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均生詮釋《太極拳論》問答篇4

問:如何理解「動急則急應,動緩則緩隨」?

答:這兩句講到時間也要因敵變化,當然同樣要求「無過不及」。太極拳交手的規律是「彼不動,己不動」,這個方法是有理有利的,無過不及則是有節的。因為太極拳雖然也可以說是比較高深的一種武術,它的戰略卻以自衛為主,正符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這就是有理的。不先動手,對方無法看出我方的動向,豈不是有利?無過不及,不發著則已,發著則所攻的目標必然準確。同時又可保證自己重心的平衡,更為安全。由於動作的時間因敵應快則快,當慢則慢,所以練拳也應快慢相間地運動。但陳氏太極拳要求快慢相間的練法,是指全套慢全慢,快則全快,並非一式的動作忽慢忽快。如某所講的:「轉關宜慢,過了轉關則加快」。更不可誤認為太極拳是能夠以慢勝快的。

問:雖變化萬端,而理唯一貫。是講的什麼理,它的理怎樣去體會?

答:太極拳的理只有一個。按舊的說法是陰陽對峙學說,按新的說法就是矛盾對立統一法則。實際說來,有理必有合理的說法。它的基本規律,只是螺旋運動的順、逆自轉和正、反公轉。由於交手時需要因敵變化,除了眼法必須注視對方,不許隨著身、手亂轉外,身的左右旋轉,步的進退,手的自轉與公轉的方向和角度的大小,莫不由於對方的變化而適當應加的加,應減的減。而且加減的尺寸與時間要做到毫釐不差,分秒必爭。真是千變萬化,卻還是一貫用纏法進行。所以我認為,明了拳理固然必要,而掌握運用拳法尤為重要。講理而不懂法,等於善談兵的趙括徒具虛名。

問:「然非用力日久,不能豁然貫通焉。」怎樣用力之久,又怎樣豁然貫通?

答:這裡說的用力的「力」不是指的用拙力,而是用心學習並持之以恆的鍛煉,也就是陳發科師所教導的「按照規矩練對、練熟、講明、加細,一一試驗」的結果。「豁然」二字是「明」的擴大。初學開始的明,只是一著一式的認識,貫通則是全面的,由表及裡,由此及彼,觸類旁通的認識。

問:虛領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隱忽現。怎樣去認識,怎樣去練習?

答:這四句話講軀上下中三盤的規律。頂勁為上盤的主要部分。按說從項到頂都屬於上盤。頂勁是以頭頂百會穴為主的。由於是上盤,所以勁須向上領起。陳鑫先生說:「如同用繩子從百會穴將人向上懸起似的」。這句話解決了我對《十三勢行功總歌》「滿身輕利頂頭懸」的「懸」字的疑問。從而體會出頂勁上領,身部才能輕利。說為虛領,因並非真有繩子懸起,只是想像而已。「太極十要」第一條為「虛靈頂勁」,可能是誤領為靈。因為從百會穴到尾閭長強穴上下成一條線。在槓桿原理方面,它是支點。支點必須中正,不許搖擺。所以拳論又有「立如平準」、「腰如車軸」的說法。氣沉丹田是講下盤規律。丹田原為道家術語,在經絡學方面即是氣海,也可以說是人體重心所在。按力學原理來講,重心降低則加強穩度。但氣沉丹田的方法,並非憋著氣鼓小腹。陳氏太極拳的氣沉丹田與尾骨的動作有密切的關係,陳氏主張尾骨下端的長強穴要微向後翻,這和社會上習慣的尾骨內收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由於長強穴微向後翻的姿勢,可使小腹的下部微向內斜。則胸腹間的氣自然沉到小腹;而且同時可使大腿根里側的大筋放鬆、襠部開圓,則身體左右旋轉的角度也自然放大,不但加強重心的穩度,又能增強步法的靈敏。不偏不倚,忽隱忽現這兩句是講中盤腰部規律的。上句要求立身中正;下句說明腰部左右旋轉的。腰向右轉則右隱而左現,向左轉則左隱而右現。

以上四句講明人體上中下三盤的基本規律。從文法的次序來看,為什麼先講頂勁,次講丹田,最後才講到腰呢?我認為,正是教人學拳掌握規律的次序。因為上下先成為一條線的形狀,腰部自然可以中正而不偏不倚。有人怕學者不能了解頂勁如何虛領,說為頭上輕輕頂起一物。其實頂和領字的勁及動作絕對不同。領是從上帶下,頂則以下抗上,還是用「懸」字解釋「領」字的好。

問: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杳。解釋說法不—,請老師詳釋究竟原意是什麼?

答:這兩句講左右手足的上下配合,乍從字面上看,似乎使人難以理解。當初我見到一個手抄本為:「左重則右虛,右重則右杳」。我還以為這樣寫才是對的。後來又想到,這樣太平凡了,為什麼談到拳論上?經過練陳氏拳推手,才認識到這是講的手足上下配合。正是避免「雙重」之病的要決。如果寫作「左手重、左步虛;右手沉、則右步虛」,就使人易懂了。

對於上兩句話,也有人解作推手規律,即應當「人剛我柔」,似也有理。但對方是否以左手攻我左手,右手攻我右方,那是不一定的。

    

問:仰之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大家都明白其理,怎樣去練習,怎樣去應用?    

答:這四句與上面兩句都是講方向變化。前兩句講的是左右配合,仰俯講的是高低,進退講的是前後方向的應付規律。我們可以體會出句中的「之」是可以代表敵我雙方的。先就敵方動作來講:敵方向高處採我,使我失中,我隨的比他更高;向下按我,我隨的比他更低。這個更高、更低不是直線而隨,必須採用陳氏太極拳的螺旋自轉與公轉,配合身法的旋轉,步法的進退,才能達到所需要的要求。對方探我右手,我以右手順纏上隨,隨時肘尖向內收轉,手指高不過眼,沖向他的中心,同時進右步於其襠內,塌下襠勁。從外表來看,手並不高,由於臀部向內彎曲,加上進步、塌勁,使對方自然感到他無論如何想把我引出去,我的手法卻比他更高,這些動作可以參用野馬分鬃進右步的身、步、手法。如果對方進步向下按我右手,我用二路窩底炮的動作,先退左步,繼退右步到一尺余寬處,下塌襠勁.同時右臂走逆纏,肘貼右肋,手合襠中加大逆纏,使對方感到越往下按其力下陷的更深。進之是對方捋我的手法。我身向左或右轉(捋右手則左轉,捋左手則右轉)。進右步或左步,松肩沉肘,光進手擠,擠時手走逆纏,肘部以上則走順纏,而手腕轉向他的右或左肋,使之感到我的手臂越引越長。如果對方按我右臂肘關節,則視來勁的方向,偏上則走順纏反旋收轉肘尖,偏下亦走順纏正旋沉肘貼肋,手部指向對方,步法或退或進,如十字手、攬扎衣的身步手法,便可使他感到勁難以前進。但,如我採對方,他以前法上隨,我即用第一路金剛搗碓第二動作,勁在左手下塌外碾,或用白鵝亮翅第二動作右手上採,而左手按其小腹右側。前者是進左步雙採法,後者是退右步的右採左按法,都可使他有高不可攀,自行後退之感。如我向下按人,遇著對方以窩底炮的右手加大逆纏引我前傾時,我只要加大左旋塌勁,以右手順纏向其襠內轉進,即可破解。捋挒引進,我身手雖形向後退,只要前於作好下塌外碾,則可感到他的長度趕不上我。採擠的前手隨其身的旋轉和手的撥按,而沉肘以變手的順逆纏法和方向的提落前進,亦可使之退不出去。

總之,都要身法、步法、手法的加減適當,而眼法不變,自能收效.

問: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怎樣去體會?

答:上句講感應的靈,下句講旋轉的快。如何能做到靈與快,必須從拳架中「松圓」的練習,在實踐中細加體會,反覆琢磨,才能夠在不知不覺中練到身上。

問:人不知我,我獨知人。如何去理解,理解後又怎樣去實施?

答:這兩句講的是戰略,當然也包括戰術。說到「知」字是大有學問的。知人的方法,一般是先從外形觀察:1.對方和我站立的方向,先看出他在我的前方,或左、右方;2.再看他的腳哪只在前;3.看他的身體先向何方轉動;4.最後注意他的眼注視我的軀體哪個部位。我們如能經推手、散手的實戰中取得經驗,便可以在外形的觀察中推斷其動向,而因敵變化適當應付。但是,仍應遵守「彼不動,己不動」的原則,以靜待動。不易知者是內勁的變化,必須試而後知。武術界有個諺語:「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是說伸手接觸,便可知對方有沒有真正功夫,功夫的水平是高是低。大抵身高力壯的來勢必猛,持力以求速勝,來力必然直而硬。我方身、手略一旋轉,便可引進使之落空,甚至反跌出去。對方來勁較柔,而且善於旋轉變化的,便應提高警惕,因敵而變化。怎樣不使人知我呢?首先在知人之先,能有自知之明。自知是知個人所學拳套的著法作用與其變化,並且善於隨時間改變角度,恰如其分地,甚至毫釐、分秒不差地去適應對方的變化,能做到這個程度,便是碰到懂得陳式拳規律的對手,也難以預知我將怎樣轉變。何況陳式拳的轉關出奇處,不完全是弧線,而是「2」、「S」形的。它的橫、直、斜、正又是周身多變的,不但人不能知,我也不能預知。陳鑫先生有詩云:「我也不知玄又玄」,指的就是這種實際情況。

問:英雄所向無敵,蓋皆由此而及也。理雖如此,怎樣去做?

答:這兩句總結全文。由於所向無敵,因而被人稱為英雄。而無敵的效果,來源於按照所講一切規律,持之以恆地練習日久,由著熟而達到懂勁,階及神明的水平。文中的「此」字即指上文講的規律。

陳鑫先生所著《陳氏太極拳圖說》開頭訂出學拳須知的戒律。他說:「學拳必先明理。」我認為所說的「理」,一方面指拳理,另一方面則指為人處世的道理。所以又說:「會拳後,不可手狂,口狂。」手狂固然易招是非,口狂也會招人厭惡。他解釋為「說話謙和,勝則少招人忌,敗亦少招人恥笑」。總之,謙虛謹慎是為人的基本。在武術方面,便是武德。

問:斯技旁門甚多,雖勢有區別,概不外乎壯欺弱,慢讓快耳。怎樣去認識?怎樣去理解?

答:從這一段至下文「快何能為」是介紹太極拳法與其他武術不同之處。「斯技」二字泛指武術,「旁門」二字是說各種套路。雖然姿勢配合的不同,大多數是體壯的勝過體弱的,也就是手慢的勝不過手快者。有人認為此文「旁門」一語涉及於自驕,而輕視其它門派,我則認為,作者只是概括論述,並非有意存軒輊。

問:有力打無力,手慢讓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關學力而有為也。怎樣解釋?

 答:這一段文字指出先天自然之能和學的比重。啟發人要重視學,而不可自恃天然條件,因為玉不琢不成器,內因與外因必須結合起來,才能有所前進。

    

問:察四兩撥千斤之句,顯非力勝,觀耄耋能御眾之形,快何能為。此段解釋各有不同,請老師詳解「力」與「快」的原意?

答:這段引出有關詩句和曾見的事實,以驗證學的成效。「四兩撥千斤」之句,乃無名氏所寫《打手歌》中第四句。意為體察句意,可以證明用輕量的四兩力便可撥動千斤之重,顯然不是用拙力致勝的。再看約八九十歲的耄耋老翁能夠抵抗眾人的形狀,年青體壯的手快,又何能為力呢?文中雖說「顯非力勝」、「快何能為」,但我認為作者並非完全否定「力」和「快」的現實。作者所注重的在於「學力」。因為有先天自然之能的力與快,加以學力,則用少力而效果更快。我贊成《九訣八十一式》作者對力的解釋。它說,句中雖指出「四兩」、「千斤」只是極言用力合乎拳法,則小力必能勝過大力。並非一定只用四兩的勁,而且後備力量同樣需要千斤。不過有些文人編撰的太極書刊,往往誤解為力是廢品,而提出「用意不用力」,甚至把意說得神乎其神。如說:彼之力才挨我皮毛,我的意已入彼骨里。又有人又加上「氣」字。如說:彼之力才挨我皮毛,我的氣已人彼皮里膜外之間。既然意、氣如此神妙,何以王論中無「意」字、「氣」字,而只講學拳、練拳、用拳的形式與時間、方向的配合,以及勁的如何懂達到神明呢?有的書上介紹武禹襄力舉三百斤,郝為真有三百斤之力。我也親眼見過陳發科師將體重二百餘斤的李劍華同學高舉過頂。可見有力不是壞事,全在於以科學的方法加以運用。也有不少太極拳家改力為勁,說是力由骨出是硬而直的,勁由筋生是柔韌的。但我們看太極拳推手比賽,許多人又多用力頂、拉,而缺乏技巧。究其原因,可能由於學的方法不合力學,遂致有此現象。

問:立如平準,活似車輪,偏沉則隨,雙重則滯。這些方法請詳細解答,具體怎樣去練習?

答:這四句又重述太極拳的靜動規律和運化方法。「平準」即社會上常用的秤。舊式的天平是中間一個立柱,上有活動槓桿,桿上各拴細繩,下面各平掛盤子。稱物時,一個盤子放東西,一個盤子放砝碼。砝碼刻有分量。這裡用平準來比喻太極拳的軀幹要中正不偏,等於力學槓桿的支點,盤子等於兩手。接觸對方的手如同加上什麼物件,就像一定分量的盤子,是重點;另一隻手如同砝碼,可起平衡作用,等於力點。陳鑫先生也說:「拳者,權也」,可以稱量來力的輕重,和王論的見解都是符合力學的。不過我們稱物是要求力點與重點平衡的,拳法的運用則是一方保持本身的平衡,同時又破壞對方的平衡。來力的分量重則減少砝碼,使來力反折回去。而且陳式太極拳的稱砣有兩個,在後面的後膝下垂,以加強自身的穩度。在手部砣的作用又不限一處,全在自轉與公轉配合變化,因敵之動,而隨時移動,更為巧妙靈活,但也更難掌握得毫釐分秒不差。

    下句以「活似車輪」為比喻,刻畫出太極拳手足運動的形象和作用。是車輪就得有車軸,輪子旋轉,而軸在輪的中心並不搖擺,這是動中的靜,恰和上句平準的靜相似。平準有兩個盤子,稱物體時又必然以靜而動,可以說為靜中之動。偏沉則隨,猶如稱盤與稱砣的配合,車輪的旋轉,雙重則滯,猶如關上了閘則轉動不得。「雙重」這個名詞,是王宗岳首先提出來的。許多研究太極拳者對於這個問題,各有所見,後面我再詳述自己的看法。

   

問:每見數年純功不能運化者,率皆自為人制,雙重之病未悟耳。是真的這樣重要嗎?

答:這一段說明雙重之病的「滯」,在於不知運化。要想運化,必須先認清什麼是雙重。看來雙重是極為重要的。

問:欲避此病須知陰陽。陰陽作何解釋?

答:「陰陽」是我國古代哲學的總符號。它可以代表事物矛盾的兩個方面。王宗岳是深知陰陽道理及其配合變化的。文中從陰陽談到無極、太極、動、靜、分、合的過與不及,交手的剛柔,走粘效果的順、背和時間上的緩、急,最後總結到拳法的變化萬端,拳理的一貫。徹底了解陰陽理法,亦即認識矛盾的對立統一法則,也就真正懂得太極拳的奧妙。他把個人的認識寫出來留給後學,大家奉為經典著作,是當之無愧的。

問:粘就是走,走即是粘,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方為懂勁。這段文字可以說是講得十分清楚恰當,但怎樣才能從動作來證明理論?

答:這段文字又把前文「人剛我柔」謂之走,「我順人背」謂之粘的粘、走對立統一起來。怎樣能合一呢?這是由於「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的道理而形成的。能夠知道這個道理方能真正懂得勁的剛柔相濟和陰陽互不分離是一個道理。這段文字在理論上,可以說是講得十分清楚恰當了。但是在拳法上怎樣才能用動作來證明理論,而使學者瞭然於心中呢?我認為只能用陳式太極拳的自轉順逆纏法和公轉正反旋法,通過試驗,才能真正體會如何陰陽相濟,即剛柔相濟,而表現為「收即是放」。首先我們要知道陳式太極拳的任何動作都是螺旋形的。它無論在軀幹上、肢體上,甚至一個指頭上都離不開旋轉運動。公轉的弧線是配合自轉形成的,公轉不是只有弧線,而是「2」、「S」運動,如同螺旋槳的形式。凡是與對方接觸的任何肢體的任何部分,立刻順著來力的方向用自轉的順逆和公轉的正反隨著變化方向。這就是「人剛我柔」的「走」法。走是化去來勁,並不是走開,所以柔也不是軟弱,而是圓轉。閃展騰挪是陳式太極拳所忌的。但陳式太極拳戰術也並非全無閃展騰挪,而是用螺旋運動的「粘黏連隨」來適應的。我們試用螺絲釘作比喻,上螺絲釘是前進的走,卸螺絲釘是後退的走,因為有螺絲紋的關係,不能硬頂進或硬拔出去,好像粘住似的,這就是走即是粘。我們再以螺絲釘的陰陽為喻。螺絲釘帽是陰,釘尖是陽。上螺絲釘和卸螺絲釘,都是以釘帽擰轉而進退的,而且螺絲紋的兩旁也有陰陽相濟作用,凸的紋為陽,凹的紋為陰,紋如沒有凸凹,便無陰陽了。觀察它的運動形式是螺紋同時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進一退地旋轉著,同樣不是孤立運動。螺絲釘運動是陳鑫先生曾舉作拳法進退比喻的。但這僅是一個物體的簡單運動。太極拳則是全身運動。軀幹要求中正不偏是豎立的螺旋紋,兩腿是上下斜的螺旋紋,兩臂又是可向上下、左右、斜正而能變化的螺旋紋。它的螺旋方向卻是變化萬端。勁的虛實、剛柔、開合更是難以揣測。雖然全身器官都像鐘錶那樣,大小輪軸各有所用,而軀幹還是主要的,所以拳論說:「主宰於腰」。由於腰的旋轉帶動手足,則手足的配合也不可忽視。此文提出「雙重」問題是必須研究的。各種有關太極拳書刊對於「雙重」問題雖亦非常重視,但其說法不一。有的說馬步的重心在中間,兩足平均支持身體重量,即為雙重;有的說交手時雙方用力頂抗乃是雙重。因此,也有人主張在動作中把重心全部移於某腿;或者提出單重的口號。最奇特而又可笑的是,有個無名氏寫的《太極拳輕重浮沉解》竟說:雙重是病手,雙沉是功手,自爾騰虛云云,又創出雙輕、雙浮、半沉之說。不知王論所說雙重之病講的是手足虛實配合運化,著重雙字,不是專講字眼上的重或沉。如果換了字眼,便可轉病手為功手,重和沉字的意義不是相同的嗎?怎麼能變病為功呢?我認為這是文人習拳未通理法卻自作聰明,舞文弄筆,貽誤後學。也常有人厚古薄今,遇到舊文,便奉若珍寶。沈家楨在《陳式太極拳》一書中,將此文列表引用便是一例。

因此我認為,學前人文章,必須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對於當代文人,則要尊以師禮,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而改之,才是學習的科學態度。

問:懂勁後,愈練愈精,默識揣摩,漸至「從心所欲」。怎樣去做到?

答:這段教人學而有得後不可自滿,仍應加以精進。「懂勁」從學而練,從練而試驗,一步一步才能逐漸而懂。也可以說是由外形的細心摹仿過渡到內在實質能力的產生。學無止境,仍然從練中的熟以達到精的階段。什麼是「精」呢?細緻人微,一絲不亂,就是精的水平。精是怎樣得來的呢?需要在練中默識揣摩。默識(這個「識」應念同「志」音,是記住的意思)是暗自記住。記什麼呢?就是記住在試驗中的成就和失誤,連同對方的動作變化加以揣摩思考,悟出一切適應的道理和方法,漸漸地又可以「從心所欲」地解決任何意外的新奇著法。「從心所欲」是孔子講的,後面還有「不逾矩」三字。我們對陳式太極拳法,同樣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也就是以基本規律——纏絲勁應付變化萬端的著法。

    

問:本是捨己從人,多誤捨近求遠。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學者不可不詳辨焉!是為論。這篇精深的道理幾百年來有多少研究透徹和實際做到的?最後結語怎樣去理解?

答:這是結束語。它指出不但拳的著法運用要因敵來勢而要捨己從人,學習拳的理與法,也要拋掉個人的成見,而服從正確的指引,不可好奇務速而捨近求遠。一入歧途則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而成敗相反。末句要求學者在關鍵之處詳辨,以免自誤。我們先研究文中提出的「近」、「遠」是什麼。從拳的套路講,太極拳的理、法為近,其它套路為遠。從拳的來源來講,太極拳的動作根據於生活,則生活的動作形式為近,脫離生活規律為遠。我更認為陳式太極拳的動作完全接近生活,連陳式太極拳基本規律也是生活所固有的,而且是須臾不能離的。因此,我經常以生活來體驗拳法,教學生也常舉生活動作為例。大家都承認這樣解說易於領悟。解究太極拳理法而脫離生活,固然是捨近求遠;舍開太極拳的規律而學其它套路如摔跤,甚至柔道之類,以求有助於推手功夫,更等於緣木求魚。思想方法上的毫釐之差,也能致千里之謬。所以王宗岳教學生詳辨者,辨理、法之是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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