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病逝,使我們一家人陷入終生追悔中

如果我當時在家呢,或許能安撫病魔附體的哥哥,或許能勸阻情急失手的父親,或許能保護柔弱無助的母親。 ———作者

來源:新文化報 - 新文化網

我家的一個老木箱子。當年哥哥被爸打,就是倒在這個箱子邊,頭部磕在箱子角兒

我和哥哥上小學時用過的書包是這樣的「捫心」徵文「捫心」作為一個詞,《現代漢語詞典》這樣解釋———「摸摸胸口,表示反省:捫心自問;清夜捫心。」「捫心」在這裡是一個版面,「懺悔錄」是我們給它設置的重要欄目。這是一個以「心靈的自我鞭笞」為最終定位和品質追求的欄目,推崇「沒有反思的人生是沒有價值的人生」和「吾日三省吾身」的價值觀,通過作者對於自己心路歷程的關注和再思考,以懺悔的方式完成自我人格的升華,從而宣示「人性的光輝,懺悔的力量」。徵文要求1.3000字以上。2.內容真實,語言樸素,反思到位(不必擔心文筆不足,編輯會根據您的口述為您整理文字,來稿請務必留下電話,以便與您聯繫)。3. 歡迎廣大讀者來稿(請自留底稿,稿件不退還)。一經採用,即付稿酬。發表的時候可用化名。電子信箱:liuli211a@sina.com手寫稿請寄:長春市人民大街6906號新文化報副刊部「捫心」版郵編:130022在我的肩上有一份重擔是別人所不能見的,它壓了我整整18年。這18年里,沒有人能夠把它挪開。父母養育了哥哥和我兩個兒子。哥哥在小的時候就患上了癲癇,久治不愈,以致精神也失常,發作起來狂躁不安。哥哥成年以後,因一場意外事故導致病情加重,不幸病逝。這件事是全家的一場悲劇,更是我心中的一把刑具,時時折磨著我的良心。我時時在夢中與哥哥相見,夢醒時分難以入眠,經常是噩夢。我覺得,人生的苦,並非外加的痛苦,而是發自內心的精神的折磨。父親是鐵路員工,沒有太高的文化,脾氣暴躁,愛喝點酒,但他還是疼愛我們的。母親曾經是商店的售貨員,為了照顧哥哥,她早早就辭了工作。我是上世紀70年代末生人,哥哥只長我兩歲。他小時候很可愛,也懂事,還時常容忍著我的任性。讀小學的時候,我們都在當時的鐵路小學,哥哥學習成績也好。父母對我倆寄予很高的希望,希望我們都讀大學,有美好的前程。不幸的是,哥哥患有癲癇,上到初中的時候,病情加重了,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且伴有精神失控。他有時出手砸家裡的東西,有時動手打人。父親帶他看過病,也去過哈爾濱的大醫院。醫生說,這個病不好治,不要多刺激病人,再輔以藥物治療。為了給哥哥看病,家裡的積蓄花完了,但是哥哥沒有好轉的跡象。哥哥勉強讀完初中,高中沒有錄取他,也沒有適合他的工作,他就只好在家中由母親照看了。我上了高中。開始時我沒住校,但因為哥哥時時發病,我的學習受到干擾,成績也下降了。母親說:「你哥這個樣子,咱這個家也不平靜,你在家學不好,去住校吧,豁上我一個人跟他在家骨碌吧。」學校離家並不遠,我選擇了住校。到高二、高三時學習越來越緊張,家裡是個什麼狀況,我也顧不得多想,只是一心學習。休息日回到家,見哥哥經常沉默著,我們兄弟間再也沒有情感交流。有時,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我。他望著我的眼神,使我永生難忘。那是一種欲言不能,無言即言,發自靈魂深處令我心顫的神情。以我之心是無法完全探知哥哥的精神世界的,但我能感受到他那顆孤獨的心所蘊涵的悲傷和絕望。母親時時嘆氣。偶爾看到母親臉上有一點傷,我知道那是哥哥發作時動手打的,我也不多問。父親工作累,家裡也不省心,他每天晚上喝一點酒,偶爾喝多,會自言自語地罵幾句、吵幾句。有一次,他喝多了。為了發泄心中的鬱悶,他摔過一隻熱水瓶,熱水燙了他的腳。家裡出了差錯,母親一個人默默地承受。她從不抱怨,也不跟我說起這些不愉快的事,怕影響我的心情,進而影響我的學習。當時,我經常心緒不平。我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家庭?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哥哥的病態,把這個家攪得雞犬不寧,把父母的心境攪得苦不堪言,把我的成長環境攪得難以忍受。我期盼著,期盼著高考,考上一個外地的院校,早日離開這個家。眼不見心不煩,反正我也安慰不了父母,也拯救不了哥哥,隨他們去吧,這是命運的安排。到了高三年級,我只顧學業,很少回家。記得有一次回家,看到老姨在幫母親料理家務。老姨盯著我問:「你怎麼不常回家看看啊?」我推說學習緊張,老姨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報考志願了,老師要求我們徵求家長意見。我回家和父母談了,我選擇了理工科的計算機專業。當時父親什麼也沒說。母親懇切地看了我一眼,說:「你,你不報考醫學專業嗎?將來當個醫生,給人看看病,不是很好嗎?」我從母親的眼神中,看出母親的企盼,看出母親對這個家庭前景的希冀。我有這樣一個病魔纏身的哥哥,這個家多麼需要一個自己的醫生啊!但我對學醫一點興趣也沒有,當時我抱定了一個心愿,學習計算機,因為我早就喜歡上這個專業了。我終於被自治區首府的一所大學錄取了,是我自己選擇的院校和專業。我將要離開家的那幾天,哥哥竟然很消停,癲癇沒有發作。我那時很同情哥哥,如果哥哥是個健康人,他這時應該在大學裡讀書,應該有美好的前程,將來做個對家庭、對社會有用的人。然而,病魔把他摧毀了,他現在成了全家的累贅、社會的負擔,唉!我在四年的大學生活里,把精力都投入到學習方面了。知道家裡的狀況沒有好轉,所以我在每月兩次的電話里,盡量迴避不愉快的事。我從母親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和語氣里,就能推測家裡的情形每況愈下,不見好轉。有一次,因為我問到哥哥,母親在電話那頭哭了。以後,我就不再問哥哥的病情了。假期我回到家,見到哥哥,他的狀況更糟了。他清醒時,想到自己的病,想到和別的同齡青年的差距,很是沮喪,是一副悲觀落寞的神情。他衣裝不整,穿著父親的舊衣服,鬍鬚也很重,頭髮也很久沒有理,顯得蒼老了。再審視母親,她比以往更憔悴,目光中透出無助和無奈。父親下班回來了,問我假期有多少天,顯然希望家裡有了我,能幫母親打理家裡的事,一起看管這個病中的哥哥。哥哥有時沉默,是他清醒的時候;有時任性,是他即將發病的時候;有時說一些不明不白的話,踢東西、砸東西,躁動不安。每逢這時,我首先保護母親,再安撫病態的哥哥。父親回家,哥哥一般會收斂暴躁的舉動。有時哥哥發作得厲害,父親會抓住他,狠打幾下。哥哥很少反擊。他自己清醒過來,會摸著被打的部位,傷心地啜泣母親對父親打罵哥哥是反對的,每次都心疼不已。她說:「你下手這麼狠!你要打死他啊!」父親也沒有好聲氣:「死,都死!死了乾淨!你自己生下這麼個牲口,還護著他!」每個假期,我都是在這樣的家庭狀態中熬過來的。回到家,沒有輕鬆閑適,似乎也沒有體會到溫馨親情。開學了,離開家回到學校,算是一種解脫,把精力投入到學習上,只要家裡不出大事,就是幸運了。畢業了,我面臨著工作的選擇。如果選擇回家就業,可以照顧這個家,幫助年邁的父母。但是一個地級城市,沒有一個理想的單位,沒有太多的就業機會,而且找工作單位,是要靠家族勢力和人脈關係的,這是我最厭煩的。思考再三,家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即使我回去,又能怎樣?對這樣一個家,對回家鄉就業的困難,我選擇了迴避和逃離。畢業後,我選擇了離家很遠的大連市,這裡工作機會多,不必求人找關係就可以應聘相應的工作崗位———哪裡工作機會多,發展空間大,就奔哪裡去吧!我把自己的想法在電話里告訴了母親。母親沉吟了片刻,說:「你不回來找工作了?唉,不回就不回吧,反正回來也是這樣。你爸也沒有啥關係,回來也不一定有適合你的工作。」我聽得出來,母親原本是盼著我畢業回家的。母親在有關我個人的前途選擇上,總是順從我的意願,從來不勉強我選擇什麼。當初她願意我報考醫科院校,但我有自己的選擇,她就不再堅持。這次電話,我和父親也溝通了想法。平時多是母親接電話,和父親說話的機會少。父親或許是喝了點酒,說話沒有條理。他在電話里說了一些對不良社會風氣和他的工作單位的一些牢騷話,最後說:「咱家這個地方,就算你有再大的能耐,你沒有人、沒有關係,也不會有出路。在外地好好乾,家裡有我呢。」現在,檢討我自己。當時我的頭腦里有兩個「我」在衝突著。一個是理性的、重親情的我,想回家鄉找到一份適合我的專業的工作,幫著母親照管這個家,護理病中的哥哥,為父母分擔壓力;另一個是感性的、自私的我,不想回家陷入這個無期限的困境,認為即使我做出多少犧牲,這個家依然如故,哥哥已是頑疾纏身,誰也沒有辦法改變了。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工作了一年以後,哥哥竟然離開了人世。那是1995年的一天,哥哥永久地離去了,並且被草草地安葬了。父母竟然沒有通知我,也沒有通知親友。我在那次電話里和母親通話,她還沒說話就哭了。我在電話這頭著急,追問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母親泣不成聲,只說了半句:「老大,他……」電話就掛斷了。我推測家裡發生了變故,又急著給老姨撥通了一個電話。老姨只是唉聲嘆氣,欲言又止。我急切地追問:「無論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你必須告訴我!」老姨在電話里敘述了事情的經過。我離開家這幾年裡,哥哥的病時時發作。哥哥已經是成年人,看到別的同齡人有學業、有事業,有的還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哥哥清醒時想到這些,每次都極度失落,發病時,愈加暴烈。後來每發作必打人,被打的是母親。老姨有時去陪伴母親,她也挨過哥哥打。老姨當時打了110電話,來了兩個警察才制服哥哥。母親身上,舊傷沒好又添新傷。在事故發生的那個不幸的晚上,哥哥的癲癇病發作得很暴烈。他先是砸了門上的一塊玻璃,碎玻璃刺破了他的手背。母親見他稍有安靜,就以為他發作過了,開始給他擦拭手上的血。哪料到哥哥又繼續了病態發作,暴打母親。這時喝了酒的父親失去理智,操起一隻木凳向哥哥摔過去了。木凳沒有擊中哥哥,卻嚇壞了哥哥,他在慌忙躲閃忽嘯而來的木凳時,頭部重重地撞在門旁邊的一個老木箱子角兒上。哥哥無聲倒地。他被撞昏了,額頭上流出了血。母親哭喊著撲過去,埋怨父親下手太狠。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讓父母無所適從,兩人慌忙撥打120,把哥哥送到當地最大的一家醫院。哥哥腦部受了傷。醫生說,哥哥的腦組織發生了器質性損害,是腦挫裂傷。哥哥三四天後才蘇醒過來,之後又住了一個多月才出院。這次摔傷事故雖然沒要哥哥的命,但也給哥哥留下了較為嚴重的後遺症,出現了頭痛、頭昏、噁心、嘔吐、記憶力減退等癥狀,使他的癲癇病雪上加霜,發作得更加頻繁,也更加暴烈。終於在出院三個多月後的一天夜裡,哥哥在一陣劇烈的抽搐過後,再也沒有蘇醒過來。哥哥死亡的第二天,父親單位出了一輛卡車,把哥哥從家裡拉走了。去送哥哥的,只有老姨一家人。那天母親身體已經難以支持,住進了鐵路醫院。父親精神也崩潰了,嘴上罵一些話,罵上天不公,罵病魔無情,罵自己害了兒子……如果我當時在家呢,或許能安撫病魔附體的哥哥,或許能勸阻情急失手的父親,或許能保護柔弱無助的母親。如果我當時在家,或許悲劇不會發生。哥哥走了,這個家似乎平靜了。可是,在哥哥走後的這18年里,這個家卻從未真正平靜過。父親下手太狠,讓他陷入自怨自艾的黑洞,且永無重見天日的可能;母親失去兒子,讓她墜入悲傷和憂憤的追憶中無法自拔;我沒有盡到一個弟弟和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墮入永遠的自責和終生的追悔中。小濤在事故發生的那個不幸的晚上,哥哥的癲癇病發作得很暴烈。他先是砸了門上的一塊玻璃,碎玻璃刺破了他的手背。母親見他稍有安靜,就以為他發作過了,開始給他擦拭手上的血。哪料到哥哥又繼續了病態發作,暴打母親。這時喝了酒的父親失去理智,操起一隻木凳向哥哥摔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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