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仗，詩詞精嚴美的重要元素（中）（影珠詩話）

周篤文

《 人民日報海外版 》（ 2011年11月22日   第 07 版）

　　對仗，是律詩最重要的藝術元素。近體五、七言律的二、三聯，必須對仗。它要求上下兩句必須詞性相同，句式相合，對句中的平仄必須相反。這就好比在絕句體式中，楔進兩副華美密麗的對子，組成一種莊嚴精妙的陣列，使之能於散中見駢，寓剛於柔，以凸顯其錯綜的形式美與內容的豐縟感，通過烘托鋪排而獲得錦上添花的藝術效果。比如賈至的《早朝大明宮》：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

　　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自惹御爐香。

　　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二、三兩聯是華美的對仗。「千條弱柳」與「百轉流鶯」是名詞性片語，作主語。「垂青瑣」與「繞建章」是動賓結構，詞性和句式完全一致。下聯的「劍佩」與「衣冠」構成名詞性片語作主語，「聲隨」、「自惹」以下為謂語，也是工整的屬對。詩人通過妙筆渲染，把大唐早朝的氣象表現得淋漓盡致了。此詩一出，和者眾多。王維、岑參、杜甫都有佳作傳世。王詩的中二聯是：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用「九天閶闔」與「萬國衣冠」相對，便寫足了早朝場面的宏偉。

　　岑參的兩聯是：

　　金闕曉鍾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

　　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

　　官員早朝的顯赫陣勢便歷歷如在目前。

　　杜甫的二聯是：

　　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朝罷香煙攜兩袖，詩成珠玉在揮毫。

　　只「朝罷」、「詩成」諸語，便將一種上朝的欣悅與蓬勃的詩情和盤托出，令人興奮不已。胡應麟以為四詩「皆才格相當，足以凌跨百代。」又說：「早朝必首王維。」律詩由於對仗的作用確實大大增加了魅力。如李商隱的《重有感》：

　　玉帳牙旗得上游，安危須共主君憂。

　　竇融表已來關右，陶侃軍宜次石頭。

　　豈有蛟龍愁失水？更無鷹隼擊高秋。

　　晝號夜哭兼幽顯，早晚星關雪涕收。

　　這首詩是有感於昭義軍節度使劉從諫抗表聲討誅殺忠良的宦官仇士良而作。詩人呼籲更多竇融、陶侃式的重臣出來討伐奸黨，維護王權。通過中間兩聯的烘托，將詩人傷時感亂的悲懷格外感人地表現出來。

　　至於五律，它的寫法與七律微有不同。起句多用仄聲而不入韻，以凸顯高古的氣格。如老杜的《登岳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以頷聯的宏闊反襯頸聯的孤苦，字字驚人，真可壓倒三唐，名垂百代。元稹的《哭呂衡州》亦抑揚頓挫，堪稱傑作。

　　鵰鶚生難敵，沉檀死更香。

　　兒童喧巷市，羸老哭碑堂。

　　雁起沙汀暗，雲連海氣黃。

　　祝融峰上月，幾照北人喪。

　　呂溫一代奇才，因參與王叔文改革集團，貶為衡州刺史，抑鬱而卒，不滿五十。元詩以童叟之悲情與雲天之凄黯相與映襯，便覺哀沉入骨，不忍卒讀了。

　　律詩以八句為正格，然也有排律多達數十韻。但除首尾二聯外，中間部分必須對仗。試帖詩則為五言六韻共十二行，目的是要用較長的體制來考察試者才情筆力。如錢起的《省試湘靈鼓瑟》：

　　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

　　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

　　苦調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

　　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中間八句極力描繪音樂對周圍人神景物的感動，哀音苦調瀰漫湖上。最後以江上峰青作結，神味綿綿，餘音不絕，無愧為此類詩中極品。

　　作對子需要有較高的學養與才氣。過去蒙學教材，如《聲律啟蒙》、《詞林典腋》、《李笠翁對韻》等專門收集佳句，編列成對，供揣摩學習。如：「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之類，不失為入門的初階。時加研習，自能較快地提高寫詩作對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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