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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乾的長城

你知道承德避暑山莊嗎?

你知道它為什麼修在遠離京城的群山之中嗎?

皇帝為什麼在這裡寫錯了字?

山莊周圍有12座寺廟,為什麼卻叫「外八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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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乾的長城

承德避暑山莊新解

 

   這裡是中國北方險峻的燕山山脈。在這片連綿千里的群山之中承載著一城一庄兩大世界奇觀。

   這個城以其長著稱於世,它是人們熟知的萬里長城;這個庄則以其大令人咋舌,它的面積相當於北京頤和園的2倍,紫禁城的8倍,它就是世界迄今為止最大的皇家園林——承德避暑山莊。

   人們都知道長城是一座軍事設施,它橫卧於這雄渾的群山之顛那是順理成章的。可為什麼已經在北京城中擁有紫禁城、圓明園、頤和園的大清皇帝,還要把這麼大一座園林修在距北京230公里之遙的這片大山之中,而且每年有一半時間在這裡處理國事,會見部族首領,接待外國使節,難道僅僅因為這裡是避暑勝地嗎?

   要解開這個懸念,我們必須穿過時空隧道去追尋一位經常在中國北方山林草澤間徘徊的年輕君主,他的名字叫康熙。

   康熙是中國歷史上一位頗負盛名的皇帝,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十六歲上乾脆利落地除掉了鰲拜集團,二十八歲徹底擊敗吳三桂。他等於把到手的江山重新打理了一遍,從一個繼承者變成了創業者。他成熟了,眼前幾乎已經找不到什麼對手,但此時他並非覺得到天下太平,可以高枕無憂了。

   在一幢俄式樓房的會議室里,中國大清政府的代表與俄國的代表經過極為艱難的談判,終於在條約上籤了字,這就是著名的中俄《尼布楚條約》,條約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劃定了中俄東段邊界。

康熙皇帝聽到這個消息著實高興了一陣子,但慢慢地他又惴惴不安起來。他隱約感到,雖然這次的談判成功了,而且勘定了邊界,但沙俄依舊是中國北部邊防的最大威脅。

   康熙遊走於北京與塞外之間,尋找大清帝國有效的安全防線。他曾把目光落於橫亘中國北方的萬里長城上,但當他數度經過祖輩破明進關的長城古北口時,失望的情緒在他心中漫延開來:長城連北方的少數民族都無法防禦,還能抵擋住強大的沙俄帝國?

   駐守古北口的總兵蔡元不明聖意,上奏請修長城,康熙則正好借題發揮,直抒胸臆:

   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得民心。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志成城」者是也。

   皇帝的諭批,言之鑿鑿字如珠璣,蔡元重修長城的建議被否定了,其實這時在康熙心中一個宏偉計劃已經孕育完成,他要用硬的一手和軟的一手打造一座新的長城

   硬的一手是在長城外設立「木蘭圍場」。每年秋天,由皇帝親自率領王公大臣、各級官兵一萬餘人去進行大規模的「圍獵」,實際上是一種聲勢浩大的軍事演習,這既可以使王公大臣們保持住勇猛強悍的人生風範,又可順便對北方邊境起到一個威懾作用。

   軟的一手是與北方邊疆的各少數民族建立起一種常來常往的友好關係,採用上層聯姻、分旗封王、結盟、經援等一系列高明的懷柔策略,令素來桀驁不馴的蒙古各部落歸順於朝廷,在大清國和沙俄帝國之間,構築一道壯觀的塞上雄藩。

   然而,軟硬兩手最後都集中到一個問題上:如何為眾多朝廷要員每年前去木蘭秋獵提供一座鞍馬勞頓的行宮,如何為蒙古部落首領與清廷彼此交誼提供一個體面方便的場所。

   康熙站在古北口和木蘭圍場之間的熱河放眼四望,這裡地處蒙古高地,向北可以溝通內外蒙古,向西北可以聯絡蒙回各部、甚至遠達新疆,向東可以連通東北,向南可以控制中原。而且這裡氣候涼爽宜人,在此修建一座避暑山莊一切問題皆可迎刃而解。

   皇帝的聖意化作全民總動員,五年後熱河行宮即承德避暑山莊初步建成,康熙親筆題寫了「避暑山莊」四個大字。從8歲金鑾殿登基到自信而又從容地步入這座他親自締造的塞外園林,康熙皇帝整整用了50年,這半個世紀他走過的是一條艱難而又成功的路,他確實辛苦了,難怪他在這「辛」字上多加了一橫,給滿朝文武也給後人留下了這個至今未解的懸念!    

   避暑山莊很快成為了大清帝國僅次於紫禁城的第二個政治軍事中心。以實力為後盾的圍獵遊戲、以和諧共榮為目的的杯觥交錯年復一年,中國北部邊疆,進入了歷史上少有的和平時期,一個團結的多民族的中國開始形成。

   至此康熙的新長城才真正建成,他不動聲色地將深邃的政治情懷以及複雜的軍事目的,消融在塞外熱河這片幽靜的園林中,藝術與政治,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化解在一片煙水蔥蘢、香煙裊裊的美景之中。他以其高超的智慧和輝煌的業績,被後人尊為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偉大皇帝——康熙大帝。

   雖然是出於政治目的修建的山莊,但它卻成為中國帝王宮殿和皇家園林完美結合的典範。

   避暑山莊,從整體上表現出一種「四方朝揖,眾象所歸」的氣勢。山莊西北部的巍巍群山,令人想起新疆和西藏,中部的萬樹園,好比是蒙古草原和東北森林的混合體,東部的樓閣亭榭,極具江南韻味。整個山莊地勢西高東低,正好像是整個中國版圖的縮影,是天下一統的帝國模型。

   宮殿區是避暑山莊的主要建築群,集中於山莊的南端,是皇帝日常起居、處理政務和接見重要人物、舉行典禮的地方。這裡雖然是皇帝的夏宮,卻和北京城內紫禁城的建築風格截然不同,紫禁城的宮殿氣勢宏大、金碧輝煌,而這裡卻是樸素淡雅。木柱古樸,座基低矮,青磚灰瓦,不飾彩繪,有一種北方民居的風格。

   宮殿的北部是湖州區,這裡薈萃了許多大江南北的名勝景觀。一條具有杭州西湖蘇堤神韻的芝徑雲堤把湖區洲島牽起手來,在水一方中環碧著典型的江南園林和嚴整樸素的北方民居,薄霧輕煙里依稀可見如意洲上煙雨樓。

   寶塔巍巍,宮牆蜿蜒。湖州區以北的大片平地便是平原區,這裡地勢平坦遼闊,不由得讓人想起中國北方草原雄偉、空曠的迷人風光。

山巒區佔據了山莊總面積的八成左右。園林是用來休閑的,一般都追求方便舒適,有的也會堆幾座小山裝點一下,可這裡,卻是圈進了莽莽蒼蒼一大片真正的山嶺。

   不到山莊非好漢。懷柔之策,熱河美景,吸引著蒙古的王公貴族紛至沓來,而且他們還想在這美輪美奐的畫卷上也留下自己的一筆。山莊修建後的第十年,正值康熙皇帝的六十壽辰,前來朝賀的蒙古各部落首領們紛紛表示願意出資修建寺廟,以紀念皇帝的恩典。以溥仁寺的修建為標誌,山莊周圍從此開始出現一處偉大的建築群。

   避暑山莊建造19年後,打造了這座人心長城的康熙皇帝去世,從此這裡冷落了十幾年,因為兄弟骨肉相殘嚴峻現實,使即位者雍正皇帝無暇分身塞外,這卻給他的繼任者兒子乾隆在這裡恣意揮灑留下了廣闊空間。

乾隆即位後把避暑山莊的繁榮推向了極致。經過40多年持續大規模的擴建,當初的「康熙36景」,變成了「康乾72景」。

   乾隆的大手筆更體現於他在避暑山莊周圍還因時因事修建了 10座規模宏大、氣勢磅礴的寺廟。加上康熙時期修建的兩座,庄外寺廟群已全然形成。因其中的8座由清政府直接管理,故被稱為「外八廟」。這些寺廟採取漢式、藏式、漢藏結合式三種不同的建築方式修建,顯示了清朝皇帝兼容並蓄的願望,它們在避暑山莊四周,以眾星拱月之勢,構築了中國最為宏偉集中的寺廟群。而且寺廟大多使用鎏金銅瓦或琉璃瓦覆頂,放眼望去,一片金碧輝煌,與簡樸典雅的山莊宮殿形成鮮明對比,不難看出康熙和乾隆兩位皇帝安撫邊疆的良苦用心。遠道而來的少數民族首領無不心悅臣服,由衷讚歎皇帝對各民族的尊重。

   乾隆靠著人才濟濟的智力優勢,靠著康熙、雍正給他奠定的豐厚基業,也靠著他本人的韜略雄才,做起了中國歷史上福氣最好的大皇帝。避暑山莊他來得最多,逗留的時間也最長,他的蹤跡更是隨處可見。乾隆經常參加「木蘭秋獮」,親自射獲的獵物也極為可觀,但他的主要心思卻放在了邊疆征戰上。

   好大喜功的乾隆把他的所謂「十全武功」鐫刻在避暑山莊里樂滋滋地自我品嘗,這使山莊回蕩出一些燥熱而又不詳的氣氛。在滿、漢文化對峙基本上結束之後,這裡洋溢著的中華帝國的自得情緒:江南塞北的風景名勝在這裡聚會,天之驕子在這裡安駐,再下令編一部綜覽全部典籍的《四庫全書》放在這裡,幾乎什麼也不缺了。

   然而,此時已是十八世紀末,西方工業革命已經開始,世界正在發生深刻變化!此時的避暑山莊,還完全沉湎在中華帝國的夢幻中,全國的文化良知,也都在這個夢幻邊口或陶醉或喑啞。自高自大,無視外部世界,滿腦天朝意識,清朝乃至中國的整體歷史悲劇,在乾隆這個貌似全盛期的皇帝身上,在山水宜人的避暑山莊內已經釀就。

   公元1793年9月,乾隆皇帝在避暑山莊又迎來了他的82壽辰,在前來祝壽的外國使團當中,還有第一次來中國的英國特使馬嘎爾尼和他700人的隨從。馬嘎爾尼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商討兩國之間互通貿易,增開通商口岸。

在中國人的禮儀習俗中,既然是祝壽,就應該以王朝禮制和習俗行三跪九口的大禮。但英國使團卻認為這是對大英國的侮辱,馬嘎爾尼拒絕了這種要求,只行了單膝下跪禮。這場禮儀之爭,導致了馬嘎爾尼此行的徹底失敗。在一生志得意滿的乾隆帝面前,兩國之間沒有達成任何一項協議。

   馬嘎爾尼帶著失望的心情離開了避暑山莊,表面上看此行似乎一無所獲,但是他的使團成員卻在中國逗留期間,收集了大量的政治軍事情報,幾十年後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英國軍隊使用的地圖,正是根據馬爾嘎尼一行當年收集的情報繪製的。

   嘉慶即位後也常來避暑山莊,為人比較懦弱寬厚人他,在父親留下的這副擔子面前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生都在面對內憂外患,最後不明不白地死在避暑山莊。

   父親死在避暑山莊,畏怯的道光皇帝也就不願意去那裡了,這讓避暑山莊空關了幾十年。他有時想想也該像祖宗一樣去打打獵,打聽能不能繞過避暑山莊直達「木蘭圍場」,回答說不可,他也就死了這條心。

   1860年9月,英法聯軍威脅北京。避暑山莊的大門迎進了咸豐皇帝,這裡成了他的避難所。咸豐皇帝東走走西看看,慶幸祖輩留下這麼個好地方讓自己躲避。他在這裡批准了好幾份喪權辱國的條約,但簽約後他還是不走,直到1861年8月22日病死在這西暖閣

   皇帝駕崩,表面沉寂的避暑山莊卻暗潮洶湧,各種政治勢開始了明明暗暗的較量。之後,咸豐的棺木向北京啟運,就在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中間,很快站出來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女子,她就是慈禧。從此,中國進入了歷史上著名的「垂簾聽政」時期。有一天簾後傳出旨意:「所有熱河一切工程,著即停止。」

   這個命令與康熙不修長城的諭旨前後輝映。康熙的「長城」也終於傾坍了。荒草凄迷,暮鴉迴翔,舊牆斑剝,庄門緊閉。關住了那些宮殿房舍倒也就罷了,還關住了那蒼鬱的山,那晶亮的水。

   然而,滿園春色是關不住的,隨著時代的變遷,這座皇家園林早已回到人民手中,成為吸引中外遊客的最大「農家樂」。當人們倘佯在這片偉大的建築群之中,滲透其中的政治背景已經成為隨風而過的笑談,而那獨具特色的造園藝術卻永恆地寫在了蒼山碧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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