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的輪迴

05-27

紅燭背，綉簾垂，一夜風盡。

嗅著空氣中隱約透出的淡淡的春的味道，踩著月光下自己長長的影子，似乎聽到心底蓮花盛開的聲音。歲月，這個正在行走的身影，這個遙遠而又現實的存在，若晨，若暮，若夜，在似有若無的空間里，觸摸著自己的靈魂。一時間，所有的夜色都跌落在記憶的醉意里。

端坐於一闕闕善感的文字中，在平平仄仄中尋找著欲說還休的情愫。「人生若只如初見。」再讀《飲水詞》，仍覺得這句最好。因了這一句，一切便有了開始存在的理由。也因了這一句，那些煢煢往事，那些澀澀的想念，那些繁華的唇語，隨風穿過光陰的柵欄，在眉間抖落成片片思念，驚飛了白鷺三行。剎那間，時光停滯，歲月靜好。曾經的山寒水瘦，風生水起。

　　如花的韶華，總是會有一些故事發生。命運伸出手來，將種子埋下，然後幽秘地笑著，等待開花結果。
　　不自禁，任滋意。於是，在千山萬水中，在茫茫人海里，在生命的某一個路口，你，來了；我，遇見了。

是的，你，在這邊；我，在這裡。我與你邂逅相逢，我和你不期而遇。邂逅你的夜晚，月華如水，暗香浮動，嬌花照水。一直猶豫徘徊、踟躕彷徨、飄浮在雲間的心，在執手相望的那一刻，在眼波流轉的那一刻，在脈脈不語的那一刻，在凝眸低首的那一刻，於塵埃中燦燦地綻放出一朵朵盈盈潤潤的解語花。 -

那夢裡久久沉醉的，是前世今生的輪迴嗎？那耳畔輕輕掠過的，是繾綣一生的期許嗎？那身旁淺淺瀰漫的，是緣定三生的相思嗎？那拚卻一醉嚮往的，是為了這次的邂逅嗎？

指尖穿過髮絲的柔，眼眸拂過臉龐的憐，兩盞溫潤的酒，兩雙氤氳的眼，兩個孤獨了千年的人，兩顆寂寞了千年的心，在初相識的那一刻，在兩兩相望的專註中，將邂逅譜成璀璨華章，將風景凝固成剎那永恆。塵世間，紅男綠女交織出一片海市蜃樓。　

於是，風起了，雲涌了，雨落了，雪飛了。

於是，幾許情深。幾許惆悵。幾許思量。幾許難忘。

之後呢？

一路風景，一場煙火。來不及思念，便已蒼老。

「我愛你。」-這一句，成了最後的糾纏。-這一句，成了一廂情願的愛情棲息地。這一句，成了最後的圓滿。

情如揮手袖底風，等閑變卻故人心。

曾經，誰是誰的時光？誰是誰的溫暖？誰是誰的旅途？誰是誰的救贖？誰是誰的相思淚？誰是誰的故人情？誰是誰的硃砂痣？誰是誰的明月光？誰是誰落寞的眼神？誰是誰寥落的悲哀？誰是誰一生的無悔？誰是誰永恆的夢想？誰是誰夢想的天堂？誰是誰匆匆的過客？

曾經，誰為誰心疼？誰為誰執著？誰為誰守候？誰為誰憔悴？誰的心花為誰綻？誰的情根為誰種？誰的寂寞對誰說？誰的思念誰來聽？誰的執迷不悔為了誰？誰的無怨無悔是為了誰？

曾經，誰經過？誰離開？誰在午夜夢回的清冷街頭，決絕的鬆開曾經緊握的雙手？誰在沉寂千年的煙雨斷橋，獨自守候前世的愛戀？誰將幸福留在觸摸不到的、那個叫做永遠的夢裡？

人生如舞台，紛紛嚷嚷著相似的悲喜。我們以各自的角色登場，演繹出不同版本的故事。我們終究無法擋住命運這雙翻雲覆雨的手。聚散離合的轉換，愛恨情仇的掙扎，歷經時間的消磨，再精彩，亦免不了流於平庸；再繁華，亦難逃際遇的無常。有。誰可以常握一泓湖水，常枕一簾幽夢？天際那輪遙不可及的可以常賞的明月，誰又能夠常擁？

兜兜轉轉，糾糾纏纏。到最後，散了。散了。還是散了。

初見與結束，就這樣，隔了山水，隔了時空，隔了世俗，隔了流年。

重簾淡月獨憑欄，誰倚望，伊人何方？

當時茫然，卻忘了時光，不是彈指，是綿長。

　　過往的感情就像冬季里氤氳而上的茶杯口的白煙，用手捂住，先是溫暖，而後是潮濕的冰涼。-舍不去的過去，在心裡的罅隙里塞滿了點點滴滴的印跡。在一日一日流動的光芒里，忘不了的和放不下的，就那麼沉澱下來。任歲月翩躚，仍無法平靜，仍無法否認心中的淚語紛紛，仍瘦盡燈花。往昔，就像夾在日記中的那一葉紅楓，雖然早已風乾，卻依舊殘留著初時的芳香，淺淡得無以瀰漫，輕慢得無以覺察，只能在咫尺的距離，輕微地呼吸，才會觸動自己敏銳的神經。卻原來，那芳香早已醉入心髓。

萬般風景俱看遍，萬種深情都惘然。迴廊一寸相思地，愁痕滿地無人省。

人生若只如初見，流年若只在指間，多好。

古詩云，微風始於青萍之末。常常對著陌上窗前喧囂的紅塵思忖，那些愛或者不愛，那些情與戀旖旎糾纏里的風生水起，起於哪裡，又止在何方？路過的風景，愛過的人，遺憾過的往事，那一場一場又一場的陰差陽錯，那些長長人生路上舊日足跡今朝回望的一徑輕寒，那些曾經許下的諾言，那些過往日子裡悵然的心事，那每一個猝不及防的瞬間，真的可以一筆帶過嗎？

或許，人生本就如一蓑煙雨，滿河長風。過往堆疊成深深淺淺的痕迹，是歡樂，是悲傷，是歲月，更是人生。時光浪擲著一切的美，從不為了誰而守候，任誰都一樣。俗世本如錯綜複雜的黑白牌理，能相遇已是不易了。遇見該遇見的，遺忘該遺忘的。不是屬於自己的，永遠都只是櫥窗中的奢侈品，看似垂手可得卻遙不可及。季節里的流光如沙，轉眼就是滄海桑田。

在我們已然逝去年華里，愛過以為一生都會牽掛但卻又一生無緣的人。我們細數著那些擦肩而過之後留在眼睛裡的刺痛傷痕，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好，以為一輩子之後那些遺憾會成為美好。而最後，一輩子太遠，我們終究還是在拐彎又拐彎之後模糊了那份心痛，我們終究還是在彼此各自的生命里獨自綻放。而當往事漸行漸遠，當單純蛻變成滄桑，當花兒紛紛飛落天涯，所有欲了未了的相思便又會開始蟄伏，以種子的形式，等待下一個輪迴。等待下一季花開。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

《與朱元思書》里云：「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這句話此刻從我的掌心漸漸泛化開來，象浮葉落花一般，將我的文字染得斑駁陸離，也禁錮住了我的筆。以至於我的筆太鈍了，無論如何都透不過薄薄的紙背。卻原來，舊光陰是需要看穿、看透，才會無風、無煙。

此刻，月光。音樂。清茶。書香。

一顆心，安靜，乾淨。

逐漸，逐漸，忘記了曾經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