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島的無趣夢境（一）

來自專欄 沙島

很少有人知道沙島，但是她確確實實存在著這個世界的某一處，當你試圖去了解她時，你就會發現，這座島嶼就像島上唯一電台FM88.7在某一個夏日來臨時推出的節目一樣，永遠的，被困在了那一天。

「現在，由FM88.7為您帶來的史上最漫長的話劇——夏日的某一天。」

在一間底層的民房內，一個邪惡的計劃正在緩緩醞釀。

有兩個帶著黑豬面具的人，他們在對話，聽上去像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房間牆壁上掛著一張男女合照，他們嘴角向下，在笑著。

「總有一天，掛在牆壁上的，是我的臉。」公豬對母豬說。

「我有一隻燈泡，很早以前就裝在了房間內，現在它壞了，變得十分不聽話。」母豬說，「我需要你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屋頂上的燈泡果然在閃爍，就像一台老舊的發動機。

公豬的臉，時明時暗，「就在第三天，不是明天，也不是後頭，而是在第三天。」公豬說。

「重複一遍。」

「就在第三天，不是明天，也不是後天，而是在第三天。」

「太棒了，親愛的，然後告訴我，在第三天，你會怎麼做。」公豬問。

「我會在枕頭下藏一把刀，等他應酬完婚禮上的客人，脫光衣服睡到我身邊的時候，這把刀就會割碎他的喉管。」

「警察來了，你會怎麼說？」公豬開始喘粗氣。

「他一直是個壓力很大的人，在結婚前他就不停的碎碎念要換個大一點的房子，而自己又太年輕。大概是壓力得不到抒發的緣故，就在婚後的第一個晚上，他自殺了。」，母豬哈哈笑了兩聲,「真遺憾，他夢想的大房子，只能在來年燒給他了。」

「很好，很好，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現在，或許我們可以玩一玩成人的遊戲了。」公豬的手想要摘了面具。

母豬上前攔住了他，並且躺在了公豬的懷裡，就像一顆軟綿綿的奶糖，送到了一張貪吃的嘴裡。

「你知道我喜歡你戴著它」，母豬解開衣服扣子，露出白色的胸脯，「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情趣，就像今晚的計劃，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嗤嗤」，公豬發出一聲豬叫，「我要吃了你。」

老舊的燈被熄滅了，屋內歸於黑暗，而借著月光，有一顆頭顱卻在民房的窗口下慢慢探出。頭顱的主人似乎在窗口下藏身了很久，以至於在起身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猜他一定沒有吃糖的習慣。

這是一家婚紗店。

一對貌美的情人正在談笑著。

「這件婚紗十分適合你。」，男人在衣架上拎起一件敞背的婚紗，「夏霖，你該試試這件。」

名叫夏霖的女人轉身接過男人遞給他的婚紗，打開換衣間的隔間，走了進去。

婚紗店的生意實在不怎麼樣，尤其在這座小島上，店主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漂亮貴婦，此刻，她的一雙美目正看著踱步在店中的這位年輕人。

貴婦的高跟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有節奏的踩踏著。

「謝謝你的請帖，後天我會準時到的。」貴婦對男人說。

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那太好了，您這樣身份的人願意來，我和夏霖真是太榮幸了。」

「聽說，你寫了一個關於謀殺的故事。」貴婦的表情變得嚴肅。

「什麼？」

「我知道你在為電台88.7寫故事，而你卻在最近，寫了一個關於謀殺的故事。」貴婦繼續逼問著。

「恐怖的謀殺案！」貴婦突兀的叫了起來。

「什麼？」年輕男人顯得不知所措。

貴婦坐在了男人對面的沙發上，「我想對你說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出去玩，偶然聽到了大人的秘密，一個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的秘密。所以，在日初時第一縷陽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變成了一個魔鬼，而身為魔鬼可以送給一個人一樣東西。」

「什麼？」

「一個秘密。」貴婦站起身子，走到男人的面前，將一樣東西，送入了他的口袋。

「只是一個小故事」，貴婦笑了笑，「希望你能從中獲得靈感。」

她轉身離去，夏霖從試衣間走了出來。

哦，夏霖簡直就是天堂臨凡的天使，男人激動得想著。

「笑一個」，年輕男人按下了快門，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給他的老父親看看他未來兒媳婦身著婚紗的樣子。

黃昏下的養老院

有一群行將就木的老人正放大音量聽著收音機里的家庭倫理節目，刺耳吵鬧的男女聲夾雜著電流聲不停地從那台破爛的收音機里發出，就連人到中年的看護人員都不得不被逼到躲在一邊假裝欣賞著花草。

他們眯著眼睛，愜意的享受著餘暉，夏日的風讓他們想起了年輕時愛人的一雙擦有雪花膏味的手，吵鬧的人聲像是昨日在夢中與人在菜市場爭吵的賣雞鴨肉的寡婦。

有人關掉了收音機，就在張老太與李老頭討伐著倫理節目里女兒對媽媽有多不孝的時候。

一個老人，猛地站了起來，他死盯著從兒子手裡淘汰下的智能機，「大傢伙快來看看，我的兒媳婦有多漂亮！」

「他們就在後天結婚了。」老人雙手托著手機朝人群中送去。

老人們蜂擁而上，這實在是一件大新聞，因為在後天，他們就可以公然的從養老院踏出去參加婚禮，而子女們卻無可奈何。

「恭喜！恭喜！」李老頭甚至激動得從輪椅上跳了起來，他雙手舉高，金雞獨立的站著，「恭喜！恭喜！」

老人的手機被瘋狂的觀覽著，每一個老人臉上都是紅撲撲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人們不小心將他身上蓋的薄毯擠了下來。

不得了，這是他兒子送給他的毯子，老人彎腰準備拾起。

「我還沒看你兒媳婦呢。」張老太臃腫的身體向老人撞了過去。

「哈哈」，老人爽朗的笑著，「等我把毯子撿起來。」

接著，他雙眼一黑，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間，永遠的倒了下去。我猜，這位老人或許也沒有經常吃糖的習慣。

收音機在不知又被誰打開了，無聊的家庭倫理節目繼續播報著。在愛民養老院中老人們的眼裡，時光是永恆的，因為每天都會有人死去。

「等結婚以後再告訴我兒子。」這是老人的最後一句話。

「午夜已經過去了很久，悠長的白日馬上就會到來。明天，我們的節目——夏日的某一天，將在同一時刻，為您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