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金戰爭——1211年的夏秋季攻勢

來自專欄 歷史⑨課

1211年夏秋攻勢中，蒙古軍的一連串勝利，取得了戰略上的主動態勢和心理上的壓迫態勢。

從7月開始，蒙古軍再度從汪古部出發，對中都方向發動了進攻，進攻的主將為哲別。按照《續資治通鑒》的說法，「（八月）金通吉思忠、完顏承裕繕烏舍（沙）堡，未及設備，蒙古哲伯（別）遣阿哈以輕兵奄至，拔烏舍（沙）堡及烏雲（月）營，思忠等敗走。時汾陽郡公郭寶玉屯定州，舉其軍降於蒙古。蒙古遂破白登城，進攻西京，七日，赫舍哩執中（紇石烈胡沙虎）等懼，率麾下百騎棄城突圍走。」

我個人對這個說法是有點疑問的。

首先，從西京逃走的是胡沙虎，他逃跑的時間按照《金史·衛紹王紀》是」十一月，殺河南陳言人郝贊。以上京留守徒單鎰為右丞相。簽中都在城軍。紇石烈胡沙虎棄西京，走還京師，即以為右副元帥，權尚書左丞。「胡沙虎是在11月而非8月逃跑的。

其次，按照《續資治通鑒》的敘述順序，哲別是攻破烏沙堡之後再迅速拿下白登，再進攻西京（今大同）的。字裡行間之中，似乎烏沙堡靠近西京。於是《多桑蒙古史》又加以引申，說」【9月】其將哲別進取屏蔽西京之烏沙堡........乘勝破西京東一程之白登城，遂下西京」。然而很遺憾，《續資治通鑒》中說：「金主乃命平章政事通吉思忠、能知政事完顏承裕行省事於撫州」。撫州位於今張北，乃在河北省，他們修繕的烏沙堡只有可能掩護張北，如何掩護大同？故《元史》說：「秋七月，命遮別攻烏沙堡及烏月營，拔之。」其中並未提到哲別攻破西京事。《新元史》也未說哲別攻破西京事，而是「六年，太祖自將伐金，以者別與亦古捏克為前鋒，拔烏沙堡、烏月營。」《元史·本紀第一》中說：「秋七月，命遮別攻烏沙堡及烏月營，拔之。」《聖武親征錄》：」七月，命過別（哲別）攻烏沙塗及烏月營，拔之。「故此，成吉思汗、哲別部在夏秋季攻勢中並未攻打山西。

至於哲別攻打東京（遼陽）的時間，《史集》中說是秋天，但《元史》則說是次年冬天，《蒙兀兒史記》說是本年冬天。這裡暫且按下不表，放入下期罷。

在進攻烏沙堡之前，蒙軍先攻克了烏月營。根據《讀史方輿紀要·卷十八》，」烏沙堡（在廢興和西。宋嘉定中，金主永濟命獨吉千家奴詣撫州，以備蒙古。至烏沙堡，未及設備，蒙古奄至，陷之。進至烏月營，破白登城，遂攻西京。烏月營，或曰在烏沙堡西南）。「如果拋去西京這一段，則烏月營也在張北附近。

在蒙軍迂迴進攻面前，金軍指揮官獨吉思忠、完顏承裕很快喪失了鬥志，棄烏沙堡，經野狐嶺向宣平方向逃跑。宣平在張家口西南，可能在會河堡北或西。

實際上，金軍在夏季中就定下了防守策略，企圖以重兵蝟集宣德（今河北宣化），以此固守待援，採取的是較為消極的防守戰略，金兵在撫州的逃跑，乃是這一戰略的體現。《續資治通鑒·卷一百五十九》：」金主集三品以上官議兵事，相持莫決。尚書令史李英上疏言：「珠赫哷果勒齊、穆延盡忠等，先朝嘗任使，可與商略大計。」又曰：「比來增築城郭，修完樓櫓，事勢可知。山東、河北不大其聲援，則京師為孤城矣。」金主召平定州刺史趙秉文論備邊之策，秉文言：「我軍聚於宣德，城小，列營其外，涉暑雨，器械弛散，人且病，深秋敵至，將不利。可遣臨潢一軍搗其虛，則山西之圍可解，兵法所謂出其不意，攻其必救者也。」金主不能用。「

可以說，從一開始，金統治者就拒絕了外線作戰。當然，這樣也有他的道理。此時，蒙古軍在北方得到了一定的支持，漢人、汪古部、契丹人都有支持成吉思汗的，相對於蒙軍，金軍反而更像是外線作戰。如趙氏所言，金兵搗其虛，那麼蒙軍的虛在哪裡？能否找到蒙軍的後方？蒙軍輜重在哪（《多桑蒙古史》：蒙古軍全為戰騎，每人有革制甲一、兜一、攜弓一、斧一、刀一、矛一，及謹需草原之草為食之馬數匹。有畜群甚眾從軍之後。軍隊急行時，每人自攜少量之肉於乳）？但在實際操作時，金軍指揮、情報、士氣都出現了問題，可謂退則轉進如風，進則不明就裡。

8月，蒙軍在佔領烏沙堡之後，隨即開始對金北方其它據點發起攻擊。《聖武親征錄》中說：」拔烏沙壁及昌、桓、撫等州「。撫州，張北。昌州，太僕寺旗，桓州，正藍旗。在《元史》中，這個記錄被記錄到次年。據《蒙古滅金史事研究》（金寶麗），該記錄恐怕應該歸到上一年。撫州失陷後，完顏承裕「「八月,大元大兵至野狐嶺，承裕喪氣，不敢拒戰，退至宣平」（《金史》），金圍繞撫州、西京設置的防禦體系垮塌一半，野狐嶺要地洞開，中都方向出現危機。至此，金不得不調集西京方面的胡沙虎軍，企圖以西京和其它預備力量，填補野狐嶺這個口子。完顏承裕的戰略收縮轉變為戰略逃跑，消極防禦出現了危機，金軍顯得捉襟見肘。

按《史集》和《親征紀》記錄，金兵的增援部隊在抵達野狐嶺之後，本是有機會以先發制人獲勝的。彼時，金軍指揮官胡沙建議胡沙虎（此處——史集的原文為九斤，《蒙金野狐嶺、會河川戰役考》認為即紇石烈九斤，就是胡沙虎）「成吉思汗的軍隊洗劫了撫州城，瓜分了戰利品。他們漫不經心地牧馬于山麓下，消息不靈。如果我們突然向他們進攻，就可以把他們擊潰！」但胡沙虎拒絕，就要等著預備隊「我們同增援來的馬步大軍一起出動吧！」上來之後再展開襲擊。此時，成吉思汗得到了情報，「倒掉了鍋里的東西，急忙出發」，蒙軍「出動兩支隊伍來到名叫桓州的地方（註：《史集》的翻譯者寫到」比較《親征錄》中的獾兒嘴「。在上文的《戰役考》中，作者考證了野狐嶺的位置，認為獾兒嘴即野狐嶺，本圖從之），等候敵人的來到「，金兵提前抵達戰場的優勢沒有了。同時，《多桑蒙古史》又記載，金兵派出的使臣」明安反降於蒙古，以虛實告之「。

在作戰時，蒙軍木華黎等拼力死戰，蒙軍又從在山谷兩側高山上鉗擊金軍，金兵一敗塗地。野狐嶺一戰，蒙軍先是擊潰了撫州當面的金軍右路集團，後又嚴重削弱了金的西京左路集團和預備隊，以至於在蒙軍對西京路的深秋攻勢中，西京路因為胡沙虎精兵的喪失，無法組織有效的防禦，導致胡沙虎棄城逃跑。為了繼續保衛中都，金統治者不得不抽調東北、陝西的軍隊——《續資治通鑒》：」十月，上京留守徒單鎰遣同知烏古孫兀屯將兵二萬衛中都。泰州刺史術虎高琪屯通玄門外。十二月，簽陝西兩路漢軍五千人赴中都「。特別是抽調東北的金兵，間接地為耶律留哥留下了真空，為日後東北的亂局開了個頭。因此，從軍事意義上來說，野狐嶺一戰確實是「金之亡決於是役「。

於是蒙軍翻過野狐嶺，轉入戰略追擊。

8-9月，完顏承裕的撫州方面殘部，開始向宣德撤退，企圖在蒙軍截斷退路之前，先行退到宣德，做一喘息，以利再戰。然而這次撤退從金軍的主觀上來講，又一次犯了戰略逃跑主義的毛病——他們沒有利用地利戰鬥（土豪嗤之曰：「溪澗曲折，我輩諳知之。行省不知用地利力戰，但謀走耳，今敗矣。「《金史·列傳第三十一》），只是逃跑。於是蒙軍在會河堡追上了他們。這一次，」撫州方面軍「被吃掉了。」明日，至會河川，承裕兵大潰。承裕僅脫身，走入宣德。「蒙軍佔領了宣德、德興。德興（河北逐鹿）進行了抵抗，但這座瓜田果園之城（《史集》說：「該城所轄地區有許多瓜田、酒園，釀酒極多」）還是陷落了。

9月，哲別等用回馬槍作戰方式，通過居庸關，於9月進抵中都。（《新元史·卷一百二十三》：至居庸關，金人守御甚固，者別遂回軍誘敵，金人悉出追之，大敗。者別入居庸，抵中都城下。）

這次秋季攻勢對金來說，不僅意味著軍事上的失敗，也意味著經濟上的慘重損失。秋季攻勢以來，河北、山西腹地籠罩在蒙古騎兵的火光之下。深秋十一月，蒙古軍深入襲擾：「是時，德興府、弘州、昌平、懷來、縉山、豐潤、密雲、撫寧、集寧，東過平、灤，南至清、滄，由臨潢過遼河，西南至忻、代，皆歸大元。」《金史》

自此，華北不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