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後吳晗懇請挖開十三陵 獲鄧小平表態支持
建國後吳晗懇請挖開十三陵 獲鄧小平表態支持
2011年09月26日
核心提示:作為研究明史的學者,吳晗心中的「寶貝」卻是皇陵,他一直對明代帝王陵墓很感興趣,他認為出土文物是最可靠的歷史資料。位於北京郊區天壽山下的明代皇陵十三陵是吳晗心儀已久的挖掘對象。鳳凰衛視2011年9月24日《我的中國心》,以下為文字實錄:
解說:網路布置好了,包圍圈逐漸縮小了,蒼鷹在天上盤旋,獵犬在追逐。一片號角聲,吶喊聲,叫鷹喚狗聲,已入網的文人,一個個斷脛破胸,呻吟在血泊中,在網外圍外的在戰慄,在恐懼,在逃避,在偽裝。
在《朱元璋傳》中,曾逼真地描述過明代文字獄的吳晗,不會想到自己也會因文獲罪。1969年10月的一天,吳晗的養女吳小彥,養子吳彰被帶到北京復興醫院,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吳晗已經去世。隨後把一條血跡斑斑的褲子交給他們,到底吳晗是怎麼離世的,他的屍骨在哪兒,當時沒有人告訴吳小彥和吳彰。
1928年,吳晗離開浙江,他把母親陪嫁的珠花翠鈿換成路費,到位於上海的中國工學大學部求學。
吳平(吳晗外甥女):胡適剛好在上海工學當校長,完了以後教一些課。吳晗就聽了他的課,就認為胡適是個很有學問的人,那吳晗沒有見過這麼有學問的人,就一心一意的要追隨他。
蘇雙碧:就寫了一篇《西漢經濟狀況》,寫了以後因為他挺崇拜胡適,後來他就給胡適看了,胡適表示比較滿意。
解說:但是胡適的中國文化史課程,吳晗並沒有聽多久。因為1930年胡適辭去中國工學的職務,去了北京。為了追隨胡適,也為了繼續深造,吳晗決定前往北京。
蘇雙碧(時人北京歷史學會秘書):所以他就正好把那個《西漢經濟狀況》,賣給大東書局,賣了80塊錢,就利用這80塊錢做路費就來到北京了,到北京以後也是很困難的,他原來考北大,胡適在北大,他就希望能夠關照他一下,結果胡適也沒辦法,入學考試靠分數,他去考試,數學得了零分,得了零分呢,北大有一個規定,凡是有一門課得零分的就不能錄取,所以就不錄取他。
解說:1931年,吳晗報考清華,數學成績還是零分,但校方看重了吳晗優秀的文史功底,經過研究破格錄取了他,吳晗以史學系二年級學生的身份,進入清華園,清華大學史學系主任蔣廷黻建議吳晗專攻明史,胡適對此也表示認同。
蘇雙碧:胡適就給他講怎麼學習,怎麼研究,很系統地把他自己的經驗都給吳晗講了,所以吳晗聽了以後就感覺一片坦途,下決心要按照胡適指示去做。
吳平:當時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叫腐儒,腐就是腐敗的腐,就是很腐朽的一介書生,就覺得他表面看,整天一個破長袍穿著,整天夾著一本那個幾本書,他那個鞋都是破的,就拖一個鞋,鞋幫子都沒有的,穿的,始終一年四季就一個長袍,架一副眼鏡。沒有任何活動,圖書館、書齋、宿舍里也在看書,挑燈夜讀,說經常燈他不滅的,通宵讀的。
解說:胡適在寫給吳晗的信中希望吳晗訓練自己做一個能整理明代史料的學者,吳晗把精力都投入了明代史料的搜集和整理中,後來吳晗說他的治學之道,受了胡適之極深的影響,治學鑽到考據的牛角尖里去。
吳平:胡適是大膽的假設,小心的考證,什麼做卡片,都是從胡適那學來的,他從小也教我們做卡片,他一個書屋裡,全是他做的卡片,都是胡適教他的,就一點點考證,每件事情都要必須有考證。就很負責任的這種,一種學術研究吧。
蘇雙碧:他禮拜天、禮拜六就跑到北京圖書館來看這個書,那因為清朝要掩蓋這段歷史,把有關的書都燒掉了,所以這段歷史成了空白。唯一能夠說明那個的材料,比較豐富的就是《朝鮮李朝實錄》。所以他就下決心抄這本書。
解說:僅《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吳晗就摘抄了80本,三百多萬字。在吳晗進入清華大學的同年,「九·一八」事變爆發,而東北軍採取的卻是不抵抗的政策,愛國人士憤慨不已,沉迷於史學研究的吳晗也坐不住了。
吳平:當時他給他那個小學老師楊先生的幾封信,寫他心中很不平靜,但我沒辦法,我只好忍著,為什麼政府不抵抗,為什麼我們要做亡國奴了,這國家怎麼辦,就憂國憂民那情結。
解說:中國各地民眾紛紛遊行示威,要求政府出兵抗日。吳晗對國民政府也失去了信心,他寫信給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胡適,訴說他內心的不平靜。
吳平:胡適就告訴他,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念書,你現在沒有本事,你就要念書,這不是你一介書生能管的事,你現在就讀書救國,你有了本事你才能救國,就這套思想,那麼他被鉗制住了。
解說:吳晗試著用老師胡適「讀書救國」的觀點,來撫平自己內心的動蕩。但他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被這種痛苦所蹂躪,最初的剋制方法,是把自己深藏在圖書館中,但是一出館,就仍被襲擊。
後來,專寫文章,冀圖避免此項憂慮,但是仍不成功。就在吳晗彷徨失措的時候,經人介紹,他認識了師姐袁震。
吳平:袁震他找早有耳聞,因為袁震也是個才女,據說考到清華以後,當過清華的校花。
蘇雙碧:袁震是早就參加革命,參加共產黨了,比較有才華,她也能寫文章,但是她病比較重。
解說:早年袁震在武漢求學時,就師從董必武,參加學生運動,考入清華史學系後,因患肺結核休學,後又轉為骨結核,雖然是一位病人,但她優雅的氣質,淵博的學識,讓吳晗覺得她是一位「睡美人」。
吳平:倆人一見如故,對歷史,因為他們都是學歷史的,特別對於民族英雄這一塊,特別是于謙,于謙,文天祥,兩人的看法非常一致。兩人都是民族英雄的崇拜者,共同語言越來越多。
解說:1934年,一直負責照顧袁震的室友們,在畢業前找到了吳晗,請他幫助照顧袁震,即將留校任教的吳晗沒有猶豫就答應了。每天,吳晗都會抽出時間來陪伴照顧袁震。
蘇雙碧:袁震有病,吳晗就去照顧她,一熟悉以後,慢慢地產生感情。
吳平:她當時就癱在床上,她得的是骨結核,就根本坐不起來,常年卧床,而且卧在石膏床上,連那個喝水都要人來照顧的。那吳晗不嫌麻煩,他忽然覺得,好像他生活多了一個亮點,吳晗留校以後,沒想到給他薪金那麼多,給他一百多個大洋呢,他就生活就比較一下就寬裕多了。他每個月要拿出40個大洋來給袁震送去。
解說:雖然袁震也很欣賞吳晗,但考慮到自己的病,袁震曾多次拒絕吳晗的愛慕和幫助,對於吳晗要給她生活費一事,袁震的態度很堅決。
吳平:我餓死的也不能要你的,他說這樣把,我有很多書稿要抄,你們一個姐姐,一個妹妹,你們只當給我,我不到外頭去抄了,你們給我抄文稿,就算你們工錢,我不白給你們,實際上他的錢遠遠超過了那個,所以袁震的藥費啊,三個人的生活費啊,就一直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解說:每天吳晗除了照顧袁震,還會和袁震聊天,他們談歷史,也談現實,吳晗把學校的事情講給袁震,袁震則把她的革命理念,愛國熱情講給吳晗。
吳平:他心裡非常佩服袁震的,就袁震給了他,就是他這個生活思想裡頭的,使他的亮點得到發揚光大,像他的內心深處的愛國情結好像在萌發,日本人要進來,他愛國情結在萌發,他也在袁震面前,也流露了他這種愛國情結。但是回回他跟袁震在說的時候,都要說,胡適怎麼教導我的,胡適怎麼說的,胡適讓我這麼做的,袁震也很厲害,嘴也很厲害的,她也是個才女,就說吳晗,說你不要事必躬親,什麼都提胡適。
蘇雙碧:袁震就說他,你開口閉口就是胡適之,說你在胡適面前你矮三尺,後來吳晗就說,那我在你面前矮三丈,就是說吳晗對袁震很尊重,袁震對他是有一定影響的。
解說:當時各大學歷史系,都還沒有專門的明史課程,吳晗留校後,首開明史課,他主講的明史,明代社會等課程都很受學生歡迎,吳晗成了清華大學年輕的學術明星。
解說:「七·七事變」後,吳晗應雲南大學校長熊慶來聘請前往昆明,在雲南大學任教授。1939年,身體日漸好轉的袁震,已經可以起身行走了。她來到昆明與吳晗團聚,吳晗仍舊耐心護理袁震,每天扶她出去曬太陽。吳晗的母親在見到袁震後,試圖阻止兒子娶這位病西施。
吳平:老太太就天天叨叨叨的,讓我母親,給吳晗跪下,說我們全家給你跪下了,我全部家裡那些,還是有點鄉紳嘛,有個小樓,木頭的小樓,還有一個小院,還有幾畝薄田,還有我所有的首飾,包括你的工資,養她終身,條件就一個,你不要跟她結婚。吳晗沒說話,還動員我母親去遊說。吳晗就彈我母親的腦袋,說你不懂,說你不懂,這是她最難的時候,我要是離開她,她必死無疑,我不能做這種事情,你不知道。說我們不光是普通的夫妻,我們有共同語言。
解說:10月的一天,《昆明日報》上刊登了吳晗和袁震的結婚啟示,原來吳晗對母親說,陪袁震進城看病,實際上他倆約幾位朋友,在一家旅館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儀式。
1940年夏天,吳晗應聘到西南聯合大學歷史系,教授中國通史。
李曉(西南聯大校友會常務副會長吳晗學生):吳先省教中國通史課是有他自己一套章法了,你比如我們那時候是雷海宗我們系主任,也開中國通史課,他是按年代順序講的,按年代講下來。吳先生呢,他另外的一個體系,他用秦始皇以後的中國都是封建大一統的,都是帝王統治了。
他是按問題,中國古代社會的兵役制度,財政制度,稅收制度,土地制度,一樣一樣地分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講。
吳平:他的課特受歡迎,什麼窗戶里,那個窗台上都有人爬進來聽的,都滿的,都沒有座位的,他講課,他口才也很好,博古通今。
解說:課堂上神采飛揚,滔滔不絕的教授,課堂下卻是另一個形象。因為通貨膨脹,昆明的物價不斷飛漲,生活上,吳晗感覺到捉襟見肘。張友仁,長年就讀於經濟系,幫學生食堂買菜的他,經常能在菜場碰到吳晗。
張友仁(北大大學教授吳晗學生):他上課的時候,在昆華北院的這個教室上課,上課時候就帶了菜籃子跟秤放在這個講台,講桌這個底下,上完課拿了這個去買菜。買菜碰見我了,轉了好幾圈,碰見我了,我跟他打招呼,再轉了幾圈又碰見我了,他菜籃子還是空空的,他說菜貴,菜真貴,菜貴買不起。
吳平:就地攤上買那最便宜的撮堆菜,倆人維持生活,他怎麼能對那個政府滿意,就他個人生活,加上袁震的影響,還有周圍這些逃難的這些人,相當一部分都是後來地下黨的重要領導人員。那麼吳晗接觸了這量這樣的進步者,那麼他的思想進入到西南聯大有個飛躍。
解說:深感生活艱難的吳晗對現實日益不滿,他開始關注政治,對老師胡適的「讀書救國」思想,他也有了質疑,在課堂上,他越來越多地把歷史和現實聯繫起來,借古諷今,抨擊國民黨。
張友仁:課堂上也批評過那個國民黨財政部長孔祥熙,孔祥熙說他從香港我們派飛機去香港去接一些民主人士,孔祥熙他們回來了,還帶了個大洋狗,反而給民主人士的位置佔掉了。
李曉:吳晗先生也非常憤慨,他在給我們講課的時候就講,我們中國宋朝的時候有奸臣宰相賈似道,南明的時候有個奸臣宰相馬士英,他們兩個都喜歡玩蟋蟀,所以被稱為「蟋蟀相公」。那麼我們現在這個行政院的副院長飛越洋狗,他是「飛狗院長」,說古有「蟋蟀相公」,現有「飛狗院長」,學生們聽了也是非常痛快。
解說:吳晗的大聲疾呼,激起了同學們的「倒孔」熱情,西南聯大的學生自發走上街頭遊行示威,昆明其他各院校的學生,也紛紛加入了這次「倒孔運動」。吳晗自己說,1940年以後,政治來過問我了。有學者認為,此時曾經對政治並不太關心的吳晗,在思想上和胡適分道揚鑣,他毅然投身到歷史洪流中。1943年7月,經周新民、潘光旦介紹,吳晗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此後吳晗創作發表了許多歷史雜文,以辛辣的筆鋒直指國民黨的黑暗統治。
吳晗還動員並解釋聞一多加入民盟,他和聞一多成為抗戰後方的民主鬥士。
吳平:倆人據說是形影不離,那時候國民黨開始暗殺了,也挺厲害的,那麼只要有吳晗的地方就能看見聞一多,他倆絕對,看見一個,絕對那一個肯定是在座的。
李曉:聞一多先生和吳晗先生,就是參加我們的學生的愛國民主運動,我用那個詞叫無一不余,沒有一次不參加的。而且每一次他們兩位都要發表演講,這兩個人講演都有一個共同點,很激動人心,不像有的學者講話就是慢慢騰騰,這個書生氣很重啊,引不起激情,他們兩位都是充滿熱情,充滿激情的。
蘇雙碧:一個被稱為老虎,一個被稱為獅子,他們講話的鼓動性很大,很有鼓動性,很有感情,受到學生的歡迎。
解說:吳晗與聞一多成了當地的名人,他們並肩戰鬥,兩位學者成為了親密戰友。
李曉:聞一多給吳晗先生寫了一個條幅,吳晗先生家裡掛著,聞一多寫的,引用孔子的話了,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鳥獸不能和人在一起,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和誰是好朋友呢?
解說:這張照片是張友仁於1946年3月17日拍攝的,當天昆明學生聯合會為「一二·一」四烈士舉行出殯儀式。吳晗和聞一多走在出殯行列的前面,怎料這竟是兩人最後一張合影。7月,吳晗得知,聞一多在離家門口不遠的地方被特務槍殺,悲痛的吳晗顧不得自己也在暗殺名單中,他在聞一多的追悼會上疾呼,這是什麼國家,這是什麼世界。
而此刻,吳晗的革命信念已無比堅定了,我會跟著你們走的,你們已經替中國人民鋪了道路,用你們的血。
吳平:他不是1948年又回北平了,接著出了很的事,很多事情,但那時候他更激進了,他後來又知道胡適也回北平了,還往在那個家裡,他又去看胡適,胡適這次見他了,沒多說話,倆人沒有過多的話,完了最後吳晗說兩句,胡適不吭聲,當時吳晗就說時局,當然他是左傾言論了,對當時的不滿,胡適沒說話,後來他就走了,沒坐多久,估計話不投機半句多吧,徹底就分道揚鑣了。
但是吳晗聽別人告訴,他的一個朋友告訴他,胡適可留下一句話,跟他最好的一個朋友說了一句話,說吳晗可惜,走錯路了,他們倆就畫了句號。
解說:1948年,中共中央把大批民主人士接到解放區共商建國大計。11月吳晗來到了距離西柏坡不遠的李家莊。
蘇雙碧:當時吳晗到了西柏坡,毛主席是很高興的,因為吳晗是一個著名的民主戰士,又是一個教授,但當時毛主席想,毛主席在建國之前,就想要建國,禮賢下士,對知識分子很尊重的,所以對吳晗也很尊重。
解說:吳晗把剛剛改寫完的《朱元璋傳》稿子,呈送給毛澤東審讀,酷愛歷史的毛澤東看完全稿後,先後兩次找吳晗談話。
吳平:毛澤東就對吳晗說,說你這本書寫得很好,很有價值,但我也要提點異議,什麼異議呢?朱元璋畢竟是一個農民領袖,也是空前絕後的,乞丐和尚出身的農民領袖,他有他的黑暗的那一面,但也有光明的那一面,你得有辯證法,是吧。說你應該把他也要寫得好一點,不要寫得那麼壞,後來吳晗也解釋了,我開始寫的時候,就是我想罵蔣介石,就是不能太明目張胆了,我是借他來影射蔣介石的。
蘇雙碧:彭和尚就是農民起義領袖,吳晗說他是功成不居,就是說革命成功了,他就回到民間去了,他不當官,毛主席看了大不以為然,他說這樣堅強的革命者不革命了,怎麼可能呢?不是材料有問題,就是個人犯錯誤,這一條後來吳晗回來以後就查材料,查材料果然查到膨和尚在杭州,被敵人給殺害了,所以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解說:後來毛澤東在退還原稿時,還給吳晗寫了一封信,信中肯定了,此書用力堪勤掘發甚廣給我啟發不少,毛澤東還指出了吳晗書中的問題。
蘇雙碧:並沒有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研究歷史,主要批評是這條。這條呢,我認為主要對朱元璋的評價,因為對朱元璋評價特別是晚年,寫得不太好,所以這個批評,後來現在看來是比較重的。
解說:《朱元璋傳》可說是吳晗作為明史專家的唯一代表作,之後按照毛澤東的建議,吳晗又幾易其稿,但是對朱元璋諸殺功臣,興文字獄等描寫,基本沿襲了之前的版本。有人說正是《朱元璋傳》,為吳晗晚期的遭遇埋下了伏筆。
解說:1949年11月,第二屆北京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召開,吳晗以民主黨派代表的身份,當選北京市副市長,而選舉的那天,吳晗應邀參加蘇聯十月革命三十二周年紀念活動,正在前往莫斯科的途中。
吳平:接到的周恩來拍給他的電報,說訪問回來,你立刻接任,國務院任命你為北京市的副市長,主管文教。
解說:而吳晗心裡一直記得和聞一多之前的約定,等到民主政治實現,立即退回書齋,去充實自己,專心著作。吳晗立即給周恩來回了份電報。
吳平:說我能力有限,我不合適,其實他真正的意圖他還想搞他的明史,不想從政,他也沒從過這政,他覺得好像大局已定,我要搞學問了。他熱愛的是他的明史,歷史研究。
解說:吳晗沒有想到,他剛一回國,周恩來就親自找到他。
吳平:建國大業來之不易啊,說你有重任的,他們沒完成的重任你要完成的,就說那麼多為這新中國的建立,多少人犧牲了,拿鮮血生命換來的,包括聞一多在內,李公朴在內,他都很熟的,你身邊,你不是很憤怒嗎?那他們的事業你要完成的。這吳晗心動了,吳晗說行那我接。
解說:吳晗很快就適應了新的工作,出席政治活動,調研考察,除了文教工作,綠化、市政等工作,他也會關心。上世紀五十年代,北京還沒有公共廁所,吳晗的一次經歷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城市修建公廁的必要性。
張友仁:有一天在中關村,中關村憋著要撒尿,找不到廁所,那時候中關村都是民房,老百姓的房子,老百姓房子都有廁所,可廁所上都掛著個牌子,說女廁所就不讓外人上。給吳晗憋的到處找沒辦法了。正好碰見我,我看見他,從此以後,他就在北京修了好多公共廁所。
解說:在吳晗民盟同事王麥初的記憶里,吳晗工作嚴謹認真,而且沒有什麼領導的架子,他對任何人都很和善,對同事也非常關心。
王麥初(吳晗同事):他說麥初你是一個好乾部,可是你不是個好妻子,好母親,我就笑了,我說怎麼了。他說你天天,你看晚上也開會,節假日,民盟到禮拜六禮拜天都開會,你都沒有在家呆過,我就笑,我覺得他是在關心我,是在表揚我的工作。但是又在替我抱委曲,覺得好想你也管不了家裡,管不到丈夫,管不到孩子,那孩子才兩歲那時候,有一個孩子剛生出來是管不了,但是我覺得他關心我,我這心裡感覺非常熱乎。
解說:吳晗依舊照顧合乎著袁震,袁震的身體恢復得不錯,他成了吳晗的得力幫手,工作生活都日趨穩定的吳晗和袁震夫婦,一直有個遺憾,那就是沒有孩子,由於袁震之前做過手術,不能生育,喜歡孩子的吳晗,把弟弟妹妹家的孩子視如己出。
吳平:他每個禮拜天,我們這幾個小孩都得到他家去,他沒孩子,他特別喜歡孩子,所以你想他跟袁震的婚姻,實際上他真是忍受了很多,他其實特別喜歡孩子,一見我們都抱不過來,這邊坐一個,那邊坐一個,這凳子上都坐滿了。
王麥初:後來康克清,就是朱德的夫人,就給他抱了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親得很,根本就不像抱的,我們每次去他家裡,就看他那個騎在他的脖子上,那個吳彰,男的叫吳彰,女的叫小彥,騎在脖子上,他就在那鬧,在那腦袋上,他就高興,笑的非常坦然那種,非常爽朗那種笑,我們就笑,你這麼喜歡孩子。
解說:作為父親,吳晗把這對兒女視為掌上明珠,而作為研究明史的學者,吳晗心中的「寶貝」卻是皇陵,他一直對明代帝王陵墓很感興趣,他認為出土文物是最可靠的歷史資料。
位於北京郊區天壽山下的明代皇陵十三陵是吳晗心儀已久的挖掘對象。
吳平:沒開之前我記得他還帶我去過,他從小就教育我們,他不帶我們遊山玩水的,就帶到那,我說什麼地方,一個大土包,很荒涼,有幾個廟似的,他說這就是定陵,底下住的是皇帝。
解說:1955年10月,吳晗和郭沫若、茅盾、鄧拓、范文瀾等人,聯名上書周恩來,要求挖掘十三陵中,規模最大的永樂皇帝陵長陵。為此,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也上書國務院堅決反對挖掘長陵。一個月後,周恩來表示,「原則同意」,後考慮到長陵挖掘難度大,挖掘委員會決定先挖定陵。1956年5月,定陵的挖掘工作開始。
王麥初:那個時候吳晗有興趣,高興極了,這個陵還沒有完全弄好,開門了,就是大門已經打開了,這時候他就迫不急待了,要把這個民盟盟員組織這些教授、專家、學者去看。那個十三陵定陵剛開的時候,它那個門呢,大門剛打開,一下去那個坡很陡,就是還沒有完全都整理好,兩邊都挺亂的,進去以後擺的什麼珍珠,什麼棺材,他就講,哪個皇帝,這是哪個什麼什麼,就講,一一介紹,那些教授都聽得津津有味。他說這個太好了,什麼哪些人該戴什麼,哪些人應該住什麼樣的棺材什麼,他都懂。
解說:由於當時技術條件不成熟,保護措施不得當,萬曆皇帝和兩個黃妃的屍骨被挖掘出後,迅速變質,很快只剩了一堆骨架。出土的絲織品,字畫等珍貴文物,也都變色、變質,沒能完整保存下來。而金絲楠木棺材竟被農民拿回家做家居,燒火了。面對這樣慘重無法估量的損失,吳晗不再堅持要發掘長陵了。
1957年3月,吳晗加入中國共產黨,為了方便工作,他的黨員身份並未公開,吳晗十年前就有了入黨夙願終於實現了。這位新的黨員在接下來的工作中,更加積極地響應中央的號召。
1957年反右鬥爭中,吳晗表現的有些激進。
蘇雙碧:他在西南聯大的時候就形成了一個觀點,凡是共產黨要做的事都是正確的,凡是國民黨要做的事都是錯誤的,這個觀點使他當時積極地跟著黨走,起了一些自己的作用。但是由於片面地形而上學,使他後來工作,思想認識上犯了錯誤。
解說:在民盟召開的對章伯鈞和羅隆基的批鬥會上,吳晗做了題為《我憤恨!我控訴!》的發言,火力十足。
吳平:他批評羅隆基和章伯鈞那是六親不認的,就是上綱上線,很激進。因為現在我聽那些老人,事後他們說吳晗太左了,這麼批判人家,那我就想起這些事來了。我現在也不可理解,我只能理解一個,他是堅信毛澤東的政策,反右就是要跟黨走,共產黨的天下就是要保,他們就是右派,所以他特堅決,特別激進。過去的恩情都放在一邊去。
解說:時至今日,吳晗當時內心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不得而知,但吳晗在反右運動中的言行,一直頗受爭議,有人認為他之所以過「左」是犯了忠誠的錯誤,也有人說他是急於表現,懷有個人目的。
解說:1958年,毛澤東看了湘劇《生死牌》,戲的結尾出現了一個人物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人物就是明代的海瑞。毛澤東專門把《明史》找出來看,他對直言敢諫,忠心耿耿的海瑞很感興趣。
王麥初:毛主席當時提出來,就是現在啊黨內風氣不好,說大話,說假話的人多,我們要找一些人敢跟我們黨內提意見,他說在歷史上啊,這個海瑞就敢提意見,還敢罵皇帝,他說我們怎麼這些黨員,都不如一個歷史上的這個人呢?過去的一個官,所以要找人寫一寫,後來他就說那就找這個研究明史的,就找到吳晗了,所以吳晗就這樣子來寫海瑞的。
解說:在胡喬木的建議下,吳晗給《人民日報》寫的一篇關於海瑞的文章《海瑞罵皇帝》。隨後又發表了《清官海瑞》、《海瑞的故事》,在吳晗的《論海瑞》一文尚未發表時,廬山會議召開,會上彭德懷因直言進諫,被毛澤東說成是「假海瑞」。吳晗在文章發表前加了這樣一段話。
絕不可能也不許可假冒海瑞,歪曲海瑞。京劇演員馬連良看了吳晗的《論海瑞》後,找到吳晗,請他寫一個海瑞的戲,吳晗考慮再三決定「破門而出」。
吳平:他每天熬夜,夜貓子,下班回家以後,稍微迷瞪一會,一到八點,他開始來精神了,干到半夜4點,通宵這麼干。
解說:吳晗經過近一年的寫作、修改,完成了劇本的創作,1961年的11月京劇《海瑞罷官》公演,贏得一片叫好。
毛澤東還把飾演海瑞的馬連良請到家裡吃飯,稱讚戲好。沉醉於讚揚聲中的吳晗並不知道,他的境遇將會因這齣戲而發生變化。
蘇雙碧:1962年的時候,江青就找四個部長,四個部長,副部長談話,要批這個《海瑞罷官》。後來周總來來找吳晗,然後對他說,人家說你海瑞罷官搞影射,吳晗說沒有,周總理說如果沒有的話,你寫個報告說明一下。
解說:到了1965年,周恩來對吳晗的命運又多了一分擔憂,一次宴會後,周恩來把吳晗叫到自己的車裡,對他說,吳老晗我給你換個工作怎麼樣。
吳平:你原來不是想搞學術研究嗎?還是回社科院吧,發揮你的專長,專心干研究,正好你的愛好,可能想躲開這個風口。吳晗傻了吧嘰,吳晗說什麼,吳晗說,是是是可以,我原來就這麼想的,你像說現在電大正忙一半,好像天文台,首師同時上馬的這幾個單位,都是那個時候上馬的,說我哪個都停不下來,說我讓別人接手就全黃了啊。
解說:不明就裡的吳晗繼續他的工作,而此時針對《海瑞罷官》的批判,正在秘密醞釀中。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在《文匯報》發表《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文中稱《海瑞罷官》並不是芬芳的香花,而是一株大毒草。姚文元的文章一石激起千層浪。文章發表的第二天,蘇雙碧和吳平都去了吳晗家。
蘇雙碧:(吳晗)情緒也不好,後來他就說,他說如果是寫文章討論問題,姚文元的文章材料好些是有問題的,他說可以很好地討論,他說問題是他是有來頭的,我當時聽不懂,來頭到底是什麼來頭我不知道。
吳平:吳晗坐在那,以前見到我們哈哈就笑完了,摟著我們就可親熱了,這回一聲不吭他就坐在那,他們家正好是一個轉角沙發,這是寫字檯,他就自己坐在一邊,原來袁震,我舅母從來不跟我們多說話的,這回反倒是袁震跟我們說話。就說看見報紙了吧,問我們,我們說啊,看見報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嚴重啊,說是不是有背景啊。
那袁震就說下面的話,說看來他得罪大人物了,我們就追問得罪誰了,最後她說出來是得罪江青了。
解說:袁震說,幾年前毛澤東請吳晗吃飯,吳晗曾兩次與江青理論。
吳平:吳晗說話跟放機關槍似的,一副南方書生的腔調,就是說起來噠噠噠噠,像小機關槍似的,非常快的。他不會讓步的,完了以後江青中間就插嘴了。
蘇雙碧:議論明史,江青發表意見,吳晗糾正她,說她說的不對,一次是研究邊疆,邊界問題,這個又在一塊吃飯,江青又發表意見,他又給她駁了一下,江青挺不滿意的。
解說:半個月後,《北京日報》、《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和《解放軍報》紛紛轉載了這篇文章,吳晗成了眾矢之的。
蘇雙碧:說他是反共,反人民,反革命,說吳晗、剪伯贊名義上是共產黨,實際上是國民黨,定這些東西有沒有證據呢?現在看來是毫無根據。
王麥初:我跑到他家裡去了,跑吳晗家,我說怎麼回事,他說,這個他們寫就寫吧,黨會弄清楚的,你想我會反黨嗎?我說我想你不會反黨,當然不會反黨,他說你放心,你放心。我就因為這個,幾次我都到他家去問這個,很不放心,覺得怎麼回事。後來啊,他一直很有信心,很那個,很樂觀的,很不在乎。我覺得我也就比較放心,可是這個時代急轉直下。
解說:吳晗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樂觀是盲目的,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烈火點燃,一切資產階級反動思想都在批判之列,由鄧拓、吳晗、廖沫沙組成的「三家村反黨集團」首當其衝。
蘇雙碧:為了一種政治需要,把他拿出來開刀,把他打下去,給他家點罪名。順藤摸瓜,搞了他搞鄧拓,搞鄧拓搞彭真,彭真一搞劉少奇也跑不了。
解說:「三家村」村長鄧拓,在文化大革命開始的第二天,即5月17日深夜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對於活著的「村民吳晗和廖沫沙而言,接受批鬥是「家常便飯」。
蘇雙碧:紅衛兵來造他的反,隨時隨地都給他抓出去斗,讓他跪在太陽底下,底下給他放的沙子,讓他跪得都出血了。還有三更半夜爬牆進去,給他抓起來斗,抄他的家。紅衛兵也不知道吳晗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犯了什麼罪,反正上頭說他壞蛋就是壞蛋,所以吳晗說先拿出來批,完全是一種政治需要,沒有社會問題,沒有對還是不對的問題,是一種需要。政治鬥爭本身就是一種需要。
吳平:(廖沫沙)他特開朗,他還在那說笑呢。他還跟吳晗說笑呢,說老先生,你可怎麼樣啊問他,吳晗一句話不說,就搖頭,完了指指這,再指指這褲腿,他一看血跡斑斑的那褲子都是血跡,那肯定挨打了唄。說的皮肉受苦了,吳晗不說話。
解說:吳晗終於明白了這次「風暴」不僅僅是要批《海瑞罷官》那麼簡單,被揪的也不只他一個人。1968年,吳晗又被扣上「叛徒」、特「特務」等罪名,並被關進秦城監獄。
蘇雙碧:在監獄裡頭,頭髮本來就不多,頭髮拔起來,拔的滿頭是血。最後是病死,實際上是打死的,很殘忍的。
解說:1969年10月11日,吳晗離開了人世,而他的夫人袁震早在半年前也已去世,一雙兒女再次成為了孤兒,這一年吳小彥15歲,吳彰11歲。
吳平:當時他死了以後,那個專案組的,就那個市委專案組的,把那兩個孩子叫去,完了把那個吳晗的遺物,就是一條血褲,扔到他們跟前,說劃清界限,如果不劃清界限,這就是反革命的下場。才14歲的孩子,那個小彥當時就瘋了,那孩子就哈哈哈大笑,笑完哇哇又哭,給他們嚇得夠嗆。反正當時她就瘋了,挺慘的。
解說:1979年7月,中共中央批准給「三家村反黨集團」平反,為吳晗恢復黨籍恢複名譽,9月14日,吳晗和夫人袁震的追悼會,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舉行,隨後吳晗的骨灰盒被安放在八寶山革命公墓靈堂,只是骨灰盒裡放著的是吳晗生前用過的一副眼睛和一支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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