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珍重在前，感恩在後

中國人的節日里沒有專門騰出一天來感謝上天的慷慨恩賜，「感恩節」這個西方傳統的節日，反而讓中國人有點兒犯嘀咕，難道我們就不動感恩了嗎？其實感恩早已融進我們的日常，只是你未曾深思。

      有一天晚上，我都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了，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爸，洗個腳再睡覺吧。」好久都沒有做過好夢了，今天怎麼做了這麼美的一個夢。睜眼一看，兒子果然在床前，床前果然有一盆洗腳水。語無倫次地起身，把雙腳伸到洗腳盆裡面，確實感覺比自己打的洗腳水溫暖，雙腳都有化掉的感覺。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又聽見兒子說：「爸，吃完早點再去上班吧。」一看，早點已經做好了。

      那一個假期，我常常有種進入了另一個星際的感覺。每天在單位上班特別有勁，盼望著下班的時候早點到來。非常貪戀一回家兒子給我倒一杯水的感覺，接過我包的感覺，在我的身上蹭一蹭的那種感覺，覺得家就是天堂。為此，差不多把所有的應酬都婉謝了，一下班就準時回家。身上的許多毛病也改掉了。更加註意言行，尋找著一個父親的角色感，盡量做到位。還能夠對照《弟子規》和《朱子家訓》，修改一些自己的行為。同時發現對待妻子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多了幾分尊重，甚至客氣，儘可能往兒子認為的標準丈夫上靠。否則，就覺得對不住那一盆洗腳水，對不住那一份早餐。一次，妻子把一件事沒有做到位，我居然沒有生氣，而是自己動手矯正了它。兒子看在眼裡，說，我爸真進步了。他知道，如果是從前，我非得生氣不可，弄不好要因此和妻子吵起來。後來想，自己之所以進步了，是因為不好意思生氣了，否則，就對不住那一盆洗腳水和那份早餐了。

      一天，我在日記上寫了這樣一句話：「感動是最好的改造人的力量，它的背後是珍重。」只有感，才能動；沒有感，動不了。換句話說，感動才是最好的改造力。是啊，自己曾經指責過，呵斥過那麼多次，把誰改造了呢？但是兒子的一盆洗腳水，就能讓一位生硬苛刻的父親變得柔軟起來。

      也許是上蒼要讓我更加深入地體會感動，曾經，我的命運進入低谷，就在這時，妻子以柔弱的肩膀給了我最有力的分擔和支持。岳父一家更是鼎力相助，家務事基本都替我們擔當了，讓我安心在全國做志願者，幫助更加需要幫助的人。妻侄們身上表現出的仗義，同樣讓我們感動。正是這種感動，讓我更加珍重這份情義，更加善待妻子，幾年來，很少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這些年，自己的一些演講，之所以能夠讓一些鬧矛盾的夫妻握手言和，包括讓一些破碎的家庭破鏡重圓，大概是和自己的現身說法有關。

       同樣是在那個生命低谷期，一天晚上，有幾位跟我一塊兒學習《弟子規》和《了凡四訓》的同學，硬要叫我們夫妻二人出去，說有個急事。到了飯桌上，我就愣住了。原來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當朋友把「生日皇冠」戴在我頭上的時候，多少事情面前沒掉眼淚的我，眼淚下來了。那兩年，就是這些朋友和我們一道度過了生命中非常值得懷念的一段歲月，也讓我更加堅定了踏上超越性人生之路的決心。

      一天，有位母親委託朋友給我們送來一包野菜，說在我和另外幾位好心人的幫助下，她女兒的抑鬱症好了，讓她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因為家庭困難，她買不起別的東西來表達一份感激之心，只有一根一根地摘些野菜送來，表達一位母親由衷的感激。捧著那包野菜，我既感動又慚愧，自己付出了這麼一點點，就能得到一位母親如此的感激。我給妻子說，這已經不是一包野菜，而是一份母親的期許，它鼓勵我，要把這條公益之路走好。

      也就是在兒子給我端洗腳水的那個假期，我開始給父親洗腳。當時的感受特彆強烈。當我的手碰到父親的腳底的時候，一種來自肌膚接觸的親情從心底涌動起來。我想那才是真正的肌膚之親吧。同樣讓我驚喜的是，之後，我讓父親修改他的一些不良習慣，比如抽煙，他居然不像以前那樣反對，而是表示接受。不久，他就真把煙戒掉了。曾經每當我建議，他都是反駁，理由充足得讓你找不到一點突破口。這也讓我聯想到平常的思想政治工作到底應該怎麼做才有效果。

      因此，在一些論壇的答疑中，我常常給一些抱怨甚至仇恨父母的青少年講，如果父母關係不和，除了他們的問題外，更要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一個人下了決心要準備解除這個家庭，一定是這個家裡面沒有溫暖了，包括來自孩子的溫暖。家是如此，社會也是如此。只要我們真干，在不斷地感動之中，就會把世界從非和諧帶到和諧狀態。我們甚至可以認為，感動是宇宙法則。

      如果我們的夫妻關係不夠好，不要吵，不要爭，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感動。感動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示弱。真正聰明的人，會嫻熟地運用這個方法。示弱是最厲害的戰鬥力。跟其他的朋友相處這一原則也適用。因為沒有哪一個人能把拳頭伸向一個示弱的人。這種示弱，事後會變成感動。示弱是一種姿態，它的底部是敬。「敬」裡面有能量，「敬」會產生感動，為什麼要講「相敬如賓」呢。很多人一結婚，把「敬」字丟了。

      有許多家長跟我傾訴，孩子叛逆，自己都把心肝掏出來了，但是孩子不買賬，自己很苦惱很痛苦。我說：「這句話裡面就包含著一個不敬，換句話說就是有求心。」我把我的心肝掏給你，就是為了你要聽我的。這是不對的。當動了求心之後，對孩子的關愛就會變成壓力。只有無求心作前提的關愛才能被對方接受。因為無求的背面是感動。對於對抗情緒非常強烈的孩子，感動是最好的方法。一定要先沉默一段時間，千萬不要再嘮叨，然後用心在他身上尋找切入點，用感動去改變他，效果會很明顯。

本文節選自中華書局出版《醒來》 郭文斌 著

編輯：風入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