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比較法的中國法 | 《比較法哲學》譯後記
《比較法哲學》
【美】威廉·埃瓦爾德/著 於慶生，郭憲功/譯
中國法制出版社2016年9月版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法學院威廉·埃瓦爾德教授是美國比較法學界享有盛譽的頂尖學者。本書先美國學界一步，原創性地輯錄其五篇主題連貫的論文，並有幸獲得原作者慷慨作序，當屬中美比較法學界的一項創舉。
在本書中，埃瓦爾德教授直面傳統比較法遭遇的「貧乏」困境。對於傳統比較法面臨的「只是堆積材料」和「沒有融貫性」的指責，其犀利的診斷指出一項悖論，即越是強調比較法的實用性，就越是難以真正發揮其效用。為回應這些問題，埃瓦爾德教授首次在理論自覺的層面上提出建立一種被其稱為「Comparative Jurisprudence」的全新學科。有意思的是，埃瓦爾德教授率先運用這種新的研究方法或者研究視野對傳統比較法展開了建設性批判，並對這種新學科進行了證成。
全書對傳統比較法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對象進行了「揚棄」，是一種庫恩意義上的「範式轉換」，堪稱比較法研究中的「科學革命」。其精彩之處，不僅在於指出了表面上相互競爭的「語境主義」和「文本主義」研究進路在「外在主義」上深層的一致性，提出內在於法律系統的研究方法，更在於其論述能夠融貫哲學、精神分析、歷史、經濟、政治、法教義學等全方位的智識資源，而又不失法學研究基本的規範立場。
在「Comparative Jurisprudence」的統一標題下，本書編章各有側重。第一編作為本書的主體部分主要側重於舊學科的批判和新學科的證成；第二編第一部分主要側重於對傳統比較法外在主義研究進路的批判吸納；第二部分是從法律史和比較法關係的角度對第一篇進行了重述；第三部分是作者將「Comparative Jurisprudence」這一學科落實到美國革命這一具體事例的表現；第四部分對波斯納的書評則是對具體的外在主義研究進路的應用性批判。可以說，這五篇文章的集合清晰地向我們闡釋了關於「Comparative Jurisprudence」這一新學科的「是什麼」、「為什麼」、「如何做」三大問題。
藉助本書創立的新學科，我們終於得以超越「書本上的法」和「行動中的法」的爭論，進而認識到，比較法學的中心任務是探究和解釋世界各國應用性的道德哲學觀；在考察外國法律制度時，首先需要把握的不是法律的外在方面，而是該法律制度的「認知結構」；因此，必須致力於將信念、理想、選擇、渴求、興趣、證明、原則、技術、理由和假設納入到黑體字規則之內，像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那樣，從內部視角來理解和思考外國法律制度，也就是去探尋「思想中的法」。而經濟、政治、哲學等外在智識資源也只是在進入到法律體系之參與者頭腦的限度內，對比較法學研究才是有意義的。
從宏觀上，我們期待，本書的譯介不僅能為中國的比較法研究注入一股活水，更重要的是要刺激中國法學界豁達貫通、認識自我的能力，畢竟中國法學作為一個西學主導的學科領域本身就兼具比較法的性質，需要學界賢達進一步整理消化內外激蕩的智識資源，形成理論自覺：近些年來，學界興起的認知神經法學、新制度經濟法學、政治法學、歷史法學、教義法學等流派皆可被視作此等努力。我們希望，在本書所提供的智識框架下，中國法學界能夠勠力同心，更加深刻地理解外國的法律體系，與此同時建構出一套自覺的法學敘事。從微觀上，我們希望本書能夠為那些厭倦了單純研習條文解釋的法學學生提供另一套法學研習方法，幫助他們形成「通識教育」的自覺，而不僅僅是追求當一個法律的工匠，畢竟「越是以當法律工匠為目的，越不能成為一個好的法律工匠」，這個悖論是本書為每一個習法者準備的。
譯稿已成， 書名問題尚需交代幾句。「比較法哲學」 一詞對應英文為「Comparative Jurisprudence」。國內法學界通常將「Jurisprudence」譯為「法理學」，有時也譯為「法學」，但據此譯法，「比較法理學」和「比較法學」在中文語境下都會有歧義。在本書第一編中，埃瓦爾德教授明確指出，「Comparative Jurisprudence」不同於「Comparative Law」或「Comparative legal philosophy」，它所強調的要想理解外國法律制度，那就必須揭示法律規則背後潛在的原因和理由，即從內部像該國法學家那樣考察法律的特有推理模式。
本書譯事始自2010 年，初稿由兩位譯者分工完成，之後進行了數次互校，最後由魏磊傑博士統一校稿。譯事之難，如魚飲水，同道之人自知其中滋味。但感恩之心常在，寸言難酬厚意。感謝作者埃瓦爾德教授無償授權，並慷慨命序；感謝中國法制出版社舒丹編輯的寬容和耐心，感謝她為本書順利出版付出的心血；感謝魏磊傑博士的無私襄助，從聯繫版權、簽訂出版合同，到全文校對、最終定稿，全賴磊傑博士一力承擔。
翻譯工作就像戴著鐐銬起舞，囿於語境差異和譯者能力，雖經反覆推敲，數次校閱，錯訛之處在所難免。懇請讀者諸君多多批評指正，我們的電子郵箱是13569868899@163.com（於慶生）、gxgsinger@163.com（郭憲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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