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 智利不只有個聶魯達

我敞開胸膛,

讓宇宙進來,像熾熱的瀑布一樣。

新的一天降臨,

我便消亡。

我像飽滿的岩洞

將新的一天歌唱。

為了失而復得的樂趣,

我樸實無華,既不接受也不給予,

直到黑夜出哥爾戈納,

戰敗、逃離、遁去。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黎明》

趙振江 譯

今天是女詩人米斯特拉爾的誕辰紀念日。

你或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因為無論在地域上還是時間上,她距離我們都非常遙遠。米斯特拉爾是智利人,她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日子遠在70年前。1945年,她第一次將諾獎的光芒引向拉丁美洲,至今仍是唯一一位來自拉丁美洲的諾貝爾文學獎女性得主。

今天我們來說說米斯特拉爾的故事,你可以從中看到一位被譽為「民族母親」的女詩人背井離鄉、獨自死在遠方,也可以看到一位獲得最高文學榮譽的作家死後應政治需要化身為各種標籤,直到今日對她性向的討論亦成為不同群體從各自立場與利益出發的大角逐。斯人已去,喧囂依舊。

「民族母親」:詩人和女同性戀?

——米斯特拉爾的再審視

原文載於《紐約時報》

作者:羅偉林(Larry Rohter)

- 「民族母親」的離家出走 -

在米斯特拉爾逝世半個多世紀的今天,你依舊可以在智利的任何地方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詩歌是所有學校教材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智利每一個鄉鎮皆有一處以「米斯特拉爾」命名的街道、廣場或學校。

米斯特拉爾的詩歌多為孩子書寫,並以孩童為主題,她也被稱作智利的「民族母親」。2003年,米斯特拉爾的私人日記出版,從她的日記中可以看出她對智利又愛又恨的雙重情感。有人說,米斯特拉爾的矛盾心理來源於其女同性戀的性取向。

在日記中,米斯特拉爾思忖為什麼在智利沒有人喜歡她,而1971年獲得諾貝爾獎的智利詩人聶魯達的人緣就很好,她在日記中多次表達了對保守與平庸的智利社會的惱火,「智利沒腦子,沒常識,不成熟,我為她祈禱」。

米斯特拉爾生於1889年,從孩童時期開始寫詩,在1914年第一部詩集《死的十四行詩》出版時為自己取了一個筆名——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名和姓分別取自她景仰的義大利作家、詩人加布里埃爾·鄧南遮(Gabrieled Annunzio)和190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爾(Frédéric Mistral)。

最開始她的生活並不穩定,在學校任教,從一所偏僻的鄉村學校換到另一所。直到後來成為了智利首都一所頗富聲望的女子學校的校長。她在日記中寫道:「我在這個文盲的社會裡獨立過活,我教的那些女孩每天都鄙視我的穿著打扮。」

米斯特拉爾在1922年離開了智利,在某種意義上,她再也沒有回去過,即便1945年的諾貝爾獎為她在家鄉贏得了聲望。她先是在墨西哥政府的教育改革項目工作,然後作為智利政府的外交人員,終其一生以外交領事的身份周轉於西班牙、義大利、葡萄牙、墨西哥和美國之間,期間僅僅回國三次。1957年,她在長島逝世。

- 失去自我的政治工具 -

米斯特拉爾死後,她的形象完全被重塑和篡改了。尤其是在智利軍事獨裁時期,她的照片甚至被印上了智利最大面值的貨幣。20世紀七八十年代,她則被包裝為遵守社會秩序與權威的象徵。

智利貨幣比索

智利天主教大學的拉美文學教授路易斯·維加斯·薩韋德拉(Luis Vargas Saavedra)說:「在1973年智利政變之後,米斯特拉爾和她的虔誠就被用來反抗聶魯達與他的無神論。在任何時候,只要智利文學需要一個官方代表,那一定是米斯特拉爾。」

自從20世紀智利恢復民主政體,聶魯達便開始與米斯特拉爾享有幾乎相同的官方地位。但是在年輕一代智利民眾的心中,米斯特拉爾不過是一位陳腐守舊的老處女,在其對立面的正是聶魯達,聶魯達的詩歌被改寫為流行音樂、說唱音樂和重金屬音樂的歌詞,還出了一個熱賣的專輯,名字叫「陸上的水手」(The Mariner on Land)。

米斯特拉爾(右)與聶魯達(中)

被官方熱捧的米斯特拉爾依然是被低估的米斯特拉爾,因為即便在今天,官方的課程仍舊在強調她為孩子寫的那些搖籃曲般的詩歌,她那些更為複雜、深沉的詩歌大部分被完全忽視。同時被無視的還有她在彼時非比尋常的政論文章,她的國際主義和女權主義立場無人關心。

- 紛紛擾擾的性向爭端 -

儘管米斯特拉爾為母親和兒童寫了那麼多詩歌,自己卻並未結婚生育。終其一生,她都被同性戀的傳言所包圍,她在日記中寫道:「關於智利,說的越少就越好。他們甚至給我加了個愚蠢的同性戀的罪名,這種中傷我甚至無法用言語去反駁。你見過這麼大的謊言么?」

但是,發表在《明尼蘇達大學學報》上的一篇文章稱,米斯特拉爾實際上是一位未出櫃的女同性戀者,她死後獲得的神聖禁慾的聖職任命與其現實生活和工作情況不相符。這篇文章題為《一位同性戀的「民族母親」:國家政權與米斯特拉爾》,其作者是伯納德學院的拉美文學助理教授莉西婭(Licia Fiol-Matta),她說,「雖然我沒有能夠證明米斯特拉爾性向的鐵證,但米斯特拉爾背井離鄉很可能是因為這一點,她可能出於自我保護的目的離開智利。」

一位在墨西哥的智利劇作家弗朗西斯科·卡沙斯(Francisco Casas)看到這篇文章後,宣布計劃製作一部電影來講述米斯特拉爾的一生,影片將把米斯特拉爾的秘書描繪成她的愛人。弗朗西斯科是一個同性戀藝術團體的前成員,他說:「米斯特拉爾百分之百是一個女同性戀者,她說話與寫作都是從同性戀的視角出發的。」

這一拍攝項目在智利受到了嚴重譴責,政府藝術部拒絕了此影片的投資申請,米斯特拉爾家鄉的市長也警告說他會採取一切手段阻止電影拍攝。為米斯特拉爾作傳的作家博洛迪亞·泰特爾鮑姆(Volodia Teitelboim)也很反感這個影片項目,他說這個電影「意圖玷污一位偉大的智利女性」。

本文編譯自2003年6月4日《紐約時報》,原文名為《「Mother of the Nation",Poet and Lesbian?;Gabriela Mistral of Chile Re-Exami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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