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斯卡的詩是一種委婉的反抗
11月16日晚,一以「向大師致敬——辛波斯卡詩歌分享」為題的讀詩沙龍活動在深圳舊天堂書店舉行。青年詩人、批評家、辛波斯卡的譯者胡桑主講,同時參與活動的還有知名詩人陳東東和七零後詩人蔣浩,以及部分深圳本土詩人與詩歌愛好者。 辛波斯卡被譽為「詩界莫扎特」 辛波斯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年生於波蘭小鎮布寧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她擅長以幽默、詩意的口吻描述嚴肅主題和日常事物,以詩歌回答生活,是當代最為迷人的詩人之一,享有「詩界莫扎特」的美譽。1996年她成為文學史上第三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詩人。 2012年2月1日,88歲的辛波斯卡在克拉科夫於睡眠中故去。其後,她的詩集《萬物靜默如謎》中譯版在中國出版,且在極短時間內成功銷售出十萬冊以上,幾乎成為當代文學類書籍的一次出版傳奇。該書也位列第十三屆深圳讀書月年度十大好書榜單。這也使得辛波斯卡成為近年中國讀者最關注與喜愛的外國詩人,她的許多作品也已成為膾炙人口的詩篇。 當談起翻譯辛波斯卡的詩集由來時,胡桑說,2012年下半年他正好在德國,順便去看了辛波斯卡所生活的城市克拉科夫。辛波斯卡後半生基本生活在這個充滿古城堡氣氛的城市,當時包括她的好友波蘭詩人米沃什也住在這座城市。 「但她選擇住在城堡外的筒子樓,她想接觸到普通人的生活,從而來感受到這座城市最深處的東西。因為二十世紀的波蘭是生存在社會主義與民主共和制度的歷史夾縫中。」胡桑說,讀懂辛波斯卡的詩,需要在內心有一種準備,不能僅僅是把它當做一種抒情藝術來欣賞。 其實,「二戰」以後,她的詩站在整個歷史的廢墟上看,是一種重新去描寫個體如何面對當下生活的感受。如果帶著歷史廢墟的荒蕪感來進入辛波斯卡的詩,就會讀出另外的感受來。 「她對生活是真摯的」 詩人生活所處的歷史背景固然對辛波斯卡的詩塑造很重要,但是對她影響最深遠的還是她的丈夫。胡桑說,她的第二任丈夫科爾內爾·費利波維奇也是一名作家,二戰期間曾參加地下抵抗運動,不久被關進德國集中營,戰後被解放回波蘭,隨後從事小說創作,1990年去世。他在辛波斯卡的內心佔據著重要的位置。尤其是1993年的詩集《結束與開始》中有著關於她對丈夫的回憶、對過往歲月的沉思、對命運的恐懼,以及由此而來的對生命的澄澈領悟。 「我也認為讀辛波斯卡的詩,有時要去感受她曾經歷的生活世界。不管是她脆弱的情感世界,還是她經歷過陰暗的歷史背景。但詩人所描述的現實生活,其詩的風格可以是不一樣的。」 「她對生活是真摯的,這跟很多歐洲現代主義詩人不太一樣,正如米沃什說他們特別關注形式和自我內在的情感。辛波斯卡是一個不喜歡宣洩內在情緒的人,寫作形式也不是特別約束。」胡桑說,辛波斯卡和米沃什被稱為波蘭詩壇的雙子星座,辛波斯卡的詩很輕盈,但米沃什的詩很沉重,兩個人詩的風格不一樣,但目標是一致的,只不過辛波斯卡選擇用輕盈的方式表達米沃什筆下那個沉重的生活。如辛波斯卡的詩《在一顆小星下》:「言語,不要怪罪我借用了莊嚴的詞句/又竭盡全力讓它們變得輕盈。」儘管是沉重的話題,但是她希望用輕盈的方式去反思。 辛波斯卡對生活很熱愛,胡桑去過辛波斯卡的故居,發現她喜歡在家裡收藏很多小抽屜,據說有幾百個,抽屜里放著她旅行時從各個地方買來的小玩意。 胡桑說:「她也是一個煙鬼,生前有收藏著各式各樣的打火機,她覺得對身體的肺有著敏感的感覺,因為詩歌是發出聲音的藝術,她想通過肺的敏感重新感受到詩歌的節奏,所以她的詩節奏感很強,很適合朗誦。」 喜歡在生活的細節中提煉語言結晶一首什麼樣的詩才能讓讀者為之觸動,我想詩與生活的聯繫分不開。胡桑說:「辛波斯卡的詩一直嘗試著能夠貼近生活,所以她的詩容易讀懂。她是喜歡在生活的細節中提煉語言結晶的詩人。」 辛波斯卡認為詩是跟人溝通的方式,諾貝爾文學獎對她的授獎詞:「她的作品對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適當距離,清楚地印證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單純的問題,其實最富有意義。」 為此,胡桑認為辛波斯卡真正把生活的反諷言語運用到了極致,在《一顆小星下》有一句詩是這樣的:「我為小回答而向大問題道歉」,在巨大的問題上,她選擇用細微的視角來延伸到巨大的事物,所以她的詩是以小來反諷大。有個美國評論家說辛波斯卡是堅持以個體的自由來反抗集權社會下的言論。 其實,辛波斯卡的詩大致可分為兩個時期,1957年之前的詩大多是為政治宣傳所利用。胡桑說,但是,在1957年《呼喚雪人》出版後,她試圖著找到自己的聲音,這些詩包括對當代生活的敏感、個體對自由生活的把握,重新進行抒寫生活。這首《被激怒的繆斯》最能體現出她的想法!「幸運的是我知道/應該怎樣去對待這種沉默/如果我甚至不敢/去觸及帶刺的玫瑰/我又怎能容忍/雄壯的詩句向我尖叫/令人驚恐不安的擔心/你為何這樣來對待我……」(林洪亮譯) 這種對當代生活的敏感,體現在辛波斯卡寫到女性的嫉妒的詩時,因為太近了,其實是無法接近的感受。胡桑用辛波斯卡的詩舉了兩個例子,《我太近了……》講到女人跟丈夫太接近了,但好像中間隔著另外一個女人。包括《火車站》表達也是一種嫉妒之情,寫了另外一個女人出現在兩者之間的感受。 呈現漢語中真實的辛波斯卡 記者:您想給讀者展示一個什麼樣的辛波斯卡?我覺得詩人應該是在原本邊緣的位置,詩留給後人評價。 胡桑:從內容上,我當然希望讀者看到她對一首詩處理得較為從容,言之有物。所以今天我選擇朗誦她的《音樂大師》,人死去之後被人遺忘、淡出人們視野的悲涼處境。我希望這些是與我們生活經驗有摩擦的、有關聯的詩。 另一方面,我希望還原辛波斯卡是一個有自己語言追求的詩人,所以我幾乎採用直譯的方式呈現出詩的原貌。如果是意譯的話,就會把自己很多的情緒帶進去,反而適得其反。當然,我在譯詩時,依然保留著其詩比較質樸的語言,有張力的修辭,從而去呈現出漢語中真實的辛波斯卡。 記者:其實,很多文藝青年對辛波斯卡的詩不陌生,尤其是她關於愛情的詩,更是受到大眾的喜愛。 胡桑:大眾對辛波斯卡的詩接受和辛波斯卡對自己的詩追求還是有所偏差的。可能辛波斯卡的詩流行起來更多是因為主流媒介的推波助瀾。像電影《向左走,向右走》中就出現辛波斯卡的詩《一見鍾情》,所以給讀者印象中辛波斯卡的詩有一個固定的觀念,但是她有大量的詩是不符合的。 記者:早年辛波斯卡的詩往往有隱含的政治含意,如詩集《存活的理由》(1952年),這些早年的詩作在您的翻譯作品之中嗎?您是怎麼看待詩人的作品為同時代的政治做鬥爭? 胡桑:辛波斯卡曾經生活在波蘭社會主義發展時期。1957年以前的詩她都基本否定了,幾乎是歌功頌德的,她曾對斯大林進行讚美,都是口號。辛波斯卡選擇自己的詩歌時,幾乎已經把那些詩淘汰了。我覺得她的方式不是鬥爭,而是一種比較委婉的反抗,對集體化生活的抗拒。她的詩一般都在寫個體生活的真實處境,所以她的詩幾乎用小回答來對抗大問題,用細節的生活去委婉的拒絕,或者退縮式的反抗。 記者:很多偉大的詩人作品,與他們所在的時代背景分不開,如果拋開歷史背景,純粹來看他們的詩作,也很平庸。您怎麼看? 胡桑:這個問題屬於現代主義的詩歌,你會發現很多古典的詩歌不需要跟時代背景發生關係才能解讀,像古希臘的一些詩歌,甚至荷馬史詩,你也可以剝離那個歷史背景,單純從一個文學角度來看這些詩也是很偉大的作品。 記者:辛波斯卡的第二本詩集《自問集》(1954年),政治主題的詩作明顯減少了很多,直到《呼喚雪人》(1957年)出版後,她的詩主題更多面向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歷史,人與愛情的關係。您在翻譯的過程更看重辛波斯卡的詩哪一方面的主題? 胡桑:因為辛波斯卡的主題特別多,我比較喜歡的是她跟個體的關係,像《音樂大師》、《回家》、《告別風景》,等等。 記者:您怎麼看辛波斯卡的詩與生活的聯繫? 胡桑:辛波斯卡大部分的詩歌,都是來源生活細節的切入和感受,比如看到打火機,就會想到打火機自身的過去和未來,被誰用過。至於她的詩歌與生活的關係,首先,寫作之初是來源於生活,但是沒有完全貼著生活走。她的詩剛開始可能是一個具體的物像,往下走就會遊走得特別遠,就是把一個人或事物各個層面都寫出來。她的詩很少寫一個細節,很多細節都交織在一起,所以她的詩只有一個主題很少。她的詩是讓人看到生活有很多可能性,不是由某種聲音可以固定下來的。因為很多集體的聲音很容易把生活空洞化了。 (編輯:王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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