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東北人是認真的

來自專欄 新上流城市生活

A：請問，說起東北你能想到什麼？

B：東北話、火炕、鍋包又、酸菜、二人轉……

A：還有別的嗎？

B：emmmmm，一周只洗一次澡……

作為一個純正鐵嶺人，我的內心是奔潰的。老鐵，你們對東北了解太少了！尤其在洗澡的問題上，更是對東北人一無所知。南方人洗澡大多也就沖一衝，像廣東人就把洗澡叫「沖涼」。但是在東北，洗澡，我們是認真的。

不吹不黑，在東北，最豪華的地方可能就是洗浴中心了。對東北人而言，洗澡早已超越了它本身的意義。

東北人嗜「澡」如命

東北人有多愛洗澡？據不完全統計，去年一年全中國人在洗浴這件事上花費了1400億元，而其中單瀋陽就花了18億。這是什麼概念？瀋陽的洗浴消費佔全國總消費的1.28%，而瀋陽的人口為810萬，相較於全國總人口佔比僅為0.6%左右。

簡單點說，就是一個瀋陽人在洗澡上花的錢，是全國人均水平的兩倍。更何況，瀋陽人的「洗力」可能還比不上哈爾濱人和長春人。

「一周必在外面洗一次，在家洗的不算洗。」的洗澡觀念根深蒂固地盤踞在東北人的心中，而且東北人每一次在洗澡上耗費的時間，很少會低於一個小時。對每個東北人來說，在外面好好洗個澡的重要程度絲毫不亞於一飯一蔬。

經濟衰退或許擋住了東北人的腿和嘴，但在洗澡這個問題上，東北人絲毫沒有讓步。

東北洗浴的豪華很接地氣

豪華洗浴中心全國都有，但東北洗浴中心的豪華卻非常接地氣！

在東北，公共浴室以不同的檔次分為幾個級別，不同級別的洗浴中心，功能、費用與目標客戶群也是不一樣的。

第一種是澡堂子，澡堂子稱不上洗浴中心，人均消費20元左右，一般開在社區里，功能單一，目的就是洗乾淨洗舒爽。在東北「澡堂子」數量佔據了浴室總數的絕大部分，但這種樸素型的澡堂子營業額少得可憐。

第二種：中檔的洗浴中心。人均消費通常在20到100元不等，裝修還算可以，一般會有汗蒸和休息大廳等拓展功能區，這種洗浴中心也是最多人選擇的消費場所。基本上近幾年新建的樓盤裡都會配備至少一個這樣的洗浴中心。

第三種：高檔洗浴中心。真實的裝潢情況相比於圖片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均消費100到無上限。在這種場所，洗澡汗蒸啥的都只是基礎，順帶著還可以在裡面吃個自助餐，來個SPA，按個摩，唱個K，打個麻將，健個身，看個電影。比如下面這樣的：

在其他地方，也許這種場所看起來是專為有錢人準備的，但在東北，絕對是工薪家庭合家歡的娛樂場所。

在東北，每個一、二、三線城市都會有這種高檔洗浴中心，前來泡澡的涵蓋了各類人群。老同學聚會的、全家老少話家常的、周末同事休閑趴的，據瀋陽某大型洗浴中心的數據顯示：其營收的70%均來自家庭消費。

第四種：超豪華洗浴中心，這種……目前呢……我只知道他們的存在，並沒有親身體驗過，據說那裡消費直接就無上限。（此處無圖，貧窮限制了我的寫作）

東北澡，流程很繁雜

在東北，無論再豪華的洗浴中心也全是公共浴室。不過請放心，你幫隔壁朋友撿塊肥皂也不會有人告你性騷擾。當然更不會單獨為害羞的客人準備沐浴單間。所以南方的小夥伴，不要羞澀，在東北「坦誠相見」過才能成為真老鐵。

東北洗浴行業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市場早已非常成熟，而東北澡民也形成了「每周必洗一次澡，洗泡蒸搓不能少。打鹽打奶加點錢，樓上汗蒸烤一烤。」的洗浴流程。坐擁條件這麼優厚的洗浴中心，澡民們當然不會隨便洗洗就出來。

第一步：洗。脫光了走進寬敞明亮的洗浴大廳後，開洗，在這一點上和全國其他地方沒有區別，都是打開蓮蓬頭把身上的灰泥皮屑衝掉。可是你們以為這就算洗澡了？這才是第一步好嘛！

當感覺皮膚已經熱了起來，不能滿足於蓮蓬頭提供的舒適時，就該進行東北澡的第二步：泡。

無論男女，泡澡在東北都是一個群體性的剛需，即使只是個逼仄狹小的澡堂子也一定會有個能讓人舒展全身的池子，或者放上幾個大木桶。稍微上點檔次的浴池會提供從36°到50°溫度不等的多個水池供澡民選擇，也有一些浴池還提供涼水池，涼水池我沒泡過，功效如何就不太好說了。

但對於東北人來說，池子多或少其實並不重要。只要能有一個池子或者木桶能完全泡進去就很愜意了。老鐵們在熱氣騰騰里一起看個電視，扯扯家長里短，再吹兩輪牛逼。直到四肢酥麻渾身通紅，腦子暈乎乎的，就算泡夠了火候。

接下來第三步：蒸桑拿。

「桑拿」這種休閑方式在元代就已經用在軍隊中，為士兵恢復力氣。現代全球風靡的桑拿則要歸功於生活在天寒地凍中的芬蘭人的推廣。東北大大小小的洗浴中心，以芬蘭式的現代桑拿佔據主流，不過桑拿房中的炭盆大都已經替換成了更安全的電動桑拿爐。

蒸的目的是化污活血去死皮，若不蒸個渾身通透，搓澡師傅都懶得接活，因為「蒸得不夠，不下泥。」

桑拿這東西也不是誰都能蒸的，東北小孩會將「能在桑拿間待多久」作為吹牛逼的資本。在桑拿中多堅持幾分鐘，會明顯感覺到皮膚酥癢難耐，汗水似乎把毛孔中的油泥都沖刷了出來。手指輕輕蹭蹭皮膚，「欸，出泥了！」那就可以進行最關鍵的一步了。

「洗泡蒸」三個程序，其實都是為了最後一步「搓」來服務的。

「浴後又須以干布摩擦周身,至紅潤而止, 脊椎部尤宜多擦, 必能心曠神怡、愉快非常。」搓澡其實並不是東北獨有的一種行為，自古以來中國人都享受過搓澡的快樂。

敲黑板，劃重點！這裡要對南方人關於北方人「一周只洗一次，每次都搓掉那麼多泥。」的固有印象做個解釋：

南方空氣濕潤，身體的皮屑容易和空氣中的水汽化為了一體，沖澡的時候，可以很輕易就洗掉。在東北，乾燥的空氣很容易使皮膚干成明顯的白花花一片，只能靠搓澡徹底清潔了。

現今搓澡這種服務，除了「水包皮」的揚州以外，就主要集中在東北了。縱使揚州的搓澡師傅再怎麼名滿天下，當他見到東北的花式搓澡也會驚掉下巴。

搓完後的「養護服務」才是東北澡的特色。

正當你被搓澡師傅的大力搓搓搓搞得空虛疲軟，四肢無力但是又覺得渾身通透有一點爽的時候，師傅又來給你推銷進階服務了：「打點啥？打醋打鹽打奶？還是整點高端地，紅酒嗷？」東北人喜歡把所有能喝的東西抹到身上，你要是第一次去會以為自己來了家甜品店。

「醋能去油脂，浴鹽可以深度清潔且殺菌，牛奶或酸奶能「美白」，紅酒能保持皮膚年輕。」搓澡師傅一般都會這麼介紹。加了料的保養按摩再來一波，完美了。

其實保養的價格也不貴，在中檔的洗浴中心打一次浴鹽不過30元左右，搓澡師傅們，大多是靠著這個步驟賺點提成。

東北洗浴中心為啥走俏

自古以來，東北氣候寒冷，人們需要有足夠的熱水來取暖洗澡，而能高效燃燒供熱的能源中只有煤足夠便宜，個人家燒煤洗澡卻又很不划算，因此，公共浴池是寒冷且煤炭資源豐富地區的智慧產物。

東三省2010年煤炭總儲量127.2億噸，佔全國總量2793,9億噸的3%。東三省的年平均氣溫相較中國北緯40°以南地區低了10°-20°，且這種溫差在秋冬季尤為明顯。冰天雪地冷風呼嘯之中，溫暖乾淨且多功能洗浴中心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東北人民的群起而聚之的場所。

另外，在幾十年前的計劃經濟時代，中國將蘇聯的各種工廠複製到東三省大大小小的城市中，於是國家工業發展得如火如荼。那個年代，東北就是工業的代名詞，東北人全是「廠里人」，生活服務全免費，生老病死不出廠。

後來廠子倒了，但很多來自蘇聯的生活習慣卻保留了下來。著有《莫斯科和莫斯科人》的基里亞洛夫斯基寫道:「澡堂是每個莫斯科人都要去的地方，沒有澡堂的莫斯科就不叫莫斯科了。」

東北的浴池一定程度上也繼承了蘇聯浴池裝潢必須豪華的傳統以及對洗澡格外重視的態度。如今東北各礦場或工廠依然為員工提供免費洗浴，且公家的洗浴中心通常環境很好。

曾經的東北人很有錢，自然到處花花花。歷年的各省生活開支統計中，東三省經常以高休閑娛樂支出給人以「享樂主義東北人」的印象。東北人愛洗澡，商人就想，洗完澡要不要再干點別的？於是泰式按摩，韓式汗蒸，美式自助等拓展服務也逐漸被引入到東北的洗浴中心來。

如果只想來簡單洗個澡，那三四十塊錢也許足夠，而如果想來瀟洒一把，那不管你帶來多少張卡，通通能刷爆。在東北有一句話真不是吹的：「洗浴中心帶夠錢，不用出門住一年」。如今，東北經濟沒落了，但是在洗浴中心裡休閑消費的習慣卻深入了東北人的生活。

澡民之意不在澡，而在於社交

講了這麼多，還是可能會有人拋不下執念與偏見，認為洗浴中心不論怎麼發展都是干「壞事」的地方。在南方，若問到哪裡有洗浴中心，對方很可能會投來色情的一笑。但在東北，絕大部分澡堂子和洗浴中心，真的是用來洗澡的！

在東北，尤其是在男性之中，洗澡這件事被賦予了太多的社交意義。

外地人到了山東一定會被請喝酒，而東北人款待客人多半是請洗澡。帶客人走進金碧輝煌的洗浴大廳就感覺倍兒有面兒。

除了待客之外，生意談不下來，可以洗個澡；老丈人見女婿，還可以洗個澡；老同學許久未見，必須要洗個澡；閨蜜一同出行，還可以約著洗個澡。

在東北，這洗澡似乎有和酒一樣的魔力，滾熱的水淌過渾身上下，熱開了身子的同時也熱開了心扉。三五好友泡在池子中，一張張紅撲撲的臉隔著熱騰騰的水氣東倒西歪，每個人都泡得渾身發熱腦袋暈乎乎的，好似剛喝完二兩白酒。

澡堂里不分高低貴賤，所有人赤條條敞開了聊，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也就在熱水之中化在一起了。

如果真想來東北體驗民風，最佳選擇是下了車，先找個條件不錯的澡堂子，脫個精光蹦到浴池裡去，然後聽搓澡師傅喊一句：「哥們！泡好沒呀？我給你整個醋搓搓！」

[1]張忠華,任普春,章浩,劉娟.東北地區能源消費與經濟增長關係分析[J].東北電力技術,2017,38(11):47-50.

[2]蘇全有,崔海港.論近代中國的洗浴文化[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08):92-96.

[3]廖仲康. 快速發展的沐浴業正面臨升級轉型之困[N]. 中國商報,2015-03-25(Z01).

[4]高愛軍.從俄羅斯蒸氣浴談起[J].語文學刊,2006(S2):124-125.

[5]李鵬. 遼寧瀋陽金水藍灣的產業轉型發展之路[N]. 中國旅遊報,2016-10-06(004).

[6] 瀋陽人去年「洗」掉18億 人均年沐浴花費220元[N]華商晨報2011.06.14（B14）

[7] 中國歷史網：桑拿早就不新奇 http://lishi.zhuixue.net/wenhua/255.html

[8] 文中部分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分省年度數據 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E0103與國家氣象科學數據共享服務平台 http://data.cma.cn/

[9] 知乎問題：為什麼東北人習慣在澡堂洗澡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365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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