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藝術也可以是很有意思的

來荷蘭深造是個很偶然很匆促的選擇，但我一點也不後悔。這個國家太有意思啦，處處充滿驚喜，尤其是文化藝術。身為海拔水平最低的國家，它的文化藝術成就卻攀到如此高峰，優秀藝術繪畫的密度很高，隨口就能舉出很多例子。最廣為人知的就是梵·高，還有倫勃朗、費米爾、揚·斯丁等等。他們的作品改變了我對「高雅藝術」的認知。高雅藝術可以很嚴肅，也可以很皮。荷蘭給我的感覺就是，時不時皮一下！像個調皮、有趣、有靈氣但是卻懂得分寸的孩子。

十七世紀是荷蘭的黃金時代（Golden Age），倫勃朗、費米爾、揚·斯丁等人就是出現在這個時代中的大畫家。很有意思的一點是，許多已故畫家的畫作，能夠流傳於世的往往很少，總是丟失或者沒有被保存下來，但是荷蘭的這些畫家，簡直高產似……奶牛。無所不能畫的倫勃朗先生一生創造了600多幅作品，這是什麼情況？？其中還有200多幅是自畫像？放在現代那就是自拍狂魔啊。剛剛看了一則短視頻，介紹的是倫勃朗狂拽酷炫炸天的人物光影技法——倫勃朗光（【Linda有藝見】這道光，讓你美到沒朋友），看得我膝蓋都沒了。他畫人物時喜歡畫單一的聚光光源。人物形象在這種光的映照下立刻就輪廓深刻、眼神深邃起來。可以說十分了得。

我第一次看這些大師的作品時，就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覺得特別親切，不像其他一些西方油畫一樣高高在上，畫的都是聖經故事與名門貴族。荷蘭黃金時代的藝術繪畫特別接地氣，繪畫對象不乏家裡的傭工、酒館夥計、家族婚禮等等非常日常的人物與場景。而且這些作品都是現實主義的，非常忠實於（彷彿高級修圖過後的）真實場景，因此總覺得像在看一本從箱底翻出來的陳年相片集子。看一眼，那畫中的氛圍、聲音、事件就歷歷在目似的。後來看到這段藝術黃金時代的背景介紹，便覺得這真是荷蘭的幸運。

進入黃金時代前，荷蘭剛剛結束了苦戰八十年的獨立戰爭，從西班牙的統治中獨立出來。這是史上打得最久的獨立戰爭了。這是一種什麼精神啊，服了。更厲害的是，一獨立出來，立刻就進入了黃金時代。因為荷蘭人非常喜歡做生意，甚至邊打仗邊做貿易，開了東印度公司還搞起了證券交易所。這波操作太騷了。（但是搶寶島還是要批判一下的，罪惡的資本。）正是因為打仗也沒有停下貿易發展（真是以經濟為中心了），一旦停戰了，社會經濟就能夠迅速恢復起來。

由於有錢的大佬們出身並不一定皇，因此「包養」畫家後並不很想看什麼聖經教堂故事或者誇張到羞恥的國王畫像，倒是很喜歡看一些普通人的畫像，醫生啦、藝術家啦等等。有的畫家喜歡畫穿著普通甚至還有些破舊的女傭、花匠、擠奶女工等等，其實畫的時候都是有錢人家的少女跑來當model的。當時的人們普遍生活水平高，又很喜歡畫作，因此願意花錢買。於是就催生了各種各樣的專門畫家。擅長畫花的，擅長畫水果食物的，擅長畫風景畫的，擅長畫動物的，擅長畫人像的，幾乎所有生活中的東西，都有一類人是專門擅長畫這個的，而且都畫得栩栩如生。幹嘛跟錢過不去嘛，畫畫就一定要有什麼豐富的意義內涵嗎？至少荷蘭畫家不這麼認為。金主們往往都是買小幅作品放家裡做裝飾用的，不是那種要放在教堂里的五六米高的大型繪畫。普普通通的風俗畫，就體現體現生活情趣、描繪描繪現實生活，也是很好的呀。他們的藝術市場可以說是非常豐富了！

而有那麼一個人，強力碾壓所有專門畫家。那就是倫勃朗。就好像讀書的時候，年級前二十的同學，可能有的數學不下一百四，有的語文作文滿分，有的是理綜王，但有那麼個人，他所有的科目都是第一。畫一個陶瓷罐子，上面的光澤那麼亮，像剛剛從商家那裡買的一樣，放在角落裡，看著就怕畫里的人不小心踢到了。

費米爾最出名的是那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少女的定義是什麼呢？我在海牙莫瑞泰斯博物館欣賞這幅畫的真跡時，聽到解說員這麼問大家。人群中發出細細的笑聲。接著有人說，應該是十四五歲的未成年女孩吧。還有位五十代的阿姨說，可能是處女？大家都笑了。解說員也笑，說我也不知道，少女一定要是處女嗎？從這幅畫中你能看出她究竟多大、是不是處女嗎？但不管怎麼說，你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會覺得這就是少女的模樣。淡淡的眉毛，純真的、亮亮的眼神，通透白皙的皮膚，水潤透紅的嘴唇，還有耳邊恰到好處的珍珠耳環。

目光真的很難從畫像上移開。

我真的很慶幸，小小的荷蘭有這麼多優秀的美術博物館。我平時愛好比較「低俗」，就喜歡聽聽歌，打打小遊戲，看點不是很費腦的韓劇日劇國產劇和國產電影，追追星，看點同人文學和知乎文學。作為一個缺乏線下社交的中二少女，有時候還是想從這樣的生活中抽離一下，來獲得一些鮮活的生命體驗。高雅藝術是一種抽離的方式。

在國內的時候，這種抽離通常是通過聽音樂會、看戲劇來完成的。但實際上，我多數時候只是在感受那種音樂廳的氛圍罷了。由於每次去之前都處於很疲憊的狀態，音樂會和劇院的座椅又那麼舒服，我總是會走神走神就睡著了。出國後，由於聽過一些恐怖襲擊的新聞，不是很敢獨自去音樂廳或者劇院這些地方。

我一度感覺缺乏力量。缺乏高雅藝術帶來的那種「生活里的難題都沒什麼的啦」這種安慰。

沒想到這些美術館竟然成為了我現在最喜歡的去處。荷蘭的大博物館往往多媒體介紹。這些多媒體介紹可以直接用手機app免費聽的。我總會邊看邊聽，倒是比坐著聽音樂會學到得多。我以為我會看不懂這些西方繪畫，卻沒想到恰巧我來的是荷蘭，這裡的繪畫都如此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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