到了李小龍做封面的雜誌。那裡來往的都是年輕人,對他們來說,李小龍是偶像。我也是從小看李小龍的電影長大的,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在他離世二十年之後,依然有這樣的魅力。從那時起我就想拍一個李小龍的故事,但他的故事已經拍過很多次了。於是我就想,李小龍的師父什麼樣?是什麼樣的人培養出這樣一個人物?回到香港後,我又看到一個葉問師傅去世3天前拍的動作視頻。他打著打著突然停了一下,又繼續打下去,我當時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後來才理解。武林當中有一句話: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有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他是希望把他的東西傳下去。

 

    中國武術,從民國開始進入了黃金時代。從精武會,到民國元年的中華武士會,中央國術館成立,民國十七年兩廣國術館成立,五虎下江南,北拳南傳,之後因為戰爭有些武者又去了南洋、甚至台灣。這是一條清楚的脈絡,不單有武術家的故事,還有精神的傳承,非常珍貴。一開始,我想拍的是一個人,一條街的故事,看過資料後,我感興趣的已經不止於此,而變成了那個時代。

 

    人說,武學千年,勝負都是過眼雲煙。我們在意的不是一招一式,在意的是整個武林。2008年我到北京,找到吳彬老師。通過他,我認識了很多武術家,到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東北、上海、浙江、佛山、香港、澳門,甚至台灣,訪問了超過100位老師。這些老師不管是什麼身份多大年齡,他們對武術都不離不棄。像已經過世的台灣老師王進發,一人守著洪門的最後一個山頭;金春山在那邊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洪門的儀軌;還有廣州當年五虎下江南的傅振蒿的孫子和孫女都五十多歲了,每天晚上還在公園裡教拳。武林有句話叫「門裡門外兩重天」,很多事情是不會外傳的,但對於我,他們都很無私,甚至還把他們門裡面的一些不傳之秘也告訴了我。為什麼?因為他們都希望把珍貴的東西保留下來,不讓祖師爺的東西丟在他們這一代。

 

    所謂絕招,就是把一個簡單的事情做到極致。這部電影,我們盡了力,但是不是極致,我不敢說。然而我希望我的電影能開一個門,或者是起一個頭——以後有人能繼續走下去,因為這條路太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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