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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已經逝去的生命與我們終將逝去的生命

 

    ——與癌共存的對話

 

    有些話不想說,因為話題沉重,但今天不得不說,為了一個24歲鮮活生命的離開。

 

    我認為,她的生命本是可以延長的,從證實患癌到生命的盡頭,歷程太短。作為一個癌患人士最該做的是噤聲,而非高調的宣稱自己患癌,這並非是為了避諱或什麼不勇敢,而是為了獲得與癌共存的最重要支點——像常人一樣生活。

 

因為至親患癌的關係,我曾深入的接觸了這一群體,他們其中生存周期最短的,通常是以下兩種情況:

 

一是被嚇死的。得知患癌後即五雷轟頂,茶飯不思,日夜無眠。曾見過一位小領導,從確認癌症到逝世僅一周時間,而之前他還生龍活虎的周旋在飯局上,然後一次例行體檢,再是複檢,再到確認,一周內,他不吃不喝無法接受,掛了。他是癌症晚期病死的?不如說他是信心崩潰嚇死的。同樣的例子還有我認識的一位網友(剛30歲)。

 

    二是過分勇敢,在經歷了最初的巨大衝擊後,不少勇者選擇了在網上公布病情,甚至撰寫抗癌日記,接受網友們的安慰與禱告,類似的案例很多,但就像最近的一起,結局都不美妙。在這些案例中,公開的抗癌鬥士得到了大量的社會關注、愛心甚至是募捐,得到了更好的治療,卻早早逝去,令人扼腕。充分體現了癌症面前人人平等,抗癌勇士往往過早成為抗癌烈士,因為癌不是人簡單所能對抗的(至少當下與之前),否則也不會稱為不治之症。

 

    癌患病者的最好方式也許是與癌共存(或稱帶癌生存)。

 

    癌症的實質是人體內健康細胞的突變,這部分變異細胞開始無限自我生長,繁殖及霸佔其他器官細胞的營養,資源與空間,任意且無休止的擴張後,最後導致母體的死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類其實很像癌細胞,是地球的癌症。《黑客帝國》中就有這樣經典台詞,當船長墨菲被抓,為人類抗辯後,黑衣人不屑的反駁道:「哺乳動物?你們人類是哺乳動物?你見過哪種哺乳動物是如此傷害與摧殘供自己生存的母體的?如果說有哪種生物與你們人類相似,那隻能是病毒。」史密斯你客氣了,其實人類更像是癌細胞。

 

    透過不斷的攫取資源以及「改造環境」,讓自然更適合人類居住與生活,我們推倒了森林,殺光了野獸,蓋起了高樓、鐵路與機場,更深更廣泛的挖掘能源……甚至在草坪上都噴洒了殺蟲劑。是的,地球更適合人類居住了,更美好了,但地球一定不這樣認為。地球是否滿意,小魚並不敢妄斷,但也許我們看看谷歌地圖上那些衛星真實拍攝的場景——人跡罕至處,鬱鬱蔥蔥,而城市等人類密集區,則大地如焦黃的枯葉,硬結的地表以及大量不規則的非自然突起物,裡面有自己的血管、通道,而母體本身的河流都改道了,黑臭了或者乾涸壞死了。這是人類文明的狂歡,又何嘗不是「星球文明」的健康災難。如果有一位「星球醫生」拿著地球的CT報告,可以想見,他會毫不遲疑的指向那些人類城市區——你這裡有癌變跡象,需要住院觀察。

 

    地球當然需要入院觀察,不過他尚未預料的是:那些聰明的癌細胞人類,已經準備好了開發火星或月球,實現他們偉大的星際殖民計劃。人們興奮的搓搓手,看著高聳的發射塔以及那套詳盡的「火星計劃」……星球醫生可沒那麼興奮,他正十分警惕癌細胞會否擴散。癌細胞擴散是因為某個器官的癌症已經把該器官折騰的差不多了,而為了自身無休止的貪婪,而決定殖民新的器官。所以,從歷史來看,一個民族的偉大輝煌往往也意味著另一些民族的屈辱與消亡。這個道理這裡也適用。

 

    關於人類與癌症的對比思考,還有大量的細節,不展開了。更想說明這樣對比思考的意義——不要只站在自我的立場看待問題,當你能轉換立場的思考,就能更全面更包容。

 

    如同人類之於地球,癌細胞也是我們人體細胞的一部分,只不過這部分細胞經過變異,過分自我,過分強大了,但他們團聚起來,進而大量損毀其他細胞,進而危及母體健康時,才成其為癌症。但正如地球上早有猿人及早期人類的居住(人類史為260萬年,文明史是5000年,現代人類即工業革命後快速發展的人類僅僅200餘年),他們也許是未來癌細胞的雛形,但他們並未過分的傷害母體。

 

    早有哲人說過,每個人身上都藏有癌細胞,但並不意味你就會患癌,因為當這些癌細胞分散居住或小群存在時,他們還處於維護自我生存的階段,大自然的巨大力量(火災、洪流、冰凍期)都可以輕鬆的推遲癌細胞(人類)的進化幾萬年。所以有癌細胞並不等同於患癌。再舉個例子,也許可以讓你更理解癌細胞:人類的繁殖從一顆受精卵開始,快速分裂成長,也是大量的汲取母體的養分,也是快速的建立自我的能源通道(血管)與組織,急速成長可以讓母親腹部幾個月後就快速隆起,也同樣讓母體產生巨變……唯一慶幸的是:十個月後,嬰兒呱呱墜地,脫離了母體。這個生命孕育的奇蹟是人類生生不息的關鍵,但這個過程與癌細胞的擴張多麼的類似,結局不同,一個是有控制的「癌細胞」裂變,而另一個更像是一場不可控的無限制嬰兒擴張。很抱歉,小魚把可愛的BABY與邪惡的癌症並列了。但是,當我們學會不只是從我們人類的審美與立場出發,學會感同身受的去換位體會各種組織各種生命體時,我們如何能夠說「邪惡的狼」和「可愛的羊」,狼吃羊,但羊也在吃草,它們各自完成自我生命的歷程,它們實質是平等的。

 

    平等平和的等待癌症,不過分恐懼,不過分對抗,這也許是癌患的一個很好的態度。

 

    10年前,小魚的姐姐被查出癌症晚期並有擴散跡象,醫生的原話是不超過半年,準備巨額的醫療費與後事吧。一番慌亂後,豁達的母親做出了決斷:1、讓姐姐知道患癌的事實,以利於治療。2、與醫生溝通,掩蓋癌症晚期的事實,以避免求生意志的崩潰。3、最重要的是:病情秘而不宣,即便一般親戚也不透露。這第三條就是為了避免大量的安慰、看望甚至是愛心救助。安慰、探訪當然都是好心,但即便每位20分鐘,50人次也就是1000分鐘,而人一天除了8小時睡眠,2小時必要生活(吃喝拉撒及梳洗),剩餘的全部也不過840分鐘。安慰的過程實際上也是把患者思維重新帶回直面癌症的過程,看似寬慰實質變成了對患者的反覆敲打——你是癌患,你是癌患。這種心理暗示的危害有多大,沒有親身經歷你是很難想像的。所以看似的萬人大祝福常常蛻變成萬人大詛咒。我無意打擊諸位的愛心,但我們可以觀察那些網路抗癌的結局,這個真的不是很適合。

 

    癌患最好的武器是平和的心態,與癌共存的理念以及輕鬆簡單的常人生活。在這10年多的與癌症病人的相處中,我們認識了很多帶癌生存者,其中生存時間長,包括至今依然健在,其中一位醫學教授,患癌後拒絕一切醫學治療,也拒絕過分改變生活節奏(當然,不良的生活習慣一定要修正),聽之任之,(他年齡已經比較大了),現在仍健在,且基本沒有吃什麼苦(大家可能不清楚,癌患治療過程中會受很多苦,生活質量大大降低)。我舉這個例子,並非勸大家完全排斥醫學干預,而是指出醫學干預要適度,過猶不及。

 

    叢飛,熱心助學,感動中國的人物,也曾深深打動小魚。當年把節省下的大部分錢都捐助失學兒童,而自己患癌後也沒有得到太多的治療。但當他的事迹被廣泛報道,整個社會都被感動了,大家(包括醫生、護士)都真誠的的願意用最大的力量與醫療手段去挽救他的生命,小魚當時看後,一聲嘆息。過猶不及,如果人力定能勝癌,那麼也就沒什麼不治之症了。

 

    經過大家的努力、精心的治療,叢飛快速好轉,面色紅潤……然後,然後快速惡化,散手人寰。救助不力,沒用最好的手段,沒有盡心,我想都不恰當。恰恰是過分的醫療干預,過分的盡心與努力,讓最初病情遠遠好於我姐姐的叢飛,帶癌生存期大大縮短。這裡面的核心因素是現代醫療的治癌理念:抗癌,殺癌,與癌不共戴天,非連根拔起而不快。

 

    問題是癌症很像人類,在大災大難前,人類往往空前的團結,拋棄一切宿怨,攜手同心,共抗災難。癌細胞可能也是如此。

 

    三國演義中,曾有一段:劉備得了徐州,呂布守小沛,曹操欲伐之,謀士進言:「你現在打的越緊,他們抱團的越密,甚至一邊的袁術也可能助之,反之,你緩一緩,讓他們自我相處,處久了,又無外部威脅,他們必定內亂,內亂之時,公再取之,事半功倍。」荀彧的二虎競食之計,高明!

 

    但顯然我們人類的治癌理念沒有如此高明,只有一味的殺伐,猛攻,甚至不惜生靈塗炭。你看,化療,用化學藥劑殺癌細胞,健康細胞也大量殺死;放療,更猛,用放射性元素殺癌,癌細胞大把的倒下,更大把倒下的是健康細胞。所以化療或放療後,病人非常虛軟,從崖隙中苦捱過來的癌細胞探頭一看,哇,太好了,本來抵抗的組織全死了,好吧,重新來過,快速發展吧。這個發展速度可以有多快,看看一顆受精卵10個月後長成的嬰兒。

 

    正如挽救地球的最佳方式絕非向人類施以毀滅性的天災,小魚覺得人類對待癌症的方式也不應該只是簡單的趕盡殺絕。每個生命體都有他自我存在的理由與意義。人類需要長期生存,就需要共存。這個似乎有些理想化。但環顧人類發展,隨著生產力的快速提升,人類中的部分對於環保,對於自我過度發展的質疑與反思從未停止過,當人群開始擺脫飢餓與生存威脅後,對於綠色自然的維護,對於其他生物體的保護與權利伸張也在逐漸加強。因為從根本上說,母體環境的健康存在,是我們(癌細胞)文明存在的基石。我們(人類)希望地球母體能夠信賴我們人類的智慧與覺醒,而非簡單的施以暴力的重手,那麼同樣,對於癌細胞,這些與我們的精子細胞或卵細胞具有相同本性的癌細胞,我們是否也該拿出些信心與勇氣呢?

 

    這需要我們人類的再思考。

 

    最後,我想告訴大家,2011年,姐姐在經過9年的與癌共存最後種種因緣下離開了我們,所以,我在此所說,並非一個所謂「成功者」故事或透露什麼治療癌症的靈丹妙藥。而是一個有著患癌經歷家庭的生命體念。提供了一個視角,提供了一種思維。癌患者除了少數,大部分即便延長了與癌共存的生命期外依舊會逝去,但我們所有的人何嘗不是如此?我們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有來有去,生命終有盡頭。我們可以選擇的是:在這個有限的過程中如何去體念。這個體念一定沒有所謂的最佳方案,而是各有方案。姐姐癌症晚期後,近9年的與癌共存的經歷正是提供了其中一套方案,在這套方案中,姐姐、姐夫與我們家人放下了許多恐懼與不忿,減少了大量殺死癌細胞與正常細胞的機會,故而相對較好的達成了與癌共存期間的生活質量。我們沒有創造奇蹟,我們順天聽命,也無疑於奇蹟的創造,但是在這個與疾病相處的過程中,我們更深刻以及多角度的觀察與體認了生命與其他生命體的意願,我認為,當我們人類對待癌症時更多的思考——希望地球母體怎樣對待我們,以及當我們自身發展時能更多思考——我們的發展對於地球母體的影響時,我們將超越癌症與自我(發展),進入一個更為廣闊的空間。

 

    如此,斯為本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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