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陵往事:紅色年代中的特殊考古
定陵往事:紅色年代中的特殊考古
1966年8月的一天,北京十三陵的一片廣場上火光雄雄。激昂的人群高呼著口號:「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地主階級總頭子!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他們批鬥的對象,說來也稀奇,是已經死去將近400年的中華大地的統治者,明朝的萬曆皇帝和他的兩位皇后的朽骨。而此時,他們早已乾癟的屍骨正在烈火中焚燒,焚燒的地點,也正是他們長眠的定陵陵門之外。這樣一幕鬧劇的上演,說起來還要追溯到更早以前。那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針對帝王陵墓的考古發掘。這項龐大的計劃,曾經驚動了當時最高一級的國家領導人。考古隊員們用兩年多的時間,打開了定陵地宮,揭開了萬曆帝後的棺槨。可當他們正向著下一步更大的計劃邁進時,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排山倒海般到來。當年力主並策劃定陵發掘的明史專家北京市副市長吳晗也被當作文化大革命的第一批犧牲,拿來祭旗。聲勢浩大的明十三陵發掘計劃也就偃旗息鼓,留下一堆教訓和遺憾。北京市昌平區境內的天壽山南麓,有一片難得的風水寶地。它三面群山環繞,南面一條小河蜿蜒流過,河南有龍山、虎山兩山相對,形成一對天然門闕。佔據這片寶地的,是明朝一共13位皇帝的陵墓,其中以永樂皇帝朱棣的長陵佔地最佳、修建最早,規模最大。它像一位家族的長者,統領者自己的子子孫孫。在長陵的西南,一座形制僅次於它的陵墓與它相望,這便是明朝統治時間最長的萬曆皇帝朱翊鈞沉睡的定陵。歷史跨入20世紀中葉,這座歷經了將近4個世紀風霜的皇陵,在這時卻提前完成了它的使命。
文化界六位重要人士請示挖掘長陵
主持人:這就是當時候的上書這個國務院,然後這個要求進行定陵發掘的這個著名的報告,這個報告的話,最主要的就是這六個人的簽名。很不一般,郭沫若牽頭,郭沫若當時中國科學院院長,沈雁冰是文化部部長,張蘇是全國人大的副秘書長。是吧,鄧拓是北京市委副書記,范文瀾是中國科學院的歷史第三所的所長,然後吳晗是北京市副市長,明史專家。
解說:當時的北京市副市長吳晗,早年曾是
當年親身參與了定陵發掘工作的龐中威老人,通過多年的收集,考察了整個皇陵發掘的前前後後。他認為,這項計劃的最早提出,源於幾天前的一次郊遊。
挖掘計劃源自一次郊遊
龐中威:說1955年的10月9日是個星期天,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余心清,約了鄧小平,李富春,郭沫若到十三陵郊遊去了,同時還邀了其他的一些人,我記得還有什麼
主持人:鄧小平、李富春兩位副總理的面大聲地向,和郭沫若說,說郭老,長陵這樣雄偉裡面一定很宏大,肯定會有很多珍寶來陪葬,說不定還會有很多壁畫和絕版的古書,咱們把它挖掘開,搞個地下博物館,好不好,哦,就在這裡野餐的時候。
龐中威:郭沫若支持,兩位副總理也支持,郭沫若說啊,說你負責,起一份草稿給總理求他批准,求總理批准吧。吳晗這不是爽快地說好好好,是吧。這就給郭老給吳晗就達
主持人:郊遊的這天10月9號,那麼那個吳晗起草那個信是10月13號,那就連起來了。回來以後就開始,就開始,就開始起草那封信,然後把那個信再送給郭沫若啊,幾個人讓他們各自來簽名,沈雁冰。
解說:吳晗的想法得到了強而有力的支持,申請也就變成了一個形式。林楓主任在10月19日將他們的申請呈報給了周總理,並親附一封書信,特意提到:「據我所知,吳晗同志對此事頗熱心」。
周總理的一錘定音,在當時來說揭開了新中國文物考古事業嶄新的一頁。而此後的種種遭際,即便是周總理本人,也是無法預料的。1955年,長陵發掘委員會成立之後,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他們組織人員、籌集款項、到長陵和周邊各陵實地勘察,一切似乎勢在必行,可是我們都知道,現在真正被挖開的只有萬曆皇帝的定陵,永樂皇帝的長陵依舊完好地保存著,那麼這中間又出現了怎樣的變故呢?
中國考古第一掘手「不敢挖」
解說:在當時中國文物考古界,長陵的發掘可以說是最為重大一項工程,因此,考古人員的業務水平也必須有所保證。於是,科學院考古所德高望重的老前輩,58歲的白萬玉從河南工地上被急調回京,對十三陵進行勘察工作,但是白老卻提出了不同意見。
龐中威:調查了以後呢,白萬玉不敢挖,白老他不敢挖。他說了,當時長陵是一個開放的公園,不賣票,隨便看。就乾乾淨淨的都有人管理,白萬玉一看啊,這皇帝陵沒挖過,把這個公園,人家一個開放的一個公園,給挖個亂七八糟,找不著地宮門,給把這個陵給挖爛了,白萬玉說呀我負不起這個責任,我也丟不起這個人,白萬玉不挖。後來白萬玉就給夏鼐所長建議,建議以後先挖一個別的陵,做一個試點找到經驗以後,反過來再挖長陵,這是白萬玉的建議。
解說:白萬玉是中國第一代考古專家,當時人稱「考古所第一掘手」,說話很有分量。他的建議傳到吳晗那裡,讓副市長也感到了壓力。其實吳晗身為明史專家,比別人更清楚那些埋藏文物的價值,因此他也只能採取慎重的態度。那麼究竟找哪個陵來進行試掘呢?一籌莫展之際,考古所那裡突然傳來一個天大的喜訊:「定陵南側外牆皮有幾層塌陷,內有磚砌券門的跡象。」
主持人:當年就是在這個地方找到了那個所謂塌陷的那個小洞。就是大概是在,他們說要一個人踩在肩膀上頭才能看到那個洞口嘛,應該是在這個位置,那麼高一點,對吧。
王岩:現在呢這修的是發掘以後又重新給它做了一個門。其實過去的話應該是所有的磚,像這樣一樣是橫著這麼砌過來的,就是你看不出痕迹的,那麼現在的話呢,就因為打開了嘛,就是所以乾脆就做了這樣的一個門的樣子,所以你看這個水泥糊的這個,看得出來是後來新的。
牆皮塌陷 定陵「有洞可入」
解說:用青磚築起的堅固城牆上,怎麼會出現這樣一處特殊的塌陷呢?古代修築皇陵,是一項極其重大的工程,偷工減料的是絕不可能的,那麼難道是有意為之?順著這一思路,考古隊員們最終找出了答案:這裡面隱藏的,是為皇帝棺槨入葬專門留出的門洞。
主持人:當時候他們發現的這個洞肯定就是這個券門的這個上頭後來砌的磚。棺槨入葬以後又重新封上,因為重新把這個牆砌上以後,經過長時間的有點塌陷,所以上邊有這個露出來,因為它這個地方的磚等於跟過去的城牆它不是一體的,所以當時候的話,他們說疊羅漢要疊這麼高,趴在那個上頭往裡頭照這裡頭肯定是個空的么,而且看得出來當時候的土大概也就到這,這個上頭是沒有土的。
解說:定陵「有洞可入」消息傳到了吳晗那裡。同時,十三陵管理處也傳來意見說,鑒於定陵相對安靜,並且距離村莊較近,考古隊進駐後生活起居會比較方便,所以建議試掘定陵。這一連串的喜訊讓吳副市長興奮異常,他立即寫信給了郭沫若,並再次上報周總理,得到了最終的同意:在步驟上先試掘定陵,再發掘長陵。這一天是1956年4月11日,第二天,吳晗收到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來信。
主持人:你看啊,這個郭沫若給,郭沫若接著,郭沫若接到了這個習仲勛的信以後馬上又給吳晗寫了一封信,都是在這一天,都在這一天。高興了,對。吳晗市長您給我的信我轉給了習仲勛秘書長,他並請示了總理得到同意是很愉快的,習秘書長已有信給您要您負責處理,今後就可以放手做了,我望您趁早再召集文化部和科學院有關同志,商討進一步的具體措施,祝成功,大家就等著挖了。
尋找通往地宮的道路
明朝第十三代皇帝朱翊鈞,十歲登基,年號萬曆,廟號神宗,他是明王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整整48年之久,有人說他才非庸常、筆擅八法,也有人說他一生酒色財氣、魚肉百姓,明朝的衰敗自萬曆開始。這位天子在58歲那年走完了荒誕的一生,住進了精心為自己挑選的陰宅中。1956年5月17日,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對帝王陵墓的考古發掘,就在埋葬這位倒霉皇帝的土堆上正式動工,摸索著向他沉睡的棺槨邁進。
萬曆皇帝的定陵確定為試掘對象之後,考古隊便進駐了這裡。雖然誰都知道皇帝的棺槨就在那土堆之下,雖然已經有塌陷的磚牆作為突破口,但是由於沒有任何可以參照的經驗,考古隊員們依舊不知從何入手。最後的辦法,只能從那個城牆的塌陷處開始,邊挖邊找。幸運的是,不久之後,他們就有了發現。
主持人:
王岩:對,所以我們後來叫磚隧道。最後又發現這裡這個,在裡邊又發現隧道門這幾個字,這就更確定了。這個就是說這個陵墓它是生前,你看萬曆記載是16年吧,16年就開始修,他修好以後他整個都埋起來了,埋起來就過了幾十年再下葬,48年,下葬的時候,就是當時修陵墓的時候,他就是有意識他要留下。
主持人:要不幾十年以後他們自己都找不著地方了。而且尤其那些工匠要是死了你更找不著了。
王岩:找不到了,所以他留下這個,實際上這棺槨也就是從這裡進。
跟隨著陵墓磚隧道的方向,考古隊員們又挖開了第二條探溝。根據龐中威的回憶,在清理墓土的過程中,有的隊員就曾經想過,如果能掘出一塊石碑來,上面寫明了到達地宮的方向、距離,那就再好不過了。可居然真有這樣的事情:1957年三四月份,探溝內挖出一塊「指路小石碑」。
主持人:小石碑上寫了什麼字呢?
王岩:此石至金剛牆前皮長16丈,深三丈五尺。
主持人:這樣找到這個小石碑了以後應該就是豁然開朗了,就知道怎麼走了。
解說:指路小石碑的發現,不僅指明了方向,還提醒了考古隊員一個重要細節:好比北京城和故宮的格局,明代建築大多都是以中軸線對稱分布的,所以皇帝陵也不會例外,地宮入口應該就在陵墓的中軸線上。於是下一步方案很快確定:從小石碑處向著金剛牆方向約二十來步,開挖第三條探溝。為了加快進度,一台卷揚機被調到了工地上,有了它的幫助,不到半年時間,一道大明磚砌起的金剛牆出現在陵道的盡頭。大家意識到,進入地宮已經為時不遠了。
主持:然後從這邊下去,這就是金剛牆,深多少多少,就是指的這個深度,三丈五尺,到地面,到地面就是這個金剛牆?金剛牆是個什麼意思呢?就是對這個形狀的一個描述嗎?
王岩:結實的意思,比較結實。
墓門後等待考古隊員的是什麼?
解說:當時,面對已經露出墓門的金剛牆,考古隊員們既興奮又為難。在這封閉的石牆後面,除了萬曆的棺槨和隨葬品,還會有什麼東西等待著他們?一時間,各種猜測把氣氛搞得緊張起來。
龐中威:就傳說什麼裡面有飛刀,暗箭,毒氣,陷井,當時這個陷井他說的是有鼻子有眼,說這個底下是安的石條,這個陷井裡面來插了尖刀,還尖刀,上石條壓,砸你下面尖刀沒有活命,沒有活命,說這個什麼弓箭啊,什麼暗器啊,是毒藥水泡了的,見血人就得死。說的狠啊,怕極了,
龐中威:結果白老就說啊,弄一隻狗放進去,結果就買了一隻狗在昭陵,這個狗它挺大一隻狗它咬人啊,結果這狗沒成功了,結果白老說那個姓孫孫憲寶,說再來一隻大雞,公雞去,查有毒氣的話先把它毒死,結果弄了一隻公雞,結果把那個雞一扔,它不往裡邊飛,它往外飛,它這洞口有亮,裡邊黑,它往亮處飛,嘎啦嘎啦從這口上飛出來跑了,大閹雞,把雞也跑了。
種種嘗試都以失敗而告終,無奈之下,白老找到了當時年僅24歲的龐中威。
龐中威:再說只有找我下了,我也當時害怕啊,誰不怕死啊,我愛人說那麼多的人怎麼就輪上你了,對啊,有你這麼傻的嗎?你死在裡面就好了,這個考古工作不是個好工作,乾脆咱不幹這個了,不是個好工作,咱不幹這個了,我老伴就說這個,說這個你說當時,我跟了白老六年他說了我說我不下,這話不好說,當時可說不出來。
主持人:白老已經找您談過話了。
龐中威:年輕那時候,考慮比較少。
解說:9月17號下午四點多,考古隊員們拆開金剛牆上面幾排牆磚,準備讓龐中威嘗試進入。
龐中威:後來白老說,白老說我給你準備好了,準備好了白老說,他說啊,危險是有,危險是有,不一定有太大的危險,我給你腰上栓上一條繩子,腰裡栓上一條繩子,什麼繩子,麻辮繩,拿藤麻編的繩子,軟和,牽著我,結果呢我就下吧,下去了以後呢,我轉著圈走吧慢慢的,我看我沒事。我看了沒事,它這個地下呀,進了水了,有水,它將近三百來年了,它上面一層白垢,跟白雪一樣,那水鹼,我就喊他們,我說下來吧,我說沒事。
解說:有驚無險地邁出第一步之後,隊員們迅速拆掉圭形門進入地宮,緊接著,橫在他們面前的又是另一道難題。
開啟地宮的大門
龐中威:這個大石門當時,是咱們去了看,他們說這一扇石門有七噸重,大約,大約,你從這個門縫裡看吧,一條長石條頂著呢,頂著,頂著呢,這個石條的形狀,厚度,你都看不見,你看不見,你怎麼開這個石門呢,白老他就琢磨這個事,因為他愛動腦子。他弄了有兩米長的一個鐵絲,那一頭他是弄成一個彎,弄一個彎,弄成一個彎,門縫裡伸進去,伸進去以後呢,外邊不是露著一部分嗎,他就拿這個彎,一邊彎一邊送,一邊彎一邊送,那個頭就轉過來了。
主持人:轉過來就頂到那個石柱子就轉過來了。
龐中威:那個腰,套住它那個腰了,套住那個腰以後你看頭轉過來了,他用一個鉗子從這個門縫裡拔出來,就擰了套,叫他們拿那個竹棒從那個石門縫裡,頂這個頂門石的上端,頂,頂門石是這樣的,這麼一個形狀頂著的,一頂立起一點來,就推這個門,頂頂推推門,頂頂推推門,這麼反覆的操作,這門推開了,推開了。
解說:石門打開後,地宮終於呈現在人們面前,整個地宮全部用巨大的條石砌成,前後沿著一條縱向中軸線分布著三個大殿,分別是前殿、中殿和後殿,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配殿。與紫禁城相對照,地宮的中殿象徵著天子辦公的前朝,裡面放置著漢白玉雕刻而成的龍椅和象徵生命不滅的萬年燈,而地宮的後殿,則象徵著皇帝的寢宮,裡面擺放著三具高大的棺槨。
經歷了重重波折和艱難的慢工細作之後,長眠了將近400年的萬曆皇帝終於出現在人們面前。與史料記載相同,伴隨著他的是他的兩位皇后,孝靖和孝端。單從這一點,我們就能窺見這位天子受到了怎樣的壓抑:他從小遭受首輔大臣張居正和母親李太后過分嚴格的管教和壓制,以至於在成年之後都沒有能力把一生最愛的女人鄭貴妃扶為皇后。這也許是萬曆選擇逃避的另外一個原因,在以後的歲月里,他最為關心的事情就是這個死後安息的地下宮殿的建設,然而,最後陪著這位痴情皇帝長眠地下的,也不是他所希望的女人。
地宮之門終被打開 珍藏寶物重現人間
隨著萬曆帝後的棺槨被打開和逐步清理,代表著明朝最高等級的皇家日用品、工藝品和服飾等等精美的隨葬品一件一件與世人見面,它們的璀璨華麗征服了當時的所有的專家、官員和成群的遊客,也轟動了全世界。但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隨之而來,這些幾百年前的珍貴寶物,離開了地宮中相對恆定的環境,暴露在人們的面前,溫度、濕度、光照度每天都在發生巨大的變化,尤其是那些脆弱的、但往往價值極高的木製品、紙張和絲織品,很快就變形褪色。這樣一個問題,在現在的考古界都還不能很好地解決,當時簡陋的條件下,人們又是怎麼做的呢?
解說:1959年國慶期間,作為文化部門向建國十周年的獻禮,定陵博物館正式開放。消息一出,中外遊客蜂擁而至,來一睹帝後風采,領略皇陵氣息。他們是幸運的,看到了真正的皇家寶藏,而在今天的定陵博物館裡,擺放的絕大多數都已是當年出土文物的複製品,尤其是那些華麗又脆弱的絲織品。
主持:當時出土的絲織品特別的多是吧。
王岩:多啊,一共是,絲織衣物是600多件,光整匹的這個匹料都177匹。
主持人:哦,那是一摞一摞地堆在哪裡。
王岩:兩層呢,都在棺材裡的一層一層地放著的。光那個屍體的兩側跟上面都是整匹的絲織匹料和袍料。明代的絲織是非常著名的,它特別是它的裝花,這是裝花,發展到很高的水平的。
王岩:對於絲織品的保護啊,到目前來說,不光是在國內,到國外,都沒有一套科學的辦法。當時的是,出土時候,大家當時看了紀錄片可以看到,那個顏色很鮮艷的。它特別用那個金線,孔雀羽線,織錦裝花,那很漂亮。但是出來以後呢,出土以後,由於咱當時沒有很好的保存條件,你達不到那個恆溫恆濕的條件。所以它風化得比較厲害。曾經出現什麼問題呢,當時學習蘇聯,把絲織品上面刷一層那個有機玻璃,想著認為那個能夠保護下來。實際上刷了以後呢,損壞得更厲害,它脆了,酥了。這都是,這都是教訓啊。現在就是最原始的辦法呢,就是放在那不動。
無正確保存方法 國寶損害嚴重
解說:保護的方式居然就是放著,其結果可想而知。從這兩件服飾的原件和複製件的對比照片,不難看出它們的風采已經褪色了多少。更加糟糕的是,用來保存這些國寶的庫房,居然就是一些普通的屋子。
王岩:咱們這個庫房條件很差,就是一個普通庫房,還漏風,像那個馬王堆,建的博物館,發掘了女屍以後是吧,建了一個恆溫恆濕博物館,它那都相對來說文物保存時間都長,咱這個沒那個條件。這個從以後呢,特別是從我來到定陵以後,一直呼籲這事,一直呼籲,應該建立一個比較現代化的庫房,可是一直沒有。
主持人:也就是說這一批從定陵裡頭出來的絲織品,從1958年出來以後,到現在都是處在一種自然狀態下。
王岩:如果你要是這地方出土這麼大量的文物,保存不了,那是很大的損失。
文化大革命 定陵地宮慘遭破壞
解說:文物保存條件糟糕還只是問題的一小部分。眾所周知,1958年以後,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一個接一個地到來,直到1976年文革結束。在這近20年的風雨飄搖中,定陵和從中出土的文物,一直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1966年8月,荒唐而又辛酸的一幕終於發生了,死去將近400年的萬曆皇帝和孝靖、孝端兩位皇后,被紅衛兵小將們又安排了一次聲勢浩大的葬禮,而且還是新式的火葬。
王岩:文化大革命,把那個帝後的骨架,拿到就是這個陵前那個廣場,進行一番批鬥。就對著屍骨批鬥。批鬥以後,然後都燒掉了,這個當時沒有阻止了,這是很可惜的。因為後來考所有搞修復室的同志,他們搞這個,雕塑泥塑的,他們技術很高。如果這個骨架保存好,保存好,保存下來的話,他會能把它復原起來。
主持人:對呀,我看到現在他,比如說那個顱骨只要基本上大體在,還不要全部在,就生前的那個相貌基本上都可以復原出來。
王岩:都可以復原出來。是這樣,那是很可惜的,現在沒有留下任何參考資料。
解說:萬曆帝後的屍骨被焚,記下了中國考古史上最為辛酸的一頁。文革風暴中,不僅僅是這些「地主階級的總頭子」,就連當年發掘、保護他們的人們也遭到了殃及,於是繼續發掘長陵的計劃也沒了下文。直至1976年塵埃落定,人們才逐漸想起這座唯一被挖開的皇帝陵墓,想起還有大批的文物依然沒有整理。於是,定陵發掘二十多年後,它的考古報告才正式開始撰寫。
發掘二十年後 定陵考古報告才撰寫
主持人:您是哪一年進入這個定陵的這個工作的呢?
王岩:我是1979年,當時是夏鼐所長提出來要整理定陵發掘報告。
主持人:對,就定陵的發掘報告一直這麼久就拖著的。
王岩:二十多年一直停著的。
主持人:然後做了幾年呢?
王岩:這個做了五年多時間。五年多時間。由於這個村發掘結束以後啊,文物就直接入了庫房,當時後來不是那個由於搞運動嘛,也沒時間整理。所以這個一些基本的資料都沒有做清理。我們來了以後就從頭開始,根據當時他們發掘的趙其昌做的筆記,還有一些繪圖,根據那個,把這個所有的出土文物,分門別類每一件都進行詳細地清理。
解說:定陵發掘報告於1990年正式出版,但由於這次挖掘的特殊地位,以及它所經歷的辛酸往事,人們並沒有停止對定陵的討論。相關的書籍和文章也陸續問世,然而,也許由於相隔時間過長,很多的說法都有失準確。年過七旬的龐中威看到這些情況,心裡很不平靜。他開始收集和整理資料,結合自己的回憶,寫出《定陵發掘親歷記》一書,來指正一些不準確的說法。回想起來,老人也坦言,當年的這項工作確實存在很多不足之處。
定陵地宮:紅色年代中的特殊考古
主持人:挖這個皇帝陵啊,過去從來沒有過經驗,留下了很多的這種遺憾。您覺得主要的遺憾表現在哪些方面?
龐中威:你看,咱們開這石門怎麼開的,也沒有拍照下來,沒記錄。記錄上頭有很多遺憾。很多東西的,在第一時間裡頭都沒有拍照片,連這個最最起碼的條件我們都沒有準備好。不要說別的,就說我們發掘定陵這些工人,參加者,連一個合影都沒照了,你看看。你看你報告上沒有啊。要按說,要按常規的這個規矩來說,參加定陵發掘的起碼得有一個合影啊,這是個歷史的見證啊,都沒有啊。
主持人:這是一個遺憾。還有第二個遺憾呢。
龐中威:第二個遺憾呀,第二個遺憾就說呀。那時候的工作是特別粗,說實在的太粗了。說那時候的思想就是這樣,說這個挖了以後呀,挺著急的,是吧,挖了以後,誰也不願意一天在這地宮裡跟這死人打交道,願意早點回去。有這種想法。但是實事求是地說,尤其我這個算是一個半瓶子醋。別人我就不說了,是不是啊,只能說我自己,說現在回想起這個事來呀,追悔莫及呀,追悔莫及。要按現在的水平,我現在的水平,就是在那時候要做的話就不是這個程度了,
主持人:所以呀,實際上就等於這麼轟轟烈烈,這麼多文化,當時候的名人,這些當時候中國文化界的領袖人物,這麼熱情地張羅起來這個事情,但是在落實到北京市的時候,組織起來的這個發掘的隊伍和發掘的工作,卻是不夠水平的。
龐中威:沒錯,我同意這個意見。
主持人:同意這個意見,就是應該說所有遺憾中間這是個最大的遺憾。
整個未能完成的十三陵發掘計劃,如果來給它下個定義,只能說是一次處於紅色年代中的特殊考古。它帶有大躍進性質的盲目開發,和之後令人辛酸的遭遇,給一個單純的考古工作摻入了過多的政治氣息。也許是定陵發掘的傷痛和教訓太深太重,現在有了「帝王陵墓一律不得發掘」的鐵一般的規定。我想,就像歷朝歷代立下的規矩一樣,出於對祖先、對自己和對後人的尊重,我們還是要暫且壓抑一下那顆躁動的好奇心,讓皇陵繼續保持它們的神秘,也讓悲劇不要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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