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孕婦還敢赴美生子嗎
近日，鳳凰大參考特約記者在美國進行實地探訪，不僅中國孕婦和美國鄰居現身說法，更有Happy Baby USA月子中心的代理律師之一劉律師，以及You Win月子中心的唯一的代理律師梁律師接受採訪。他們給出詳盡而真實的細節，出人意料。
中國孕婦在橙縣有個大本營
幾個月前，美國警方那次引起中美輿論高度關注的搜查，兩個重點對象分別是加州河邊縣的Happy baby usa美國幸福寶寶月子中心，和橙縣的you win優孕月子中心。當日，聯邦檢察官在橙縣的Carlyle公寓進行大規模搜查時，發現優孕月子中心先委託他人租下10幾幢公寓，再從他人手中轉租，以此擺脫與公寓之間的直接干係。
記者採訪到一位優孕的孕婦，她抱怨說，優孕自稱自己是7星級的月子中心，但屋內裝修卻十分簡陋，最初訂下協議時保證的營養套餐，全部用最便宜的材料做成，每一周都吃一模一樣的飯菜，還是大鍋飯，優孕的保姆也都只能睡在車庫。很多孕婦因為優孕所承諾的和現實不符，在第一個星期就離開了優孕。除優孕外，Carlyle公寓內還有多家月子中心，這使它幾乎成為了中國孕婦在橙縣的大本營。
近年來，赴港、赴美生子在中國大陸日漸流行。從與赴港赴美的孕婦及家人的交談中，我們了解到，其主要原因在於，為孩子爭取更為理想的成長教育環境，或是為非法二胎獲取合法身份。但2009、2011，香港醫管局兩度頒發「限制令」，大陸居民赴港生子風險大幅度提高；與此同時，赴美生子的潮流愈發火熱。據CNN報道，僅2012年就有1萬中國孕婦在美國生孩子，比2008年的4200人多了一倍。根據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第一款規定：任何在合眾國出生或歸化並受其管轄者，均為合眾國及所居住州公民。鑒於上述認定，越來越多的中國媽媽赴美生子，生下一個「美國寶寶」。
以洛杉磯為例，一個普通留學生的月支出中，一室一廳房租約1200-1600美元，食品支出約400美元。而部分月子中心向孕婦收取3個月4-6萬美元的費用。孕婦懷孕5-6個月是赴美的最好時機，不但是為了健康需求，且她們通常會被告知，肚子這時候還沒有十分明顯，比較容易在海關「矇混過關」。進了月子中心後，孕婦會住到孩子滿月，整個赴美產子過程大約3-4個月，長的有5-6個月。產生的主要費用是食品（包括孕期一日三餐和月子餐）、住宿費。而醫療費用通常不通過月子中心，由產婦直接與醫療機構或醫生結算。
其中暴利自然不必說，不過很多孕婦及家人表示，用錢買個心安，那且只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月子中心結算方式以繳納現金為主，而據美國警方調查顯示，月子中心老闆所上交的稅費遠低於其實際所得的應繳金額。這是一向標榜「以法治為治國基礎」的美國政府不能容忍的。
「簽證欺詐及偷稅漏稅將是橙縣法院未來控訴月子中心的兩大重點，而月子中心在偷稅漏稅方面勝算的可能性極低。 」梁律師稱。
2015年3月，美國警方突襲洛杉磯的多家華人月子中心。
既佔便宜又奢侈引起鄰居不滿
在非法但可觀的經濟利益催生之下，一條完整的生子產業鏈逐步形成，尋找各國法律漏洞的投機行為絕不僅限於偷稅漏稅。部分在美的月子中心與國內旅行社合作，指導孕婦在申請簽證時造假，填寫虛假的工作單位、經濟擔保、旅行目的地、逗留時間等信息，並教唆孕婦隱瞞懷孕之事實，謊稱美國之行是為了旅遊。舉例來說，孕婦通常會在簽證材料上表明自己將到美國各州旅行，但最終只停留在洛杉磯。進海關時謊稱自己只停留1個月，但在美國生產的時間長達3-4月。月子中心同時會建議孕婦從夏威夷入關，因其入關相對容易。如果此罪名成立，最高可判月子中心負責人五年監禁及10萬到25萬美元的罰款。梁律師透露，美國警方正在調查此次查抄的幾家月子中心是否和國內旅行社合作進行欺詐行為。但他亦表示：「即使中國旅行社參與了簽證欺詐，美國政府也很難對其進行直接干預。」所以，是否參與這類欺詐或因此受害，還需要我們的准媽媽們自己擦亮眼睛。
醫院將他們告上法庭，並調查他們的銀行賬戶，發現他們在當地奢侈品店曾有巨額消費紀錄。除簽證欺詐與偷稅漏稅外，河邊縣法院還控訴Happy Baby USA月子中心存在醫保欺詐行為。洛杉磯一家月子中心的老闆向記者表示，Happy Baby USA月子中心會擅自幫孕婦申請醫療白卡。在美國，醫療白卡是政府向符合條件的低收入、或無收入的公民、或永久居民等提供的免費醫療保險卡， 持此可報銷大部分醫療費用，甚至全免。據警方調查，部分月子中心誘導孕婦謊稱自己沒有工作，以便申請白卡，來減免醫療費用，這已涉嫌構成欺詐行為。但這一項控罪比較難以舉證，因為「工作」的定義在美國與中國解讀不同，美國法院還需要進一步獲得孕婦在美期間的在職證明，才能最終控訴月子中心醫療欺詐這一罪名。
其實早在2014年，中國孕婦逃避醫療費用的行為就曾引起美國當局注意。一對中國籍夫妻在洛杉磯生子後，欠下醫院2萬美元卻只支付了4000美元，醫院將其告上法庭，並調查發現他們曾花巨額消費奢侈品。此類行為，日積月累，引起當地居民，包括華人群體的強烈反感。住在橙縣一家月子中心附近的一位居民向記者表示：「我每天看著中國孕婦們坐著豪車進進出出，他們卻還要佔我們納稅人的便宜。不交應該交的醫療費用，卻在奢侈品上肆意消費，這種行為非常可恥。」
中國孕婦們遇到了諸多麻煩
由於Happy baby usa美國幸福寶寶月子中心，和橙縣的you win優孕月子中心這兩起案件都是月子中心被控告上法庭，且其罪名類似，所以外界普遍以為這次月子中心的案件都在加州同一個法庭受審。但其實由於兩家月子中心所處縣不同，而兩縣之間的法院完全獨立，所以兩個案件分別由河邊縣和橙縣不同的法院、法官和檢察官審理。將來，我們可能看到兩個截然不同的判決結果，因為縱然兩家月子中心有眾多類似之處，但案件的最終結果完全取決於地方法院的裁決。
2015年3月6日，河邊縣法院第一次開庭，至4月16日共有四次開庭記錄，歷時40天。
前兩次開庭中，法官要求happy baby usa的重點證人在美國停留6個月，劉律師引用美國案例法，用以往案例勸說法官提早釋放孕婦後，滯留期由6個月降為1個月。
第二次開庭時，法院方面提出，作為重點證人的孕婦必須繳納20萬至200萬美元保證金，他們認為高額的保證金能確保那些私自逃離美國的孕婦仍願意回美國作證。但孕婦方的律師提出，由於駐中國的美國領事館自由修正的權利很大。美國使領館，法院，檢察官，移民局，是這次案件中4個分開的部門，各有許可權。所以即使將來美國聯邦檢察官傳喚孕婦回來作證，美國駐中國使領館也有可能阻止孕婦入境，那麼這些孕婦將會存在損失這筆巨大財產的風險。法院方對此表示認可，將保證金降至每人5000美元。
在電影《北京遇上西雅圖》中，湯唯和吳秀波演繹了一段華人孕婦赴美生子的故事。
第三次開庭時，部分孕婦因擔憂司法程序進度過於緩慢，在答應為法庭作證的情況下，仍舊於4月15日前後，相繼離開美國。劉律師為其辯解：「很多家庭因為國內有緊急情況需要處理而被迫回國。」
這位中國孕婦不熟悉美國法庭文化，信件語氣強勢、翻譯內容生硬，導致法官對此非常反感。
4月16日，河邊縣就此事召開緊急法庭，雙方局面陷入僵局。一位已經離開美國的孕婦委託律師將一封中文信件轉交給聯邦檢察官，其中提出了三個要求：第一、必須將保證金退還；第二，回到美國作證時不能對我進行刑事檢控；第三，如我回來作證最多停留5-7天，不可延長。另外，當日開庭時，河邊縣檢控機關的一位代表律師，將孕婦的微信群聊天記錄截屏上交給了聯邦檢察官，以此證明孕婦們抱怨聯邦檢察官並商量如何在法庭上上演苦肉計。截屏的翻譯文件，在法庭上被讀出來，讓局面變得更加難堪。據此看來，河邊幸福寶寶月子中心的未來，很可能不怎麼幸福了。
證人被安裝了隨時定位的GPS裝置
河邊縣與橙縣，兩者的法院和檢察官的做事風格不同，因此橙縣優孕的整體情況要樂觀許多。梁律師稱，他最初擔任了9位孕婦的法律代表，其中包括7位優孕月子中心的孕婦，以及其中兩位的丈夫。「最初他們只是被移民局叫去談一談，了解相關情況，拿回了9人中一部分人的護照，但其中有4個人被叫到政府大樓去，成為了重點證人。」 孕婦們也只是簽字同意1000美元的保證金。從3月3日搜查至今，證人一共只出了2次庭，更多的是私下和檢察官及律師談話並做調查。
但情況在4月15日晚發生了變化。優孕月子中心四名重要證人中，那對夫妻在未告知當局的情況下，私自離開了美國。另兩位證人同樣試圖違反已經承諾的證人義務，但在機場被警方截下。由於他們只是證人，並未涉嫌違法，警方無權將其扣留在監獄，於是將其安置在聯邦政府專設的看管部門。4月17日再次出庭時，這兩人都簽署了新協議，承諾如果再發生同樣情況，將接受罰款1萬美元的處罰，同時她們的腳上被安裝了可以隨時定位的GPS裝置，並被沒收護照。
至此，橙縣的四位重要證人中，一對夫妻已回到中國；剩下兩人，橙縣政府已決定另請私人律師代表她們。
目前，兩個案件的代理律師及相關證人，都還在等待事件的進一步進展。河邊縣法官表示，案件還在全力調查之中，可能9月份之後才會有最終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兩縣法庭的目標並不是孕婦，只是希望孕婦作為證人指證月子中心的老闆。孕婦們所生小孩的美國身份也不會受影響，但違反承諾和法令回到中國的那對年輕的中國父母，將來是否還可以通過他們的孩子來申請美國公民，便不得而知。
錢被月子中心謀取了暴利，後因月子中心的錯誤而走上異國法庭、甚至被關禁閉。以如此大的代價，換來一個孩子美國公民的身份，這些「逃走」的中國證人們，其行為背後的無助與慌亂之情可想而知。
網上流傳的美國月子中心外景圖。
從洛杉磯海關入境已基本沒可能
在風波之外，記者了解到，近日洛杉磯仍有大量未被調查的月子中心在照常營業、招攬客人。
一位月子中心老闆告訴記者：「月子中心本身並不違法，只有存在簽證欺詐、偷稅漏稅等違法行為，才會引發警方的注意。」 但她同時也表示，如今中國孕婦從洛杉磯海關入境已經變得非常困難。
據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此前美國警方的搜查並非真的毫無徵兆，美國政府方面透露，正式搜查前，FBI已在加州各個月子中心進行了長達一年的卧底取證，連孕婦們的微信群里都有FBI的眼線。其實，搜查打擊的主要目標並不是非法移民，而是華人月子中心在運作赴美生子過程中的種種欺詐非法行為。
搜查事件發生後，洛杉磯當地曾有傳聞稱，月子中心突遭搜查，可能是由於同行之間的惡意競爭，相互舉報。但數家月子中心向記者表示，此傳聞並不可靠，原因在於當地月子中心常常集中在同一區域，舉報競爭對手引來檢查，有可能將自己也捲入其中。
如今中國孕婦從洛杉磯海關入境已經基本沒有可能，海關方面會以各種理由將孕婦遣返回國。與此同時，國內多家媒體報道時，經常將這次搜查與美國國會參議院維特提出「廢除出生公民權」的議案相提並論，同時報道。所謂「出生公民權」，即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規定的，凡是在美國土地出生的人自動擁有美國國籍。這也是眾多年輕的中國夫婦不惜經濟與健康成本，漂洋過海生孩的主要動因。所以國內很多人關注，美國警方此舉，是否是將矛頭對準中國產婦，是支持廢除此法的表示。對此，我們不得而知；美國憲法第十四條修正案能維持多久，我們也無法預估；唯一可以預料的是，此次風波對洛杉磯月子中心的運營仍將產生進一步的衝擊。隨著「欺詐性簽證」這一門徑的關閉，以產子為由的「誠實簽證」也將遭遇更為詳盡的盤問，拒簽概率也將隨之升高。中國孕婦的赴美產子之路，勢將愈發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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