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客人》：「能看第二遍的就是好懸疑片」

男人從地板上爬起來，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房間門外像是圍了不少人，他恍恍惚惚，想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一轉身，他神色大變——情人倒在浴室邊，身上有血和散落的紙鈔，不遠處，兇器落在地上。撞門的聲音一陣陣傳來，男人慌了神兒，他一邊抱著情人呼救，一邊焦慮警察破門而入後該如何自保。

《看不見的客人》劇照

這是西班牙電影《看不見的客人》的開場，一樁標準的密室殺人案。按導演奧利奧爾·保羅的說法，這五分鐘密室殺人是整部電影的發動機，他的所有劇本都建立在一個完美的開場和一個滿意的結局之上，如果不先確立好開頭和結尾，他絕不會動筆。

選定了開頭和結尾，奧利奧爾·保羅用多重反轉的劇情填充了中間部分。年輕有為的企業家艾德里安被指控為一樁密室殺人案的兇手，他聘請了全城最好的女律師弗吉尼亞·古德曼來幫忙翻案。古德曼以代表律師要了解全部真相的名義，層層盤問艾德里安，從密室殺人案里牽扯出另一樁肇事逃逸案，以及被這兩樁案子改變的一個家庭的遭遇。

《看不見的客人》劇照

電影中，兩人亦敵亦友的對話場面和不斷重現的案發現場鏡頭交替出現，每次都有新的視角和供詞，直到兩人共同抵達事件的真相。在兩人不斷復盤案件的過程中，人性的陰暗面也逐漸浮現。

今年年初，《看不見的客人》在西班牙本土上映，一上映就憑燒腦的劇情和演員精湛的演技贏得了好口碑。兩三個月之後，國內觀眾也能從ABCDEFG站上看到這部經典懸疑片了，大家和西班牙國內觀眾一樣給出好評，電影的豆瓣評分一度接近9分。可以說，《看不見的客人》是本年度當之無愧的最佳懸疑片。

西班牙一直盛產懸疑片和懸疑片導演，這似乎和他們天生的節奏感有關。從最具國際知名度的佩德羅·阿莫多瓦，到這類型片的市場開拓者亞歷桑德羅·阿曼巴，再到《看不見的客人》的導演奧利奧爾·保羅，西班牙幾代電影人都在懸疑片領域有所建樹。

最近，《看不見的客人》被國內影視公司購買了版權，得以進入院線公映。按照慣常想法，懸疑片最重要的就是懸疑感和猜不到的結局，如果已經被劇透，就沒有再看的意義了。

作為ABCDEFG站的忠實用戶，我當然早就知道了故事的結局，但電影正式上映時，我又去看了一遍。和一個猜不到的結局相比，《看不見的客人》更值得欣賞的是男女主角博弈的過程，在整個觀影過程中，觀眾會被女律師強硬的質問牽引著，不斷復盤案件的過程，在男主角一次次的進攻或妥協之下，案情一次次反轉。兩次觀影，察覺了很多細節。至少目前我所能發現的那些細節都沒有漏洞，而且都有恰當、巧妙的前後呼應。至於這種精準的細節呈現是如何做到的，我和導演聊過之後才知道答案。

很多觀眾對懸疑推理片有觀影誤區，認為猜不到結局的電影才夠精巧，如果在觀影過程中提前洞察了導演和編劇的思路，那這部作品就「梗不夠高級」。

事實上，好的懸疑推理片結局如何當然重要，但也沒那麼重要，與之相比，創作者抵達真相的過程才是評判懸疑推理片高級與否的標準。

按這個標準評判，《看不見的客人》真是部好電影。

三聯生活周刊：《看不見的客人》里有樁密室殺人案，還有一宗車禍案，劇情圍繞這兩樁案子展開，編劇的靈感最初從哪樁案子來？

奧利奧爾·保羅：我寫劇本有一個慣用套路，就是在前五分鐘直接告訴觀眾發生了什麼，一開場就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後再想好故事的結局，也就是後5分鐘要講什麼，有了好的開頭和結尾，我才會開始寫劇本，慢慢把中間的過程填充上，過程中那些燒腦的劇情都可以反覆改，但開頭結尾不會再動。

三聯生活周刊：你的導演作品還有之前的部分編劇作品都是懸疑題材的，你覺得，這個類型片創作的重點是什麼？

奧利奧爾·保羅：我希望能給讓觀眾有代入感，可以讓他們進入到故事和情境中，跟著劇中人一起去猜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究竟發生了什麼。在《看不見的客人》里，律師和男主角不斷對話，他向男主角拋出問題，同時也是向觀眾拋出問題，他們不斷復盤整個案件，每次都有反轉，這是這部電影牽引觀眾思考的方式。

三聯生活周刊：很多觀眾把能不能猜到結局視作評判懸疑片好壞的標準，你怎麼看這個評判標準？

奧利奧爾·保羅：結局不是重點，《看不見的客人》最後的反轉不是解謎，而是凸顯情感的爆發。對懸疑片來說，猜不猜得到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電影能讓觀眾投入其中。如果一部電影，尤其是懸疑片，能吸引觀眾主動去看第二遍甚至很多遍，那這部電影就成功了。

奧利奧爾·保羅

三聯生活周刊：西班牙導演好像特別擅長拍懸疑片，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阿根廷、西班牙合拍的《謎一樣的雙眼》，阿莫多瓦的片子也多有懸疑元素，還有一些經典電影比如《黑暗面》，你導演或編劇的《女屍謎案》《茱莉亞的眼睛》等，這和你們的創作環境有關嗎？

奧利奧爾·保羅：其實西班牙的電影類型還是很豐富的，但對我們這一代西班牙電影人來說，上學時，電影的商業化還不太強，後來出來了一位導演，叫亞歷桑德羅·阿曼巴，《死亡論文》的導演。那部電影是劃時代的，它的上映讓西班牙電影的商業化步伐大幅度加快了，所以，他對我們這一代電影人的影響特別大，我們後面做的很多電影都受他風格的影響。但就像亞歷桑德羅·阿曼巴的風格也在不斷變化一樣，我們這一代導演也會嘗試新的風格，不會局限於懸疑片。

三聯生活周刊：《看不見的客人》里度假酒店的設置感覺是在向庫布里克致敬，除了庫布里克，這部電影還受到哪些導演或電影作品的影響嗎？

奧利奧爾·保羅：酒店的部分確實是參考了庫布里克《閃靈》里的設置，除此之外，《看不見的客人》受《消失的愛人》的影響也很大。那部電影里用環境和自然景觀來展現人物心理的影像風格對我的啟發很大。

三聯生活周刊：這部電影有很多精巧的細節，節奏感也非常好，在細節處理和剪輯上你應該花費了不少時間吧？

奧利奧爾·保羅：電影初剪之後有兩個半小時，之後又花了五個月的時間反覆調整剪輯，主要是調整節奏。至於細節問題，沒錯，這部電影里細節非常重要。拍攝時我們有個獨立的團隊，他們只在每周六工作，每個工作日他們都只拍細節，這大概是我們比較獨特的工作方法。

三聯生活周刊：我們剛剛也說到了阿莫多瓦，他也拍很多懸疑類的電影，在中國有很多粉絲，你怎麼看他的電影？

奧利奧爾·保羅：很巧，我下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就是阿莫多瓦上一部電影《胡麗葉塔》的女主角。在西班牙電影里，阿莫多瓦是個標誌性人物。我們有個專門的說法來概括阿莫多瓦的風格，就是——「阿莫多瓦的女孩們」，他對女性角色的塑造是非常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