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怎麼從改科舉變成廢科舉
兩條脈絡的科舉改制
清季科舉制變革,是內外諸多因素合力的結果。其中,作為改制方案的制定者和改制決策的參與者,若干實力督撫與朝內重臣的主張、運作和權力格局值得特別關注。既往研究更多側重於督撫方面,在中樞、禮部、翰林院方面相對薄弱。其實,從戊戌變法開始,科舉制變革就包含兩條相輔相成的改制脈絡。一是科舉考試新章脈絡。從廢八股文、試帖詩,改試中國政治史事論、各國政治藝學策、四書五經義入手,希望透過改內容、調場次、變文體等措施,注重中國「實學」,引入「西學」時務,拔取應時人才。二是從整飭翰林院到詔開進士館的脈絡。希望以速成之法,教科舉已取之才。既令資深翰林群體研習經世實學,而自癸卯科會試開始,新科進士中的翰林、主事和中書須入京師大學堂特設的進士館肄習法政、理財等新學,以期從科舉精英中培訓出略通西學時務的新政人才,同時引導士人學習風氣向「實學」、「新學」轉變。前一改制脈絡旨在直接用所謂的「經世實學」取士,後一改制脈絡則對已取之士再課以西學時務,兩相配套,皆為解決科舉為人詬病的學非所用、用非所學之弊。前者由督撫主動發起並竭力運作,而受到中樞、禮部的制約;後者因系科舉改制在高層的推進,所以是由部分中樞大臣主動發起並積極促成的。就辛丑科舉新章來說,在改制之始,朝臣與督撫、京官與外官以及督撫之間頗有分歧,且一開始就與鄉試、會試展期問題糾葛纏繞。1901年春夏,正在醞釀改科舉的東南督撫劉坤一和張之洞,鑒於科舉新章頗來不及在辛丑鄉試中實施,擔心再考八股舊科舉,不僅會拖延落實作為新政首務的科舉改章,甚至也會影響興學堂等新政次第展開,故奏請辛丑鄉試展期一年(鄉試展期,會試自然延後)。與此同時,清廷高層希望通過儘快舉行鄉試以收庚子殘局下的人心士心。王文韶、孫家鼐等重臣對劉坤一、張之洞一再奏請鄉試展期大不以為然;張百熙甚至代表京官激烈陳奏,「詰責」劉、張。然而,在辛丑之際兩宮西狩、東南互保的權力格局下,劉坤一、張之洞舉足輕重,中央正深倚重。他們既對中樞重申己見,又向各省串聯施壓,堅持鄉試展期。結果,經過多回合明爭暗鬥,最終辛丑年鄉試或展或行,雙方主張均未實現。但這加劇了中樞、禮部與東南督撫在科舉議題上的分歧,並投射到了科舉新章的制定出台上,直接影響了科舉改章的內容和走向。張之洞
沈曾植
科舉改制的另一條脈絡,是從庚子前後整飭翰林院到壬寅年(1902)十一月詔開進士館。這一脈絡是在最高層調適科舉與學堂關係的重要步驟,鮮明地體現了中樞大臣主動變革科舉的努力,既與辛丑科舉新章相配套,是科舉改制的擴大,又蘊涵著抑科舉而揚學堂的深意,因而在科舉改制中具有風向標的意義。研究顯示,整飭翰林院主要由孫家鼐發起和主持,而詔開進士館是瞿鴻禨、榮慶極力推動的結果。此舉延續翰林院整改的思路,用速成之法,育科舉已成之才,實現了翰林院庶吉士制度的重大變革,並與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的籌備工作緊密銜接。但在政務處初期討論中,王文韶、鹿傳霖與瞿鴻禨意見參差,既包含理念之爭,又牽扯人事安排,反映出翰林院與大學堂、科舉與學堂關係的重重糾葛。由於翰林院不僅接近政治核心,而且與科舉關係至密,是士人觀瞻所在,故其改革直接反映清廷推行科舉改制的決心與力度,極具示範效應。同時,開設進士館還涉及官員的養成制度,關係新進士的出路和仕途,自然影響甚大。
正因為如此,詔開進士館不僅在樞臣中頗有論爭,在京外官、士子群體及報刊輿論界,更引發了多方面迴響。雖然當局此舉有意抑科舉而揚學堂,但彼時津、滬報界已經傾向廢科舉,故並不滿足此漸進改革。所以,開進士館不僅未能贏得一年前廢八股時那樣的好評如潮,反而引來不同程度的差評。趨新的報界輿論並以此為絕好題目,將批評開進士館演化成了廢科舉的宣傳鼓吹。同時,開進士館給新進士心理層面與實際出路皆帶來不小衝擊。不少新進士頗為抵拒也就可以想見,而依戀科舉的朝官亦多有訾議。這導致進士館章程屢變,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它的落實和成效。當局擴大科舉改制的努力遭遇重重阻力。在這樣紛紛擾擾以及學堂、科舉勢不兩立的聒噪下,科舉的形象進一步遭受貶損。從改科舉到廢科舉當樞臣瞿鴻禨等籌劃詔開進士館之時,袁世凱、張之洞、岑春煊、端方等督撫也在串聯著推進三科遞減漸廢科舉。其實,從1901年開始,在改、廢科舉過程中,趨新督撫就形成一個交互激進的模式。1901年袁世凱之所以在新政復奏中提出用實科徹底取代舊科舉的主張,就頗因張之洞的助推之力。隨後,劉坤一、張之洞在《江楚會奏變法三折》中提出三科遞減科舉方案,也受到陶模、袁世凱的「啟發」。劉坤一去世後,袁世凱舊事重提,擬訂三科遞減奏摺,會同張之洞於1903年陳奏,遭到王文韶以下諸多京官的強烈抵制。當年張之洞進京,努力半載,最終實現了三科遞減方案。故1903年至1904年的三科遞減一事,出頭在袁世凱,達成卻是張之洞。袁世凱在給徐世昌的私信中就說:「此老(指張之洞)竟將科舉辦減,近日稱讚不去口。」可是,僅僅一年多之後,袁世凱、端方等人又聯絡奏請立停科舉,結果在1905年9月2日,延續一千多年的科舉制被清廷宣告立停。在此過程中,袁世凱、端方又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而1905年亦甚特殊。因為有恩科及庚子事變的衝擊,科舉考試的年份被徹底打亂,其中1901年至1904年,鄉試、會試連綿舉行。同時,按照此前上諭,1906年、1907年將分別舉行鄉試和會試。所以,從1901年到1907年,只有1905年沒有鄉、會試。鑒於鄉、會試之年,例不言科舉。因此,除了議修京師貢院和王文韶出軍機等因素外,對於趨新督撫來說,1905年也是奏停科舉的最佳年份。同時,督撫請廢科舉,經歷了一個從分奏到聯銜的過程,體現了中樞與督撫權力格局的變化。在辛丑議復新政時,劉坤一、張之洞、袁世凱等本欲聯銜會奏,但中樞示意分奏,所以最終劉、張二位參預政務大臣聯銜會奏,其他督撫則單銜復奏。迨1903年奏請三科遞減,袁世凱、張之洞本欲多拉幾位督撫以壯聲勢,周馥、端方、岑春煊亦願意會銜。但之所以最終僅袁、張會奏,蓋有「京友」提醒「不宜多會銜,恐嫌為疆臣要在必行」,說明中樞高層仍不願督撫聯銜奏事。然而,1905年立停科舉之奏,則由袁世凱、端方、張之洞、周馥、岑春煊、趙爾巽等多位督撫聯銜,再不見中樞高層示意反對,既折射出中樞與督撫權力格局的變化,也很可能是迎合上意的結果。無論如何,這為1910年多位督撫奏請開國會、設責任內閣的聯銜行動開了先河,而清廷再也管束不住督撫的串聯活動。國史上最後的兩科會試
借闈河南開封貢院的癸卯、甲辰二科既是中國歷史上最後的會試,亦是清季科舉改制的重要實踐。因為英國公使薩道義在《辛丑條約》談判中固執己見,堅持北京五年內不可舉行鄉試、會試,結果有清一代會試不在京師舉行,這還是頭一遭。所以,遭庚子兵燹焚毀的京師貢院也就沒有了迅速修復的緊迫感。迨1905年再議修復時,科舉三科減額方案已經頒行,最終定議緩修。但北京不能會試,並不意味著定要借闈河南。事實上,南京曾是禮部和議和全權大臣奏請借闈的首選地,但由於兩江總督劉坤一態度消極,政務處最終退而求其次改選河南。借闈河南令廣大東南士子頗感不便,導致考生人數較往常減少許多。各省士子人數的多寡起伏,又直接影響到會試考中的機會。同時,借闈河南也影響了科舉的聲價。劉坤一
浮沉進退與流風遺韻:最後的進士群體的命運
1904年進士館正式開館,近百名新進士入館肄習法政、理財等新學。在科舉、學堂此消彼長的轉型時代,進士的選擇和趨向業已多元,分化已經開始並正在加速。因此,如錢振鍠、溫肅等抵拒入館的進士固然所在多有,但像甘鵬雲、湯化龍等希望入館學習,更新知識結構、改善地位、實現抱負的與時俱進之士,亦不乏人。隨後,有多批進士出洋遊學,絕大多數赴日,但也不乏負笈歐美者;留日進士以法政大學速成科為主,但亦有在早稻田大學、中央大學、法政大學肄業三年以上,獲得選科甚至本科文憑者;專業雖以法政為主,亦有學習工商,甚至軍事者。進士館和留學的背景,使得癸、甲進士中許多人成為特殊的一代:科舉知名士、學堂肄業生。無疑,對於大多數進士的新學造詣,我們不宜過高估價。但在清末民初的轉型時代,這樣的雙重身份和背景,卻迅速拉高了他們的地位和身價。在預備立憲時代,策論出身且擁有法政、理財等新學背景的部分癸、甲進士,恰好適應了新政需要。加以部院擴張,缺分增多。因此,癸、甲二科主事、中書的補缺及升遷速度,竟遠超其進士前輩。進士分部學習主事通常非一二十年不能補缺的既往認知,已與清季最後幾年的實情不符。在辛亥鼎革中,癸、甲兩科部屬群體因其衙門多有承繼,既不像翰林群體因翰林院被裁而集體失業,亦非如知縣群體守土有責,在革命洪流衝擊下紛紛丟官去職。因此,雖然不乏像陳毅、陳曾壽、王季烈、蘇輿等實缺司官掛冠而去,甘做遺老,不仕民國,但絕大多數癸、甲部屬仍官新朝,尤以度支部到財政部、郵傳部到交通部、法部到司法部的延續性明顯。不過,因民初教育部由蔡元培、范源廉和董鴻禕等極新人物掌控,原在學部兼差的近二十位癸、甲翰林幾乎全部退出。廢科舉切斷了榜下即用知縣的來源,地方進士出身的知縣日少,物以稀為貴,各省即用知縣反而逐漸吃香。近2/3(至少136人)的癸、甲即用知縣在中進士後的七八年內已補實缺,遠快於此前通常十餘年得缺的速度。因此,奇詭的是,廢科舉對癸、甲進士中的即用知縣竟似「利好」。但是,「得官偏遇國亡時」,辛亥鼎革對實缺知縣衝擊甚大。雖亦有少數癸、甲進士繼續在原省任州縣官,且有像呂調元那樣驟升至封疆者,但大多數則經歷了被迫丟官或主動去職的過程。此後或不再出仕,或在仕幕之間,雖亦不乏數十人「光復舊物」,但已頗受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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