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枝亡國恨，千載美人魂。

來自專欄 錦衣怒馬 花意盎然

小滿之日，苦菜秀。

——今日節氣提醒，與正文無關。

序：

項王籍，有美人名虞，常幸從...及軍敗垓下，諸侯兵圍之數重，夜間四面皆楚歌...項王泣數行下，謂姬曰：「善事漢王！」姬曰：「妾聞忠臣不二君，貞婦不二夫。請先君死。」項王拔劍，背而授之，姬遂自刎。姬死處，生草能舞，人呼為「虞美人草」

——《情史》馮夢龍（明）

正文：

殘陽如血，如血的卻不僅僅是殘陽。

項羽坐在賬中，燭火搖曳看不清面龐，但魁偉的身形迎面所帶來的壓迫感，凜冽而又陰森，那是從戰場上無數次浴血搏殺中留下來的見證。

忽然，他動了，起身時的風撥亂了身後的燭火，跳躍的火光不經意照到了賬中的陰影，那是一個嬌小的身軀，附著一身美麗的舞衣，理應優雅而高貴，可此時卻以一種極其醜陋的姿態仰躺在血泊之中。

項羽蹲下來細細端詳那張臉龐，早已見慣戰場血肉橫飛的他居然在一具屍體面前發慌。

寒風起，楚歌聲近。

夜幕下，項羽帶領親衛衝出大營，他知道如果離開就意味著徹底的失敗，但他已經不在乎輸贏，高傲的他此時只想找到一處安靜的土地，安葬他生命中的最後一絲柔情。

旌旗獵獵作響，身後人聲鼎沸，討厭的蒼蠅總能找到血腥味。

眼看追上來的敵人步步逼近，項羽溫柔地看了一眼那熟睡的美人，然後轉身迎敵，幾個囂張的追兵拿火把砸向項羽，一閃而過的火光映入眼帘，照亮一雙詭異而恐怖的重瞳，那眼神已無半點人性，理智早已淹沒於怒火。

被圍攻的獵物忽然發狂，但獵人們心知肚明，這不過最後的困獸猶鬥，於是他們一邊假裝繼續蜂擁而上不死不休，一邊又偷偷留了個巨大的破綻。

圍師必闕，虛留生路！

許多名將都敗在這一招上，但項羽毫不在意這是圈套，徑直衝了進去，他是亂世英雄，他是戰場殺神，他是西楚霸王！他自信可以一力降十會。

項羽硬生生撕開人潮的一個口子，揚塵而去。

烏江畔，烏騅踏浪聲嗚咽。

項羽本來可以走，但他只把坐騎送上了回江東的小舟，因為在剛才的突圍中，他弄丟了最重要的東西。

他可以力抗巨鼎，但在戰場上，卻無法保護一具輕飄飄的屍體，他徹底瘋了，他不顧一切地想以一己之力衝破刀槍林立回去找她，可他終究不是神，他會累，他揮刀的速度在變慢，他蔑視的螻蟻們卻憑著數量擊潰了他。

背水而戰，天欲亡我何必殘喘苟延。

項羽抬劍，廝殺一夜早已啞掉的喉嚨艱難地擠出一個「虞」字就再也無法發聲。

不甘心的隕落，青史會留下功過對錯。

又是一年春秋，大戰後的創傷還未痊癒，而在一個偏僻的向陽坡上，一株小花已經開始迎風而舞，當年那些殘餘的楚兵，為了向霸王證明他們的忠誠，拚死將她帶到了這裡安葬，如今，她是這荒涼之地的一抹嫣紅。

影弱還如舞，花嬌欲有言。年年持此意，以報項家恩。

後記：

民間傳說，二月十二花朝節，虞姬司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