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精選:春在行走

  「莫辜負了大好春光。」妻一邊拉著我往屋外走,一邊說著。

  雖然我很嚮往構築內心的春天,因為它比自然春天要長久,且沒有零落蕭瑟的時候,但感受春時、舞雩吹風也確實是一件爽快的事。

  於是揣起相機,騎上電瓶車,在鄉村路上飛馳。春光就像一幅幅畫卷向身後展開。我在行走,春也在行走。

  走進一片桃林。桃花開得恣意,一串串結在枝身梢頭,直而不奇崛,瘦而無雍態,讓人想起如柳條倒豎。只不過柳條細葉似刀剪,桃枝帶花如著妝,一綠一紅,一妖嬈,一嫵媚,各自扮演著春的角色。有的花別出心裁,竟直接開在粗枝上,孤獨成春,也是別有風景。

  風過也,落紅滿坡。妻俯身拾起片片桃花,想將桃紅靚色駐進日益憔悴的臉上。妻說養生書記載,將桃花搗成泥狀,用白酒浸泡七天後,亦喝亦搽,就能讓容顏如春。多麼美麗的謊言啊,春去春可回,人生無再春。古詩十九首中有「衣帶日已緩,歲月忽已晚」,人到中年,猶過夏季,春只能是風蝕殘年的永恆回憶。

  在桃林中留連,四處張望著大好春色。野雉的「咕咕」聲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循聲移步,竟在草叢中發現了蹤跡。我端起相機靠近,再靠近,三米、兩米、一米,一張、兩張、三張……還是驚飛一樹桃花,留下一窩雉蛋。我不敢動窩,怕野雉察覺,影響了它後代的繁殖。我輕輕地離去,希望它們早點破殼窺春,並在春天裡留些歌聲。

  走出桃林,天高地闊,滿目蒼翠,一派勃勃生機。妻子坐在石上小憩遠眺,我卻發現旁邊的岩石上的一洞春景。一米見方的岩石中間,竟風化成一個斗大窟窿,如缽斜放,石底可見,可竟有一株植物就在少得可憐的土中,長出了枝蔓,伸出了「缽」外。

  種子也許是飛鳥銜落在這裡,也許是風從別處刮來,但落到這個絕境之中,確實是它的不幸。可想而知,它不知歷盡了多少孤單和艱辛,在等飛揚的塵土,等雨水,等陽光,等春天,最後等來了這「一蔓綠」,終於成了這塊岩石的希望。這讓人不得不感嘆堅守的意義。

  人間萬物,大凡生命者無不堅強的生存,它們以各自的方式,用一生給這個世界添上應有的溫暖。只不過許多時候許多人感受不到,或者漠然視之。

  活著不只生存,活著必須有陽光,有春色。我不由得牽掛起在外打工的親朋,為了生計,他們背井離鄉,家庭支離破碎,每年只有一個春天重逢。夏天躁熱,秋天孤寂,冬天的寒冷,這些也許他們都不放在心頭,可對老人孝敬不周,對子女教育缺位,才是他們心中真正的痛。我還想起了戰爭和地震給人類帶來的痛苦和災難。可他們還得忍耐,因為他們都在等待著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一朵黃花和蒲公英並立,我抓住機會按下快門,因為蒲公英隨時乘風飄去,將春的訊息帶往各處。這不,剛攝入鏡頭,蒲公英就無影無蹤了。此時我更加篤信春是會行走的。

  人在行走,欣賞著不同春色;春在行走,歷過了不同時節。我往春天走去,將一切蓬勃盡收眼底,讓春光透進日漸頹靡的心房。春向春深走去,丟下一路零落,只不過為了下一個更好的春光。

  我不知道春行走的路徑有多少條,但有一條是肯定的,那就是從一粒種,一棵芽,一根莖,一片葉,一叢花,爾後零落成泥,循環往複的堅實走著,走進炎炎夏日,走進獵獵秋風,走進皚皚冬雪,再走出桎梏,走向陽光,走向自由。

  春在行走,就會走出頭。(文/張峪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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