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自駕]02 康定--木格措--道孚
過了瀘定,盤山公路開始變窄,有大貨車轟隆隆地向前挪動,從一片積雨雲駛向另一片,身側是無數小轎車噌噌地向前竄去。爬坡的時候,那些身著亮色緊身衣,帶著面罩頭盔和風鏡的騎行318的身影越來越近,纖細的車身后座上搭著明黃色的防水布大袋子。這裡只是起點,然而兩邊的群山似乎把他們瘦削的身形擠得很歪斜渺小。從他們身邊超過去時,瞧著他們吃力地蹬踏著的動作,好像我們是靜止不動的,不是我們在前行,反倒是他們連同山脈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一樣。有一個騎手一手握住車把,一手攀附著一輛貨車的側沿,借著貨車帶著他的車緩緩往前蹭,正在我們前面。探出窗外照相時,只見到他後背上肩胛骨嶙峋地凸起。
所謂單向放行,也就是在一段極窄或正修路,僅容一車通過的路前後,輪流攔住一方行使的車輛,讓來往車道依次分批通行。只是這樣管制極容易堵車,因為當一側被攔住時,總有堵在後面,不明所以的小車仗著身形靈活,拐到左車道上超上前一探究竟。這時如果行到一半,正遇上對面駛來的車,是無法併入自己紋絲不動的車道的。錯車幾乎不可能,雙方只能僵持著等警方來調節。因此單向放行很費時間,尤其是在川藏線的起始段,很多司機還沒適應這樣頻繁的修路,等我們到達康定時又是六點多,正下著瓢潑大雨。
康定城區海拔兩千出頭,並不算高,比我們想像得大很多,與之後我們一路上停留的城鎮比更是講究大方。一條河穿城而過,水是泥土的顏色,將兩山之間的土地劈成兩半,河上每隔百十來米就是一座橋,造型各不相同,白石或青石板鋪成,很光滑。我們到的那天晚上,雨腳密密地砸在橋上或落入奔騰的河水裡,在漸黑的天色里好像帶著金石擊擂之聲,很讓人不安,氣勢恢宏,聲色俱厲。
我們住在河南岸,主街是一條復古的步行街,也是青石板鋪成,兩側是木質門臉的商戶,客棧雲集,形形色色的店鋪林立,商業化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清早七八點時尚未開張,只有早點鋪子蒸騰著白氣,看招牌五湖四海的小吃都有,麵條米線,包子餃子,陝西肉夾饃,當地的牛肉牛雜和酥油茶,最多的還是四川的紅油抄手。有小學生帶著紅領巾,踩著石板路蹬蹬地踏著自己的倒影上學去。遠山上畫著色彩艷麗的佛祖觀音,在蓮花寶座上超然物外地俯視著山腳的寺廟。
早餐我們找了一家當地的老字號,祖上四代人守著一個小攤位,專門做牛肉牛雜湯,也有酥油茶,店門口擺著供旅人攜帶的扁平乾燥的饢和一塊塊整齊的酥餅。我們一家人要了牛肉湯牛雜湯各一大碗,一壺酥油茶和三塊方方酥。那湯的味道極其濃厚,白渾渾的,在肉的鮮味外還帶著一種淡淡的奶味,卻並不膩。那壺酥油茶與之後我們喝的相比,不那麼咸,方方酥直接吃很乾,放在湯或酥油茶里沾一沾,再入口卻恨不得直接化在嘴裡。一碗連湯灌下去,很潤很暖,祛雨氣寒氣,在肚裡熱騰騰得讓人心安。
23號早晨從康定出發,向北去木格措景區。
這是我們一路上停留的第一個景點,依山而成,有高高低低幾個不同的海子。最大最高的一片即是木格措,又叫野人海,海拔將將4000米,水面平靜深藍。要進去只能乘坐景區的觀光車,先直接開到最遠的野人海,遊客再自己坐班車下山,一路上可以選擇在不同小景點下車遊覽,之後坐下一趟車繼續返程。從野人海往上走能到芳草坪,再往上到紅海草原因為路途遙遠,只能坐當地的馬幫。出行前聽很多人說這裡的馬夫坐地要價,騙錢的很多,加上與之後的稻城亞丁,巴松錯納木錯或羊湖相比,這裡實在小巫見大巫,我們也就作罷。
我們一家人只把這次當作試水,試湖泊,試海拔,也試高原的陽光。那一次大概是我捂得最嚴實的一回,帽子墨鏡和面罩一樣不落,只剩衝鋒衣沒有拿出來。然而後來再回想,木格措卻算得上最沒遺憾的地方。因為昨夜剛下了雨,23日整天碧空如洗,連帶著山也極綠。湖面上深藍色很沉又很亮,雖然沒有倒影卻波光粼粼,貼近山腳的一隅暈染出模糊的綠色,看著與天上幾朵不連貫的雲一樣輕飄飄的。然而陽光卻很厲害,露出來的皮膚不一會兒就被烤得生疼,風不大,於是陰影里也很燥熱。這種湖邊盛大的日光和明朗的燥熱卻讓人懷念,因為自此之後,我們留駐的所有海子全籠罩著陰天。
在木格措停留三四個小時後,我們原路返回康定,繼續在318上行駛過新都橋,然後拐上215省道,向北經過塔公到達八美,再在八美選擇靠西的303省道,經過道孚,爐霍,橫穿川藏北線,到達色達。
這就是我們在成都一個飯局上討論出的新行程。因為北線實在有父母無法承擔的風險,加上路況較差,我們將回程改成了青藏線,自駕或火車待定。那段路09年母親已經跑過一趟,雖然海拔更高,翻唐古拉山,過可可西里,把握卻更高些,我也樂於多加這一段路。然而川藏北線我是決不甘心放棄的。且不論新路海,馬尼干戈,德格印經院或甲居藏寨,單說色達就是我破釜沉舟也要去看看的。那裡有全球最大的喇榮五明佛學院,從1980年始建,1987年由班禪提議正式批准成立,到現在已經是漫山遍野的絳紅色木屋,數千名僧尼的山谷。那是一個只看了一眼照片,我就死心塌地地嚮往的地方。那場飯局的主人是父親在成都的一個朋友,只算是個業餘探險家,甘孜州卻陪著朋友跑了十來趟,對318,317兩條國道了如指掌,甚至連沿途住哪家酒店,吃哪家飯館都能信手拈來。經他提議,我們完全可以走省道橫跨川藏南北線,走一個倒v字形,這樣在時間允許的最大條件下,至少我們可以去一次色達。
如果從八美向東走211省道,可以路過丹巴,晚上在甲居藏寨落腳。然而那樣一來到色達全程近530公里,不僅明顯往迴繞道,而且比經過道孚多了100多公里。再加上有消息稱去往丹巴的路段正在修道,我們只好放棄了去甲居的念頭。其實如有機會,從成都出發向北,經都江堰,汶川,馬爾康,再向南行也可以到丹巴,其間還能過四姑娘山,繞一個小圈返程,也是一個小長假就能解決的行程。
於是23號的晚上,我們就住在了道孚。
其實那天我們本可以趕到爐霍的。只是在翻哲多山口的時候,陸虎車的水溫表爆表了。
事情的起因其實很傻。那天天氣炎熱,尤其是出木格措之後,車在太陽下暴晒了四個小時,熱得不行,我們匆忙打開空調之後,忘了關掉Econ,反而奇怪為什麼不出冷風,心焦氣躁之下一口氣擰到了五六檔。當時車子正在爬坡,出風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前車蓋分分鐘能冒出白煙,轉眼一看,水溫表就頂到了頭。我們嚇得一個激靈,趕緊關了空調,靠路邊停了車。先給司機打電話,又直接打到4s店,這輛車雖老,出發前卻做了兩次全面檢修保養,按理說不該出這種問題。打開車蓋子涼著,檢查了水箱和冷凍液,發現都還正常,歇了一會兒後水表又回到了中線,但啟動不出十五分鐘,馬上再次爆表。
當時我們兩輛車正在哲多山口,一路爬坡,海拔將近4500米,距離新都橋還有幾十公里,就算到了也沒有專業修車店。車裡出乎意料的很安靜,但三個人都盯著水表,與那根指針劍拔弩張。停到觀景台的時候,對面就是兩座雪山,雖然遙遠卻因其高大顯得近在咫尺,在日光下敞亮明朗,沒有雪的山腰被天空染成了絳紫色。我們兩輛車並排停在雪山前,六個人靠車站立的照片被戲稱為速8先行海報,上面怎麼也看不出來當時一輛車已經瀕臨崩潰,三個人心急如焚,儘管後來發現只是虛驚一場。
這場拉鋸戰進行了快兩個小時,爬坡時又有幾次爆表,我們馬上就靠邊休息。下山時找了沖水管掀開前車蓋,對著水箱和發動機一陣猛衝,只見上面茲茲地冒出白煙。也就是在那時,一過哲多山口,網路信號就斷了,直斷到稻城亞丁,但那在當時不值一提。下到新都橋,2000多米,水表總算恢復正常。我們小心翼翼地開了半個多小時,見它還是沒有異樣,才放了點心。4s店打來電話,說這應該是車發動機燃燒不充分,發生了高原反應,有條件只要清理一下水箱以防造成堵塞就好。我們在加油站邊找了個小修車鋪子,當地人漢語並不熟練,一雙手煤一樣黑,在發動機那鼓搗了半天,也嘟嘟囔囔地說是水表失靈。這時我們才想起來最開始那個沒關的Econ檔,只覺得哭笑不得,一路上卻只敢緩慢爬行,心有餘悸。
晚上到了道孚,我們才緩過勁來,注意起斷了的網。
聽人說7月7日是現任14世達賴喇嘛的生日,黨中央為了防止藏獨分子大範圍的藉機起事,或由海外媒體一起推波助瀾,整個藏區全面停網。我們頓時眼前一黑,這不僅是在所有社交網路上斷了聯繫,照的幾百張照片和經歷無法分享,而且最現實的是找路只能靠地圖冊和離線導航,無法提前查詢酒店,父母工作無法處理,甚至無法進行任何沿途知識的補給。
當時我們一想起全程禁網,簡直心如死灰,惶惶不安。直到三天之後,我們又返回南線到了稻城,才突然又有了網。後來才知道,原來西藏境內也沒事,被禁的只有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一塊地。
有人說是因為甘孜是達賴的出生地,然而我在拉薩的西藏博物館和導遊口中卻得知達賴出生在青海,這種說法自然不成立。除了地方政府作風不同,唯一能想出的解釋就是甘孜處在四川境內,正與中原接壤,算得上是邊陲重地,理應更嚴些。至於阿壩或青海有沒有禁網,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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