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性創傷——教育者指南（譯自美國NCTSN資料）

來自專欄 心理小食鋪

感謝 @棉棉老師 的細緻校讀，感謝 @一問 的修改意見，同時，感謝 @斑馬茶爺的耐心解答。

英文原文發佈於美國國家兒童創傷壓力網NCTSN（National Child Traumatic Stress Network），是複雜性創傷板塊內的重要教育資料。此文隸屬於一系列針對特定角色的指導性資料（本文針對教育工作者），旨在告知針對該角色可能面對的複合型創傷的相關情形以及基礎應對手段。

特別提示：本文的讀者，除了可以獲取關於學生教育方面的知識之外，亦有可能因文章提示而發現自己過往的創傷經歷。如需專業支持，請聯繫身邊的醫生、諮詢師或志工。

複雜性創傷，不僅強調兒童曾暴露於創傷事件中的次數，也強調這些暴露所造成的的廣泛和長期的影響。這些事件很嚴峻，沒有逃避的餘地，還往往處於人際交往之中，例如虐待和顯著的忽視。創傷的發生通常在兒童的人生早期，會在許多方面干擾孩子的成長，干擾安全型依戀的建立能力。在這最重要的安全感和穩定感建立時期，兩種感受的得以建立，將成為孩子未來的諸多發展方面——身體健康和心智發展，之重要基石。

複合型創傷對所有年齡段的學生均可能造成具有毀滅性的影響，受影響方面包括情感、行為、以及認知等。在應對壓力和改變之時，學生的信心與能力也會受到影響。在學校活動和學術過程中，這些學生會存有「我是無能為力的」的信念，在遇到具有挑戰性的任務時，他們更容易放棄——或者他們乾脆就放棄了。在學生困難地掙扎在社交、規則、權威之間，試圖尋找一個「方向」的時候，他與同輩、老師、教職工之間的關係也會受到影響。學習困難和行為問題會給老師帶來顯著的困難，並制約該學生的個人成就。如果創傷無法被闡明，這些有創傷史的學生，在試圖爭取學術成就時，將會面臨嚴峻的困難。

這裡講述一個案例——拉蕾，小學三年級，由於面臨頻繁的家庭暴力以及缺乏監護缺乏穩定住所等問題被收容所接管。她的老師當時形容她為「小甜心」，有的時候「過分敏感」。儘管，大部分時間她都可以跟小朋友們愉快的相處，但有幾次在午餐和休息時間她「大發雷霆」，有的時候又會從餐廳里跑到走廊上藏起來。在課堂上，老師們發現拉蕾經常看起來有點悲傷、有點疲憊，還時常走神兒。她很難跟得上老師的指導，並且經常不完成家庭作業。

到她進入中學之後，拉蕾的問題出現的更加頻繁。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們被返還給她的親生母親養育，但她的母親對拉蕾6年級老師的積極聯繫並不熱心，甚至毫不理會。拉蕾在一次課業外的項目中對一個校教員坦誠，她遭受到了來自繼父的性虐待。這一敘述促使兒童保護事物部門（Child Protective Services)對事件進行了調查並將拉蕾暫時安置在了她親戚家。最終，拉蕾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到學校去，並且在學業上進一步的落後。老師發現，拉蕾很少有女性朋友，並且與男同學之間有性方面不合宜的舉動。

拉蕾的故事展現了複雜性創傷對學習的幾種比較常見的影響方式。不穩定的養育環境，伴隨著不安全的社交關係紐帶，出現來自他人的拒絕、拋棄與敵意是完全可以預見的。攜帶複雜性創傷的兒童往往時刻在防禦並且警戒心很強，這使得讀取和回應社交線索和在課堂上專註知識攝取的難度陡然增大。一個不可靠的支持體系以及慢性長期的身體不適（頭痛、肚子痛）同樣可以影響專註力並導致學校表現的起伏波動和更高的曠課率。總體來說，與其他兒童相比，存在著複雜性創傷的兒童有三倍之高的輟學概率。他們還會表現出以下狀況：

• 有更大的可能性獲得低於年級平均水平的成績（原文為below grade level），以及更低的GPA
• 更有可能休學或得到開除等學校處分
• 閱讀能力降低
• 語言以及口頭處理缺陷
• 語言表達和接納的延遲
• 更高的概率會被錯誤歸類為發育緩慢或被建議接受特殊教育
• 以下能力可能會降低：專註力、記憶力、信息處理以及組織能力、計劃以及問題解決能力

當拉蕾升學到十年級的時候，她經常性的逃課，甚至是幾近輟學。拉蕾目前居住於一個家庭小組「group home」，之前有數次被收養經歷，但由於無法管理行為而最終失敗。拉蕾自己彙報了更多的軀體不適，並且頻繁發作的噩夢令她難以入睡。她與另外一個女孩被發現在浴室里用刀劃刻自己自殘。一個喜歡拉蕾的老師如此形容她「失落」，對未來計劃不抱有任何希望。

挑戰性的行為和反應

當經歷過危險之後，不論是真實發生還是感知到的，大腦中的警報就拉響了，「戰鬥/逃跑/僵直」的反應就被激活了。攜帶有複合型創傷的兒童，有著過度活躍的警報系統。他們可能會表現出過度緊張的反應並難以平靜下來。複雜性創傷會使大腦將細微事件解讀為威脅，所以這些學生可能無法真實地評估危險與安全。他們可能還會錯誤的讀取社交信號，於是友善的玩笑可能看起來是有敵意並帶有威脅性的。這些學生經常會展現出具有挑釁意味的行為和反應，比如：

• 不服從或對立態度
• 焦慮、擔心、緊張
• 生氣、易怒的，以及易激惹的
• 退縮以及抑鬱
• 在課堂上犯困並疲憊（由於睡眠困難，噩夢以及夢魘）
• 當日常程序出現變化會覺得不舒服
• 對突然發生的聲響或運動表現的有些神經質和過度驚嚇，比如鈴聲、警報、被甩的門，光線變化，或者沒有預先告知的身體觸碰
• 自毀或自傷
• 期待被拒絕和被拋棄

創傷提示物

創傷提示物可以使學生回想起甚至「重溫」過去的創傷事件。創傷提示物可以是地點、聲音、氣味、味道、顏色、質感、辭彙、感受，甚至是其他人。存在複合型創傷狀況的學生一天以內可以被創傷提示物多次激惹，通常情況下自己並不知情。處於「高度警覺」的狀態會進一步限制他們的學習能力。老師以及教職員工可以幫助學生認識創傷提示物，並充分了解遇到它的可能性，並採用一種對創傷敏銳的交談方式。有些在學校設定中會經常出現的例子為：

• 聲音和響亮的雜訊
• 一年中的某個時刻、一天中的某個時間
• 人群
• 被觸摸
• 特殊的氣味
• 爭吵和吼叫
• 想法、信念、或者感受（比如感受到被拒絕、被責備，或者敵意）可以同樣成為創傷提示物。舉幾個例子，「我的老師恨我」，或者「我總是會惹麻煩」

給教育者的建議

在課堂上，教師通常需要面對一個能力跨度很大，行為多樣的學生群體，並且通常會實施一些積極的策略。然而，經歷過複合型創傷的學生會特別的感受到被威脅、易受傷害或者被拒絕。如果可以與有支持性的成年人建立關係，這些孩子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獲益，這些成人可以是老師、支持性的職員、管理職員，並且，重要的是，這些孩子每人都要有至少一位「可投奔」的成年人。當你在考慮如何可以與孩子們建立關係的時候，以下的觀察會有助於你的計劃。

對於支持一個經歷過複合型創傷的孩子，你可以做什麼？

理解在課堂上創傷的表現形式，並通過熱情來回應，而非管教。當評估以孩子的行為時，請考慮到創傷這一層面。你看到的那個有問題的、擾亂性的、不順從的行為，是否是由於這個孩子感受到了被威脅、被攻擊、或者被激起了創傷方向的回憶？

當時機成熟，請與孩子的家長或者其他幫助孩子成長的工作人員交換意見。共同討論來確定應對策略和安撫策略，幫助孩子在學校生活中獲得快樂和成功。

幫助學校系統增強對創傷的了解，促進約束管教意味的操作向恢復性和以轉變為目標的操作。幫助所有的職員了解，「問題行為對於這樣的孩子來說是有功能意義的。這樣的行為在充滿創傷事件的環境中被證明是適應性的，因此，應當被理解為在應對困難情境下所做的努力。比如，有進攻性和威脅性的肢體語言可以減少被挑釁和霸凌的幾率。然而，這些「應對機制」在安全環境中就會變成問題，這時候，學生已經不再需要它們了。

在與學生的接觸中，提供穩定與一致性。攜帶著漫長創傷歷史的孩子通常很難區分安全和不安全的環境，並且持續地按照並不適合脫離創傷環境的方式來行為。老師、管理者、以及學校教員可以通過自己與孩子們工作的方式來創造一種安全感可可預測性，方式是保持自己工作方式的一致性。

避免給孩子們貼上負面的標籤。取而代之的，要幫助孩子們識別造成壓力反應的刺激源，並支持他們使用應對技能。攜帶有複雜性創傷的孩子有可能認為自己是「壞的」、「瘋狂的」，或者有什麼東西「出問題」了。幫助他們了解自己的反應與他們的過去之間的聯繫，以及他們對目前形勢的錯誤估計是觸發當前反應的原因。

堅持在情感管控方面的建議提供。這些孩子通常缺乏自我約束的能力。他們就是無法「平靜」下來。他們在平靜方面可能需要幫助。

為這些孩子調整作業、考試以及家庭練習的布置。給作業的完成留出更多的時間，並提供一對一的指導與支持，並且減少對語言處理能力、注意力、記憶力、等其他由顯著能力損失的部分的要求，會幫助孩子體會到成功。

創造一些課堂活動，用來幫助提供社區支持和安全感。培養親社會的活動，讓攜帶複雜性創傷的孩子有機會來做出貢獻。

提供交互性的教育活動，並提供機會與同輩和成人聯結，讓個人任務和合作活動之間可以相互平衡。

照顧好你自己

記住，作為一個教育者，你工作在前線。你可能每天花費許多小時與暴露在創傷中的孩子們工作。你處在一個獨特的提供幫助的崗位。但同樣你也是壓力的易感人群，因為你時刻要面臨來自這些由於複合型創傷而由正經受著心理和身體創傷的孩子們所發出的挑戰。以下有很多方法來保證你自己的健康，來保障你可以持續地為你的學生提供幫助。

與那些相互熟識的人們分享你的體驗：其他的老師。將你的人生經驗與工作經驗分離是不可能的。作為一個有愛心的教育者，你會帶著完整的自己進入工作，並帶著一個「工作的自我」回到家中。擁有幫助自己完成從工作到家庭的轉變的策略是重要的。其中一條策略是在學校中為自己建立社區支持，與可以相互理解的人群建立聯繫。要有規律的做這件事，要找到你自己的「可信賴的人」。

在愛人面前，要為自己在創傷群體中工作所要面臨的個人壓力聲援自己。你是真正的在前線工作，一周五天。

如果可能，花一點時間與沒有創傷的孩子們相處——這會給你提供機會去了解，並非所有的孩子都是遭受過創傷的。

記住是什麼帶領你來到教育領域，並提醒自己不斷重現這些動機。什麼是你的個人主張？

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並且誠實地評估，在自己的個人經歷中，哪一部分創傷可能曾經扮演重要角色。了解自己在哪裡可能會被觸發，這很重要。教育者要了解與這些孩子一起工作時，自己的哪些創傷歷史有可能被觸碰。

增加個人關懷。當工作於長期慢性創傷社區時，你需要接納自我關懷的益處。給自己空間去愉快地玩耍、享受安靜的個人時光、好好吃飯、開懷大笑。

作者：NCTSN

譯者：優木

原文鏈接：Complex Trauma: Facts for Educators

後記：經歷過或正在面對創傷影響的人們也可能發現，自己正在本能地做著正確的事情。請不要忘記讚賞自己所做出的正確決定。

注：Complex trauma在不同文獻中有兩種不同的譯法：複雜性創傷、複合型創傷。在此文中，鑒於「複雜性創傷，不僅強調兒童曾暴露於創傷事件中的次數，也強調這些暴露所造成的的廣泛和長期的影響」中的定義部分，選擇「複雜性創傷」的譯法。

歡迎大家對文章的翻譯提出寶貴意見，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