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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大過天(金台隨感)

葉延濱/文 徐鵬飛/圖《 人民日報 》( 2013年02月11日   08 版)又是一年的春運,全國上下總動員,數億計的中國人在鐵路上大遷移。新聞媒體不斷出新的焦點,關於打擊票販,關於網路訂票,關於實名制,關於農民工如何留得住,關於子女隨父母流動入學、關於留守兒童……每年春節前後如同一場大戰演習,昏天黑地的忙碌四十天的「春運」為的是啥?說來說去,過節也好,回家也好,歸根到底是一餐飯,在大年三十全家人圍坐在一張大桌子邊吃一餐飯,這餐飯的名字叫:團年飯。一張飯桌大於天,吃了才算全家團聚,吃了才有親情,吃了方算回家,吃了這一年才能過去!讓整個中國都在車輪上飛快四十天的春運,大體就是這麼個事情:團年飯,飯桌大過天!搞不懂嗎?搞不懂,你就不懂中國。台灣作家蔣勛在文章中說,他在法國讀書的時候,一個法國女作家對他講: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學中文嗎?因為我不了解中國人為什麼能坐在一張圓桌邊,沒有人規定每個人吃多少菜,而大家都知道吃多少菜。多奇怪的問題,多深奧的道理。到國外旅行,再大的宴會,各人吃各人的。看西方電影,就是一家人吃飯,也是當媽的端著大盆提著大勺,給每個人的盤子里分食物。真的,中國人怎麼就團在一張飯桌前,筷子飛舞卻皆大歡喜?這就是文化,也叫文明。這張大桌首先的意義在吃。民以食為天,見面先都問:「吃了嗎?」現在有了錢,滿桌雞鴨魚肉,全家坐在一起吃得高興;就是窮得沒有肉味,不見油星兒,一家人也坐在一起吃。吃飯是生存最重要的事情,因此一家人要認真地來解決這個問題。因此,全家在一張大圓桌上吃飯,又是一種儀式,表明這個家庭的親密和諧,自然也形成了一種禮儀。首先,在一張圓桌上吃飯,長幼尊卑座次有序,為尊者坐上座,其餘依序而排,有了客人坐在尊者主座左右。這樣吃一次飯,便講一次尊卑規矩。其次,實行禮讓與克己,一張桌前坐那麼多人,一盤菜端上來,誰先動筷,誰夾多少,有吃的潛規則。好菜上桌,定讓長者先嘗。有了客人,主人要替客人夾菜,菜少時,多吃碗里的飯,少動筷子的人就會得到長輩的讚賞:「有眼色,懂規矩。」還有這飯桌也是維繫家庭的各種節令和各種慶典的重要道具:祝壽、添丁、相親、接風、送行等等,一代一代的中國人就是在這飯桌上成長,不一定人人都進過學堂,趴過課桌,但人人都在飯桌前學習做人,學會處世。對於老百姓來說,社會發展了,求學務工帶來的流動常常讓一家人天各一方,這張大飯桌不可能天天圍坐,但一年一次團年飯還是一定少不了,因為那是家,是親情,是根。相對於老百姓的那張飯桌,天天沒有消停的酒樓里的飯桌卻有著另一番精彩。百姓家的飯桌叫「席」叫「宴」,包間里各式各樣的吃喝叫「飯局」,以酒肉設局,「妙」不可言。飯局裡的規矩其實挺有深意。首先是座次,主人、主陪,主賓及其主方及客方,座次、朝向、誰和誰在一起,大有講究。現在要辦成事情,一要關係,二要實力,三要感情,這三條放在一起最好的地方就是「飯局」。飯局上要吃要喝,更重要的是要說,拉關係的,批條探風的,顯示實力的,都在推杯換盞間中原逐鹿;求人情的,當說客的,保媒拉縴的,都在酒話笑談中暗度陳倉。這裡面有多少明渠暗道,我這個中國人都搞不明白,對那個想學中文的法國女作家而言,我想就是學了中文肯定也不敢說能弄明白。記得本世紀初我和三位中國作家與四位英國作家組成一個叫「靈感之道」的採風團,有過半個月在中國共同坐火車旅行的經歷。四個英國作家每餐飯都在一張桌上吃,AA制,各付各的錢;四個中國作家也在一張桌上吃,每餐飯輪流由一個人埋單。雙方為這件事進行過認真討論,都認為自己的方式最能維持友情。所以,我以為看一個西方學者是不是「漢學家」,不只看他會不會講中文,還要看他會不會用筷子,並且在飯桌上講手機上剛接到的新段子。比方說我手機上收到消息:某新開張的酒店掛出店名招牌「犯醉團伙」,當天被工商管理勒令取下這個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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